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就按照早上我跟阿闌對的來。”被蘇翊鶴一雙冷冷清清的眼盯着,吳白星不自在地輕咳了聲便開始,“貴妃娘娘,請自重。”
“不對。”蘇翊鶴卻并未按照臺詞來,打斷道,“這裏,你應該看着我。”
“為什麽?”吳白星是個直性子,下意識便問,“我以為,面對美色,董賦身為探花郎,應當不便直視。”
“正因為你是探花郎。”蘇翊鶴神色淡淡地,“除了一身的姿色,更重要的是,你才富五車,風清骨正,君子坦蕩蕩,沒什麽好躲避的。”
“好!”吳白星咬牙,似是被她說服的樣子,“我們繼續。”
“嗯。”蘇翊鶴颔首。
“貴妃娘娘,請自重。”
吳白星也并非個花架子,雖然不是科班出身,但他領悟起來極快,這次澄澈的眼神直看向蘇翊鶴。
“若我不肯自重呢?”蘇翊鶴接道,用手中的劇本勾起他的下巴,雙眸古井般幽靜無波,“探花郎年輕俊美,不愧是我朝重臣。”
“诶。”這次是吳白星先停下來,“這裏你的神情不對…”
“不是試臺詞嗎。”蘇翊鶴反問,“在意表情做什麽?”
吳白星剛想反駁剛才你可不是這麽說我的,誰知蘇翊鶴像是料到了他的心聲一般,又涼涼道:“再說了,一個真正的演員,是不應該受到對手戲中旁人的狀态影響,就算對面是樁木頭,也應該流利自如。”
“…”吳白星被噎得說不出話來,不願服輸,“繼續!”
蘇翊鶴依舊保持着姿勢,面無表情:“值此良辰美景,佳人當前,董賦大人,當真看不見枝頭牡丹開得正豔?”
“娘娘多慮了。”董賦直直別過頭,“不知娘娘可曾聽說過先賢王守仁《傳習錄》中一個故事?”
“哦~”蘇朝暮收回手,臉上挂着笑,身軀微微前傾,“本宮才疏文淺,願洗耳恭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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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游南鎮,一友指岩中花樹問曰:‘天下無心外之物,如此花樹,在深山中自開自落,于我心亦何相關?’先生曰:‘你未看此花時,此花與汝心同歸于寂。你來看此花時,則此花顏色一時明白起來。便知此花不在你的心外。’”
“聽不懂。”蘇朝暮歪了歪頭,“董郎不若說簡單些。”
“吾心與此花同寂。”董賦道,“便未曾見到花開。”
“也就是說。”蘇朝暮手指繞在他心口畫圈圈,“這朵花在無論開或滅,都在先生您心中羅?”
“你…”沒想到她會如此解讀,饒是董賦再修養良好,也終于忍不住直白道,“任憑娘娘如何說,董賦問心無愧。”
“當真?”蘇翊鶴突然輕笑了下,從劇中抽離出來,壓低聲音到只有二人能聽見:“阿闌這麽好看,你當真會問心無愧?”
……
這次,吳白星終于無可反駁,耳尖微紅。
诶诶,方芷闌透過面前的大鏡子看身後二人的對戲正到精彩處,怎麽突然停下來了?
正巧妝容已經描摹結束,她迫不及待地站起身來,睜大好奇的眼:“你們怎麽不繼續了?”
蘇翊鶴放下手中的劇本,即便早已對方芷闌熟悉無比,在看見她面上的妝容時,依舊微微愣了下神。
少女烏發高束,發髻上簡簡單單一只碧玉簪子,卻水色瑩潤,一看就不是俗物,貴氣十足。
偏偏面上的妝容卻難掩靈動之态,烏黑的雙瞳如星子般,在黑夜裏閃爍,給在夜裏迷途的人指引方向。
“沒什麽。”蘇翊鶴先答道,“我忘詞了。”
“那也沒事。”見她神色淺淡,方芷闌還以為因為這事介懷于心,忙上去挽住蘇翊鶴,“我在劇組忘詞也是家常便飯,這做演員呀,陳導說了,臺詞不是頭等重要,最重要的天賦,我看你剛才就很厲害…”
她滔滔不絕,就差把蘇翊鶴捧上天,完全忘記原地還愣愣站着的吳白星。
蘇翊鶴露出笑意,似是被寬慰般:“反正我又不靠這個吃飯,只要你能好好演就行。”
“yes sir!”方芷闌頭一歪,手舉到距太陽穴兩厘米處,不大成規矩地比個敬禮的姿勢,單眼對着她wink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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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整一個上午,方芷闌都帶着蘇翊鶴在片場裏到處轉,遇見熟人便不忘把她作為朋友介紹出來。
除此之外,就是同吳白星對戲。
今天的他不知道怎麽回事,對戲的時候走了好幾次神。
氣得陳導頭發都要掉光了,連喊幾次卡之後,拿着話筒對這邊吼道:“吳白星你怎麽回事,眼神,眼神到位沒有?還有臺詞,怎麽突然卡殼了?叫你把感情代入你代入了嗎?在想什麽呢一直走神?”
