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周五下午的最後一節,活動課。

響晴的一個冬天下午,陽光煦暖。

沈曼走到教室前排,把日光燈一關趕人:“不缺這四十分鐘學習。成天悶在教室裏,一個個的,趕緊出去活動活動。”

男生們抱着籃球,樂呵呵三五成群地跑了。

倒是幾個女孩子戀戀不舍,抱了本單詞書在懷裏,才出了班門。

今天晚上舉行期中考試後的家長會。按學號輪,幫宣傳委布置黑板的任務恰好落在溫凝身上。

所以,活動課就沒被趕出去。

“歪沒歪?”

盧清映往後倒退了幾步,含笑端詳了眼說:“沒歪沒歪,你繼續寫!”

“那你遞根藍色的粉筆給我。”

“好呀。”

黑板被盧清映和顧夕出的情意綿綿,溫凝樂得輕松。

溫凝向着盧清映揮了揮英語詞組講義,笑意淡淡:“那我也出去活動活動了。”

“你別走啊。”盧清映忙拉住她,小聲說:“萬一,萬一曼姐突然襲擊怎麽辦。”

“讓顧夕自己出好了,我們倆吹牛嘛。”

盧清映笑眯眯的:“凝凝,家長會誰來給你開?我看我待會兒能不能認出來。”

溫凝繞了縷長發在指尖轉,好一會兒才輕輕說:“我爸。”

溫銳推掉所有應酬,搭中午的航班從越州趕回,專為給女兒開一場家長會。

丁麗珊當即不滿:“一次家長會而已,讓秘書小張去開就是了,用得着你跑來跑去的?”

當年她嫁給溫銳前,蔣雁曾和她約法三章,決不許她插手溫凝的事。

那時她年輕氣盛,一聽更樂,當即就答應了。

随着溫凝漸漸長大,丁麗珊卻後悔了。

蔣雁把孫女保護的密不透風。就連溫凝當季的衣物鞋帽,都是請梁冰生前摯友瞿靜帶去選的,不要她過問。

溫凝不僅絲毫沒在她掌控範圍內,這幾年,反倒惹得溫銳時常偏心。

溫銳搖搖頭,嘆氣道:“你不懂。再說,我的班主任孫老師現在當校長了,我去了也好請他多照看照看女兒。”

丁麗珊冷下神色,就沒再說話了。

至于溫凝,反而覺得有點麻煩。

溫銳平時不多管她,偶爾來開一次家長會,她就得受寵若驚了?

憑什麽。

“你放心啦,”盧清映看出溫凝的猶豫,安慰道:“誰都有個考不好的時候,曼姐不會說什麽的。”

溫凝“嗯”了聲,家長的心理說來也奇怪。

考成這個樣子,溫凝自己都覺得難以接受,何況她那個九中狀元出身的爸爸。

可當沈雁旁敲側擊告訴溫銳“凝凝沒考好有多難過啦”、“凝凝每天多晚才睡覺”之類的話後,溫銳不但沒責怪女兒,還好一通的悉心安慰。

溫凝撇撇嘴,自覺沒必要,把成績追回來才是硬道理。

轉眼想起的是另一件事。

她垂着眼,聲音也輕:“清映,你能幫我把輔導書要回來嗎?”

“啊?”盧清映一時沒反應過來。

“給徐挺拿去的那本。”

盧清映想了想,支支吾吾的:“我……我去不好吧,要不你自己問問他?”

溫凝是不開竅,但她不傻。

那天的點名鬧劇後,溫凝就避嫌似的躲着徐挺,連每天的數學作業都是找何櫻代交的。

盧清映苦着臉:“這兩天我可不想去找他晦氣。你都不知道,徐挺昨天又被罰寫檢查了。”

“都過一點半午自習時間了,他們幾個還在打籃球,被劉主任逮了個正着,不罰才怪。”

溫凝擰了一下眉,又松開。徐挺大概能是九中被罰檢查最多的尖子生了吧。

顧夕停了粉筆,回過頭神色同樣無奈:“徐挺這幾天也是奇怪,淨泡在籃球場上,誰喊他都沒用。”

溫凝抿一抿唇,說:“既然沒用,那就改天再說吧。反正我也不缺輔導書。“

只是不習慣把自己的東西丢別人那兒而已。

“好吧。”

盧清映眼珠一轉,催着顧夕說:“你到底是不是藝術生呀?四個字要寫那麽久。”

“這就好了。”

布置完黑板,盧清映說要去遛彎兒,溫凝本着不做電燈泡的原則,就留在教室裏繼續寫作業了。

可盧清映和顧夕不到三分鐘就回來了,身後還跟了個徐挺。

“徐挺,我就說沒騙你吧?”

盧清映拿溫凝當借口,不費吹灰之力,就喚回了心緒不寧的暴躁徐挺。

盧清映正要一拍徐挺的肩膀,被他居高臨下淡淡掃了眼,忙縮回了手。

“咳,溫凝有事找你,那我和顧夕就先走了。”

溫凝有點懵:“清映,你又去哪?”

