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養傷

“陳太醫,我孫女的傷勢恢複得如何了?”

浮香院,就是沈妍汐回到左相府之後的居處,相府後院的一處僻靜院落,很是安靜,也很适合靜養身子,而她回到京城已有三天。

三天前她被老太太率全府上下親自迎進了左相府,所表現出的是對她無比的關懷和疼惜,當時也是眼前這位陳太醫被請來府中為她看診,所得結果是本就體弱,不宜勞累,又落崖受傷甚重,雖說被救逃得一命,但內腑依然損傷嚴重,稍有不慎怕是要舊疾複發,性命垂危,理該卧床仔細調養。

當時便吓得在場衆人變了臉色,再加上她确實是蒼白到透明的臉色,不時響起的輕咳,突然吐出的一口血更是吓壞了所有人,連忙就将她扶着在榻上躺了下來,紛紛自責愧疚,說什麽不該見了她之後過于激動,竟是忽略了她剛遭大難定是受傷不輕,還拉着她說了這許多話兒不讓她去休息。又說她回到家裏,這就是自己的家,若有不适真該直說不必強忍着,這不是讓家中長輩,兄弟姐妹們心疼嗎。

對此,沈妍汐充分表現出了一個自幼遠離家族被養在山野從不曾見識過大場面而性子內向懦弱不敢言還體弱多病弱不禁風的形象,又引來連串的安慰關切之後便被送到了浮香院,身邊還配備了四個大丫鬟貼身伺候,各種珍貴藥草補品亦是連綿不斷的送到她面前。

這三天來,老太太每日都來探望,沈夫人更是幾乎衣不解帶的照顧她,各房姨娘,姐姐妹妹們也都紛紛前來慰問,無不噓寒問暖關懷備至,只是這其中究竟有多少真心又有多少假意,那恐怕就只有他們自己知道了。

只看表面,誰都要以為這是相親相愛相互關切的和暖一家子。

陳太醫受邀每日前來為二小姐看診,眼前已是第四天。

沈妍汐虛弱的躺在床上,任由着陳太醫給她搭脈看診,絲毫不擔心他除了身體極其虛弱內腑嚴重受損必須要仔細調養休息不能勞累不能激動之外還能看出別的什麽來,當然,與三天前相比,那肯定是要稍微好了些的。至于說身上那些大大小小的傷痕,那可不是能給外人看的,就連丫鬟也只曾見過而不曾親自為她上藥換藥,因為二小姐不喜歡。

陳太醫搭着脈一臉凝重,老太太和沈夫人就坐在旁邊,皆都緊張的盯着,看向床上那張蒼白又瘦巴巴的小臉更是眼裏滿滿的全都是疼惜。

“老夫人和夫人放心。”終于移開了手站起,在丫鬟小心的将二小姐的手放回到被子裏時,陳太醫已到了老太太和夫人面前,說道,“二小姐吉人天相,此次雖是遭了大難受傷頗重,但現在看來傷勢已好了許多,只需再繼續吃藥調養些日子應當是無大礙了。只是,二小姐身體不如尋常人康健,即便是傷好了之後也需得注意休息不可勞累了。”

老太太聽着點點頭,臉上也有了些許的笑意,說道:“辛苦陳太醫了,這孩子自小就體弱,差點就……哎,若不如此,又怎麽舍得讓她遠離親人,小小年紀就送去了外面養着呢,這麽多年也不知受了多少苦,這眼看着身子好了許多應是無大礙了将她接回來,不想又遇上那樣的事兒,哎!”

