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臉面

清風閣那邊人還未散,季元欻非要君涴涴把明語交出來。他冷着一張臉的時候極為駭人,那種殺氣令人不寒而栗。

君涴涴派了人去找,卻怎麽也找不到。她心裏也急,被各種各樣的眼神看着頭皮一陣發麻。尤其是聽到有人議論她的用心時更渾身似針紮般。

楚家人想把賓客們引走,被季元欻制止。他的理由很簡單,他怕人一走,萬一又出了事誰來擔待。

碰到他這麽個冷面煞神,楚家人各各臉色都不好看。除了楚夜喬,所有人都恨上了他。他完全不理會,俊臉冰寒。

在世人面前,冷氏是不會冒頭的。她深知自己的身份有些尴尬,萬一被人捉到什麽把柄,她是有理也成了沒理。

她只把這一切的錯都算到君涴涴的頭上,那目光似淬了毒。

所以,就這麽僵持着。

直到有人看到過來的盧氏,等到盧氏進了院子,衆人皆露出驚詫的表情。有些看戲的人都迫不及待想知道到底是什麽事情,怎麽驚動了久不現于人前的楚國公夫人。

待看清扶着盧氏的人正是君湘湘的女兒,衆人的臉色更是微妙。有原先和國公府有舊的婦人此時才想起來,君湘湘以前幾乎等同于盧氏的第二個女兒。

眼前的這一幕,很是熟悉,一下子令人想到多年以前。

那時候盧氏還當着家,國公府聲名在外的嫡長女還是京中貴女中的佼佼者。與楚璎珞齊名的君湘湘又是國公府長子自幼訂親的未婚妻。彼時的盧氏何等雍容華貴,讓人豔羨。

這些年來,他們确實快忘記國公府裏還有一個正室,連帶着那種豔羨都記不清了。此時再一次,已是物是人非,高高在上的盧氏不僅老了,也沒了當年的那種氣勢。

楚國公亦是許久未見過盧氏,乍一見人露面,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神。冷氏的目光尤為複雜,扶着他的手不由得用力。

這一下,縱使日後再有人拿國公府今日的醜事說嘴,也萬萬不會把清風閣的髒水潑到明語的頭上。

季元欻遙遙望向那低首從容的女子,心下那一松好比大戰獲勝之後的脫力。

明語也看向他,雖不知他目的為何,但她聽微草說了一個大概,心裏很是感謝他執意闖進屋子看個明白的舉動。

如果沒有他這一出,恐怕無論屋子裏出事的人是誰,君涴涴都有本事栽到她的頭上。她真是小看君涴涴的算計,以為自己沒有中套就能萬事大吉。事實證明,對方的段數比自己想的還要高出一籌。

“今兒個這是鬧的哪一出,偌大的國公府都快趕上戲園子了。”

盧氏語氣閑定地出聲,冷氏微不可見地皺着眉頭,極為隐晦地看了自己的大兒媳婦一眼。要不君涴涴算盤不周全,怎麽會鬧成這樣。

楚國公咳嗽一聲,面上有些羞惱。

“你怎麽出來了?”

“國公爺此話問得極妙,我怎麽出來了?我是國公府正正經經的主母,我在自己的府上走動有什麽不對的?”

對,怎麽不對,誰敢說半個不字。

“這麽多年,你們夫妾和樂兒女承歡,怕是都把我這個國公府名媒正娶的嫡妻給忘記了吧?我是潛心向佛不欲管這滿府的污糟,可你們也不能當我是死人,在我的眼皮子裏就想害了我的明姐兒。”

明語适時露出驚訝的表情,“外祖母是國公府的老夫人嗎?可是二姨接我進來時明明見過一位老夫人,難道國公府裏還有兩位老夫人?”

此言一出,盧氏目光含譏,看向楚國公身邊的冷氏。

在場的人也都看了過去,目光各異。

冷氏渾身冰涼,低頭咬唇幾乎受不住被人用異樣的眼神看着。楚國公一陣心疼,更是惱盧氏故意掃他的興,在他的壽辰之日給他難堪。

他又咳嗽一聲,“外祖母?這是從何論起的?”

是啊,怎麽盧氏就成了君湘湘女兒的外祖母了?

衆人的注意力又被這個稱呼給吸引過去,目光從冷氏那邊移過來,俱都看向明語。明語眼神清明,大大方方的任人看着。

盧氏拍拍她的手,目光慈愛。

“在我的心裏,我有兩個女兒。一個是親生的璎珞,一個是湘姐兒。明姐兒是湘姐兒的女兒,喚我一聲外祖母如何使不得?難不成國公爺只顧自己把個妾室當妻,便不許我膝下有個知冷知熱的外孫女嗎?”

這話說得極為誅心,就差沒指着楚國公的鼻子罵他寵妾滅妻。楚國公自知理虧,哪裏還會糾結多一個什麽外孫女。

“你歡喜就好,便養着吧。”

他想把話岔開,替冷氏解圍,明語可不答應。

她目露困惑,一直盯着冷氏看,左看右看秀氣的眉毛越皺越緊。精致的五官都快糾到一起,很是不解。

“外祖母,我聽師叔師姐們說過,說世間男子只可娶一位妻子。不拘是平頭百姓還是達官貴人,後院裏只有一位當家夫人,為什麽國公府裏會有兩位老夫人?”

