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斷袖哥哥再見

日上三竿,太陽照得整個屋子都亮堂堂的。趙緒揉了揉眼,适應了會光亮,慢慢地清醒過來。

“哎,什麽時辰了?”趙緒往外面一看,日頭正高高挂着,忙邊穿衣裳邊往外跑,差點絆了一跤。

“怎麽出來了?”江雲涯正在院子裏澆花,看到他衣衫不整地從屋裏沖出來,關切問道。

“這,怎麽沒叫我啊啊!!”

“…你昨天太累,就讓你多睡會了。”

趙緒簡直要抓狂了,正擺好架勢準備耍賴埋怨他的時候,江雲涯笑了,慢慢說道”今日休朝…還這麽張牙舞爪的,不累麽?”

“啊……”趙緒如釋重負。但經他一提醒,又感到某處難言的腫脹感,窘迫之極,只能惡狠狠道“師兄,你變壞了!”然後忙回屋去穿衣裳。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江雲涯的聲音帶着笑意,幽幽地從身後傳來。

“……”

等趙緒什麽都準備妥當後,又恢複了平常的淡定模樣,不得閑地去看在木箱子裏正埋頭吃着肉糊的小七。

“嘿,小寶貝!”趙緒看着這狗拾掇幹淨了也是很可愛的,忍不住去逗弄它。然而小七卻不給面子,埋頭苦吃。

“不理我?”趙緒觸了一鼻子灰,壞心眼地把食盆拿走,直接把它抱起來舉到頭頂上。小七看着這個不速之客忽然把自己吃的拿走,又把自己舉得那麽高,一邊吓得眼珠子直溜溜轉,一邊又強裝兇狠的朝趙緒呲牙,弄得他哈哈大笑。

江雲涯正好看到這一幕,無奈道“別吓它了。”

“大寶貝心疼了?”趙緒挑眉。

“…要吃午飯了。”

Advertisement

“好!”趙緒馬上把小七放了下來,跟着江雲涯去廚房端菜,嘴裏絮絮叨叨地說小七簡直太倔了,就算害怕還不忘朝自己呲牙,簡直是可愛極了。

“你一樣。”江雲涯冷不防接了句。

“哈?說我是小狗呢?”趙緒心裏樂滋滋地,卻作勢要鬧。

“哎,再鬧飯要涼了。”

“那先饒了你。”在美食的誘惑下,趙緒選擇妥協。

吃過午飯,趙緒要去給小七買些東西。京中養狗消遣的富貴人家很多,小狗睡的小窩和各種玩樂的小玩意都有專門的店鋪。

到了街上,正準備要去逛的時候,卻看見一個熟悉的人影。

“哎,前面是穆千山。”趙緒看到玄衣男子一閃而過,帶着一個大包裹。

“嗯,是穆兄弟。”

“拿着的東西是什麽?”趙緒皺眉,每月穆千山都會向他告假兩天,卻從不說去做什麽。

自己對他了解甚少,只知道穆千山沒有親人,流落街頭時被選中,培養成了暗衛,再後來,被父皇給了自己。

他人太冷,一天也說不了幾句話,但做事很利落,有能耐,這些年已經成了他的心腹。而這個心腹,趙緒了解的太少了。

“去看看吧…”

防人之心不可無,即使是自己身邊親近了四年的人,趙緒也不敢完全托付。

“嗯。”江雲涯了解他的顧忌,點頭。

兩人悄悄随着穆千山到了城郊一處破廟,沒跟進去,等了許久才看見他從廟中走了出來,手中包裹已經沒了。确定穆千山走遠後,趙緒使了個眼色,兩人踏上房頂,往下一看,廟裏滿滿的都是小孩子。

“這麽多小孩子,孤兒?”趙緒看那些小孩都是衣着寒酸,黑黑瘦瘦,不禁詫異道。

“從正門走。”

“嗯。”

兩人從廟門口走進去,院子裏的小孩都楞了,下意識地挨到一起,目光膽怯,看着他們。

“什麽人?”

破舊的屋子裏走出來一個十二三歲的少年,那群小孩立刻都向他靠攏過去,叽叽喳喳的說開了。

“過路的,來求碗水喝。”趙緒笑着說“怎麽這廟裏那麽多孩子?”

