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葉氏

新宮嫔們都是低眉順眼地進殿, 進殿便下拜。下拜後站起身,衆人才得以真正看清每一個人的面容。

為首的那一個, 令夏雲姒也輕吸了口涼氣。

這位葉氏不僅是天生麗質、傾國之姿, 而且并非清水出芙蓉的那種清麗。眼底眉梢都透着豔麗妖嬈的味道, 更易讓人想起“國色天香”那詞。

換言之,葉淩霜與她路子一樣, 卻又比她更美三分。

聽聞葉氏甚是貌美那日并未生出多麽緊張夏雲姒心弦忽而繃緊了, 不由多看了她兩眼,順妃則正向新宮嫔們道:“這位是莊妃。”

新宮嫔們朝莊妃許氏再度下拜,在她們拜下去的時候, 夏雲姒察覺到莊妃的目光, 與之對視一剎,便見她垂眸,不着痕跡地微微搖頭,可見心緒亦是複雜。

待得她們再度起身,順妃就讓她們落了座,又将餘下的宮嫔依次介紹過去,衆人多以颔首致意, 偶爾也閑談兩句, 氣氛輕松和睦。

待得說到夏雲姒時, 葉氏抿起笑容, 只是那麽淡淡的一抹笑, 卻明豔動人:“久聞婕妤娘娘大名已久, 今日終于得見。”

這話裏頗有鋒芒, 一如三年之前她見昭妃的時候,帶着那股無可抑制的淩意。

她當時只道那是因為自己對昭妃心存舊恨,現在看來也不盡然——宮中諸事紛擾,哪怕并無舊怨,正值盛寵的嫔妃大約也難免會令新人更加矚目吧。

夏雲姒便寬和而笑,點了點頭:“得空時,才人可來永信宮坐坐。”

“謝娘娘。”葉淩霜欠身,這一場寒暄便算了了,順妃又介紹起下一位:“這位是婉充華。”

如此一位位地說完,眨眼工夫,倒也費了不少時候。

順妃又頗具威嚴地叮囑衆人要靜心侍奉皇上、不可惹是生非,新宮嫔們無不個恭謹地應下。

而後她們便都告了退,夏雲姒與莊妃結伴而行,都沉默了良久,莊妃終是一嘆:“唉……”她搖搖頭,“那位葉才人,只怕咱們皇上……會很喜歡。”

夏雲姒淡聲:“是。”

三載之前,宮中因覺皇帝喜歡賢惠溫婉的女子,嫔妃們多是那個路數。

後來夏雲姒入宮,反其道而行之,反而更得盛寵,宮中嫔妃便有許多已悄無聲息地轉了打扮。當下放眼望去,宮人已是泰半宮嫔都嬌媚欲滴了。

便是莊妃,眼角亦多了一抹緋紅顏色,令她不失威儀又平添些許撩人之态,這在三年前的宮中是不多見的。

而葉氏,又是其中最美的一個,當真是令六宮粉黛都無顏色。

可想而知,皇帝會很喜歡。

“我不怕她得寵。”夏雲姒複又沉了一沉,續道,“只要不礙我的事,她如何得寵都與我無關。”

莊妃失笑:“可她如何能不礙你的事?”

宮中所謂的“不礙事”,要麽是井水不犯河水,要麽是索性結盟聯手。

但單憑葉氏方才在殿中與夏雲姒說話時那鋒芒畢露的口吻,也知兩種大抵都不太可能——葉氏顯然是個鬥志昂揚的,怕是第一個就要與夏雲姒這寵妃争高下,那又哪裏可能真的“不礙事”?

“只能盼着是個心思不惡的吧。”莊妃又一聲輕嘆,“争寵歸争寵,別玩什麽陰毒手段。”

說着,她忽而又是一笑:“倒是順妃……這回可真有意思。”

夏雲姒微怔:“怎麽?”

莊妃笑觑她一眼:“前兩日給新宮嫔頒賞,你沒注意她們住在何處?”

夏雲姒旋即明白了她指的是什麽。

如三年前一般,新宮嫔入宮當日,她們主位宮嫔要往各宮賞東西。因此新宮嫔們的大致情狀各宮主位都是早一些知道的——名字、位份、家世幾何,還有住在何處。

夏雲姒便發現,順妃将這五位新人都放在了同一佳儀宮中,且佳儀宮中并無主位,順妃只說讓她們有時商量着來,拿不準的可去向她回話。

明面上的說辭,自是說讓新宮嫔們輕松一些,不必面對主位與老資歷的嫔妃覺得拘謹。

但換個角度想……

夏雲姒輕笑:“順妃這安排,瞧着像苗人煉蠱似的。”

順妃點點頭:“單是葉氏與趙氏,我瞧就說不到一塊兒去。一個天生麗質、一個家世極好,必是要争出個高低的。”

她們若要先争高低,外人便一時可只作壁上觀,看看她們都有幾分本事。

若這一争能沒了一個兩個那就更好。

可見順妃對新人進宮一事也是忌憚的,且她比昭妃的本事大得多。

相較之下,昭妃當年在初見夏雲姒時便句句刻薄,真是比順妃這一手差得遠了。

佳儀宮中,五位新宮嫔經這一場禮數也都累了,回了宮便各自回了各自的住處,沒再坐在一起多說話。

葉才人卸了珠釵首飾便躺到床上小歇,不一刻工夫,身邊的宮女挑簾進來禀話:“娘子,順妃娘娘着人來傳話,說今晚請您去紫宸殿伴駕。”

