第84章 作死

陸春歸帶着姐弟幾個挑魚還債, 這是村裏的大新聞, 只走了幾家, 消息便已經飛滿了全村了。

那些當初只在單子上登記了一兩塊錢的人,看到陸春歸這樣挑魚還債的感恩情态,加上有老村長邱海生帶頭說了那番話, 便好似給後來的人指了個方向。

是啊,本來就是這個理, 當初陸海康下葬, 他們做為街坊鄰居、或是地瓜藤親戚,本就應該表點心意。

這份心意被陸春歸當成是借款, 現在還債來了。

他們要是收了這錢, 等于當初只是借錢給陸春歸, 可并沒有在陸家随了份子錢。

人最大不過一死, 鄉間的白事辦得隆重,哪怕是極窮的人家,砸鍋賣鐵也要設法把喪事給辦得風光,不外乎是鄉間村人信奉,人生最大的事,除了生死,但是婚嫁。

死, 是最為隆重的。

若是陸海康死他們都沒有随份子錢,那就等于是與陸家斷了往來。

斷了往來……放在以前, 與陸家斷了往來, 似乎也問題不是太大, 畢竟陸家唯一的頂梁柱已經死了。

可現在,要是跟陸家斷了人情往來……

別的先不說,都是村裏人,擡頭不見低頭見的,難看不難看?

關鍵是,那香噴噴的油條、一出鍋就滋滋地冒着香的蝦仁蔥餅,以後還要不要吃了?

大人可以忍得住嘴饞不吃,可小孩子呢?小孩子可不管這些,一鬧起來,就是要吃要喝。

誰家沒有個為了吃油條滾地哭鬧的熊孩子啊,那油條和蝦餅,村裏陸春歸是獨有的一家。

于是,除了那些當時是借出了十塊五塊這樣的比較大的數目的,大部分人都是不願意收下陸春歸還的錢。

可陸春歸想還,她是确實想還,當初拿錢的時候,說了是借錢,自然得有借有還。

至于随份子什麽的說辭,那些只是她對陸海田總是回娘家打秋風的行為不滿,而說的托辭。

一方堅決要還,另一方堅決不要,自然是得經過一番推讓,最後陸春歸只能是心領了街坊鄰居們的好意。

還有些八卦心重的阿嬸們,幾番忍了又忍,終于忍不住把心裏的疑問問了出來,“春歸,你這麽快,就掙了這麽多錢了?”

那天陸春歸料理喪事,讓人去訂壽材,又找人吹唢吶、敲鑼鼓,行事十分老練,不像個十幾歲的丫頭,倒像是經過不少事兒的老人,村裏阿嬸們可是印象深刻,都覺得突遭變故,讓這孩子一下子就成熟了。

讓阿嬸們印象深刻的,自然還有陳大海的188塊彩禮,與及陸春歸最後籌到的錢。

那陳大海是個什麽德行,村裏人沒有幾個不知道的,年齡又大陸春歸許多,但凡有點良心的人,都不忍讓這朵花插在牛糞上。

可這是陸家的家事,做為外人,倒是不方便置喙。

好在那陸春歸是個聰明的,提出來要通過借錢來辦後事,小姑娘人長得好看,說話又楚楚動人,大夥兒也就你一塊我一塊地出了這個錢,倒也沒真指望陸春歸真能很快把這錢給還上。

一塊錢兩塊錢是好還,可那麽多人幫她,總數是兩百來塊呢,這麽多錢,怎麽還?

別說陸春歸一個沒有什麽收入來源的小姑娘,就是一個已經能出海打魚的小夥子,讓他兩年湊出兩百塊,他也不見得能湊得出來。

可陸春歸就是做到了。

而且,時間上是這麽短,別說兩年,陸春歸才兩個月不到,就把這筆錢給還上了。

還挑了一擔魚,一家一家地送,帶着姐弟幾個,一家家地鞠躬道謝,就這份誠意,這份感恩的心思,讓借錢出去的人受用無比,感覺自己仿佛做了一件多麽了不得的事情,自個兒都覺得自個兒的形象高大起來了。

大夥兒都是平常普通的老百姓,平時顧自己都勉強,哪裏有什麽機會去扶助弱小、英雄救美,可通過給陸春歸借錢辦喪事,當時也沒覺得有多了不起,現在卻是覺得做了一件超級大的好事。

想當初,要不是大夥兒慷慨解囊,那陸春歸可不就得嫁給陳大海了麽,那大安村可就沒有什麽聞名鄉裏的“蝦餅西施”了。

陸春歸可沒想到村裏人的反應居然是這樣。

陸春喜更是驚訝萬分,她還沒有見過去還債,別人居然不認這筆賬的。

這事兒,沒等陸春歸回到家,陸報國便聽說了。

村子不大,陸春歸如今也算是村裏的風雲人物,有點什麽動靜,街坊鄰居們便沖過來告訴陸報國,“你那孫女可真厲害!不到兩個月就掙到錢還債了!陸伯啊,你可享福了,有個這麽會掙錢的孫女!每個月光孫女給的錢,就随便你吃喝享福了吧!”

陸報國苦笑,“哪有啊,春歸會掙錢是真的,不過她掙的都歸她自己。”

那來報訊的鄰居愣了愣,随即想起村裏傳過陸春歸和陸家是簽了協議的,便拍了下他的肩膀,“陸伯,呵呵,那你得想辦法啊!春歸還沒出嫁,你咋就掌控不住她了呢?春歸是個好孩子啊,你們早先對她也不地道了些,得想法子補回來啊,不然春歸一出嫁,就把掙的錢都帶走了!”

