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綠豆
蘇酥用手背擦掉眼淚，她的掌心裏滿是鮮血。蘇酥的動作已經盡量小心，卻還是不小心沾到了血跡。
“蘇酥。”魔王輕呼一聲，異常輕柔的覆上她的臉頰，想要替她擦去血痕。
然後就糊了蘇酥一臉血。
魔王的手掌也被他用黑暗之力割開，這點小傷對魔王來說微不足道，以至于在看到蘇酥臉上那礙眼的血跡之後，他竟然忘了這一點。
即便明白蘇酥并沒有受傷，看着她的模樣，魔王卻輕微的搖晃着身軀，仿佛頭暈目眩。
“蘇酥……”魔王将手背在身後，那急切的模樣仿佛他變成了某種犬類生物，就差長出根尾巴圍着蘇酥轉圈：“快去治療……不，不。要快點擦幹淨。”
蘇酥也神情焦急：“你先療傷。”
她轉頭對卡以道：“家裏……我是說宮殿裏有傷藥嗎？”
卡以：“……”
這一人一魔還能不能好了！
死神被魔王捏成了粉末，尚在修複中。暫時不能發表意見。
“卡以？”蘇酥又問了一句“有傷藥嗎？”
卡以咳嗽一聲，口中噴出一束細細的火苗：“殿下，您不必憂心。陛下的身軀能夠自動修複……”
他随口道。
卡以幾乎就沒見過魔王受傷——不，應該說他第一次知道魔王的血也是鮮紅的。在漫長的戰争之中，魔王受傷的次數屈指可數，最為嚴重的一次，太陽神的長劍貫穿了他的胸膛，傷口流淌出來的是類似黑霧一般的氣體。
卡以顯然不知道魔王為了穿越空間裂縫擠進地球，已經把自己刮傷過一次。
不過他也不算說謊話，自愈這種大部分神明自帶的技能，在魔王身上表現得淋漓盡致。比如戰神捅完之後，還沒來得及露出笑容，便眼睜睜看着那灌注了全部神力的一擊被魔王用手撫平了。
“能自愈嗎？”蘇酥蹲下身，掀開了魔王的黑袍子。
寬大的黑袍将她完全籠罩住，從外表看去，只能看到魔王的下身隆起了一塊。
她撫摸着魔王的膝蓋，甲胄被魔王掀掉了，自膝蓋以下，全都光溜溜的。
蘇酥小心的擦掉血跡，沒發現傷口，只有兩道淡淡的紅痕，她放下心來。這才注意到她在撫摸着魔王的腿。
他的肌膚完美至極，沒有一絲瑕疵，腿形修長，似乎每一塊肌肉的安放，都經過了精準的計算。
并且，沒有腿毛……
“蘇酥。”細細的聲音在她頭頂響起，接着那雙美麗的腿彎曲了，魔王也蹲下了身。他如同一條滑溜的魚，從黑袍裏“褪”了出來，與她面對面的蹲下，一只手擡起，撐着那張覆蓋着他們的黑袍。
他的聲音放得低低的，仿佛在與她竊竊私語：“我不疼。”
光線透過黑袍，魔王的臉上像覆着一層霧，雙眸溫柔的凝視着她，似乎流淌着脈脈的水光。
蘇酥一臉血漬，愣愣的看着他那足以令人暈眩的臉。耳尖泛起了微微的紅。過了片刻，她才驀然驚醒過來，如同一個球，從黑袍裏滾了出來。
“蘇酥。”黑袍子翻滾着，魔王重新露出了頭顱，扶住了蘇酥，表情似乎意猶未盡：“怎麽了嗎。”
“沒什麽。”蘇酥窘迫不已，竭力維持着鎮定的表情。
被魔王的美色迷惑，與他鑽進衣袍中竊竊私語……
簡直蠢透了！
卡以默默的凝視着地面，裝作根本沒看到剛才那一幕，魔王竟然像個弱智那樣跟人類躲在法袍裏說悄悄話！他完全不想看這種事情！
死神努力凝聚了一張嘴，白森森的颔骨快速的張合着：“無恥！淪喪！污穢！”
魔王對他們視而不見，視線執着的黏着蘇酥，他手指輕輕一劃，空氣中浮現一道裂縫，随後一團凝固的、晶瑩的“水”被他握在了掌中。
