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失約
商稚言後來常常會回憶起從餘樂生日那天晚上到高考結束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她不斷、不斷地一遍遍反刍,試圖從自己當時沒有察覺的細節裏,捕捉到謝朝和他們斷絕聯系的真正原因。
這非常難。謝朝和平時實在沒有什麽區別,他只是晚自習的時候似乎更閑了,好幾次還跑到商稚言班裏,坐在最後一排,問應南鄉借漫畫看。
聖誕節對歌活動中慘敗的高二重整旗鼓,在高三的最後一次晚自習上再次大聲喊話唱歌。商稚言記得那天謝朝也在,他和自己一塊兒靠在走廊的欄杆上,看對面燈火通明、人頭攢動的高二教室。樟木和榕樹被曬了一天,在夜裏暗暗散出喬木的香氣。她還記得師弟師妹唱起了同華的校歌:草木葳蕤,道遠任重,青春理想,永記心中。
商稚言一直沒覺得它有多好聽,但她和其他人一樣,輕輕應和着唱起來。這可能是她一生中最後一次唱校歌,而謝朝在她身旁俯耳低問:“這是什麽歌?”
她應該教過他幾句的,謝朝是否還記得,商稚言很想知道。
第二天放學時,所有人都在清理自己的抽屜和桌面。那些高得能遮擋視線的書全都一本本收進了書包。班主任餘勝寒開了最後一次班會。他一個個地點名,每點一個學生的名字,他就說上幾句評語。輪到商稚言時,他說:“不要懷疑自己,你能成為更棒的人。”
他們帶着書離開教學樓的時候,有學生開始撕試卷和教科書。應南鄉歡呼着加入了他們,拿出最沒有價值的英語試題集開始狂撕,一把把扔到樓下。老師和保安無法阻止,雪片一樣的紙張在空氣裏飄飄蕩蕩,伴随着學生們亂七八糟的笑聲和歌聲。已經退社的街舞團團長與副團長在滿地紙屑上跳舞,跳完了鞠一個躬,抱着沉甸甸的書包離開。
商稚言和孫羨舍不得。“賣掉也行啊,我在它們身上花了這麽多時間,總得換點兒錢。”孫羨說。
同華校園裏的龍眼樹、荔枝樹和芒果樹都開始結果,校道上滿是清爽的水果香氣。車棚邊上,餘樂爬樹摘了個青皮的小芒果交給謝朝。謝朝掰斷它的梗,奶白色樹汁流出,他嗅了嗅,是芒果青澀的香味。
“七月底才開始成熟。”餘樂告訴他,他知道如何翻牆進入同華,等七月底再帶謝朝回校偷芒果,“言言最喜歡吃這個。”
謝朝點頭:“那我得多偷幾個。”
他倆和商稚言、應南鄉不在同一個考場。考試的前一晚上,謝朝給商稚言打來電話,閑聊般談了半個多小時。他交給商稚言照顧的小貓已經養得油光水滑,從手機裏認出謝朝的聲音,喵喵叫個不停。
“你真的沒考慮過考到北京嗎?”謝朝問她。
“北方好冷啊,我還是在這邊算了。暨南大學不好嗎?”商稚言說,“我還不一定考得上呢,就現在這個分數,很危險。”
“北京離廣州太遠了。”謝朝喃喃道,“飛機得四個小時。”
商稚言:“你到時候來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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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朝:“來看你,歡迎嗎?”