又扭頭朝方芷闌輸送火力:“方芷闌你也別跟着偷笑,頭稍微擡起來些,還想不想露臉了你?”
最後只得怒吼:“休息一會兒,等下再來。”
陳導拍戲的時候脾氣大,現在又一天比一天熱,方芷闌早就習慣了,也不敢往他身邊湊。
只好靠近蘇翊鶴休息的地方,坐到她旁邊:“你熱不熱呀?要不要去車裏吹吹空調?”
“不熱。”蘇翊鶴手裏拿着個工作人員硬塞的小風扇,打開開關呼呼對着方芷闌吹,“倒是你臉都曬紅了。”
“沒事兒。”方芷闌滿不在乎地擺擺手,“反正後期要加濾鏡,到時候又是一個白白嫩嫩的我。”
她的臉白裏透紅,想一顆充滿水分的水蜜桃,蘇翊鶴沒忍住,輕輕捏了下:“就你貧。”
“這叫豁達。”方芷闌雖然詫異一向嚴謹守禮的蘇大小姐居然對自己“動手動腳”,但并未多想,繼續拌嘴。
二人都沒有注意到,在劇組裏四處采集花絮的攝影師遠遠地,正巧将這一幕拍進自己的相機裏。
與吳白星的這場戲,直折騰了兩個多小時,才拍出陳導認為最完美的狀态,他順手定格了一下畫面,叫兩人別動,讓攝像好好拍一下,到時候作為劇照宣傳。
劇中的蘇朝暮媚眼如絲,呵氣如蘭,卻又帶着一股誘人而不自知的嬌憨,身軀前傾。
董賦被她逼得後仰,眼神卻分明落在她垂下的一縷烏發間。
宮牆深深,月色下牡丹妖嬈,也不知是景中有畫,還是畫中有人。
妙啊…
陳導滿意地籲出一口氣。
旁邊的蘇翊鶴看着鏡頭,微微蹙了下眉,最終還是沒多說什麽。
無論劇裏角色如何,等戲拍完,男女藝人就會避嫌,尤其是吳白星這種有一堆秀粉的男明星,不足為患。
之後的幾場戲沒有吳白星這個拖油瓶,方芷闌演得行雲流水。
直到最後,就是與佘嬌的對手戲。
方芷闌早就跟佘嬌商量好了,劇裏這個巴掌,下手必須得狠,不然重拍更受罪。
為了争取一把過,她狠心閉上眼,“啪”一掌将葉清菱甩在地上,顫着音念出自己的臺詞:“你若自認為有本事,又何必到此處來尋我?”
“卡!過了。”陳導出聲後,兩人同松了口氣,其他早就想下班的工作人員也開始陸續收工。
“你怎麽樣?”方芷闌忙蹲身去看佘嬌的情況。
“沒事。”佘嬌摸着已經有些腫起來的左臉,倒吸一口涼氣,“呲,真狠吶。”
“我…”方芷闌沒好意思說,她當時是把眼前的人幻想成慕廷曜,才揮得出手的。
忙伸手将佘嬌扶起來,找地方坐下。
這時佘嬌的助理已經拿着藥膏上來了,方芷闌心懷愧疚,結果棉簽,沾上藥膏,小心翼翼地給她塗。
因為劇中角色套着長長指甲,她白皙的臉上甚至還被劃出幾道淺淺的血痕。
方芷闌想也不想,湊上去呼氣。
吹一吹就不疼了。
等着方芷闌收工好一起開黑的連青也湊過來,叽叽喳喳道:“哇,這下是真的夠厲害,佘嬌你怕是要腫上兩天。”
又扭頭看向方芷闌:“你下手可真是沒輕沒重,佘嬌被打成這樣,還怎麽施展出白蓮必殺技微微一笑衆生傾?到時候迷不倒男主男配,就怪你!”
方芷闌不甘示弱:“這事得找編劇,你有種去把編劇找來揍一頓。再說了,你的話能不能像你的啞女角色一樣少一點?”
被夾在中間的佘嬌:“……”
最後終于被兩個人連珠炮般的唇槍舌劍擾得不堪重負,忍着臉上的腫痛長嘆一口氣:“是我讓阿闌下的手,連青你別再找茬了,阿闌你也是,不許說話,吵得我頭痛。”
夜色逐漸暗下去,三人坐在片場搭建的古代長廊的木欄杆上,頭頂卻是現代的白熾燈,黑暗中散發出昏黃燈光,引得無數飛蛾碰撞,發出噼裏啪啦的聲音。
片場人都走得差不多,只有三個少女,依舊鬧得不可開交。
時不時發出一串串銀鈴般清脆的笑聲。
原本想上前來接方芷闌的蘇翊鶴遠遠停下腳步,目光在黑暗中晦暗不明。
她的世界裏,有朋友,有愛慕者,有師長。
而自己的世界裏卻只有她。
這不公平。
良久,她拿起手機,撥通一個號碼:“秦輝,之前讓你拟的合同怎麽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