“知道了。”葉才人應了聲,眸光清淩淩地轉過來,打量起眼前的宮女。

大選入宮的嫔妃按規矩不能自己帶侍婢入宮,乾安朝大選三次,前前後後選了十餘人,也就是三年前那位窈婕妤憑着太後的恩旨自己帶了人進來,足足八位。

她自是沒有那樣的本事,當下滿院的人都是尚宮局挑來的。

得先讓這撥人對她忠心。

葉才人心裏自有盤算,卻也不急,悠哉地翻了個身,問那宮女:“一同進來的趙才人呢?可知順妃娘娘是如何安排的?”

宮女福身:“暫還不知,但想來近些日子便也要面聖。趙才人與您位份相同,只是比您小兩歲罷了,大概是下一位吧。”

葉才人平靜地點了點頭,那宮女面上蘊起笑,帶着幾分讨好又說:“娘子何須為她緊張?奴婢瞧着,您比她生得可美多了,她縱使比您先去面聖,也決計比不上您。”

葉才人輕笑反問:“得寵只憑長得好不好看麽?”

宮女微微一愣。

她搖搖頭,沒再說什麽。

單從當下的後宮情形看,也可知皇帝寵誰不全看。

最得寵的窈婕妤是美,卻并不是絕色,宮中比她略勝一籌的有好幾位,可不只有她最合皇帝的意?

但話說回來,趙才人有幾分本事現在還全然不知,這就開始忌憚,也的确太早了。

葉才人輕掩薄唇,稍扯了個哈欠:“先不想這些了。聽說宮中百花皆有?你去幫我尋些茉莉來,也去瞧瞧蘭花有哪種正開,挑香氣足的采些給我。另要陶爐、酒曲,一并尋來給我。”

宮女不明就裏,福了福身,只依言去照辦。

屋裏安靜下來,葉才人凝望着床帳,不由自主地笑笑。

她都還不知皇帝長什麽樣子,便已經在這般打算如何争寵了。

不過,皇帝是什麽樣子原也無關緊要,要緊的是他是皇帝。

他是皇帝,她就能通過得寵讓家中一步步往上走,不再被那些書香門第、簪纓世家瞧不起。

這才是緊要的。

此番大選只選了五人,往後的月餘裏頭,皇帝到底将人見完了。

果不其然是葉淩霜最為得寵,七月末時便晉了美人,旁的幾位都尚無晉位的本事。

夏雲姒對葉氏的得寵感觸最深——因為皇帝寵了葉氏,翻她牌子的時候便顯而易見地少了許多。到了八月初,單從侍寝的次數來看,兩個人已有平分秋色之勢。

然而縱使如此,夏雲姒伴駕之時也仍是與他百般和睦,一派琴瑟和鳴之相。

吃醋之事她更是絕口不提——從前不論對誰,顯出妒意都不過是為增添幾分女兒家的嬌媚,亦讓他覺得她對他十分在意,是劍走偏鋒的搏寵手段;而眼下,他是當真喜歡葉氏,她便不宜顯出半分不快了,否則只教人厭煩。

他會為她的三分醋勁兒而歡喜,但總歸會更想坐擁齊人之福,這不難懂。懂了,也就知道該如何重新拿捏分寸了。

唯有那麽一次,她有些失了分寸。

那日是八月初十,他難得地早早就将案頭政務料理妥當,她就抱來琵琶為他彈了一曲《海青拿天鵝》。

他倚在床上阖目靜聽,一如既往地含起淡笑,頗是享受。

但在曲終之時,卻聽他随口笑說:“這曲子還是你彈得好,葉美人生疏些。”

夏雲姒已離了琴弦的手驀然一顫,撥得琴弦突兀地驟響。

他不禁擡眼看她,她即刻回神,釋然笑道:“臣妾那日傍晚出去散步,聽得琵琶聲頗為精湛,一直想尋人來切磋一二,卻終不知是誰,原是葉美人?”

語中滿滿的恍然與欣喜,似乎方才那一瞬的失神皆是因為驚喜所致。

他略作思量,點一點頭:“若那日無人傳教坊樂姬來聽曲兒,應該就是葉美人了。”

夏雲姒抿唇莞爾:“那臣妾要常跟她走走了,宮中沒有旁人彈琵琶,臣妾平日練起來都沒趣兒。”

她這樣說,這話便就此這樣揭了過去。然方才的那一瞬裏,她所想之事自不是要與人切磋琴藝。

而是……葉美人竟連這般才藝也與她相同。

一位國色天香的佳人,與你走得同樣的妩媚路子、與你一般善彈琵琶,又生得比你美、還略比你年輕三歲,要與你争同一人的寵愛……

這可實在不是一件好事。

夏雲姒心有餘悸地垂眸,原想再為他彈上一曲,現下也沒那個雅致了。

宮裏既有了旁人會這一手,她就不再是出挑的那一個,多彈也無意。

夏雲姒換來莺時,将琵琶交給她收走。徑自起身坐去床邊,纖指在他衣領處一勾,口吻嬌軟道:“再過五日就是中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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