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師生情】鹹魚十八次翻身
家長會後休息的“3小時”就被晏陽東攪和沒了,之後還要繼續回學校上晚自習。有擔心孩子成績的家長,也全部陸陸續續地回去了。偶爾能聽見鬧哄哄的一中專屬鈴聲和中年男人溫柔對孩子說話的聲音。
晏禾漫無目的地在操場游蕩,恰巧遇到了下樓打籃球的明裏。心裏憋着的那股勁暗湧着又想出來了。他對晏陽東說的那番話瞬間又滾回耳朵裏。
他着實沒想到明裏原來是這麽看他的,一想到他以前笑意盈盈說的鼓勵和贊賞,如今也全都變了味。說不把那些話放在心上是不可能的,只是越發為自己曾經“啊,原來也可以把明裏看做朋友!”的想法感到可笑。
他不是禁不起尖酸刻薄的批評,再難聽的也賽不過他老爹的一句句謾罵,只是學生前一套,家長後又一套,也太惡心了吧?倒不如直接指着他鼻子罵來的痛快。
不想見面尴尬,晏禾轉身向另一個方向走去。
“晏禾,你在這裏跑步嗎?”狀似不經意的搭讪讓晏禾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晏禾僵硬的轉過身,機械道:“明老師好。”說完,繼續轉身離開。
“你的父親……”晏禾一頓,明裏話鋒倏的一轉,“很關心你,要好好學習啊。”背對着他,似都能從他帶着笑意的語調裏看到他臉上的微笑。
晏禾渾身一怔,一聲不吭地似逃一般的走了。
其實他不能怪明裏,關于告他狀這點破事兒,也不是什麽值得拿上臺面說的虛僞的經典案例。相反,錢子昂聽說這事,最多笑兩聲罵他一句“你是不是沒長大?小學生都懶得去bb告狀這破大點事”。
這才是正常人,才是聽說這件事的正常态度。
畢竟,明裏也和許多普通人一樣。看不到那許多的争吵、埋怨、壓迫、束縛和責難,他們只看到他是如何被愛護着。
就好像一切的苦難披上了愛的外殼,就能變得無往而不勝。
而那些刻骨銘心的痛楚,也只是微乎其微的皮毛。
走到一個完全看不見操場的地方,晏禾才拉下了毛衣的高領,露出臉在寒冷的冬天喘着氣。
不止明裏一個人對他說過這樣的話。領居家的妹妹從小就喜歡來他家,看着對他無微不至的老爸羨慕道:“你有一個這樣的爸爸真好呢。”,又或是高一班主任常挂在嘴上的一句“有些同學不為自己考慮,好歹也要為自己的家長考慮,做子女的凡事孝為先。”目光有意無意的向他瞟來。
有時候家裏來了客人,晏陽東一張嘴也不曾消停,說着為他做的種種,從千辛萬苦把他塞進重點班到如何無微不至,給老師送禮又出動人脈給他找優秀的老師補課,一樣一樣細數出來像是列了一份債務清單。末了,客人也會感慨:“這樣的爹,真是幾世難尋。老晏,你也要為自己考慮考慮。”
一聽這話,晏陽東立即吹胡子瞪眼的:“呵?有他這個小鬼,我還能享福?他先把成績搞好,就是對我最大的回報了!”
這一切都令晏禾驚恐萬分。
在他前行的道路上,他的父親就好像變成了一排無形的樁,逼迫着他順着他準備好的條條框框走。若是出了一點差錯,刺痛了晏禾,自己也變得殘破不堪,兩敗俱傷卻誰也不認輸。
他常常有一種被晏陽東“為你好”的怪物逼到角落,而驚惶無措的絕望感。
最初,晏禾還會皺着眉表達自己的反感:“你能不能消停點,你給我做的那點事情,我不稀罕。也不想按你規劃的那樣走。”可每次話到嘴邊,看着他爹辛苦給他做飯在廚房間忙前忙後的身影,又覺得是自己太殘忍。
辛苦的從來不止他一個。
晏禾回到教室,收拾着書包,覺得很累。錢子昂和李沐開完家長會就沒了影,連他發生了什麽都不知道。當然他也不會讓他們知道。
收拾完書包,他背着下樓,就往校門外走。
顧澤不知什麽時候追上來,輕輕蹙眉:“去哪裏?”
晏禾沉默了一會兒:“不知道。”
顧澤攔住他,語氣帶着點薄怒:“不知道是怎麽回事?”
