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誰?誰奪舍了張汐顏?吳鳳起下意識地看向張太沖。張太沖目不轉睛地盯着張汐顏, 臉上的驚駭藏都藏不住。
張汐顏真擔心年紀大把的掌教真人受到大刺激出點什麽事,于是解釋道:“這是巫族的血脈傳承力量。老祖宗自鎮山老祖過世後,就一直在祖陵閉關, 黎未慘遭暗算、子孫後代慘遭屠戮, 而我身受重創意識混沌。她是守信之人,不願破誓而出, 也不願見我一輩子渾渾噩噩,便将畢生修為功力以及元神魂力都渡給了我。”這些都是她推測的,也是最合理的解釋。她說道:“黎未是老祖宗一手帶大的, 庚辰七次血洗花祭部落,加上花集村, 共有八次, 庚辰與老祖宗有殺祖、殺父、殺母之仇。”
游清微聞言整個兒震驚了,問張汐顏:“這麽大的仇, 他們跑出來拉偏架, 給庚辰助拳, 你還留着他們過年?”
張汐顏說:“祖庭為道門魁首, 自事發之後, 一直為我家奔走, 對我家有庇護之情,掌教真人為了我們一直與各派斡旋,總還有幾分情面。雖然鎮山一脈的道統難續, 但承蒙祖庭庇護, 總還留下點稀薄血脈, 家裏還有幾個遠親活着,得給他們留一條活路。不到萬不得已,我并不願兵戎相向,因此給了道門三次選擇的機會。第一次,是我殺到西南總局,第二次是黎未宅院被洗劫深夜發文,第三次,則是這昆明辦事處。”
掌教真人沉沉地嘆了口氣,又擡眼看向在場的其他各派的人。
其他各派的人聽到張汐顏和游清微的對話,又再看向旁邊趕鴨子般追着應龍部落衆人的少女和白龍,暗自驚心的同時又滿心複雜。唯有親身經歷親眼所見才知道他們卷進了怎樣的是非中,眼前的情形更讓他們清楚地認識到一旦卷進來跟張汐顏對上,将面對怎樣的強敵的慘狀。
張汐顏結束了這個話題,對柳雨喊了聲:“柳雨,看好了。”
柳雨:?什麽?大佬,你這思維跳躍得有點快,我有點跟不上。
她的心念未完,忽然腳下一顫,像是地震了,緊跟着就見到有什麽力量從張汐顏的腳下釋放出去朝着四面八方蔓延,那手法跟張汐顏釋放出花神蠱布封住昆明辦事處的幻陣時是一樣的,不過這會兒釋放出來的力量更可恐怖可怕。
張汐顏問道:“還記得我發給你的那幅鎮壓鬼族聖山的圖嗎?”
柳雨滿臉呆滞地點頭。當然記得,她又不是七秒鐘記憶的金魚。
張汐顏說道:“花神蠱是媒介,我能做到的,你通過花神蠱也能做到。”
柳雨:不是,姐姐,大佬,你這又是要做什麽?
游清微驚呼聲:“我去。”腳尖在地上輕輕一點,有與大白身上同樣的光華自肌膚下隐約閃現,她幾個起落便跑到了馬路對面,同時喊了聲:“小悶呆,大白,回來。”
少女和白龍聽到喊聲,連點猶豫都沒有,當即回到游清微的身旁。
其他各派的大佬們見狀,紛紛護着自家後輩徒子徒孫們往外撤離。
柳雨環顧四周,驚詫地看着張汐顏:大佬,你到底要幹什麽?
空氣中突然發出一聲震顫聲響,鋪在地上的地磚紛紛被掀飛,水泥地面更是裂開掀起來,就像是地底下發生了爆炸。
柳雨只覺一股氣浪從腳底下掀開,要不是她眼疾手快一把抱住張汐顏,又再被張汐顏撈了把扣住她的腰,估計她又得再一次飛向天空。她的雙手緊緊地摟住張汐顏,頭發和鬥篷被吹得嘩啦啦的,整個風宛若被卷進了風暴中。她大聲問道:“張汐顏,你幹什麽了?”
