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章節

雕成的面容。她對護衛一笑:“記得幫我數,一千下哦。”

不知什麽時候,淺淡的雪片從空中緩緩飄落了下來。

碩風和葉迎着風奔跑,他覺得胸中的空氣都要被抽空了,張大嘴竭力的呼吸,卻仍然眼前發虛,在這樣的高原上,這樣的奔跑與自殺無異,他的身體已經堅持不住,奔跑,就是死亡,而停下腳步,也意味着死亡,他寧願為一線生的希望而死,也不願成為別人的獵物。

“九百八十一……九百八十二……”火堆前的少女靜望着眼前的飄雪,口中輕輕的念着,不象是在計算一個人的最後生命,倒象是在數着雪花的數目。

“九百九十九……”衛士們聽到這個數字時,都開始準備翻鞍上馬,但是少女卻仍然在呆呆望着雪片出神,仿佛世間的紛争對她已經不再重要。

數裏外,碩風和葉摔倒在地。他艱難的翻過身,望着天空中的雪片向他落來,卻感覺那是自己正在向前疾飛,一切都變得那麽輕那麽美妙,少年知道這是窒息瀕死前的征兆,他的手在死死摳挖着泥土,磨出血痕,想為自己找一點痛楚的刺激,把靈魂拉回身體,但是,卻偏偏什麽也感覺不到。

他慢慢舉起了手中還握着的那銀質的箭,箭杆上的刻字在他眼中模糊了又清晰。那是一個姓氏:“牧雲”。

數裏外,整裝待發的騎士們卻遲遲沒有聽到出發的命令,圍着雪貂的少女仿佛完全忘記了還有追獵這一回事,而沉浸在這荒原風雪的美景中了。

“天氣好冷啊……這個時候……應該在家中圍着爐火等羊奶子烤肉熟呢……現在卻需要出來打仗了……已經死了太多了人啊……”

那個落雪的黃昏,追捕的倒計時在少女牧雲嚴霜的口中停在了九百九十九,她一直沒有說出最後那個數字。

碩風和葉倒在地上,等着寒風把他的身體血液一點點變得冰冷。這時他看見了一張面孔,湊近了自己。

那是一頭巨狼,它脖上聳動着雪一樣的長絨,正露出尖利的牙。

“狼王,你就是這樣報答我的麽?”碩風和葉在心中笑着。

狼王低下頭來,湊向他的喉嚨。這時,碩風和葉看到狼王的口張開了,他聽到了一個低沉的聲音,那不是狼嚎,但也不是人聲,卻象是一個咒語。

突然他象是被一道雷電擊住了,渾身每一寸肌膚都燃燒起來,碩風和葉發出了痛苦的喊叫,而他聽見的,卻是狼的嚎聲。

他看見草原之上,無邊的狼群正聚集而來。

入夜,圍獵者的大營。

大帳內挂着沉重鐵甲,炭火邊那少女正和另一位少年輕輕的談話。

“馳狼群果然是難以馴服,而傳說中的狼駒也不見蹤跡,皇兄,也許你要重建蒼狼騎兵的願望……越來越渺茫了呢。”

“穆如世家被降罪流放,現在鐵騎中的将領群情急燥,都恨不得立刻回師東陸。還有人對我說,我父皇昏庸,要擁我為帝,去逼我父親的皇位。這樣下去,只怕北寇未平,內争先起,我已經數月無法安眠。”

少女低下頭,“皇兄,我明白你心中的苦……穆如騎軍中已經有數支出走,其餘也有很多拒絕再出征,他們覺得現在陛下就是想把穆如鐵騎盡數拼光在草原上,所以不願再全力剿滅八部。你一面要保住這支端朝最強的主力鐵騎,一面又要平定北陸,還得面對部下的憤怒、你父皇的猜忌,真是太難了……可是……就算找到蒼狼駒,就能挽救這一切嗎?”

“我當然明白不能……我現在所做的一切,只不過是要給大家一個希望,讓他們明白,我決不會放棄,我一定會把這支騎兵變得更強,而不會坐視他在我手中毀掉。”

少女裹了裹身上的毛披:“夜深了,好冷啊……皇兄……你說……我們被逼到了這一步,東陸無援軍,各營無戰意,我們真得還有希望嗎……”

“只要我活着……這支騎兵就永遠在,北陸就永遠不會傾覆……霜兒……相信我。我回帳了,你早些睡吧,明天還有大段的路要走。”

那青年離帳而去,少女站起身來,紮緊帳幕,解下輕裘,取熱水輕輕擦拭沾塵的身體。然後鑽入厚厚的大被,沉沉睡去。

不知何時,一頭月光般的狼影擠入了帳幕之中,無聲無息。

它來到少女的床頭,那深藍色眼眸直視着她,慢慢張開利齒。

少女正在夢中,緊緊抓着被緣,口中喃喃道:“是我……我回來了……”眼中卻有淚落下。

那白狼靜立了一會,突然轉身躍出帳去。

風聲雪聲從被拱起的棉簾中疾沖進來,但只是一瞬,一切又如常了。

狼群站在碩風和葉的面前。

“為什麽不現在就殺了他們?”狼王低低的嘶吼。

“因為我要等到那一天,我要在戰場上打敗牧雲寒和穆如世家的鐵騎,我要得不是我個人的勝負,而是整個北陸草原,整個天下的勝負!”