“要喝水就別問那麽多。”那少年有些敵意,但看趙緒也是一副少年模樣,笑得讓人親近,不禁卸下了些防備。

“好,謝過小友。”趙緒絲毫不惱,看了一眼江雲涯,男人立刻明白他的意思,拿了些碎銀。

“這算是香火錢。”

“這廟中又沒佛又沒僧,哪有什麽香火錢?”那少年有點遲疑,卻随後把錢推了過來。

趙緒有些驚訝,小小年紀有這般氣節也是可敬“便算做給他們買糖吃了。”

那些小孩子都歡呼雀躍,一邊感激地看着他們,一邊滿是期待的看着那個少年。

“……那,多謝兩位公子”少年糾結許久,接下了。

“方才看到一個長得挺俊俏的小哥出來,也是來要水喝的?”趙緒和他們閑聊了一會兒,知道這些都是孤兒,無家可歸,似不經意地問道。

“你對穆哥哥有什麽企圖?”那少年聽了這話卻是立刻警覺了起來。

“……”

“我只對我身邊這個有企圖。”趙緒認真的說道。

“小緒…”江雲涯窘迫,臉上有點紅,怎麽能當着孩子這麽說……

“哦,你們是斷袖。”少年一副司空見慣的樣子,少年老成地說道。

“……”

“那小哥是做什麽的?看着不錯,想和他交個朋友。”

“不要打穆哥哥的主意,小蓮以後要嫁給穆哥哥的。”旁邊一個黑俏可愛的女孩氣呼呼地看着趙緒,插嘴道。

“小蓮!那是恩公,恩公不會娶你的。”

“難不成恩公要娶你嘛?”小蓮反唇相譏。

“哼,不和你一般見識!”那少年輕蔑的道了句,又向他們兩位有模有樣的做了個揖,道”讓兩位見笑了,我們也不知道穆哥哥家住哪裏,只是他每月有兩天會過來,給我們帶些銀兩衣服。”

“啊…多謝小友。那小哥可真是個善心人。”

“你們和穆哥哥交朋友不會錯的。”少年聽他誇贊穆千山,笑得很開心。

“自然,謝過你們的水,再會!”趙緒也笑道。

“斷袖哥哥再會!”

“……”

兩人道謝離開後,趙緒頗有些愧疚自己疑心穆千山這事。

難怪穆千山向來是給什麽都不如給點錢。以前趙緒還納悶這麽一個大冰山怎麽那麽愛財,今日才知道他是把錢都省下來給了這些小孩,自己過的簡單得很。趙緒還一直以為他是個鐵公雞來着。

“穆兄弟人很好,有他在你身邊,我很放心。”江雲涯看出他的愧疚,笑着道。

“嗯,回去給他加月例…就是這些孩子也是可憐,小小年紀就這般”

“要不是師父把我帶回岐山,我也許還沒他們那麽好運氣。”江雲涯聲音淡淡地。

“但你現在有我啊。”趙緒不去觸他的傷心事,故意輕松笑道。

“嗯。”

兩人十指相扣,慢慢地走在僻靜的小路上,寧靜而安詳。

趙緒心中想着,這麽直接給錢也不是長久之計,大部分無家可歸的孩子可沒這運氣。倒不如,自己做個善事,也算積德。

自那荒廟回來後,趙緒和江雲涯商量了一下,便着人備轎,進宮面聖。日暮之時,方從宮中回來。

“回來了,怎麽樣?”江雲涯看着興高采烈的少年,已經猜到了,笑問。

“我出面有辦不成的事情嗎?”趙緒眨眨眼,得意道“父皇已經準了。即日起交由工部在京中建一處慈幼局,并設病坊,凡民有單老孤稚不能自存者,鹹加收養,贍給衣食,以終其身。”

“孤幼有歸,華發不匮,實是百姓之福”江雲涯也欣慰道“只是…朝廷如今,怕是沒有足夠物力”

“慈幼局一切費用皆由晉王府承擔,要不,你以為父皇這麽輕松就同意了?”

“那…你倒是要破財了。”這可不是一個小數目,江雲涯有點懷疑晉王府真的是財大氣粗。

“非也非也,此局一設,即矜孤恤窮,有益民生,又成了本王心系天下,仁德愛民的名聲,何樂而不為?”趙緒笑着,話鋒一轉又道“你還真以為我真那麽大方呢——想要這名聲的又不止我一個,京中有“善心”的富商大賈可多着呢。慈幼局建成之時,托李尚書寫篇序,再把出資人名字都刻在局裏的石碑上……這可是流芳千古的事兒,到時候争着給錢的人怕是要把我門檻都踏爛了!”