張汐顏說:“天罡地煞,天神族行的是天罡之力,巫神族行的是地煞之力。”她的話音落下,地底突然湧現起大量的黑氣。那些黑氣呈煙霧或線條形狀卷向奔逃的應龍部落的幸存者和死去的屍體,将它們拽到了地下。
一個想法出現在柳雨的腦海中,她當即釋放出花神蠱,就見那些應龍部落的人和屍體被黑霧拽到地底深處。
他們的護體龍氣被黑霧迅速腐蝕得一幹二淨,花神蠱從黑霧中飛出來飛快地啃噬光他們的血肉骨髓,眨眼的功夫,他們就化成了腐朽的骨渣被埋在了地下深處。
黑霧散開,花神蠱從那些屍體上飛出,沿着岩石泥土的縫隙彙成一條蜿蜒的隊伍飛向張汐顏。
數以百計的屍體深埋地底,花神蠱從屍體中飛出來時先是無數的細流,之後逐漸彙合成幾條大的似藤蔓又如樹根的蠱群鑽出地面順着張汐顏的腳滲入體內。
柳雨想到張汐顏畫的蠱神樹紮根在鬼族聖山的情形。她心說:“那些屍體是被這麽拖到蠱神樹的根部去的嗎?”這尼瑪有點可怕呀。
她睜開眼朝四周看去,地上的血已經沒有了,來自應龍部落的那些人和屍體全都不見了,只剩下一些從樓裏擡出來的來自其他各派的屍體。更遠處,地熱範圍之外則是各道派的人,他們一個個驚魂不定、面露怵然,顯然是被眼前發生的事吓到了。
柳雨覺得痛快,心說:該,現在知道我家汐顏寶寶是不能惹的大佬了吧?
她再朝地面看去,只見地都裂開了,地磚水泥地壓根兒沒一塊好的,而昆明辦事處裏的那棟辦公樓也成了危樓,原本停放在附近好端端的車活像被扔在路邊經歷了好幾年風吹日曬雨淋無人打理,漆都掉了,不管是塑料還是鋼材都爛了。
她趕緊低頭查看自己的衣服,剛買的嶄新的衣服爛成了破布塊,一摸,直接爛成碎渣子。棺材裏的千年腐屍身上扒下來的衣服都沒她的朽得厲害。她吓得趕緊去查看自己雙手和身上的皮膚,好在都沒事,就是不知道臉有沒有事了。她緊張兮兮地問張汐顏:“我沒被毀容吧?”
張汐顏無語。你一個修煉花神蠱蠱身的,地煞之氣對便如魚遇水,能毀什麽容?
柳雨從張汐顏的神情猜出張汐顏想說什麽,微微一笑:“沒毀容就好。”她暗自慶幸,幸好姐的車停的遠,後備箱裏還有好多衣服。
張汐顏攤開右手,露出一顆比乒乓大不了多少鮮豔如血的結晶體,遞給柳雨,說:“給你。”
血紅色的晶體,裏面有一縷金燦燦的若有若無的龍形虛影,那虛影在晶體中游弋,非常好看。這晶體泛着血光,表面還有一圈血氣萦繞,呈半透明狀,鮮豔得給人一種如鑽石般閃爍璀璨光華的錯覺。
柳雨好奇地問:“這是什麽?”
張汐顏說:“裏面那絲龍形虛影是那些應龍部落的人的精氣,庚辰屠戮花祭部落要的就是這種力量。外面的這層晶體是剛才用花神蠱抽離的那些人的精血凝煉成的,比不過精氣,但也是……送給你當提升修為的大補丹了。”
柳雨:“……”
張汐顏看了眼柳雨,也覺得這麽大一顆很難咽得下去,于是右手虛握,将那枚“乒乓”煉化成黃豆大小,遞給柳雨,說:“這樣吃不會被噎到了,就是消化吸收的時間會變久一些。”
柳雨:“……”姐姐,我不是嫌噎。這是人身上的呀,你給我吃?
行吧!女朋友投喂,敢不吃嗎?
柳雨捏起那顆小豆子,閉着眼,扔進嘴裏一口氣咽下去,一股血腥味從小腹直沖喉間腥得她想吐。她按住胃部,努力壓住那股反湧的嘔吐感,自我催眠:紅豆,姐吃的是紅豆,紅豆生南國的紅豆,寄托相思的紅豆。
紅豆尼妹呀!這就是人血好伐!活人的,死人的,流到地裏的!
張汐顏自己不吃,喂給我吃,啊呸!你覺得補,你嫌惡心,你來喂我。
柳雨內心狂噴,臉上帶着微笑:“好吃。”
張汐顏:如果你的眼裏沒有淚花,表情不那麽扭曲憤怒,我大概……會假裝相信你的話。她說:“上古時代,人們活人祭祀,其實就是為了吸收這個。”
柳雨的胃裏再次翻湧,奔到旁邊的廢車旁,俯身,卻吐不出來。
張汐顏過去輕輕拍着柳雨的背,輕聲說:“這就是血食,它對提升修為滋養神魂有極大的助益,他們是應龍部落的人,庚辰賜給他們龍氣時候便在他們身上下了血祭之術,我如果不這樣做,哪怕是把屍體燒了,你吞進肚子裏的東西最終仍會流向庚辰。我知道吃這個很惡心的,但你需要這個提升功力,就……廢物利用”。
游清微慢悠悠地走過來,瞄了眼淚眼汪汪想吐吐不出來的柳雨,暗自好笑,說:“別不知足了,你家這口子可是從牙齒縫裏給你省下來的。”
張汐顏:什麽叫你家這口子?
