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突襲
納斯達軍右翼,拉曼軍中。
拉曼騎在馬上立于陣前,凝望着前方緊張的戰事,緊鎖眉頭。
一陣馬蹄聲,他的長子卡爾平從後策馬上前,在他身旁低聲道:“父親,剛剛從總營那兒接到報告,西方八十裏處有瑪咯斯軍主力出現的跡象。”
拉曼身子一震,即道:“陛下他可有什麽對策?”
“陛下已下令各後備軍隊做好迎戰準備,後軍已開始轉向。”
拉曼轉頭看了兒子一眼,訝道:“陛下他沒有下令停止攻城?”
卡爾平搖頭道:“沒有。”
前方戰場上的喊殺聲在這時似乎象是配合什麽似的,忽然高漲。
拉曼緩緩把目光轉向那座戰火中的威特斯城,歷經風霜的臉上陰晴不定。
卡爾平與他是父子之親,自然知道這是拉曼苦苦思考時的樣子,當下就問道:
“父親,莫非你在擔心什麽?”
拉曼點點頭,低聲道:“你知道這座城裏有多少瑪咯斯士兵?”
卡爾平一愣,道:“應該在二十萬左右。”
拉曼又道:“那你知道托蘭他在克頓城時有多少人馬?”
卡爾平又是一愣。
拉曼接着道:“托蘭他深谙守城之道,以十萬人再加一堅城就可與三倍之敵相抗達六年之久。而今日他擁有二十萬大軍,雖然此城不比克頓城堅固,并被我軍四面圍攻,但僅在如此短時間內,瑪咯斯軍就敗像畢露,實在很是奇怪。”
卡爾平一驚,道:“父親,難道你以為……”
拉曼搖了搖手,不讓兒子繼續說下去。在這冬日裏的戰場上,他深邃的目光讓人看不出他在想着什麽?
威特斯城。
雷納口幹舌燥,一身盔甲染上了不少紅色。他焦急地走到托蘭身旁,看着一臉憔悴的上司,忍不住道:“大人,再這樣我們就支持不住了。”
托蘭回頭看了看這個自己最信任的将領,看着他仿佛因戰火而被燒得脆弱的臉龐,嘴角一動,似乎想說什麽,但話到嘴邊,卻又縮了回去。
他深深地看着雷納,半晌,只說了一句話,道:“相信我吧。”
雷納怔怔地看着他,終于狠狠地一跺腳,向着前方那密集的人群中跑去。
托蘭把目光從他的背影上移開,望着城下無以計數的敵人,低低地苦笑了一聲。
“蘭特啊,”他獨臂的身影在這個城牆上顯得特別孤單,“我可以相信你麽?”
他低聲對着自己道。
盡管沒有停止攻城,但在接下來的時間裏,納斯達軍的攻勢還是明顯有了變化。
給了托蘭極大壓力的血獅和蒼鷹兩個軍團都逐漸退出了戰場,他們從容的身影讓人決不會懷疑他們是優勢者的身份。望着城下納斯達軍隊的新動向,托蘭的眉頭緊緊鎖着。
整個納斯達軍戰線開始在無形的命令下收縮,有條不紊的軍隊在軍官的指揮下按着順序開始排列新的陣型,然而,就是在這種情況下,威特斯城所受的壓力居然沒有什麽明顯的減弱。
骁勇善戰的士兵們依舊在用自己健康的身體為這座城池塗抹顏色。
他在滿天的血腥味中,又一次的向着地平線遠方看去。
那裏,有金光一閃即沒。
他的身子一震,仿佛呼吸也在剎那停止。之後,他仿佛什麽也沒發生過的,叫過身旁的一個近衛士兵,道:“你把雷納将軍叫到我這裏來。”
吩咐完這句話後,他就再也不看那拼命奔跑的士兵,他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納斯達軍的動态上。
戰争,還在繼續着。
巴茲最後看了一眼威特斯城,拔過馬頭,向着軍隊後方而去。簇擁在他身旁的将領們緊緊跟随。
空氣中的凜冽之氣益發沉重。
