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紫郡是明市的一處高檔別墅。居山臨江,安靜清幽,一地難求。
窗外的環山道林木蔥郁,綠意瑩然。當車平穩駛近時,溫銳攜丁麗珊、溫朔已在院門口等了。
溫銳屈身把蔣雁和溫凝扶下車,清隽的臉上笑意盛:“媽,凝凝,回來啦。”
蔣雁“嗯”了聲,溫凝禮貌地一一叫人:“爸,丁姨,小朔。”
溫朔站在他媽媽身後,乖乖應道:“姐姐好。”
“對,凝凝也好。”溫銳攬着女兒的肩往屋裏帶,欣慰地誇耀:“在自己家還這麽懂禮貌,我女兒真好。”
一席話聽完,溫凝覺得頸後橫着的手臂,更突兀不适了。
“媽,”丁麗珊捧了新沏的茶放在蔣雁面前的茶幾上,笑着嗔道:“您真是和一般老人家不一樣,怎麽都不多疼點兒孫子的?”
“小朔在家總說想您呢。”
蔣雁臉上浮現的笑影淡了。她的邏輯簡單,誰對溫凝好她就越喜歡誰,別的不幾乎在考慮範圍內。
“你說的一般老人家,那是重男輕女的偏心眼。”
蔣雁把剝好的碧根果仁放在溫凝細白的掌心,緩緩說着:“我是重女輕男的偏心眼,也沒什麽差別嘛。”
丁麗珊被堵的啞口無言,強作歡顏道:“媽,溫銳,我先去廚房看看菜去了。”
溫銳點點頭,含笑說了句“辛苦了”。
客廳繁複的水晶吊燈懸在溫銳頭頂,四十多歲的男人仍是眉清目朗,儀态翩翩。
溫銳的氣度很容易讓人想起校園裏的溫潤學者,而不是什麽白手起家,精明強幹的上市房地産商人。
溫銳推了推眼鏡,似有深意:“媽說得對。年紀上來了就越覺得女兒貼心,兒子簡直混世魔王一個。”
溫凝斯斯文文拈了個話梅,當沒聽見。
“凝凝,話梅味道好的吧?”溫銳獻寶似的笑了:“爸爸去清市出差,知道你喜歡吃話梅,特意買的。”
溫朔眨眨眼說:“姐姐我作證,爸爸沒騙人!昨天我想吃的,爸爸還說要留給你。”
溫凝含着話梅,眉眼一彎:“謝謝爸。”
然後她捏了一把溫朔的小臉,把話梅罐推給了他:“小朔喜歡就多吃點兒。”
随着女兒輕柔和緩的動作,溫銳的目光點亮了一瞬,複又黯淡下來。
可是,商人的字典裏沒有“悔愧”一詞。
溫銳心想,等女兒成年,時間沖淡了,多送些名車香包一樣慢慢還是可以挽回的。
他還在怔忪間,一向粘着姐姐的溫朔,就連拖帶拉把女兒“請”回房間說悄悄話去了。
溫凝被溫朔安置在他最喜歡的懶人沙發上,靠着問他:“小朔,最近在班上有沒有跟你表白的女孩子了?”
溫朔臉通紅,梗着脖子說:“姐姐你答應我不提這件事的!”
溫凝忍笑道:“好,我不說,我不說。你比姐姐我混的還好,我還沒收情書呢。”
溫朔清靈可愛,性格溫和,又從不欺負女生。才念三年級,書包裏倒出來的小情書就能壘成一摞了。
要讓丁麗珊知道準要鬧到班主任那裏去。所以溫朔不肯告訴她,只偷偷說給姐姐聽。
溫朔人小鬼大,一本正經道:“那只能說明姐姐班上的男生沒眼光。”
“你可真是小情聖了啊,溫朔。”溫凝搖搖頭,嘆了聲氣:“以後長大了還怎麽得了。”
“姐姐,我問你噢。”溫朔臉皺成一團,為難極了:“老師說要聽長輩的話,那長輩說錯了該怎麽辦啊?”
就當沒聽見,還能怎麽樣。溫凝垂着眼簾,輕松道:“你就事論事呗。”
溫朔倚到姐姐身邊,神神秘秘的:“姐姐,外婆上周跟我說讓我少纏着你,說你以後不會對我好,我覺得她就錯了。”
小男生忸忸怩怩,低頭背着手說:“我最喜歡姐姐了,姐姐你別不來看我。”
童言無忌,溫凝端詳了眼溫朔,眼裏一熱,聲音輕如絮:“小朔,姐姐也喜歡你的。”
溫凝與溫朔,是同父異母的姐弟。
然而沒有八點檔的小三上位劇情,丁麗珊是在溫凝母親逝世後,溫銳明媒正娶的合法妻子。
因為種種往事,溫凝嫉妒過、也讨厭過溫朔。
溫凝橫眉冷對,孩子眼裏純真的孺慕卻不會騙人。溫朔從小就對姐姐表現出了莫名的依賴和喜歡。
喜歡到了一個,讓丁麗珊覺得抑郁的地步。
溫凝念高一,溫朔才八歲。溫氏地産偌大的家業擺在眼前,丈夫近年态度暧昧,兒子還天真得很,丁麗珊幾乎要急出內傷來。
溫凝卻游刃有餘,漸漸釋然了。随溫朔喜歡好了,只當多了個小玩伴。
她有奶奶的加倍關懷,一點兒也不缺愛,就不勞煩更多的人走進來了。
就連父親溫銳,也一樣。
一頓午餐食材上等,菜品豐盛,做宴會迎賓都足夠。
溫凝喝了兩碗蓮藕排骨湯,随意吃了些時蔬,就停了碗筷。
回去時,蔣雁讓司機一路駛進市中心,選了家溫凝喜歡的火鍋店,足足點滿了一桌菜。
蔣雁振振有詞:“學習那麽辛苦,好不容易歇個周末,還不得讓你吃頓輕松喜歡的。”
奶奶寵孫女的勁兒勢不可擋,溫凝偎在蔣雁肩畔,忍不住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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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高一年級摸底測試如期舉行。
數學和英語都不難,考完最後一場語文,沒答案可對,教室裏一片輕松自在的談天說地聲。
何櫻捏着寫了一天酸疼的手指,踱到按學號排列的考試桌前,“凝凝,東西還沒收好嗎?我幫你收,一個人在座位上寂寞死了。”
溫凝瓷白的面上泛着奇異的嫣紅,“我就來了。”
何櫻手在她側臉上一貼,滾燙,再一探額頭,冰冷。她擔心地問:“你有沒有哪裏不舒服啊?”