“能在李尚書文中留下一筆,确實是流芳千古。”江雲涯發自內心地道:“小緒,你真聰明。”

“是啊,我那麽聰明,怎麽看上你個榆木腦袋了?”趙緒故作煩惱,賣乖。

趙緒這邊正打趣着,門外忽然閃進一個影子,來勢如風,卻是穆千山行禮道“殿下,宮中傳人來喚殿下速速進宮面聖。”

趙緒蹙眉,現在天色已晚,沒有什麽緊急事情,父皇是不會如此急切傳自己入宮的。于是斂了輕快神情,道“備轎,不,牽馬來罷。”

“莫急,騎我的輕雲去。”江雲涯也知事出緊急,替他理了理衣冠,便去牽馬。

“嗯。”趙緒應了一聲,輕雲是難得的軍中良駒,比自己慣騎的還快些。

告別了二人後,趙緒徑直往大明宮方向而去。

留下院子裏兩個人,氣氛頓時冷清。穆千山仍是一身黑衣,抱着劍在樹下站着,一言不發。江雲涯起初覺得他是太過拘謹,邀他進屋吃茶,可穆千山雖不推遲,卻還是沒有表情,江雲涯不開口,他絕對不會說一個詞,江雲涯這才明白這人是真的不喜歡和人交往。于是便沏了壺茶,讓他在書房自便,自己不去打擾。

等江雲涯去廚房做了碟芸豆糕後送進去,竟看見穆千山冷着臉在看《笑林廣記》,不禁眼角一抽。

與此同時,大明宮中卻是劍拔弩張。

“依六弟的意思,是要與東西突厥聯軍死戰,徒讓我大雍戰士都戰死沙場嗎?”立于右首的太子趙景面容陰郁,質問着趙緒。

“此番東西突厥聯兵入侵,屠我城池,虜我百姓,難道二哥還以為和親賞賜就可以攔住突厥的鐵騎?”

趙緒忍着心中怒氣,盡量平靜說道。

“本宮知你年輕氣盛,但将士性命不是兒戲。并非吾長他人氣勢,實是,昔日東突厥一族已無法應接,如今兩國來犯,勝算更是渺茫…蠻夷之國,所圖不過是些金銀美人,給他便是,不可小不忍而亂大謀。”趙景很快恢複了一派成熟兄長的樣子,勸告着趙緒。

趙緒心知再逞口舌之利無用,關鍵是父皇的态度,他只是上前一步,行禮,道“父皇,突厥無厭,昔日燒殺劫掠,今又屠城占地,所過之處,漢族百姓,皆為奴隸。此次兩國聯軍,來勢洶洶,若一味膽怯退讓,只會讓臣民寒心,國家蒙辱。兒臣願請戰,護我大雍河山。”趙緒說過之後便跪着沒再起身,沉默而堅決地等着殿首之人的回答。

“緒兒此言不錯,然突厥氣盛…”年過半百的皇帝面容清瘦,緊皺着眉,片刻後才遲疑道。他知突厥此番定不會善罷甘休,要是妥協,半壁江山恐怕都要落入人手,但與骁勇善戰的突厥兵相比,大雍雖物資豐厚,但勝算并不大。

“父皇,東西突厥分裂失和已數百年,內部不穩,加之西突厥新可汗殺父自立,在國中無甚威望,此戰也定是力不從心。”趙緒看出九五至尊的遲疑,又道。

“……容朕再想想。”皇帝嘆息一聲,面帶倦色,垂眸道“都退了罷。”這位終日沉迷煉丹求藥的皇帝,直到此時才意識到危機。

趙景仍不甘心,去看周太尉,見他搖了搖頭,方唱諾告退。趙緒這邊,中書令徐林及天策府上将秦鎮南向來都是支持他的,兩人自然主戰,退殿後都在寬慰趙緒,道陛下定能權衡利弊,作出抉擇。

趙緒神色沉重,點了點頭,只望父皇可以想通。

趙緒把輕雲牽到馬廄,心中仍郁結難解。江雲涯看他臉色便知不是什麽好消息,給他倒了杯茶,靜靜等他訴說。

“三日前,東西突厥聯軍來犯,屠了兩座城池。守邊将領莫休自殺謝罪,而城中男子盡遭屠戮,婦孺全部為奴。”趙緒沉默許久,才慢慢道。這

事實太過慘烈,幾乎可以想象邊塞屍橫遍野,血流漂杵的樣子。

“……”江雲涯也沉默了,許久才道“小緒,師兄想回涼州。”

“好。”趙緒只是把頭埋在他懷裏,平靜道。

他早就知道分別在所難免,但沒猜到那麽快。

君子死知己,提劍出燕京。而他們死的不是知己,而是蒼生。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