喊殺聲似乎遠了些,在走向另一個陣地的巴茲忽然這樣感覺到。
可是他沒有回頭,他一直,一直看着前方,那裏有更多的敵人。
他的眼中滿是光彩,滿是活力,就要有結果了麽?前方就是瑪咯斯軍的主力了,只要戰勝了他們就可以擊潰瑪咯斯王國最後的抵抗,就可以實現夢想了。
想到這裏他年老的身體竟也象年輕時那般輕輕顫抖。
甚至就連他身下的愛馬,也象是感受到了他的不安,輕嘶不已。
巴茲用力策馬,向前。
再不回頭。
疾馳而去。
他揚起的煙塵,在冬季寒冷的微風中,輕輕飄揚。
從地平線那端出現的瑪咯斯軍隊,沒有受到什麽抵抗,悄無聲息的向着這座城市,向着城池下頭的那個巨大戰陣移來。
所有的士兵都拔出了兵刃,在冬季無力的陽光中,倒映着微弱的光。
那一種莫名的殺意,在無聲中飄蕩。
從情形上看來是腹背受敵的巴茲面不改色,望着前方迅速而來的敵軍,沉着地下達着命令。
也不知是過了多少時間,随着兩軍越來越接近的時候,不知怎麽,背後威特斯城方向的喊殺聲突然高漲了起來。那裏,多是納斯達軍士兵歡喜而士氣高揚的聲音。
那座城池,終于支持不住了麽?
巴茲在心裏這麽地想。
納斯達西征北路軍。
夏爾蒙下達了全軍起拔的命令,所有的人都在收拾東西。
黑袍男子處理完手上最後的公務,走進了自己的營帳,一下子就看到了那紫瞳女子的身影。
她有些瘦削的身體,在白天更加醒目。可是更吸引夏爾蒙目光的卻是營帳內出現的兩個雜亂的包袱,從其中一個淩亂的布匹縫隙,可以看見自己的東西。
他的眉頭立刻一皺,望了那紫瞳女子一眼。
她低下了頭,站在房間中間,有些孤單。
暗黑法師冷冷地走了過去,拿起那個包袱,檢查了一下。然後看了看紫瞳女子,淡淡道:“走吧。”
她擡頭看了看這個男子向着門口走去的身影,目光中忽然有些許的歡喜,象是在高興他默許讓她收拾東西。然後,她快速地拿起另一個包袱,右手以令人發笑的方式倒拖着那把長劍,向着正在門口等他的那個黑袍男子而去。
“以後,”她走到門口時聽到了暗黑法師的聲音,“不要碰我的東西。”
說完這句話,夏爾蒙就走出了營帳。
她呆住了,門口的布幔掀起又落下,擋在了她的面前。
良久,她面無表情地掀起布幔,走了出去。
站在門外的傑夫看着紫瞳女子出來,皺了皺眉,對夏爾蒙問道:“大人,以我們現在正常的速度,兩到三天即可到達卡裏古城,不知道大人你的意思是要讓我軍到哪裏落腳?”
夏爾蒙擡頭望了望天,然後對着忠心的部下微微笑了笑,道:“我們到赤蘇城就可以休息了。”
傑夫一愣,随即大笑,拍馬而去。
威特斯城下。
如滾滾的洪流,瑪咯斯軍奔騰而來。然而在他們面前的,卻是如銅牆鐵壁般的納斯達軍。
空曠的原野上,士兵們向着前方奔跑而去,近了,近了,甚至看清了敵人的臉。
“呀……”終于忍耐不住內心的緊張與激動,每一個人都大聲呼喊,在喊聲中,咬緊了牙關,揮舞着刀刃,向着前方的敵人,砍去!
空氣中仿佛聽見了一聲輕輕的撕裂聲,“啪”!
就象是巨浪打在了礁石,那在瞬間的,撕心裂腹的,呻吟聲!
寬度幾近達到一裏的人群,如相互碰撞的星球,在這冬日的天空下,大地上,隐隐有燦爛的光。
無數砍入身體的悶響迸發出巨大的噪音,讓人鮮血沸騰而心髒收縮。前方是敵人,後方是友軍,屬于自己的在這密集的戰場上竟只有那些許的小小空間。
目光中滿是飛舞的刀光劍影。
口鼻中滿是血腥的味道。
為了生存,為了那一點點的空間,就這樣搏殺着!
