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光頭仔(1)
商稚言懷揣着好心情,對誰都是一臉笑容,連同事都看出她面帶春風,忍不住調侃:“談戀愛了?”
商稚言:“沒有啊。”
她否認完了,又忍不住笑一笑,那記者樂了:“真沒有啊?”
商稚言正色:“忙死了,工作為重。”
新媒體新聞中心和傳統新聞中心有許多規章制度上的不同,每一個輪崗記者都必須熟悉發布等工作的流程,還要學習視頻剪輯處理等軟件,商稚言光是學習已經暈頭轉向,謝斯清那件事她只能用閑暇時間去處理。
李彧召集輪崗的新記者開會。他工作時雷厲風行,開會語速很快且铿锵,布置完任務後又花時間一一點評了幾個新記者的工作表現。輪到商稚言時,他淡淡帶了一句:“商稚言上次的特稿寫得不錯,你下次試試做別的題材。”
商稚言雖然不知道他去自己家裏參加那個尴尬又不知所謂的相親飯局是不是迫于父母之命,但她曉得李彧是有真材實料的。散會後她找到李彧,想跟他請教如何處理謝斯清這個新聞料。
聽完商稚言的報告,李彧問她:“我理解你判斷這個新聞具有價值的原因。但你在判斷的時候,應該要想一想,它的價值和它需要付出的時間是否成正比。”
李彧的行事作風和崔成州很不相同。商稚言等待着他的下一句話。
“……銀行不行,警方肯定也不行。”李彧說,“試試從根源查一查?”
商稚言:“根源?”
她想起了那封裝着銀行卡和“祝你健康”字條的信。
離開辦公室時李彧又問:“新媒體中心好玩嗎?”
确實是挺好玩的,新鮮的事情非常多。商稚言點點頭,很快又補充:“我覺得我應該更适合去當一個傳統記者。”
李彧:“不要這麽快給自己貼标簽。記者就是記者,你跑政務是政務記者,跑社會新聞是社會記者,變化的只是你的工作範圍,不是你的職業本質。我很喜歡你,我希望你能留下來。”
他說得非常直接,商稚言一時間不知如何回答。李彧又說:“但我不習慣跟崔成州打交道,所以我不會跟他搶你。我希望你能體會到新媒體中心的樂趣,自己作出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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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沖商稚言笑笑,示意她可以離開。
李彧讓商稚言感覺不好招架。他不是崔成州那種直來直往的人,城府深且難以捉摸,商稚言坐在工位上甩甩頭,給謝斯清打電話。
謝斯清可能已經從謝朝那裏聽說兩人關系緩和的事情,接起電話時聲音裏都是笑:“早上好!”
商稚言讓她出來再見一面,叮囑她帶上裝銀行卡的信封和內裏字條。謝斯清跟她約在“時刻”,說要再嘗嘗那兒的草莓派。
商稚言茫然:“時刻?”
她并不知道浪潮社附近有這樣的一家蛋糕店。
中午時分,兩人在“時刻”碰面。商稚言第一次來到這店子,一進門就被香甜的氣味緊密包圍。“時刻”的招牌甜品是草莓派和藍莓慕斯,謝斯清給她極力推薦草莓派。謝朝給她買過一次,她念念不忘,用盡所有誇張的詞語贊美。
連櫃臺裏的小哥也被她的快樂感染:“對!我們家的草莓派是老板最拿手的作品!每天限量供應二十個,賣完就沒有了。”
櫥窗裏還剩一個,老板正在後廚抓緊制作供應下午和晚上的剩下十個。
商稚言便點了草莓派。入口之後,她不适應這種甜膩,但謝斯清非常中意,邊吃邊誇個沒完。
商稚言覺得她實在太容易讨人喜歡,長得靈巧可愛,性格又活潑真摯,和謝斯清見面不過第二次,她已經完全理解謝朝為什麽會這樣疼愛妹妹。
裝着銀行卡的信封平平無奇,是最普通的黃色郵政信封,沒有郵戳郵票,顯然是有人直接投到謝家郵箱裏去的。信封上的字同樣很普通,字條模模糊糊,沒有落款,确實只有“祝你健康”四字最清晰。為了保存信封和字條,謝斯清把它們全都塑封起來,至少形态沒有太大變化。
把信封翻過來,商稚言忽然發現背面右下角的紅色字樣不太一樣。
這是郵政指定的信封,一般由某某印刷廠承制。但這信封的承制廠上方還有另一行字:東海煉油廠專用。
“東海煉油廠?”商稚言對這個廠子沒有任何印象,她給崔成州撥了個電話。
等待崔成州接聽電話時,坐在她對面的謝斯清忽然眼睛一亮,沖“時刻”的門口揮了揮手。
商稚言回頭去看,呆住了:“小南?”
應南鄉滿頭卷曲長發不知何時已經剪短了,她鼻梁上架着一副圓框的平光眼鏡,乍看上去像一個洋溢少年氣的孩子。商稚言心中一動:應南鄉每次改換形象,都因為失戀。
崔成州接起了電話,商稚言忙起身到一旁接聽。在店面的角落裏,她可以看到後廚一角。崔成州告訴她,東海煉油廠是十幾年前倒閉的一個廠子,工人早就解散了。商稚言邊聽邊記,眼角餘光看見後廚裏有忙碌的身影,香甜的氣味不斷飄出。
“我發你地址,不過廠子早就沒了,好像前幾年改建成了體育館。”崔成州說。
回到謝斯清和應南鄉身邊後,商稚言滿懷困惑看向應南鄉。
應南鄉攬着她胳膊:“沒想到你認識Margaret,這世界太小了吧!”她今天本想去浪潮社見商稚言,想給她帶個甜品作為驚喜禮物,卻沒想到會在這兒遇到謝斯清。
商稚言忍不住笑,連英文名也是瑪格麗特,謝斯清內心裏真住着個稚氣的小公主。“還有更讓你吃驚的。”商稚言說,“她是謝朝的妹妹,謝斯清。”
應南鄉一下呆了:“什麽?!”