小貓在商稚言腿上踩奶,仰頭看她,不理解她為什麽一臉憋不住笑的表情,遂歪着貓頭,滿目困惑。
“好好發揮。”謝朝最後說,“只要你穩定,不會有問題。”
商稚言忽然想起了他常跟自己說的那句話,謝朝也幾乎同時開口:“以前你不會做的,現在都會做了。”
高考給商稚言留下的印象,在這麽多年之後已經漸漸稀薄。她記得自己的桌子有點兒問題,不太平穩,記得孫羨一臉蒼白地說生理期正好今天開始,也記得應南鄉在額頭上系了一根寫着“鬥”字的發帶,但不能戴着進入考場。巧得很,考點就是商稚言的初中母校,校園變化不大,商承志開摩托車送她去考場,還笑着說就跟初中時送她上學一個樣。
她還記得那一年的數學很難。最後一科考完,校門還沒有那麽快打開。學生們全都擁堵在校道上開始閑聊,英語和以往難度相當,但一聊起數學又有人唉聲嘆氣。文科重點班永遠考第一的女孩站在商稚言和應南鄉前方。她仍梳着辮子,白淨臉皮一派風雨不驚的平靜。同學問她感覺如何,女孩終于透出幾分懊惱,搖搖頭:數學考砸了。
商稚言記得很清楚,她是那一年文科數學單科第一,146分,總分高居榜首,以文科狀元身份去了北大。
8號晚上,餘樂請他們一塊兒去網吧打游戲。謝朝本來對這種活動敬謝不敏,但被餘樂帶來的次數多了,漸漸也喜歡上了聯機對戰,一坐下便立刻打開魔獸。商稚言和應南鄉百無聊賴,倆人看了半天《世界奇妙物語》,又跑到隔壁的KTV裏開包廂唱歌。和考完之後倒頭大睡的孫羨不一樣,她倆精力充沛,只想快快活活亂跳亂蹦。
但一口氣唱到十二點,兩人都有些疲倦,退廂後去網吧找兩位網瘾少年,發現餘樂和謝朝也走了出來。原來有民警在網吧檢查衆人身份證。餘樂已經在五月底踏入18歲的關口,但謝朝還沒有。
一夥人慢吞吞騎車晃悠着,穿街過巷找可以打發時間和吃夜宵的地方。商稚言問謝朝什麽時候生日,謝朝搖頭不肯說。餘樂找到了一家還在營業的粥鋪,大方掏出錢包請大家喝海鮮粥。應南鄉跟着他去燒烤桌前點菜,商稚言拽着謝朝坐下:“到底哪一天?”
謝朝笑了,聲音壓在她耳朵上:“和你同一天。”
去年九月發生的事情忽然闖入商稚言腦海,清晰得如同昨日發生的一樣。
那天下着雨,謝朝和小貓在門口等待她。他撐着一把路邊撿來的破傘,用校服外套給小貓做了個窩。他吃了那塊不像樣子的蛋糕,還借走了一本書。
“謝謝你的生日蛋糕。”謝朝輕聲說,“真好吃。”
久未冒頭的恐懼複蘇了,商稚言忙抓住謝朝的胳膊。
“我觀察你好幾天了,餘樂說你老撿貓,所以那只小貓送給你,你一定能照顧好。”謝朝目光落在她的手上,“把小貓安排好,我也沒什麽可牽挂的了。”
“……你要去哪裏?”商稚言聲音顫抖,“那天你離開之後,是打算去哪裏?”
“蛋糕很好吃,你和你爸爸是好人。”謝朝的眼睛看向商稚言,緩慢地、一字字地說,“言言,我想認識你,想和你做朋友。我想再看一看小貓。所以我要借走一本書。”
他借走了書,他必須把它完好地歸還到商稚言手上。所以那一天晚上,他沒有按照原定計劃,走入海中。
“別告訴餘樂和應南鄉,這是我和你的秘密。”謝朝擡手為她撥好被風扇吹得亂飛的額發,“有什麽好哭的,我現在又沒事。”
“……你不要再去海邊了。”商稚言搖着他的手,以往只是略微設想過的事情居然是真的,這令她害怕,“永遠別走進去,好不好?”
謝朝遲疑片刻,握住她的手。
“好,我不會走進去。”他認真承諾,“有什麽事我都會和你……”
餘樂和應南鄉走了回來,兩人目光都落到兩人在桌面上相握的手上。餘樂擡頭徑直盯着謝朝:“怎麽回事?”
商稚言揉了揉眼睛,縮回手。
“有什麽事我都會和你們商量。”謝朝沒理餘樂,仍對着商稚言把話說完,“我答應你。”
應南鄉托着臉,滿是興奮:“答應什麽?我們錯過了什麽?”
