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沒人有不喜歡驚喜,毫無準備之下,像是照進泥潭的曙光,溫柔細膩又猝不及防。

允喚林那邊靜得吓人,他屏住呼吸去聽,只聽到楊堪那邊嘈雜的背景音,再仔細些,低沉短促的呼吸聲,極大的吸引着他。

得不到楊堪的回應,允喚林有些慌張,是不是太突然,是不是他太魯莽,又或者楊堪并不想聽這樣的回答。

背後慢慢滲出的汗水将裏面的秋衣都潤濕,允喚林無措的盯着亮紅色的電話按鍵,他瞎想了無數種可能,是不是他說的太急,楊堪沒有聽清楚。

鼓起勇氣說出口的話,要讓允喚林重複第二遍,臉上就像是冬天裏圍着火爐子烤太久,又幹又燥又燙。

“喚林還沒打完啊?”丘老板提着褲子從裏面出來,語氣極為敷衍,“明天再來,這半天了,還沒說完。”

允喚林猶豫不決,說是沒有打完,其實他和楊堪也沒什麽要說的了,楊堪不給他回應,兩人只有無盡的尴尬。

“打完了…”喚林捂着聽筒對丘老板,又低聲沖楊堪說道,“我挂了…你注意身體…”

直到電話裏出現忙音,楊堪還沒回過神來,就像是他第一次上船的時候,又害怕又新奇,圍着船前後跑了一整圈,然後暈船了,他在船上神志渾渾噩噩,以為習慣這樣的漂泊,突然聽見有人喊靠岸了。

他才到岸上時,腳踏實地的感覺,讓他不覺得真切,搖搖晃晃,暈暈乎乎,但是熬到頭了,他能嘗到其中別樣的滋味。

這就是在江上的感覺,這就是允喚林給他回應的感覺。

暈乎乎的楊堪木讷的跟着船員回到船上,一路上有人和他聊天,他總是雞同鴨講,心不在焉的,問他怎麽了,他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直到躺在床上,楊堪翻來覆去的睡不着,他感受着江水來的晃動,清晰的流水聲,從長江上游流至下游,流經他們的小縣城。

他也能跟着長江水,被送回小縣城,回到允喚林的身邊,然後聽允喚林說,“我也很想你。”

楊堪像是觸電一般,從床上一躍而起,光着腳踩在地上,身體搖晃,沒來得及去找鞋,跌跌撞撞的往船尾跑。

經過機房時,裏面傳來熟悉的機油味兒,加上江水的潮濕味兒,楊堪從來沒這麽清醒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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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直奔船尾,半截身子趴在欄杆上,江風吹到眼珠上格外的幹澀,他揉了揉眼睛,眼睛本能的分泌出濕潤的水漬。

剛剛允喚林說“我也很想你”,楊堪摳着欄杆,盯着遠處輪船掠過的江面,雪白的浪花不停往遠處翻騰,漸漸沉入水底,逃出他的視線。

那種不真實的感覺又上來了,允喚林那樣的榆木德行怎麽會說想他呢,是真想還是他聽錯了,就算是真想,允喚林會拉下臉皮來告訴他嗎?

他不禁懷疑,暗暗後悔剛剛沒有叫允喚林說第二遍。

在小店裏格外的鬧,允喚林是怎樣跟他說的,氣喘籲籲,語氣有些停頓,聲音不高不低,然後才緩緩吐出這幾個字。

“嘿。”楊堪哼哧一聲,下巴擱到欄杆上,情不自禁笑出聲時,正好撞到下巴,他抹了把臉,傻兮兮的發出斷斷續續的笑聲。

臉上被江風吹得直打顫,他往後退了退,退到靠在船艙上,牙齒咬着下嘴唇,嘴裏竟然嘗出一絲絲甜味兒。

允喚林說想他,他不信,可又沒機會聽第二遍,他只能獨自回味着這句話,想他是和他想允喚林是一個意思吧。

越是琢磨,臉上的笑意越是藏不住,楊堪在黑夜裏開始自言自語,“喚林說想我,怎麽個想法?”

沒人回應他,他又道,“是看到我的信息特別跑出來打的電話嗎?”

思念就像是兩杯剛倒滿的啤酒,你眼看着泡沫往外冒,只有你一個人慢慢的往外溢,你焦急恐慌,遮遮掩掩也擋不住奮勇而出的泡沫星子。

當兩杯酒碰杯的時候,你發現另一杯也漫了出來,淅淅瀝瀝的往下流,最後交融在一起。

思念堆積成山,傾塌的那一刻,所有的渴望和向往,都一起爆發,楊堪想回家了,比起以前任何一次都要想家,想允喚林。

他腦子一熱,沖到欄杆旁嚎了一嗓子,“允喚林!”熱情被淹沒在江水之下,希望能順着水流帶到喚林身邊。

允喚林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走回家的,吹着夜裏的冷風,手腳是冰涼的,心卻是熱的。

他不知道楊堪在想什麽,他只知道,那種豁出去的感覺,太暢快太淋漓。

這一晚之後,他和楊堪之間,有什麽東西慢慢在變質,沒人舍得去辜負這種感覺。

奶奶還是不放心,第二天非要帶喚林去廟裏,老人家信神信佛,都是求一個心理安慰。

廟裏的和尚替喚林剃了發,燒成灰後,放在紅布包成的三角包裏,非得說是護身符,奶奶千叮咛萬囑咐要喚林一直帶着,允喚林這不信這些,但是能讓奶奶安心,乖乖的收下。

求完護身符,奶奶又在菩薩跟前求了簽,喚林沒繼續看着,偷偷從大殿裏溜了出來。

寺廟在山頂,比起碼頭上冷得多,喚林攏緊衣服,打量着來來往往的善男信女,來寺廟的分兩種,一種是有所求的,一種是求解脫的。

心有所想,求菩薩保佑,壞事做多的,求菩薩指條明路,求個心理解脫。

廟口的櫃臺賣着各種菩薩,瓷的,玉的,大的,小的都有,圍着買的人也不少,不能稱之為買,香火錢怎麽能說是買呢?

櫃臺裏的和尚信誓旦旦的道,“這可是開過光的。”

這句話像是下蠱了一樣,一開始有些猶豫的人馬上掏錢,喚林覺得好笑,他褲兜裏的護身符也說是開過光的。

正當他打算去別處轉轉,和尚又吊着嗓子道,“出門在外買一個保平安。”

也不知道是哪個字觸動了他,他也跟中了邪似得,一邊摸着褲兜裏的錢,一邊朝和尚走去。

和尚見到允喚林,“施主是買給誰的?”

允喚林語塞,要他怎麽說了,沒頭沒腦的來了句,“男的。”

回家時他手裏攥着個玉觀音,奶奶和他說求的簽他都沒聽進去,鬼迷了心竅,五十步笑百步。

喚林臉上臊得慌,耳邊隐約聽到奶奶說什麽姻緣簽,紅鸾星動。

見鬼了,都什麽跟什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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