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一更

她臉上柔意不再,眸光帶着疏離與排斥。

“非也。”見到這張熟悉的臉做出如此陌生的神情,季珵晟心緒微晃,很快又平複下來,“在下此舉,不過是為了保弟子一家平安,若将來官府的人知道,綁架宸王的人居然曾被他們收留…”

“季珵晟。”方芷闌終于按捺不住了,“你為何非要救他不可?”

此舉簡直不像是個正常人,常人遇上情敵被擒,不應該是夜裏躲在被窩裏偷笑幾場嗎?

偏他倒好,找到自己跟前要放了司馬宸。

“天行有道。”季珵晟眉心微擰,溫和的嗓音中帶着幾分疏離,“我不能放任你亂了天道。”

他這樣一說,方芷闌倒想起來。

原文中季氏一脈的确是皇室的輔佐着,觀天星,測卦象,輔佐帝王,助風調雨順國泰民安,這便是國師的職責。

想通了這一點,方芷闌雙眸微眯:“那你可知,究竟何為天道,你又如何知道将來司馬宸就一定會稱帝?”

季珵晟眸光一冷:“你明知故問。”

“我明知故問什麽?”方芷闌又無辜地瞪大了眼,“既然都是明知,季先生何不挑開了說,你嘴上說我不是她,那你…又是誰?”

當方芷闌這句話問出時,季珵晟的神色分明有片刻的閃爍。

果然,她心道,這季珵晟,也并非原本的那個人。

“我即本我。”季珵晟說出這話時一派坦然,不像是撒謊的樣子。

方芷闌卻将這四個字細細琢磨了下,也就是說,這個季珵晟的确是他自己,但并非原劇情中此刻應在皇宮中的季珵晟。

“你…”方芷闌猛地擡起頭,滿臉難以置信,“你是重生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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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只有這樣說得通,為何季珵晟會一眼就認出頂着原主外貌的自己,為何如此執着地相信司馬宸會成為皇帝。

因為他經歷過原劇情,一切便都說得通。

季珵晟沒有否認,良久才開口:“現在,能否告訴我你究竟作何打算?”

從第一眼見到方芷闌時,季珵晟心中就存在疑慮。

按照道理,彼時方芷闌應該随司馬宸在邊疆,而不是出現在這種偏遠小鎮,更不會在之後将司馬宸綁到山寨中。

沒想到重來一世,一切都亂了。

實在是亂得一發不可收拾。

方芷闌斂起心中驚詫,避而不答:“所以,即便你曾經跟司馬宸是宿敵,也要助他?”

“沒錯。”季珵晟沒有半分遲疑,“此乃天道。”

“可是季先生有沒有想過,既然你能夠重生,天道便也已經悄然改變了。”方芷闌毫不留情地指出,“若真是順天而為,此刻您應當端居皇城,而非出現在蒼龍寨與我說這些廢話。”

季珵晟神色恍然,似是有些松動。

方芷闌趁熱打鐵:“更何況,天道為何要你從頭再活一次呢,若司馬宸不是真正的帝王人選,難道你也執意要助他?”

“不。”季珵晟面上露出微微的疑惑,眉心的朱砂痣顏色愈發濃郁,他有些遲疑,“我們只輔佐被天命選擇的帝王。”

“那不妨季先生稍安勿躁,看看誰才是真正的被天命選擇的人。”方芷闌意味深長道,然後不等季珵晟再問什麽,便轉身離去。

獨留他人撐着傘站在原地。

方芷闌沒想到,今天竟會有如此意外的收獲。

季珵晟居然是一個重生者。

不過讓她松了口氣的是,重生後季珵晟的品性,與書中的他并無太大差別。

依舊是清矜自持的端方君子,以天下太平為己命。

這樣的人,倒不用擔心他會在背後下黑手。

只是這樣執着的人,也勢必很難纏啊…

方芷闌無奈地揉了揉額角,突然發現自己有些力不從心。

不是因為季珵晟,而是這山路怎麽如此之長。

昨晚折騰了一整夜,她現在腰酸腿軟,根本就走不動啊啊啊啊!!!

方芷闌氣呼呼的,撩起裙擺往幹爽的石板處一坐。

不走了。

幹脆等楚清姝來尋自己了事。

誰開發誰保護,這是一條亘古不變的真理。

破曉的晨光暖洋洋照在全身,柔風輕輕一吹,方芷闌将頭埋進臂彎裏,打起了盹兒。

果不其然,最後還是楚清姝在練武場習完早操,回屋發現她不見了,才尋到此處。

随便找個地方坐着也能睡得這麽香,看來應該讓她跟着自己多練練。

似是心靈感應般,被楚清姝盯着看了不到一會兒,方芷闌自己便從清夢中醒來,見到身前人,下意識雙眸彎成月牙兒:“楚姐姐!”