這團物質有着水的質感，卻凝聚不散，入手不濕。散發着淡淡的瑩白光芒。
一直鎮定的旁觀着黑暗一系諸神的人馬們激動了起來。禁锢在囚籠中的兩名獨角獸用力撞擊着魔紋。憤怒的瞪着魔王。
最年幼的那只獨角獸掙紮着站了起來，翠綠的雙眸中凝聚了淚水，悲傷又無助的凝視着魔王手中的物體。
魔王握着被獨角獸們灼灼注目着的物體，朝蘇酥的臉頰貼來。
蘇酥偏頭躲開：“親愛的，這是什麽？”
“這個嗎？”魔王随意的托舉着：“這是水。可以給蘇酥擦臉。”
最為年長的獨角獸驀然高呼一聲，凄厲的鳴叫着。
他怒視着魔王，口中竟然吐出了話語：“黑暗神，放開元泉之水。”
這聲音異常的動聽，即便他在盛怒之中，語調卻也如春花開落，柔和溫軟。
真不知他們若平靜下來，會有怎樣一幅絕美的嗓音。
蘇酥被這美麗的聲音迷惑，一時怔住，魔王便握着元泉水，擦起了她的臉頰和掌心。
那是比絲綢更柔滑百倍的觸感，介于水與光之間，蘇酥感覺不到一絲涼意，元泉水觸到哪裏，血漬便如煙霧一般散去，而元泉水依舊晶瑩剔透。
獨角獸瘋狂撞擊着囚籠，神情心痛不已：“住手！”
同樣感到心痛的還有死神：“魔王，你太奢侈了。竟然用這珍貴的元泉給那個人類擦臉！”
蘇酥清醒過來，連忙躲開。她詫異的看了一眼獨角獸，他們所使用的語言優雅華美，與魔王所使用的語言有些相似，她是第一次聽到，卻能毫無障礙的理解。
“魔王，這水很珍貴嗎。”
“怎麽會，”魔王一臉認真：“暫且沒有其他更适合的了，只能勉強使用它。”
獨角獸們露出了受辱的神情。
死神也憤憤不平：“既然如此，我用三千顆黑鑽交換你手上的元泉水。給我一半就行了。”
魔王輕輕的瞥了他一眼：“蘇魯特，住口。”
他的語氣毫無波動，卻令死神驀然僵在原地。
“你竟然敢觊觎蘇酥使用過的東西，”魔王神情平靜：“我僅允許這只此一次的冒犯，若再犯，便将你逐落神壇。将你徹底殺死。”
死神不再說話了，他緩慢的落到了地面上，卡以更加幹脆，噗通一聲跪倒。獨角獸們承受的威壓最為龐大，他們傲然挺立的身軀不甘的伏倒，在白光中變化成了長着晶瑩長角的白馬。
滿室寂靜之中，一手輕輕的拉扯着魔王的衣角。
蘇酥小心翼翼的說道：“親愛的……”
魔王立刻就變了張臉，他幾乎是馬上泛起了滿足的笑容，淡淡的緋紅浮現在臉頰上，聲音比春風更為柔和：“我在，蘇酥。”
“我有個想法，”蘇酥嘴角含笑，眉梢輕輕的挑起，她擋開了魔王再度伸過來的手：“我想起來，家中還有些綠豆，不如晚飯就做綠豆沙吧？”
元泉水噗通落到地上，魔王慌張的握住了蘇酥的手：“抱歉，我、我又為別的事情耽誤了晚餐……”
“沒事，也沒過去多久，這個時間正好合适。”蘇酥反手握住：“我們可以拿了食材之後，再返回這邊廚房。”
她的臉頰上還沾染着一點血漬，朝魔王眨眨眼睛，捧起了他的雙手，微笑着說道：“跟我一起回一趟……地球吧？”
魔王一臉魂游天外：“好……”
他停了停，又加重語氣：“好好好。”
什麽都好。
他擡手劃開空間，猶如一面帷幕拉開，一道高聳的裂縫固定成門的模樣。另一邊隐隐綽綽的映着蘇酥家的冰箱。
這一人一魔便在死神、惡龍、獨角獸的注目下，跟串門似的，穿過空間裂縫，去了另一個位面！
那穿越水幕一般的感覺再度包裹了蘇酥，她眯起眼睛，黑暗填滿了視線。