她和謝斯清是在一個畫展上認識的。因朋友有畫作在內展出,應南鄉前去捧場捧場,朋友介紹她和策展人認識,那策展人正是謝斯清。
但應南鄉當時只知道這有趣的女孩叫Margaret,她右側小腿上的外骨骼就是她的标志。Margaret對她十分熱情,應南鄉還想過要不要也跟她以英文名互相稱呼,但女孩偏要喊她小南,請她喝咖啡,又給了她畫展的紀念品,臨走時還拉着她的手,依依不舍。
“……你認得我?”應南鄉疑惑道。
謝斯清嘿嘿笑:“認得。你們四個人拍的照片就在我哥家裏放着,我知道你是應南鄉,你好漂亮。”
應南鄉:“你也是。”
兩人互相托着下巴沖對方笑。
應南鄉伸手捏了下謝斯清的臉:“行啊小壞蛋,捉弄我們很好玩嗎?……等等,難道你也見過餘樂了?”
謝斯清這回沒有立刻回答。她微微皺着眉頭,想了想才說:“你們三個人裏,只有餘樂一開始就認出我是誰。”
應南鄉和商稚言都是一愣:“他認識你?”
“他不認識我。”謝斯清笑道,“他認得我腳上的外骨骼。這是去年我哥哥新做的,樣品就在新月醫學一樓放着,他應該看過。”
商稚言想起餘樂有段時間天天去新月的食堂吃飯,就為了逮謝朝。
“他真的好厲害。”謝斯清小聲嘆道。
應南鄉喝了口咖啡,聲音有些飄忽:“他怎麽沒跟我們講過這件事。”
“是我讓他別說的。”謝斯清又笑,“說了就不好玩了,我喜歡看你們震驚的表情。”
她翻出手機看了眼:“餘樂約我明天晚上去園區,看他和我哥打球。一起嗎?”
應南鄉猶豫了。商稚言擺擺手:“我不去了。我老師剛給了我一些線索,我得去幫你查這個給你打錢的神秘人。”
應南鄉和商稚言把謝斯清送到地鐵站,揮手道別。轉身後商稚言拉着應南鄉問她怎麽回事,不出所料:應南鄉和男友分手了。
這次分手與以往的所有分手都大不相同。男友偷了應南鄉的資料送給競争對手,直接導致應南鄉的公司在廣告競标中慘敗,損失慘重。以往所有的戀情,結束時無非都是彼此覺得不合适、不愛了、不能繼續下去了,從未有一次讓她遭遇這樣可怕的背叛。
在你心裏,工作和事業永遠比我重要,我知道,哪怕我告訴你我會因為這次項目而升職到總公司,你也不會願意讓步——應南鄉有生以來第一次和男孩厮打,尤其在聽到他說的這句話之後。
“……他放什麽屁啊!”商稚言氣得臉都白了,“這是人話嗎?他尊重過你的工作嗎!”
應南鄉擺擺手:“不說了,都過去了。”
商稚言這才明白,應南鄉這次從外地出差回來之後,一直說太忙碌而不和他們見面,是因為需要整理心情和療傷。兩人分開的時候吵得非常激烈,應南鄉臉上受了點傷。
“別告訴餘樂。”應南鄉說,“他會去殺人的。”
“……餘樂到底有什麽不好?”商稚言忍不住了,“你所有的男朋友,無論是以前還是現在,甚至是未來,我都不覺得有誰能比他更好。”
“不是好不好……”應南鄉扶着額頭,“很奇怪啊,我們當了這麽多年朋友,如果發展成戀人……”
“我不懂這有什麽奇怪的。”
“他太認真了。”應南鄉又說同樣的理由。
商稚言嘆氣:“樂仔很招人喜歡,你知道的。你不要後悔。”
應南鄉下午沒事情,便開車送商稚言去東海煉油廠的舊址找線索。
東海煉油廠舊址果真已經改建成小型體育館,商稚言去問了一圈,工作人員并不清楚以前煉油廠的情況,更不知道煉油廠的職工都去了哪裏。
在體育館斜對面是一處舊宿舍,商稚言盯着那自己已經剝落的标牌看了半天,隐約看出“東海宿舍”四字。
她走到門衛室,裏頭坐着個抽水煙筒的老頭。
“你好,師傅。”商稚言問,“這裏住的都是以前東海煉油廠的職工嗎?”
“以前是,現在都租出去咯,還剩幾個老人。”老頭打量她,“我是東海煉油廠的老員工,你找誰?”
商稚言喜上心頭:“你認識陳瑛嗎?”
她在手機上打出名字,給那門衛看。
門衛看看那字,又狐疑地盯着商稚言打量。
“我老婆就叫陳瑛。”他說,“但她幾年前已經過世了。你是什麽人?”
作者有話要說: 本文其實真的沒啥懸念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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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及,前幾章有讀者說看這個故事想起了夏天的雷雨天——你好厲害!
碼字時我會聽各種歌,其中有幾首是必須在某些情節聽的,協助我烘托情緒。
寫他們少年時代的種種,尤其是到了少年時代後期,我會聽《蒲公英的約定》和《友情卡片》。徐懷钰的友情卡片裏正好就有“好懷念那夏天/我們被雷雨吓得狂叫過大街”。
寫謝朝猶豫要不要跑進海裏的時候,我會聽《氧氣》。
(怎麽都是老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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