轉而又想起讓自己走不動道的罪魁禍首也是她,噘着嘴不肯說話。

活脫脫一只氣鼓鼓的小河豚,變臉比這三月的天還快。

“起來。”楚清姝向她伸手,眉梢眼角都被朝陽渡上一層暖光,“我背你。”

……

方芷闌老臉一紅,雖然方才還惱她昨夜太過分,但也不好意思真把楚清姝當人肉轎子用,只緊緊握住她伸出的手:“沒關系,你讓我靠靠就行。”

說着,便倚着楚清姝站了起來。

無奈這條路實在是太長,方芷闌有時候難免走不動,又不肯讓楚清姝背自己,便站在原地。

“走不動了?”臺階上高她一級的楚清姝回過頭來。

“嗯。”方芷闌努嘴,“你抱我。”

聞言,楚清姝掐着她不盈一握的腰,輕輕松松便将方芷闌送上了比自己更高一級的臺階。

啊~不用自己爬梯的感覺如此之妙,方芷闌心情大好。

現在,變成她比楚清姝高上一層臺階啦,不過因為方芷闌個子不高,兩人反倒能夠平視,再也不用方芷闌仰着頭。

她的手搭在楚清姝雙肩,想也不想,唇瓣在她額頭上蜻蜓點水般蘸了下,旋即便退開。

卻驀地将楚清姝雙眸點亮。

她喉頭微動,有些口渴,身軀微微前傾。

意料之中,雙唇相貼。

“唔…”方芷闌一臉震驚,卻因雙手被她抓住無處可逃。

蕭蕭一陣風,道旁竹林跟着搖曳纖腰,卷下漫天青長竹葉,落在兩人發間。

落地,輕輕的聲音。

還有沒有王法了,在楚清姝意猶未盡地離開自己的唇後,方芷闌杏眸哀怨:“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你…”

“嗯?”楚清姝指腹在她唇瓣上摩挲,眸色幽暗,“我堂堂将軍府大小姐,搶個民女,應該不算什麽大過?”

方芷闌臉頰通紅,頭頂快要冒煙了,像是有個鍋爐燒得正旺。

一定是輝太郎那群人,楚清姝日日與他們打交道,都學壞了!

還她那個一開始說話都會臉紅的楚小白花回來!

被楚清姝一頓狂親之後,方芷闌再也不敢求她抱了,硬是自己咬着牙爬到小竹屋。

往床上一癱,方芷闌側過頭喘了口氣,突然聽見窗沿處傳來“咕咕”的聲音。

“嗯?”她伸長了脖子去看。

居然是一只肥嘟嘟的灰鴿子。

她指了指鴿子,又看向坐在桌邊給自己倒了杯茶慢慢飲的楚清姝:“給我補身子的?”

“……”楚清姝放下手中的茶盞,“阿闌,那是信鴿。”

“哦。”方芷闌有些遺憾地重新躺下。

那想必是不能炖湯。

不對,方芷闌警覺起來:“信鴿在我窗口幹什麽?”

楚清姝走過來,不由分說便将她按倒在床榻上,唇瓣靠近方芷闌的耳廓。

正當方芷闌已經做好欲拒還迎的心理準備時,楚清姝卻什麽都沒有做,低聲道:“阿闌,我可能要回司城一趟,去助我爹一臂之力。這鴿子,給你做聯絡之用。”

雖然早知這一日會來,但方芷闌還是被這個猝不及防的消息沖擊到。

皇權之下,爾虞我詐,戰場之上,刀槍無眼。

她與楚清姝這一別,說不定再也見不了面。

方芷闌覺得自己的聲音有些發虛:“我同你一起。”

“不用。”楚清姝自然是拒絕,伸出手指撩了撩她額上細碎的劉海,“你呆在這裏哪兒都不去,我才放心。”

她語氣堅定,不容方芷闌拒絕。

方芷闌還想再說些什麽,卻被她先發制人地吻了吻臉頰:“我知道,阿闌你很聰明,一定能保護好自己,乖乖在這裏等我回來好嗎?”

此情此景,方芷闌有什麽理由拒絕呢,只能老老實實答應。

低眉順眼的乖巧模樣,惹得楚清姝不禁心癢。

原本只是說話,說着說着,就變成方芷闌一個人細細碎碎的低吟。

還有不少泣語被楚清姝貪婪地一并吞走。

大約是怕方芷闌牽挂,楚清姝并未告訴她自己具體要離開的時日。

只是某日方芷闌醒來時,枕邊原本應該溫熱的位置空無一人,放了一枝初春開得最早的櫻花,色白如雪,帶着絲絲的甜。

原本還有極熱鬧的寨子,随着楚清姝一道嘩啦啦走了大群人。

只剩下方芷闌和輝太郎兩大黑幫頭目以及幾個蝦兵蟹将,相依為命。

因為人手不夠用,每天給司馬宸下一包軟筋散的任務,自然落到了方芷闌頭上。

頂着日漸消瘦的司馬宸恨不得将自己碎屍萬段的目光,方芷闌不禁覺得,她太難了。

想必當年老爹給自己取名方知難,意為知難而上,為的就是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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