送走了這個鄰居,陸報國心裏很不痛快,一方面是春歸的錢跟他關系不大;一方便是村裏人都不要陸春歸還錢,那自然是十分看重陸春歸的。

陸報國很是驚訝,他完全沒有想到村裏人是這麽想的。這麽一比較,便愈加顯得陸海田和陸二嫂娘家兄弟的涼薄無情。

不過女兒到底是自己的,有着血緣關系,心裏雖然不舒坦,但還是想着,海田嫁的男人老實不會掙錢,家裏困難,雖然這樣做不應,可到底是事出有因。

至于陸二嬸的娘家那邊麽?陸報國暗自想着,以後不來往也罷。

陸春歸幾個一回到家,陸報國便道,“春歸,大家夥的心意,你可得好好記着啊!”

陸春歸答道,“我自然記着,遠親不如近鄰,真是太有道理了。阿公,我把話說在前頭,以後田姑再過來,你有啥給她,我不管,但最好別讓她動我的東西。”

陸報國此時臉上挂不住了,陸春歸說話也太直白了,他心裏怪陸海田涼薄是一回事,可嘴裏還是得幫着女兒,“你田姑家裏困難,就不能幫襯一下麽?又不是外人。平時也不給她送點啥,她既然回娘家了,我怎好叫她空手回去?”

陸春歸搖了搖頭,“阿公,你可是簽過協議的,我賺的錢,歸我自己所有。家裏的這些雞蛋、魚幹、肉菜,是我買回來給家裏吃的,要是你老想着送給田姑吃,那就從你自己的份裏給。惹惱我了,我索性就不買這些葷菜了,家裏人口這麽多,養一個家都費勁了,還得養另外一個家?”

陸報國動了動嘴唇,終于決定不管陸海田打秋風的事了,她也是自作自受,怪不得陸春歸。要是她當時懂得做點人事,随點份子錢表示下心意,自己平時也沒少補貼她,一塊錢她總不至于拿不出來。

當時吝啬,也就怪不得陸春歸對她也吝啬了。

陸春歸這孩子,陸報國算是看明白了,誰對她好,她就會對誰好。

那些人借錢給她,在危難時幫過她,她有了錢,就馬上還上,還記得送些魚過去。

這些魚可不是白來的,也是花錢買的啊!一擔魚,好幾十塊錢呢!陸春歸也真舍得。

“春歸,你能給阿公交個底嗎,你一天能賺多少錢?”陸報國問道。

他買了五只豬崽來家裏養着,平時就靠陸春燕、陸春喜這兩姐妹去打豬草來養着。

五只豬崽都養得不錯,比剛買來時肥了不少,養得油光滑亮的。陸報國就想着等一年出欄,也能賺一筆錢,心裏自是高興。

仔細一算,養豬養一年出欄,大概能養到一百斤一頭,拿去賣,活豬連下水內髒一起算,也就三毛多一斤,一百斤才三十二幾塊,五頭豬就是一百六十塊左右吧。

一年下來,養五頭豬能掙個一百六十塊,也不費什麽事,就是讓孩子們去打豬草就行,除去買豬苗的成本,能掙一百三十塊左右。

這是只養了五頭豬,要是養十頭豬呢?十頭豬,掙的錢就翻一番,順利的話,能掙兩百六十塊,平均一個月二十塊,這種收入,是很不錯了,也能勉強養家。

可跟陸春歸一比,這養豬的收益實在是太少了。

不但少,回報期還特長,豬崽得精心伺候,養一年才出欄,這一年裏,要是豬生病啥的,那收益多少可就說不準了。

陸報國想着,要不他也去賣油條算了,讓陸春歸多做點,他去賣,自己拿個兩成利潤好了。

可陸春歸笑着搖了搖頭,“阿公,這可得保密。”

陸報國:“我是你阿公!不是外人,這賺多少錢,怎麽還要保密?”

“對啊,要不是因為你是我阿公,我才不會買這些好菜侍候着你呢!”陸春歸眨了眨眼睛,“我賺多少錢,你就不用操心了,反正,家裏的開銷都是我在承擔的,你不用操心!”

陸報國:“好,那我去幫你賣油條,你給我發工資,一天五毛也成。”

一天五毛,十天五塊,三十天就是十五塊,也不錯!

陸春歸笑出眼淚了,“阿公,你可真會想!你要是閑得沒事幹,可以去賣油條,不過拿工資就別想了!”

“那我沒錢怎麽辦,我也有要花錢的地方?我要是生病了,你能管我嗎?”陸報國道,“這樣吧,你不讓我賣油條,我也沒有辦法,要不我再多養幾頭豬。不過這樣的話,春喜、春燕就得花更多的時間去打豬草,恐怕就沒有多少時間給你幫忙了。”

陸報國這話出口,心裏就後悔了。

他又不是不知道陸春歸是個吃軟不吃硬的孩子。今天都知道打感情牌,在她面前掉了那些淚,就指着她以後能多多看顧陸家。

可被鄰居說了幾句,心裏的不甘就都被激出來了,就想着掌控陸春歸的錢。

陸春歸是這麽好掌控的嗎?

陸春歸的臉色果然冷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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