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章節
的空曠的白色,那是比死亡之黑更可怕的顏色。
他的眼上明明沒有冰殼了,但他卻總覺得什麽罩在上面,只能看到透過的光,卻看不清一切,他不由總是用手去摳它,有時暴燥了,就憤怒的想把自己的眼珠摳出來。總是她的母親沖上來死死的抱住他。“江兒,你要殺就殺我吧,不要傷你自己。”
“為什麽!”他暴吼着,“讓我去死了吧。為什麽還要在這種鬼地方象豬狗一樣的活下去!”
父親猛沖上來,一掌打在他的臉上。
“死?想死太容易了,你現在就去!我穆如槊沒有你這樣的兒子,你給我滾,給我滾!”
母親上前死死拉住他:“你瘋了,孩子他已經這樣了!”
“我的兄長,在戰場上被火熏瞎了雙眼,百千的敵軍圍着他,他也是站着死的!”穆如槊暴吼着,指向穆如寒江,“你要死,也去給我死出個樣來,去和誇父族作戰而死吧,不要讓我看見你被吓死在這裏。”
穆如寒江心中憤怨交織,他索着猛得向洞外風雪中沖去。父親的聲音仍響在耳後:“誰也不許攔他!”
穆如寒江奔出冰城,在嚴寒中跌撞,他只能憑冰面在月光下的反射判斷眼前是平地還是裂口,但他不想再回頭,父親為将作得太久了,他的眼裏,所有人都是士兵,天生就該服從命令的沖上去戰死,卻忘了他是自己的兒子,這是一場沒有意義的戰争,可他仍然希望自己的兒子去象英雄一樣死,而不在乎他心中有多麽煎熬。
殇州的夜晚,連厚厚皮毛的巨熊也不敢走出冰穴,穆如寒江一直奔跑着,他知道一停下就意味着凍死。而他也清楚,自己是不可能找到回去的路了。
可他終于是力竭了,摔倒在冰面上。他翻過身來,眼前卻幻化着奇異的色彩,象光在冰面上游動。
他慢慢才想明白,那是天空的星辰光缦,那些巨大的星辰飄浮在天空中,扯着幾萬萬裏長的飄帶,它們是光和塵組成,有着各種的顏色。只有殇州這樣純淨無雲的天空,才能看到星空的全貌。這麽壯美。
他就要死了,他死後,會溶入到星空中去嗎。
少年神智漸漸的模糊,仿佛身體正在消失。不知過了多久,卻有一種聲音在他耳邊輕響着,仿佛冰塊相擊般的清脆,越來越清晰,從遠而來。
穆如寒江一下坐了起來,那是馬蹄聲!
是父親來找他了?但少年立刻想到這不可能。沒有任何一匹馬被送到北陸的殇州,殇州是沒有馬的!
可那分明是馬蹄聲,穆如寒江在馬背上長大,他怎麽會聽錯。
聲音越來越近,突然一聲長嘶,穆如寒江看見一個銀白色的影子從自己的身邊躍了過去,它身周裹着濃烈的光焰,他感到一股熱潮撲面而來。那是什麽?可是那個影子那樣的快,它瞬間就要遠逝在冰面上。穆如寒江急得大喊:“你等一等!”
那影子竟真的慢了下來,它轉身回頭,望了望穆如寒江,又嘶鳴一聲,繼續奔去了。
穆如寒江這時已顧不得絕望,這發現震動着他,讓他重新有了力氣,他又堅持着向前追去。
不知行了多久,穆如寒江聽到一些古怪的聲音,那聲音長而宏大,震撼着冰面,卻象是從地下升上天空。他很快發現,那是冰下的巨大水柱直射向高空的聲音,它們隔一段時間就噴發一次,有許多眼,分布在眼前無際的冰原上,水柱是滾燙的,帶着白汽,但噴到高空中,落下來時已被寒冷凝結成許多巨大的冰塊。他越向前走,這些冰塊就越密集的落在他四周,帶着尖利的呼嘯,把冰面砸出裂痕。但穆如寒江卻已不再懼怕死亡,他徑顧的向前走去,而腳下的冰面也變得越來越薄,還有無數的裂縫,冒出熾熱的汽。穆如寒江看不見路,他幹脆閉上眼睛,只照了心中的直線向前,不論到将來的是什麽。
突然眼前的冰面裂開了,冰塊向空中飛散,這回沖出來的不是熱汽,而是一個巨大的人影。他在穆如寒江面前越升越高,直到遮蔽了星空。
“喔什空卡!”穆如寒江感到自己正在空中升起,那巨大的聲音從高空而來,卻越來越近。很快,他能感到那如疾風般的呼吸。
“不怕死?”這一句問話卻用的是人族的語言。“來到這裏。”
穆如寒江搖搖頭。
“一定會死,因為——踏足了——我們的大地。”誇父巨人的語言簡短卻如重錘直落。
“我們只是想建起一座城!”穆如寒江大聲喊。
“有第一座,就會有——第二座!”