電磁爐默默的迎接着他們的回歸。
蘇酥稍稍松開手，卻被魔王輕輕的反手握住。
“蘇酥。”他在黑暗中輕聲的喚着她，仿佛是在确認她在不在。
魔王似乎總是在喚着她的名字。
“嗯。”蘇酥用指尖撓着他的掌心。
沒了聒噪的死神，也沒有惡龍跟獨角獸，蘇酥長長的舒了口氣，擡手打開燈，魔王沒有松手，她便牽着魔王來到了浴室，接了點水洗掉臉上剩下的血漬。
“親愛的，元泉水究竟是什麽？”
“光明神隕落之後，神格的碎片墜落在光晝海中，形成的泉眼。”
蘇酥又有一種在聽游戲簡介的感覺，她恍惚了片刻：“那是挺珍貴的。”
“洗臉而已，我用普通的水就夠啦。”
魔王卻不回答，他垂下眼眸，凝視着蘇酥。
他俯下身，慢慢的湊到了她眼前。
蘇酥有些遲疑：“魔王？”
魔王貼近她，輕輕舔調了她臉上晶瑩的水珠。
就像他們初見那次，他舔掉了她手背上沾染的灰塵。
蘇酥：（⊙///⊙）……
“元泉水只是勉強可用而已，”魔王強調着，他放輕了聲音，羞澀的說道：“我、我更希望，蘇酥身體的每一處，都由我……舔幹淨。”
蘇酥驀然捂住了他的嘴。
“蘇酥？”魔王的聲音模模糊糊的，他的唇輕輕的觸碰着她的掌心，酥酥的、軟軟的。
“……”
太犯規了啊這樣！
蘇酥垂着頭，感覺自己快燒了起來。
他們互相對視着，良久，蘇酥才結結巴巴的說道：“我、我們去去找綠豆吧。”
嗯，找綠豆！
她低着頭沖進廚房。
“蘇酥，小心。”魔王飛身擋在她面前，避免她撞上抽油煙機。他的頭卻撞上了壁櫥。
蘇酥連忙擡頭，卻看到壁櫥的門被撞開，面粉袋筆直的掉了下來。
廚房中像下了一場雪，一整袋面粉統統倒在了魔王的身上，蘇酥倒是被魔王套了個風罩，渾身幹幹淨淨。
哐當。壁櫥的半扇門摔在地面上。
“蘇酥，你沒事吧。”魔王稍微一動，面粉便簌簌落下。他整個人都白撲撲的。只有一雙純黑的眼眸，依然保持着原本的色澤。
“……噗。”
蘇酥捂住臉，忍了半晌，還是笑了起來。
魔王抖着衣袍：“沒關系，蘇酥，我很快就整理好……”
蘇酥沒等他說完，她伸出雙手，摟住了魔王，貼着他蹭來蹭去，把面粉也沾到了自己身上。
“蘇酥，我、有灰塵……”魔王張着雙臂，慌張的說道。
蘇酥環住他的脖子，踮起腳尖，在他的臉頰輕輕一吻。
魔王微微睜大眼睛，剩下的話全部吞進了肚子裏。
“就這樣吧，”蘇酥滿意的看着他臉上的唇印：“這樣才有做甜品的氣氛呀。我們抓緊時間，要做綠豆沙、綠豆糕，還有別的甜品。親愛的，快把壁櫥裏剩下的面粉搬出來。”
“好、好的！”
“廚具也帶上一套吧。”
“沒問題！”
“唔，還有些雞蛋，太好了，還能做點蛋餅呢。”
“嗯！”
兩人沾着一身面粉，在廚房裏忙忙碌碌的搬着東西。
蘇酥不知道的是，通過空間門，魔界的衆人，能清晰的看到他們的舉動……
卡以：“……”
死神：“……”
“幸好魔王把軍隊都遷到了別的位面。”死神評價道：“他真的是魔王嗎？”
“我以為你已經習慣了，蘇魯特。”
“你在看什麽，混血。”蘇魯特冷冷的盯着年幼獨角獸。
那美麗的生物移開了視線，雙眸垂下，翠綠的眼眸中流淌着莫名的情緒。
“哼。”死神冷哼一聲，他心中不快，正要逮着這三個可憐的俘虜嘲諷一番，空間門泛起漣漪。
魔界之恥跟那個人類攜手回來了。
魔王拎着面粉、綠豆，懷中抱着雞蛋、廚房用具；蘇酥拎着一把小蔥。