溫凝低眉,語聲飄忽:“沒事的,櫻櫻。”
“我……語文考試作文交了白卷。”
何櫻把一聲短促的驚呼卡在喉嚨裏,目光閃爍。
摸底考試的作文題,是一篇命題記敘文。角度小,貼近生活,語文組意在考驗學生敘事言情的功底。
從小學寫到高中,永恒不變的經典文題——我的母親。
留給作文的四十分鐘,溫凝如坐針氈,始終動不了筆。
——因為她的媽媽只是照片中定格的一縷倩影,不會說也不會笑,怎麽寫呢。
何櫻撇着嘴,急得快要哭了:“那怎麽辦啊?你成績這麽好的。”
“凝凝,我陪你去找沈老師說吧。”
看見何櫻比自己還急,溫凝笑容輕淡:“又不排名的,小考而已,等試卷發下來再說吧。”
在周三的中午,高一年級組緊趕慢趕,完成了全部批閱工作。
徐挺正巧去辦公室拿數學作業,一眼被劉業勤認出來了:“就你,上次那個串班的小帥哥,留一下。”
徐挺這妖孽,劉業勤算是記下了。
弘文班的梅老師正泡着茶,擡眼羨慕的笑着:“是科創班的徐挺吧。我剛改到他試卷,數學全卷就扣了兩分,真不錯。”
“這麽厲害的啊?”劉業勤起身拍拍徐挺的肩,“替我把你們班數學試卷帶下去發了。”
語文組組長也喊住他:“诶等等,你們班主任不在,語文試卷你也帶下去吧,謝謝啊。”
第四節課剛放沒多久,住校生回宿舍休息,走讀生大多去校外或者回家覓食了。
校園裏空蕩蕩,老師們能抓到一個壯丁是一個。
于是,徐挺捧着厚厚一沓試卷下了樓。
班裏一個人也沒有。
徐挺站在講臺上,利落地把試卷分成幾疊,準備拿給各組組長分發。
他在白紙黑字中穿行的指尖一頓,抽出一張雪白作文紙看了眼,心裏感嘆:“科創班還有這麽虎的?作文一個字都不寫。”
翻過面,密封線內的字跡靈秀飄逸:高一(7)班,12號,溫凝。
居然還是她。
徐挺心裏一蜇,下意識把溫凝的試卷反扣在講臺上,眼不見為淨。
——仿佛看不見她的名字,心裏就不會躁郁了。
“算了算了,怎麽能和女孩子計較,助人為樂是美德。”
徐挺想了想,用溫熱的掌心撫平了試卷上壓出的褶,拿着往溫凝的座位走去。
他沒把試卷随意攤在桌面上,而是俯身小心翼翼,塞進了她抽屜裏。
不明白為什麽,徐挺就是不想讓別人看見溫凝的難堪和無措,一星半點都不行。
在他眼裏,溫凝永遠應是冷冰冰的,光豔動人的美麗與驕傲。
徐挺俯身時,視線從低處掠過,映入眼簾的是校服裙下一段纖細瑩潤的小腿。
他倏然轉身,溫凝就立在身後。
一室寂靜,徐挺忽然生出一絲隐秘心思被洞穿的羞窘。
徐挺手裏揚着試卷,單手撐在桌邊笑:“我說溫凝,你怎麽站人身後都不說一聲的?”
又痞又壞,明明是你站在我座位邊。
溫凝不和他計較,掌心柔柔擡在半空,“你把試卷給我。”
但徐挺有點兒好,溫凝不主動說為什麽交了白卷,他也尊重女孩子,不會貿然發問。
這讓溫凝稍稍心安。
徐挺把試卷擡得更高,微涼的桃花眼飛揚,“溫凝,我都有點好奇了,你知道我叫什麽嗎?”
徐挺聽人說起過,開學以來男生宿舍的最高頻詞彙,就是溫凝。
誰要被這位冰美人叫一聲名字,晚上回宿舍得炫耀好一陣。
少年到底是少年,好勝心和征服欲旺盛。
看在白卷的份兒上,溫凝的聲音淡倦的軟:“徐挺。”
但溫凝心裏覺得不經。很難将眼前這個幼稚鬼和被女生們仰慕,清冷蕭閑的徐帥聯系在一起。
心想事成的徐挺耳根一燙。
她說:“把試卷給我,行嗎?”
頭頂電風扇吹動溫凝鬓邊的一縷碎發飄搖,“啪”的一聲作文紙也落入了她的掌心。
徐帥一溜煙跑沒影了,徒留溫凝一人莫名其妙。
作者有話要說:徐帥融化冰美人好辛苦,溫美人還不懂他藏試卷的深意。
擰巴二人組,暧昧進行時ovo~
至于溫美人的家事謎底會慢慢揭開,各位放心,往後只有溫凝讓後媽吃癟的份兒。
周末愉快,帥的人碼字去了t-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