“沒錯過任何事情。”謝朝岔開話題,“六月二十號我妹妹生日,在家裏搞個小party,她點名要我邀請你們。”
吃完海鮮粥和燒烤,謝朝又打包了幾份炒河粉和炒螺,四人都是鐵了心要在外面消磨一整個通宵,開始往海堤街的方向去。餘樂帶他們繞近道,從朝陽裏拐過去。朝陽裏的鋪子和往常一樣門戶緊閉,整條街道都是黑的,野狗野貓被車鈴聲驚得四散。
“那是明仔的家?”餘樂忽然指着前方的腳手架問。
明仔的家正在修繕外牆,這房子看來已經有人接手了。竹制的腳手架上還放着半袋水泥,像一個蹲在角落裏的人,搖搖欲墜。
餘樂轉頭看謝朝:“謝朝,朝陽裏也死過人,當年據說發現屍體時,就是這樣蹲着……”
謝朝急促蹬車,沖到前方踹了餘樂的車輪一腳,自己打頭陣去了。
在海堤街的觀景臺看不見山那邊的燈塔,但可以看見燈塔的光線。鹹魚吧還沒關門,隔壁的香格裏拉吧裏坐着好幾個光膀子劃拳的大漢,熱熱鬧鬧地喧嘩。
餘樂從單肩挎包裏掏出野餐墊,應南鄉忍不住誇他:“樂仔準備充分,真棒。”
她誇贊的語氣太過誇張,餘樂半信半疑:“難得你贊我一次。”
謝朝帶了一臺PSP,餘樂買了兩幅撲克,應南鄉和商稚言把炒河粉和炒螺擺好,四人開始玩游戲鬥地主。
遠遠的,能看到另一個方向的沙灘上也有人點起篝火歡呼,聽聲音都是差不多年紀的學生。有人燃放煙花,火束離地升空,隆隆炸開,滿天燦爛。
燈塔的燈光是在淩晨五點熄滅的。天色漸漸亮了起來。餘樂打了個呵欠,揉揉眼睛:“嗯?日出呢?”
商稚言和應南鄉面面相觑:“這是西側,看什麽日出?”
天空并不晴朗,太陽确實是升起來了,但被雲層遮蓋着。商稚言觀察片刻:“是積雨雲,可能要下雨。”
餘樂失聲而笑:“你們地理還學天氣預報?”
二十分鐘後,果真下雨了。
商稚言和應南鄉帶了傘,她把自己的傘給餘樂,好讓餘樂送應南鄉回家。謝朝和她則冒着還不算太大的雨勢瘋狂朝光明裏蹬車。回到家時商稚言從頭到腳都濕了,她讓謝朝進門避雨,謝朝卻搖搖頭:“我困了,得回去睡覺。”
他拉着商稚言衣角,讓她止步。秋木棉滿樹綠冠,在春天狠狠開了一茬花兒的楊桃樹已經結果,是指頭大的小青果,懸在枝頭,随着雨勢風勢輕晃。
“你晚上能出來嗎?”他問,“我有話想跟你講。”
小楊桃被雨水打落,咚咚落在地上,落在謝朝的車籃子裏,皮卡丘貼紙已經被謝斯清換了張新的。
“好啊。”商稚言勇敢地看着他。
“六點鐘,溜冰場門口,不見不散。”謝朝沖她揮揮手,高高興興地投入漸大的雨幕之中。
商稚言把小楊桃一顆顆撿起,她這時候才察覺自己臉紅了。
洗完澡後還沒把頭發徹底吹幹,商稚言就困得昏睡過去,但八點多時被雷聲驚醒,才知道這場雨相當大。給應南鄉、餘樂和謝朝發短信詢問情況,得知他們都很安全,商稚言又睡着了。
下午三點多,她被餘樂吵醒了。餘樂敲她卧室門催促她起床,語氣嚴肅正經,像地下黨接頭:“商稚言同學,起床,我有重要的事兒得告訴你。”
商稚言煩得起火,開門想罵人,餘樂已經溜到了樓下。他和商承志不知聊些什麽,大的笑完小的笑,間中夾雜無數貓叫。
見女兒下樓,商承志把鋪子交給他倆,轉身回房間午睡去了。商稚言餓得前胸貼後背,囫囵煮了一大鍋面,被餘樂搶走一大碗。
“兩點可以回學校對答案,你去嗎?”
商稚言搖頭:“不去。我已經連題目都忘了。”
餘樂:“我幫你對?”