雙方在那一條參差不齊的戰線上浴血奮戰。
就在這個僵持的時刻,,遠遠的,從後方傳來了歡呼聲。
那是威特斯城的方向。
納斯達士兵們攻上了城牆,瑪咯斯士兵們驚恐的後退,遙遙欲堕的城池,仿佛在痛苦地呻吟。
一聲巨響,伴随着無盡的歡呼雀躍,正對着納斯達軍隊的城門終于在傷痕累累中倒下。
這一座脫去了盔甲的城市,就這樣展現在面前。
無數的士兵高呼着向着門內沖去。
他們沖進城門,在面前出現的是一條寬敞的大道,這是這座城市的主要幹道,在平日裏,這裏同時可以走上将近十輛豪華的馬車。然而,在這戰火風飛的時刻,在這座街道上的,仿佛遠離了喊殺聲,安靜地站立着一排排的瑪咯斯士兵。
那是精神煥發,全身毫發無傷,騎着駿馬的瑪咯斯精銳騎兵。
在他們最前方的,卻是個獨臂而憔悴的将軍。
他望着沖進城門的納斯達士兵,居然還笑了笑,然後用他唯一的手,在空中劃過了一道弧線。
“瑪咯斯萬歲!”
震耳的咆哮聲響起,經過整編的三萬精銳騎兵沿着街道沖向城門。在冰冷的刀鋒下,那裏的納斯達士兵在剎那間就丢失了性命。
沖進城門時,頭上的城牆讓人有天空暗了一暗的感覺,可是很快的,那一片更加廣闊更加明亮的天地,就出現在面前。
面前是慌亂的敵人,在更遠的前方,是毫無防備的納斯達敵軍主陣。
他們,正背對着威特斯城。
托蘭忍不住的熱血沸騰,他的軍隊如下山的猛獸,沖向那渴望多時的獵物。
為了這一天,他等了多少時光?
駿馬奔馳着,馬上的士兵呼喊着,前方納斯達軍因為促不及防的抵抗被迅速擊潰,而他們這一部分的主力大都還在威特斯城的城牆上。托蘭甚至連看他們的空隙都懶的去找。在他的眼中,只有那堅實陣勢的後背。
在遭到突襲後,納斯達軍就要失敗了吧?托蘭冷冷地笑着。
前方可以看見的後陣上的士兵已經開始警覺,紛紛回頭備戰,然而這個突襲太突然了,他們是決不可能來得及反應的。
就在這決定了納斯達軍命運的一刻,忽地,一支納斯達騎兵部隊竟仿佛如地下冒出來一般,從斜刺裏沖出,擋在了這支突襲隊伍的前方。盡管只有兩萬人左右,但這支隊伍拼死抵抗着,争取着寶貴的時間。
突襲失敗了嗎?
托蘭憤怒地指揮着士兵向前猛攻,盡管給前方那支部隊造成了越來越大的傷亡,但他們仍在竭力抵抗,并不斷收縮陣型,以越來越厚實的陣型抵抗着瑪咯斯騎兵淩厲的攻勢。
托蘭握緊了拳頭,指甲也陷入了手掌之中,他不必回頭看也知道,在威特斯城內的納斯達士兵正迅速分出兵力向着這隊突襲部隊而來。只要在短時間內前方這支部隊能夠擋住托蘭,那麽這場戰争的結果也許就要改變了。
托蘭深深地呼吸,目光在向前眺望時的剎那凝固。
那支隊伍中,那個熟悉的身影冷冷地出現在亂軍當中,遠遠的,他們的目光相接。
那數十年的光陰,仿佛在一瞬間從心裏倒流。
蒼穹下無垠的時空中,在那一刻,竟仿佛什麽都失去了光彩,只剩下了回憶和無盡的仇恨!
“拉曼!”托蘭從牙縫中恨恨地吐出這兩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