“老夫人寬心,俗話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二小姐過去受了那麽多苦又遇生死磨難,這過去了,往後的日子必定福運連綿。”

老太太的笑容更明顯了幾分,沈夫人眼中似有什麽一閃而過,随之也是笑意盈盈,親自起身朝他行了個禮,說道:“實在是多虧了陳太醫妙手回春,往後也還要繼續勞煩。”

陳太醫連連回禮,“夫人言重了,為人治病本也是微臣分內之事,實在不敢當夫人如此大禮。二小姐暫且無礙,也需多多休息,微臣就先告辭了,明日再來為二小姐看診。”

“那有勞陳太醫了。”轉頭又對身旁的丫鬟說道,“紫珠,替我送送陳太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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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陳太醫,請。”

房裏終于安靜了下來,老太太和沈夫人站起來去看沈妍汐,卻見她眼睑輕合,竟是已經睡着了。

見她已睡着,老太太的目光閃了閃,然後輕輕的給她掖了掖被角,“走吧,別打擾了二小姐休息。”

說完就在丫鬟的攙扶下走了出去,遠遠的還傳來一聲聲叮囑吩咐,而沈夫人卻還站在床前,低頭緊盯着沈妍汐的臉,目光隐晦不定,也不知此刻心裏正在想些什麽,半饷輕輕嘆息了一聲,轉身離開,卻沒看到在她轉身後那雙緩緩睜開的眼睛,那其中流轉起的光華,攝人心魂,又輕蹙秀眉,似遇到了什麽不解之謎。

“我總覺得那位沈夫人看我的眼神怪怪的,即便是她表現出來的關切和疼惜也帶着些刻意。”

空曠的房間裏只有沈妍汐靜靜的躺在床上,卻忽然說出了這麽一句話來,似自言自語,又似正在對某個人述說着,莫名的有些詭異。

靜默了良久,分明沒有第二個人的房內卻忽然響起了另一個人的聲音,帶着森森的諷刺不屑,“若真心疼愛你,怎麽會讓你獨自在外這麽多年?”

“為什麽呢?”她躺在床上,甚至連眼睛都沒有睜開,喃喃的更像是在說夢話,輕飄飄淡然,但卻透着一股子的心涼。

她确實是有點不明白,這左相府裏的任何人對她別有用心或心懷不軌她都不會有任何意外,惟獨沈夫人。

不是說母愛是最偉大最無私的嗎?那她為何無法從這位母親的身上感覺到絲毫的暖意?盡管她似乎挺關心她,還親自照顧。

說起來,前世今生,她都從未曾感受到過那據說世上最溫暖人心的母愛,而這次回來,她雖不想承認,但其實內心深處确實是帶着那麽一點點的期許,不過好像注定要失望了。

房內又安靜了下來,一時間就連空氣都似乎凝滞了幾分,又不知過了多久,那個聲音終于再次響起,沒了先前的諷刺不屑,卻更加冷峭,“豪門無親情!”

頓了下,似乎是想要安慰她,又繼續說道:“再是親近的血脈,自幼不在身邊,那感情也是會淡的,無法與在身邊養大的孩子相比,突然相見自會生疏,更何況高門中人幾乎時刻都有争鬥算計,也就越發沒有那時間和精力去浪費在所謂親情上面。”

是呢,對這些人來說,她就像是個突然闖入進來的陌生人。高門之中本就親情淡薄,更何況是從小就被送離多年來都不曾過問有交集,自然是更加的淡漠,若非某特殊原因,誰都不會再想起她這個人。

沈妍汐勾唇,輕輕的笑了起來,竟是意外的柔和輕暖,“放心吧,我本也沒抱太大的希望,現在也不過稍微有那麽一點失落和感嘆罷了。其實,這樣更好不是嗎?做起某些事來也不必有太大的顧忌。”

“……哼!”

“你回去吧,這裏我自能應付。”

“畢竟是相府內院,金尊玉貴,權勢滔天,生殺予奪亦輕而易舉,要不再帶幾個人進來?”

“不必,有香香在我身邊就夠了。”

空氣微滞,顯然是對她的回答很是不滿意,不禁又冷哼了一聲,但也沒有再多說什麽,無聲無息的,也不知他正沉默着,還是已經離開了。

房裏靜靜的再沒有聲響,沈妍汐也閉着眼睛呼吸清淺似乎是真的已經睡着了,卻在這時,緊閉的房門忽然“吱”一聲輕響被推了開來,一只粉色緞面的繡花鞋首先邁進了門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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