他面對風雪仰天長嘯時,喉中發出的仍是劃破夜空的狼嗥。

10

七年之後,碩風和葉帶領八部盟軍,将牧雲寒和最後的三千蒼狼騎包圍在溟朦冰海之上。大端朝三百年的雄渾武力,牧雲氏十數代的赫赫威名,終于也都有沉暮末路的時候。

那一夜狂風暴雪,是百年來難遇的極寒。可第二天清晨,居然雲開霧清,天邊升起了紅日。望着被凝凍在冰海上的牧雲氏的最後一支北陸騎兵。碩風和葉舉馬鞭遙指天邊,回頭對八部首領說:“各位,我碩風和葉的時代,開始了。”

之五、唐澤

穆如寒江站在冰山頂上,看着他新的家園。

這裏什麽也沒有,除了無邊的白色。冰山連綿,如銀龍的脊背。陽光在雪面上閃耀,刺得他幾乎睜不開眼。

數月之前,他還站在宏偉的天啓城高處,俯視這萬城之城中如百川交彙的街道與人流,但現在,他感到過去的一切,都只是一個夢。

他一夜之間從金鞍玉帶的将門驕子變成了流配罪囚,随全族戴枷步行遠涉兇山惡水,饑寒交迫,身上的衣服從一件嶄新的錦袍變成了丐服,穆如寒江以前從來不知道,人會那樣珍惜一件衣服——當你只有它可以蔽體的時候。

殇州極寒之地,從東陸中州到北陸殇州,是三千裏的路程。橫渡天拓海峽,海峽北岸已被冰封住,他們棄船上冰徒行。許多人的鞋早磨穿了,腳掌被冰棱劃破,凍上,又劃破,一路留下暗紅的足印。他那位八歲的堂妹,鞋子掉了,赤足被凍在上了冰面上,拔不起來,被押送軍硬一扯,整一張腳掌的皮留在冰上,她慘叫一聲就暈了過去,當天晚上就死了,死之前一直恍恍惚惚地哭說:“鞋……幫我去撿我的小絨鞋……”

走到殇州流放地,全族的人已然死了一半,剩下的也奄奄一息,還要每天要去開鑿萬年的凍土,因為端朝的皇帝們想在冰原極寒的殇州開出一條道路,然後建起一座城市,作為大端朝對這遠離帝都的萬裏冰原統治的象征。

這座象征之城現在只有半面城牆立在風雪中,這是一百餘年來數代流放者和民夫們獻出生命的成果。冰原上四處可見被凍在冰下的屍骨,有些眼尚未閉上,眼中的絕望被永遠地凝固在那裏,讓人看一眼便如被冰錐穿透全身。

建不起這座城,流放者便永遠不能被救贖。

在冰原上,封凍着另外一些巨大身影,他們遠遠看去像是風雪中的冰柱,頂天立地。但他們卻曾經是活着的。穆如寒江知道,那些就是冰原上最可怕的種族,這殇州大地真正的主人——誇父族。

他們因為自稱是傳說中上古逐日巨人誇父的後代而得名,人們也用那個上古巨人的名字來稱呼他們,或是叫他們“誇民”。他們才是這座城池無法建起的真正原因。

端帝國想要征服誇父族,真正地統治殇州,這座冰上之城的建與毀便成為了一種戰争。大端朝不斷地把流放者和民夫送到這裏,用他們的屍骨去填滿帝國的虛榮,證明人族來到了這裏,并且絕對不準備退後。

所以殇州是絕望之州,終結之州。踏上殇州冰面的那一刻,便要放棄所有希望。你已被宣告死亡。

巨人唐澤一睜開眼睛,就看見了那鋪灑在巨大冰穹之上的陽光。

他喜歡這種耀眼的感覺,陽光下的冰宮殿總是那麽溫暖而輝煌,每一個棱角都如鑽石閃耀光輝。

他舒展了一下筋骨,發現冰穹似乎又低矮了一些,是因為水氣在穹頂上凝起了新的冰層,還是自己又長高了?他更相信是後一種。

冰之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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