“那又怎麽樣!”穆如寒江憤怒的喊,“你也殺了我們那麽多人,只要你殺不完,我們就會把城建起來!”
誇父族巨人仰天大笑,他的聲音幾乎要把天上的星辰也震落下來了。
“永遠不會有——人族的城市。等其他部族的戰士——十天後進攻冰城。這次——不留任何活者,要讓——你們——永遠放棄踏足殇州的希望。”
那巨手把穆如寒江抛在冰山上,大步離去。
穆如寒江突然明白,他和他的家族,這殇州上的所有人,只有十天的時間了。
巨大的木架在穆如族男子的號子聲中慢慢聳起,巨冰被運上城頭。
一旁的舊城民們木然的看着這一切,不知這麽做有何意義。人族花一個月時間建起的,誇父族一瞬裏就能毀去,只有放棄建城,才能換來活下去的希望。
“都去建城!”穆如族的男子喊着。
“怎麽了?穆如世家的将軍們?”一老者冷笑着,“你們現在和我們一樣是奴隸了。這座城是不可能建起來的,一開始建設,巨人們就會來到這裏,踏平新建的一切,殺死所有的精壯。我在這四十年了,歷年被送到這裏來的囚徒民夫,加起來有幾十萬了,可現在呢?他們在哪兒呢?你們也會消失的,不過我不想白費力氣。”
“動搖軍心者,軍法處置。”穆如槊說。
老者頭顱上冒出血花,他倒在地上。周圍的人驚叫起來。
穆如槊站上高大的冰塊,大聲喊着:“你們不敢戰鬥,相信了強者不可戰勝,那麽,我就用強者的法則來制約你們!你們以為不建城,就能多活幾天,那麽現在我告訴你們,不建城的人,就會立刻死!”
“混蛋!你還指望着建起城來向皇帝邀功回到東陸去嗎?”有人跳起來,“別想了,你們回不去,大家都會死在這兒。”
“也許是這樣,但是奮戰的,還可能活着,等死的,不會有任何希望!他們連墓牌也不配有!”穆如槊喊:“少廢話!都給我上城!這是戰争!這是軍令!”
這是戰争?這句話震動了冰城中所有的人。他們并不是流放者,不是等死的人,而是一群士兵麽?原來除了在冰洞中等着饑寒而死,等着被誇父巨人找出來摔死,還有另外一種死法,就是作戰到死。
穆如寒江發現自己站在一塊極大的冰面上,這決不是回家的路。
想到若從空中俯視,這冰原本來應該是方圓千裏的巨大湖海,他就驚嘆于那種無可抗拒的力量。
穿過溫泉地帶時,他取了些熱水凝成一塊冰板,使他可以在平坦的冰面上滑行,省去了許多的力氣,溫泉融化了冰雪,露出的黑色沙泥上生長着奇怪的菇類,他也不顧是否有毒,拿來吃了,緩解腹中的饑餓。
眼睛紅腫刺痛,一直在流淚,但這反而讓他能在擦拭淚水的間隙看得清楚一些,雖然淚水幾乎要在臉上結成冰殼了。
這時,他看見遠處有一條痕跡,橫越了整個冰海。
他走上前,看着那在千萬年的堅冰上刻出的痕跡。
那是馬蹄的印跡。
可是什麽樣的力量,才能在連斧鑿都難以打出白印的古寒冰上印出足跡呢?
穆如寒江沿着足跡一直向前走去。直到他站在一堵不見頭尾的冰牆之前,那象是眼前的整個冰原突然裂開升起了百丈。只有一條豎直的裂口,通向冰原的深處。
他沒有思索,向裂口中滑去。數裏後,他突然發現冰面開始傾斜向下,冰板越滑越快,他明白,若是沖下坡去,再想攀回來可就難了。但那條始終伴行的足跡卻使他願意冒一切風險。
冰面越來越陡斜,冰板疾沖直下,穆如寒江不得不緊緊抓着它以免滑落,手指已經要凍的沒有知覺了。他看見頭頂的天空已經被冰層所取代,然後越來越暗,他正在深入古冰層的地下中心。
當一切都變得黑暗,他已經來到了巨大的冰層之下,連光也再也透不進來。穆如寒江心中也空蕩蕩一片,他什麽都不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