盧清映一拉顧夕的袖子,理直氣壯:“很明顯,我去談戀愛啊,凝凝你別跟來噢。”

“……”

一陣風卷過,教室裏只剩她和徐挺了。

溫凝擡眼時,徐挺也唇角一動,将要說什麽。

十一月的冬日,他校服外套搭在臂彎,襯衣卷到手肘處,學院風薄毛衣上露出一截白色襯衫領。

徐挺應該真是從籃球場急急跑回來的。

徐挺偏過臉,“剛從籃球場回來,我先去洗個手。”

“嗯。”

這幾天,何櫻和盧清映一有空就非笑着調侃說,徐挺喜歡自己。

溫凝聽是聽見了,但她不明白怎麽定義“喜歡”,也無暇分心。

“你找我?”徐挺帶了陣風,回到她的桌前,站定。

溫凝歉然:“打擾你打球了吧,我……”

他看着她,把疑問句變成了陳述句: “沒關系,你找我。”

我找你不也是打擾嗎?溫凝更抱歉了,速戰速決說:“你可以把王後雄還給我了。”

徐挺猶疑:“才一周半吧,課後習題你就做完了?”

“對。”

溫凝從抽屜裏拿了本精美的活頁放在桌上,微擡了擡下巴,示意徐挺想看可以拿去。

像是帶着字的重量,本子變得有些重。徐挺一翻開,心裏跟浸了水似的,更重了。

幾十頁紙,字跡深深,題目盡數被她謄抄在本子上,一一作答,錯題又用紅筆清晰校正了遍。

徐挺一直以來都承認,他更喜歡和優秀的人相處。

不是單純成績好壞,而是欣賞他們争取在意的東西時,認真并願意為之努力的态度。

他自己就是這樣的。

徐挺覺得自己似乎越陷越深,他眼神複雜道:“你……每天這要幾點睡?”

溫凝避重就輕:“先把書還給我。”

“我在和你談學習。”徐挺眉眼認真,指節搭在活頁間翻動:“晚上睡太遲,白天沒精神,上課犯困就是惡性循環。”

溫凝臉驀地一熱,徐挺是怎麽知道的,看來那天胖丁盯住的果然是自己。

“比如這題。”

徐挺俯身傾在溫凝前桌,聲音清潤:“胖丁說了解題方法只有在特殊值時适用,你常規題也這麽用,算出來答案就肯定不對。”

半張課桌的距離,她纖長垂覆的睫毛扇了扇,柔弱又無辜,次次掃在徐挺心上。

他表情軟下來,“你有鉛筆嗎?”

溫凝點頭,遞了支給他。

徐挺把題幹裏的數據圈了出來,洋洋灑灑在空白處列出了大致解題思路,然後筆一丢,笑了問她:“想想看,能懂嗎?”

“懂是能看懂的,就是輪到自己做,忽然就不會了。”

溫凝的筆杆抵在臉頰上,戳了又戳,迷蒙地看向他。

徐挺皺起眉:“你臉不疼嗎?”

白皙柔嫩的臉,他也好想戳一下。

他語氣忽然有點躁:“輪到自己越不會就越要做,別忍不住看參考書答案。”

“你的那本參考書還不如王後雄靠譜,解題過程都給你抄錯了。”

溫凝飛快掃了他一眼,淡淡埋怨:“還不是你把我的教輔拿走了。”

徐挺只顧看她,沒說話。

“喂。”

溫凝郁悶,自己也沒做什麽呀,徐挺怎麽一下又變呆了。

“我……我出去轉轉,謝謝你了。”

徐挺說:“溫凝,你躲什麽。”

他神色裏有失落的平淡,“我說了要教你,就是和你談學習的,別的現在不勞煩你考慮。”

現在,那還有以後?溫凝心情微妙,被他越說越想躲了。

她語焉不詳:“我沒想考慮。”

“對啊,我知道。”徐挺聲線華麗,輕飄飄地說。

徐挺說着笑起來,一點痞氣:“不然你想跟我談什麽?”

溫凝摸不清他奇奇怪怪的脾氣,索性不搭理了。

真就安靜了下來。

徐挺跟漏了氣的氣球似的,重歸清冷尖子生面貌,組織語言:“我是說,你不會的地方可以問我。”

溫凝一本正經:“徐挺,謝謝你了,你說的做課後習題還蠻有用的。”

溫凝還是決定少麻煩他,以後多去請教盧清映好了。

“嗯,記得以後做的時候別看參考書了。”

“不用以後了。”溫凝淡淡笑了,堅韌又美麗:“我重做一遍就是了,笨鳥先飛嘛。”

徐挺臉色一變。

這冰山美人清冷不說,性格還執拗,這要怎麽追啊。

想了想,徐挺還是肅着臉去籃球場把林臻拖了下來。

林臻從罵罵咧咧,到聽完後笑不可遏:“徐挺,你也有今天!”

“你一個尖子生想追的女生,眼裏只有學習沒有你,啊哈哈!”

“你少廢話。”

林臻眨眨眼:“一時半會追不到不要緊,但可別讓人家捷足先登了噢。”

“下學期的汽水錢你付,我就是你的協同作戰搭檔了。”

徐挺忽然無奈了,“林臻,你爸不是煤老板嗎?”

“那溫凝她爸還是房地産商呢!”

徐挺擡頭,略帶探究地瞥了林臻一眼,“你知道?”

“別別別,你這眼神真可怕,我又不是你的假想敵!”

徐挺咬牙:“成、交。”

“好嘞。”林臻一張娃娃臉笑容純善:“下周不是秋游麽。讓我把盧清映和何小櫻喊來,給你支個招兒。”

作者有話要說:抱歉,今天會集體捉個蟲改一下被和諧的字符,後面就不會打擾大家啦~

徐挺:我用妖孽來掩飾紮了一萬次的心。

至于溫凝嘛,高中可以談戀愛沒錯,但是一門心思全撲在戀愛上,就有點不科學啦。

邊談邊學才是正确姿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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