這一下,冷氏将将平複的尴尬又起,心裏把君涴涴恨得要死。要不是大兒媳婦招了這麽個野種進府,她怎麽會有今日的恥辱。

盧氏輕蔑地擡着下巴,“你師叔師姐們說得沒錯,世間男子确實只能娶一位妻子,而妾則不論個數。至于國公府有沒有兩位老夫人,就得問我們的國公爺。”

楚國公蒼白的臉色脹得通紅,平妻之說到底上不了臺面見不了真章。他只要敢在大庭廣衆之下承認有平妻,明天禦史臺的奏折就能堆滿陛下的案臺。

他騎虎難下,一邊是心愛的女子,一邊是自己的名聲。

冷氏突然抽泣起來,她做了多年的老夫人,擺了多年老夫人的架子。誰能料到有一天會被人拆臺,重新拿出做妾時的做派。

“夫人,都是妾的錯,您何必為難國公爺。”

這個妾字,幾乎是咬牙切齒,聽得楚國公更是心疼,對嫡妻的愧疚也變成了怨怼。那不喜的眼神看向明語,暗含警告。

明語像是半點不自知,反倒驚訝地指着冷氏,“原來你是個姨娘啊…那我二姨為什麽還說你是老夫人,還叫你娘,還讓我去拜見你?”

冷氏暗恨,默不作聲。

楚國公虎目炬炬,又看向君涴涴。

君涴涴原本就發苦,這下更是比苦膽還苦,恰如膽汁加上黃蓮齊齊從口中灌了下去,一直流到心裏。

楚晴柔死咬着唇,恨不得上前撕爛明語的嘴。

她能忍,冷家的那位小姐冷素問可忍不了。

“國公夫人何必故意為難我三姑祖母,你明明都默認我三姑祖母的身份,大家早已相安無事。要不是我三姑祖母生兒育女有功,國公府哪有今日的昌盛。”

衆人倒吸一口冷氣,暗道這位冷小姐好生猛,居然敢把這樣的事挑明說。一個妾室,不過是個奴才玩意兒,還敢居功?

只聽到盧氏冷笑一聲,“我為難她?她是什麽身份,我又默認了什麽?如果一個妾室生孩子都算是功臣,那各家各戶的功臣可不少。我從沒聽說過哪個府上的昌盛,是靠姨娘生兒子換來的。莫不是我們國公府與衆不同,姨娘生個孩子都值得上嘴邀功?”

她左一個姨娘,又一個姨娘,冷氏的臉皮都被這兩個字給扯開了。

世人這才驚覺,當年的那個将門虎女又回來了。

冷素問臉都急白了,“你…你怎麽如此忘恩負義?”

“閉嘴!”

楚國公大喝一聲,狠狠瞪她一眼。

她腳一跺,捂着臉跑了。

盧氏依舊氣定神閑,“方才那位姑娘好像冷姨娘為三姑祖母,我怎麽不知道什麽時候起,妾的親戚也算親戚了,還能來參加國公爺的壽宴?”

此言一出,夫人們的臉色精彩了。

冷夫人黑着臉,狠瞪一眼君涴涴,怒氣沖沖地去追女兒。

眼見着全場又重新僵着,盧氏反倒輕輕一笑,對冷氏道:“這些年我不問世事,府裏上上下下都靠你打理,我心裏很是感激。你是國公爺身邊的老人,服侍國公爺多年,又生了舟哥兒泊哥兒和琉璃三個孩子,我和國公爺都記着你的情。可是禮法不可廢,規矩就是規矩,你要是想自己的娘家人,可以私下接進府裏來,萬不可堂而皇之讓他們登堂入室,傳揚出去別人只會說我和國公爺罔顧綱常行事欠妥。”

這又打又摸,冷氏完全沒有招架之力。

明語算是看明白了,要不是新認的外祖母心灰意冷,冷氏是無論如何也出不了頭的。如今外祖母重新站出來,身為貴妾的冷氏便要重新做回姨娘。

那冷霖趁着沒人注意,縮頭縮腦的想開溜。

季元欻看着他偷跑的方向,目光冰冷,瘆得吓人。

盧氏對冷氏說完,又對賓客們道:“今天府裏出了一些小事,讓大家看笑話了。笑話已經看完,前院的宴席也要開始了。請諸位穩步前院,好好嘗嘗我們國公府廚子的手藝。冷氏,你帶着君氏且去前面招呼吧,務必讓大家盡興而歸。”

冷氏還能說什麽,君涴涴還能說什麽,便是楚國公和楚夜舟兄弟幾人,也不能說什麽,也挑不出盧氏話裏的錯來。

如此,衆人才開始移步,相繼離開清風閣。

季元欻走在最後,頗有深意地看着明語。

盧氏也看到了他,開口道:“武安侯請留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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