商稚言:“不對,都考完了還對什麽,又不需要估分填志願。”
餘樂于是開始說起讓他開心得必須立刻找人分享的另一件事。今天這場雨是熱帶氣旋帶來的突發性暴雨,從淩晨五點多開始,一直到十二點才結束。餘樂一路送應南鄉回家,抵達那海邊的別墅區時正好開始打雷。應南鄉一家人都在,見餘樂除了腦袋渾身沒有一處幹爽的,忙讓他進屋避雨。
餘樂此前只是大約知道應南鄉住在哪兒,但從沒去過應南鄉的家,更別提進門做客。
“你知道她怎麽介紹我的嗎?”餘樂清了清嗓子,“她說,這位是餘樂,我和言言的好朋友,同華高中最會讀書的人,已經被清華內定了。”
商稚言:“內定嗎?不是自主招生降分三十……”
“管它呢,小南說內定那就是內定了。”
應南鄉朋友挺多,她家人學歷都不高,全都希望她能好好讀書考個好大學,因而這衆多朋友裏,也就踏踏實實的商稚言最受他們喜歡。本來女兒昨夜通宵未歸,父母就已經有些不樂意,見是個高大男孩送她回來,愈發狐疑,但得知眼前少年居然是同華大名鼎鼎的餘樂,态度驟然變了。
餘樂不僅在應南鄉家換了幹爽衣服,吃了一頓早飯,和她爸媽好好談了一同應南鄉以後的發展,展望了本市房地産的未來,還參觀了應南鄉的畫室兼書房兼游戲室,和應南鄉一塊兒打了掌機版《空之軌跡FC》的結局。約修亞離開艾絲蒂爾,只留下自己的口琴。
“然後她讓我去客房睡覺休息,我剛剛才回來。”餘樂滿臉春光,“我家都沒回直接來找你了。”
商稚言吃完最後一條面:“找我幹什麽?”
餘樂:“上門提親需要搞什麽儀式?”
商稚言:“……你瘋了。小南家裏人心地好才讓你避雨,你想到哪裏去了?去年八月份刮臺風,你家門窗壞了,你不也是到我家來避風嗎?當時睡的就是廚房,你忘了?在朋友家裏打個地鋪就準備提親,你傻不傻?”
餘樂:“我睡的是客房。”
商稚言:“so what?”
餘樂蔫了:“你覺得小南對我怎麽樣?”
“比之前好太多了。”商稚言客觀闡述,“之前只是朋友,但今天你已經升級為她的好朋友。知足吧。”
餘樂很久沒吭聲,拿着本漫畫在躺椅上打晃:“她瘋瘋癫癫的,有時候我不知道她是開玩笑還是在說真心話。”
他似乎也不太想跟商稚言深入讨論這種事情,揮舞手中的漫畫:“《死神》出到哪一本了?我要看新的。”
“進虛圈了,你看吧,我沒興趣。”商稚言翻動手裏的磚頭書,“裏面的人名太長太複雜,我一個都記不住。”
餘樂:“……”
他盯着商稚言手裏的《安娜·卡列尼娜》:“你這個又記得住了?”
兩人東一句西一句地閑扯,餘樂睡得不夠,連連打呵欠,最後薅走幾本漫畫,打算去學校估分。正彎腰開鎖時,眼前嘎吱停了一輛自行車。餘樂擡頭一看,頓覺那自行車有點兒眼熟,很像謝朝以前騎的那輛山地車。
但騎車的卻是個女孩。她戴着一頂淺橘紅色的漁夫帽,披肩長發在耳後紮成兩束,臉上帶笑,又溫柔又可愛,年紀不過十三四歲的模樣,身上穿着的是市裏最有名的私人學校的英式校服裙。
“租書嗎?”見到漂亮小妹妹,餘樂停下手裏動作,熱情招呼,“你自己看,應有盡有。”
小姑娘跨入遠志租書屋,商稚言擡頭看看她,随口道:“漫畫五毛錢一天,小說一塊錢一天,辦會員卡可以打九折,超級VIP打八折。”
那姑娘卻不像是專程來借書的。她在店裏看了又看,但目光老飄向商稚言和餘樂。商稚言還以為自己坐姿不佳或衣服穿得不對,狐疑地扯了又扯。小姑娘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她看到了書架上一排整整齊齊的橫溝正史偵探小說集。
“我看過這個。”她輕聲說。
但那倆人沒注意聽。“餘樂,順便幫我拿個包裹。”商稚言說,“我之前買的一本雜志寄到門衛室,我忘記取了。”
餘樂:“收件人是商稚言?”