一路走，留下一路粉白的腳印。
卡以經過激烈的心理鬥争，還是走上前去，用異常優雅的聲調贊美着：“陛下、殿下。二位現在的模樣……異常出衆。”
魔王糊了一身面粉，臉頰上印着個唇印。
蘇酥稍微好點，還能看出五官。她噗嗤一笑：“好的，謝謝。”
她興致勃勃的舉着蔥：“要試試動手做晚飯的感覺嗎？”
死神冷笑一聲，正要嘲諷。
魔王嘴角含笑，毫不猶豫的說道：“好。”
一錘定音。
魔王的宮殿，是他創造出三大主位面之後親自建立的。數萬年來，它無數次的擴建，始終屹立在熔岩平原之上。光明一系的神明甚至連提也不敢提起這個地方。
無數次位面戰争的策略在這裏商定。
而此刻，這位于極惡深淵的詭谲之地，前所未有的熱鬧了起來。
“親愛的，這個電磁爐要怎麽啓動？”
魔王在刻着魔紋的頂級火系晶石上輕輕一按：“跟蘇酥位面的器具一樣，按照上面的指标操作就行了。”
“有水嗎？不要元泉。”
“唔……”
“面團要均勻的揉搓。”
卡以拉聳着翅膀，面無表情的捶打着面粉——這種跟地上世界平民的主食差不多的東西！
死神懸浮在半空，嘲諷着惡龍：“卡以，你居然有今天。”
“笑什麽，勞動最光榮。”蘇酥輕輕的瞥了他一眼，塞了一把面粉到卡以的爪子裏：“來，讓他見識一下面粉的威力。”
卡以用那張肥嘟嘟的臉，做出一個谄媚的表情：“多謝殿下。”
随後毫不猶豫的将爪子裏的面粉撒到了死神的頭上。
細小的骷髅立刻便裹了一層白。
死神怔住，随後破口大罵：“卡以，你這傻逼！”
魔王雙手如風，飛快的攪着蛋液。不忘順手圈出一道光幕，将卡以跟死神籠罩在一起，免得他們打起來，破壞了蘇酥的勞動成果。
蘇酥将綠豆放到魔法版電磁爐上：“綠豆沙……接着要怎麽做來着。”
她思索了半晌，揚聲道：“親愛的，空間門能一直打開嗎。”
“沒問題。”
蘇酥笑眯眯的：“好噠，請幫我看一下火。”
她轉過身，一頭紮入空間門。
過了片刻，蘇酥捧着電腦返回了魔界的廚房，一根網線綴着電腦，直直的穿過了兩個次元。
“我不記得綠豆沙的制作步驟了，等我百度！”
她在魔界的宮殿裏，打開了網頁。
死神也顧不上跟惡龍打架了，細小的骷髅貼着魔王布下的屏障，仔細的瞧着電腦屏幕。
蘇酥十指翻飛，快速的調出了頁面，她順手點開了音樂，清澈的女聲歌唱着輕快的樂曲，響徹在宮殿之中。
“……”
死神沉吟着，他非常想問蘇酥她手裏的東西是什麽，但是身為神明的自尊心阻止了他，于是他只好重重的冷哼着，期望蘇酥能夠主動解說。
巴特，這顯然是不可能的。
于是死神只好眼睜睜看着那塊閃爍光芒的屏幕上，出現了龐大的、異常豐富的訊息，各種不同風格的曲子也輪換着，響徹了宮廷。
“綠豆沙要脫殼後用小火慢慢熬制，期間用湯勺不停攪拌……”
“蛋液下鍋的時機一定要選好……”
“蔥花在快出鍋的時候撒上去……”
蘇酥搜索着食譜，不知不覺間她已經從竈臺旁離開，專心的坐在軟椅上，指揮着魔王烹饪。
“……就是現在，可以出鍋了。”
一碟極其誘人的蛋卷放在了她的面前。接着是烤制得恰到好處的面餅。以及一碗用魔力冰鎮着的綠豆沙。
魔王滿身的面粉已經掉落了大半，露出他絕美的容顏。他的笑容溫柔如滟滟湖波：“完成了，蘇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