柳雨難以置信地看着游清微,說:“這可是……”迎着游清微那似笑非笑的表情,說不下去。
游清微笑意盈盈地說:“你就當是壯志饑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好了。”她的眉頭一挑,說:“不過如果你實在嫌棄,你家張汐顏又沒意見的話,我不介意讓大白幫你。”
盤在游清微胳膊上的小白龍立即把頭點得跟雞啄米似的,眼睛亮得直泛光。
路無歸瞥了眼大白,很不屑地一揚頭,“吃貨!”
游清微無語地觑了眼路無歸,無話可說。她對張汐顏說:“換個地方,聊正事。”
張汐顏點頭,說:“稍等片刻。”又對柳雨說:“你們上車等我。”轉身去到掌教真人旁。
掌教真人身旁圍聚了不少各派的人,他們見到張汐顏過來都不由得朝她看來。
張汐顏向掌教真人行了一禮,道:“掌教,就此別過。”
掌教真人輕輕點頭,叮囑道:“如果遇到難事,向祖庭傳訊,祖庭上下會鼎力相助。”
張汐顏回道:“多謝掌門。”
掌教真人又叮囑道:“莫傷及無辜。”
張汐顏點頭應下,說道:“好。道門各派只要不站出來與我為難,我與應龍部落的仇怨絕不牽涉旁人。”她又看向旁邊的吳鳳起,說:“吳老,您的難處我能體諒,若民宗協能與庚辰劃清界線,不再與我為難,今夜之事便算是與民宗協了結了往日恩怨,此後井水不犯河水。”
吳鳳起輕輕點頭,沒說什麽。
一名老道士說:“張汐顏,你指控庚辰行血祭之術,你剛才所作所為呢?”
那老道士身後的年輕道士低喊聲:“師父。”
旁邊不少人也朝那老道士看去,覺得他要搞事。
張汐顏說:“血債血償。應龍部落欠下的血債、做過的事也得讓他們嘗嘗其間滋味。此事只針對應龍部落,絕不涉及旁人,各派弟子屍體仍在原地,受了些剛才我引地煞之氣影響,并無其他損傷。”她朝在場的人抱拳作了一記長揖:“滅村滅族的冤屈,被逼絕境不得不反擊求生,如有得罪的地方,還請諸位海涵。”她又再次朝掌教真人行了一禮:“掌教保重。”起身,轉身走了。
剛才出言的老道士沉沉地嘆口氣,對身旁的衆人說:“諸位,張汐顏與應龍部落之間的恩怨過節是非曲直,我崂山派不作評判,但花集村和張家村被屠是事實,張汐顏是親身經歷張家村事件的幸存者,她出來指認庚辰,她的話,貧道認為是有幾分可信的。這次崂山弟子的死,起因是應世傑公器私用,他一面帶人劫了巫教祖庭,一邊動用民宗協的力量緝拿柳雨和張汐顏,方才鑄下禍事。為防再出現類似事件給道門造成慘痛損失,我支持吳老提議的清查民宗協內部,暫時扣押應龍部落所有人,直至他們交出庚辰還事情真相。”
應龍部落在這裏的人都死光了,現在站在這裏的都是被卷進來的道門各派,聞言紛紛應和。
說句不客氣的話,眼下雙方都擺出了實力,各派的弟子攪進去,真如張汐顏所說,不過是炮灰罷了。他們正是看到張汐顏寫的那些東西意識到事态的嚴重,擔心門下弟子出事,這才匆匆趕來,結果還是慢了半天平白折了這麽多弟子進去。花費心血培養出來的精英弟子被應世傑和應龍部落的人拿來充當了炮灰,誰能咽得下這口氣!
越想越氣的衆人,又把吳鳳起堵住了,此事必須給出個交待。料理不了庚辰,還收拾不了底下蹦跶的那些小魚小蝦了!再讓他們在外面興風作浪,還不知道有多少道門弟子要遭殃,必須把他們揪出來清理幹淨。
吳鳳起壓下滿心的情緒,說:“天色已晚,諸位明日到西南總局詳議此事。”作了作揖,告辭,轉身準備走向自己的座駕,然後遠遠地看見座駕早成了廢車,那臉頓時黑得跟鍋底。出了這麽多事,原本經費就已經嚴重不足,再一下子所有車輛和昆明辦事處都毀了,這麽大的窟窿怎麽填!
一瞬間,吳鳳起辭職撂挑子不幹的心思都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