商稚言:“是巴啦啦小魔仙。”
餘樂:“……”
他滿腹吐槽還未說出,店裏那陌生的小姑娘忽然笑出聲。
“不好意思。”她撓撓頭,很乖巧的樣子,“我也看巴啦啦小魔仙的。”
商稚言覺得她十分奇怪:“你們學校今天不上課嗎?”
“下午是活動課,我們去體育館上。我正好經過呢,所以來看看。”那姑娘拿了兩本東野圭吾的書,放在商稚言面前,甜甜地笑,“我想借這兩本。”
餘樂戳穿了她的謊言:“從你們學校去體育館,不經過光明裏吧?”
女孩咧嘴一笑。商稚言提醒:“這兩本你要押一百塊錢現金,或者用學生證和校徽抵押。”
小姑娘沒帶這麽多錢,找出了學生證。商稚言和餘樂只來得及看到那證件上的照片正是眼前女孩,她立刻手忙腳亂收起來:“這不是我的學生證。”
商稚言莫名其妙,聳聳肩:“那你不能借書哦。”
小姑娘也沒多懊惱。她看了眼手表,驚得跳起來:“我要遲到了!”
跑出門騎上車,她一邊戴上鴨舌帽,一邊沖兩人揮揮手,臉上是燦爛又得意的笑:“哥哥姐姐再見。”
“什麽再見不再見的……你下次來借書記得帶錢。”餘樂指點她,“你抄近道走吧,從這條巷子直走,一直去到朝陽裏,在朝陽裏右拐,就是人民東路,體育館就在盡頭。不要走海堤街和大路,紅綠燈太多,耽誤你時間。”
遵照他的指點,女孩鑽進了小巷。她有模有樣地騎那山地車,商稚言總覺得她背影有點兒像過去的謝朝。
餘樂去學校了,商稚言等到四點多都沒見他回來。商承志接替商稚言的工作,她匆匆上樓洗澡洗頭,把自己整理清爽。應南鄉送的化妝品和化妝工具再次發揮了作用,商稚言一面跟應南鄉電話交流,一面小心翼翼地在臉上撲粉塗抹。不敢太重,又不敢太輕,面頰上的痘印幾乎看不見了,她開始在意自己眼角的一顆小痣。
五點半,商稚言已經來到溜冰場門口。溜冰場裏人仍舊很多,她匆匆一眼瞥過,不少都是同華的高三學生。他們會看到我和謝朝約會嗎——這算約會嗎?——看到也沒什麽大不了。商稚言腦子裏有點亂,她繞着溜冰場慢慢踱步,有時候自顧自地笑,很快又壓制自己的表情,用雙手揉揉面頰。
商店的櫥窗裏映出她的影子。黑色長發柔軟地披在肩上,她穿了一件清爽的無袖格子裙,腳蹬全新的白色帆布鞋,打扮不出格,但幹淨舒适。櫥窗裏的她有一張恬靜溫和的臉,眼睛像是藏着許多心事,定不下來,總要左看右看。
六點整,謝朝沒有出現。
六點半,商稚言開始給他打電話。
電話通了,但沒有人接聽。
溜冰場人來人往,她漸漸覺得冷氣有些太強了。牆上貼着《哈利·波特與死亡聖器》上部的海報,電視屏幕上滾動播放宣傳片,它即将在十一月上映。謝朝看過嗎?謝朝喜歡看嗎?商稚言茫然擡頭看屏幕,她記得自由的小精靈多比會在這一部裏死去。
八點,謝朝還是沒有來。而再撥他的電話,已是關機提示音。
商稚言看到了徐路,她和她的朋友們進了溜冰場。她還看到她們一塊兒說說笑笑離開。有人跟商稚言打招呼,她尴尬而緊張,匆匆揮手應答。
張蕾說過她固執,商承志和餘樂也說過她固執。謝朝呢?商稚言心想,謝朝知道我固執嗎?
她一直等到九點半,商場開始清場。謝朝始終沒有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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