晏禾不耐煩的甩開他擋着的手:“別管我。”
這一下之後,顧澤果然沒有再管他。直到身後傳來門衛撕心裂肺“不回來就看監控給他處分”的咆哮聲,他頭也不回的向前邁去,竟産生了一種英雄亡命天涯的滄桑感。
如果這是一部《熱血高校》那樣的燃漫,這時候就應該來一首鬥志昂揚的bgm,畫面就定格在他潇灑離去的素描畫冷漠背影上。
想來想去,還是mr.children的《足音~be strong》比較合适。晏禾思緒游離着,不自覺的哼了出來。
“漫無目的地到隔壁的城鎮
什麽都不想稍微走了一段路
才恍然想起最近這樣的事情都沒有再做過了
現在的日子不過是當初自己的選擇
早起鋪好的平坦大路我想要放棄
今天突然有了這種想法
理想的未來并沒離得太遠
再一步下一步踏響你的腳步
即便有時會有黑夜來臨看不到一絲光芒
必定會有聆聽着腳步聲的人在”
随心所欲的走了一段路,才發現那個人真的沒有再跟上來。雖然早就已經料想到,世上怎麽會有這種偶像劇一樣情節發生,卻還是忍不住自言自語的說完“啊,好吧”後,期待的等着能有人走到他身邊,告訴他,現在應該在學校自習,而不是無所事事虛度光陰。
街道對面有一家甜品店。晏禾走過地下通道,進去點單後,女店員禮貌的問他是在店裏吃還是打包帶走。夜幕降臨,甜品店這樣溫馨的地方坐着一對對的情侶,自己一個人吃一大碗水果撈怎麽都顯得有點寒碜。
“還是打包吧。”
拎着手裏出了店,就不知去哪,背上還背着個傻裏傻氣的包,一看就是窮學生,也不知酒吧會不會讓他進。
天空變成了深藍色。路邊種着許多不知名的高大樹木,一年四季都是深綠色的巨大葉片,沙沙作響,遮蔽了月光。
晏禾昂着頭看了會兒天,殺馬特的說出一句清醒後再也不想回憶起的話:“是時候離開這裏了。”說的時候覺得自己很酷,大概渾身都在散發出一種說走就走,飽含男人浪漫的潇灑勁。事實上,聽見的路人只認為是一個中二青年的喃喃自語。
雖然事後就被他拉進了人生的黑歷史一欄,但當時的沖動卻是真實的,他想逃離這個熟悉的地方,不再被親情尴尬的束縛捆綁,一個人惬意自在的生活。
這麽想着,不自覺的就走到了地鐵站去坐地鐵。他當時也沒有多想,事後才發覺,在同一個城市坐地鐵,就是他把地鐵坐穿,也還是在這個城市裏。
正是下班時間。地鐵一個轉彎,人貼着人搖來搖去。
晃來晃去的地鐵讓他有一種小船兒在碧波裏蕩漾的錯覺,他随人流搖擺着卻感到出奇的安心。晃了一會兒,就覺得有點困。
學生向來是适應能力強大的一族。
晏禾懶懶的打了個哈欠。地鐵車廂裏雖然擠,卻也很暖和。南京的地鐵就是這點好,冬暖夏涼。
眼皮不自覺的耷拉下來,然後黏在了一起。握着杆子的手不自覺的松了松,向前傾斜時好像撞到了什麽人。飄來一股淡淡的煙草味,夾雜着男士香水味,說不上的一種奇異的味道,聞着卻很讓人舒服。
晏禾揉着眼睛說了聲“對不起”,就背過了身。
“叮”的一聲,地鐵門開了。還迷糊的晏禾順着擁擠的人流,推搡簇擁着就下了車。寒氣冷不丁的撲到臉上,鼻子馬上就不舒服起來,腦袋也瞬間清醒了。
地鐵窗裏倒影出來的人別提有多傻氣,背着厚重的黑色書包,手裏挂着的水果撈不知什麽時候翻了,正滴滴噠噠掉着水,飽經滄桑的臉上是一蹶不振的萎靡。
轉身找垃圾桶時好像看見了一個熟悉的人。晏禾揉了揉猝不及防已經塞着的鼻子,走了幾步,又倒回來,直勾勾的望着剛剛地鐵開門的方向。
一小時前,他說着“別管我”心裏卻無比期待能從天而降的人……
顧澤看着他,遙遙的走了過來。
晏禾又聞到了那股熟悉的味道。
晏禾錯愕的表情像比看見顧澤生吞了兩顆雞蛋還要驚悚,劈頭蓋臉的地問:“你怎麽吸煙啊?”
顧澤停在前方,陰影下的眼睛顯得深邃。他挑了挑眉:“不然我吸(*)毒?”
晏禾噎了一下,心想,顧澤還會吸煙啊,他就是吸(*)毒也不會吸煙啊。
這也不能怪晏禾。從小幼兒園老師教導他不能吸煙喝酒賭博,自他回家看見自家老爸吸煙的模樣,他深感老師說的都是對的。
長大以後,他對吸煙的認知就停留在了歷史書上一張一排人蹲在牆角吸着鴉(*-)片吸到-欲(*-)仙(*-)欲(*-)死-的照片上。
顧澤沉吟了一下,猶豫着沒有說話。
晏禾感覺心裏的男神形象崩壞了,他好像找到了代入那張圖片的人選,氣不打一處來,心裏又替他着急,又很崩潰:“吸煙有害健康啊!”
“牙齒會變黑!肺部會受損啊!”
“嚴重還會得喉癌和肺癌啊!”
顧澤抿着嘴,像在忍笑:“我很少吸。”
“而且還……”晏禾突然頓了一下,沒有再繼續說下去。
捕捉到空氣中那一絲短暫空白的微妙,顧澤問:“還什麽?”
晏禾面露猶疑,掙紮了一會兒,最終露出了望施主回頭是岸的淩然神情,一字一句的咬牙道:“還。會。陽。痿。”
顧澤愣了一下,啞然失笑:“你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