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完結章(下)】 (1)
【三年之後】
加德滿都。
一群鴿子披着暗紅昏黃的夕陽霞光落在杜巴廣場的空地上, 遠近闊大的落暮裏, 佛鈴清脆反而顯得悠遠綿長, 聲聲催促黑夜。
風扯着一條一條的彩色三角串旗呼啦做響,不知道哪面紅牆背後隐着模糊卻虔誠的梵偈, 也不知道那座寶相莊嚴的寺廟裏, 無聲無息的走出來一道人影。
他穿行在巍峨寺廟和佛塔之間顯得身形越發纖細渺小, 可是他走的很快,快到你幾乎看不清他的步伐, 一件青色的兜帽長袍遮去了他的形容, 只能看見一點白皙精致的鼻尖, 像是嵌在暮色裏的珍珠。
一縷漆黑的長發從兜帽裏流淌出來, 仿佛即将到來的夜色。
是個女人。
她走過廣場中央的大道,白鴿從她走過的路上起飛, 盤桓于她四周, 迎面走來一位泥紅袈裟的僧侶,僧侶停下腳步對她唱了個佛偈, 她輕微點頭然後回禮,一只鴿子落在了她左肩上。
白鴿撲棱着翅膀飛起,之後她的腳步再次快了起來,然而前一刻她還在泰米爾, 下一刻, 不知道怎麽回事就已經出現在了巴德崗的街道上。
這條街道狹窄逼仄而雜亂不堪,破舊的出租車聲嘶力竭的打着喇叭,意圖趕走前方堵住了路口的三輪車, 兩三個小孩子嬉嬉鬧鬧的從旁邊跑過,其中一個不小心撞了她一下。
孩子瞪大了眼鏡擡頭看着她,女人緩緩的拉下了青色兜帽,露出一張年輕美麗的面孔。
“沒事,去玩吧。”她溫和的說。
孩子吮着手指頭跑開了。
一個賣水果的老人拉了拉年輕女人的袖子,問她要不要買點橙子。
大概是因為加德滿都的街道上常年穿梭着各種僧侶和苦修者,因此對于這個穿着青色寬袖袍的女人,大都露出司空見慣的神情。
她剛要答話,挎包裏忽然傳來一陣清脆的鈴聲。她低頭摸了摸,抽出一個手機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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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沒有回去,”電話接通以後她如是說道,“現在在巴德崗,沒有找到‘灰眼’。”
買水果的老人茫然的轉了轉眼珠子,因為女人說的是英語,他聽不懂。
電話那頭的聲音聽起來若有所思:“如果連你都找不到……難道他根本就沒有去卡瑪泰姬?”
“你比我更清楚,不是嗎?”女人反問。
“那只好由我來換你的班,”對方道,“你回來聖殿,我去卡瑪泰姬。”
“我認為‘灰眼’沒有來卡瑪泰姬的事實不會因為你是至尊法師而發生任何改變,博士。”她說着朝老人抱歉的擺手,然後往街道盡頭走去。
“那你覺得,他會去哪?”斯特蘭奇博士反問。
可是一直隔了三四妙鐘,他也沒有得到回答。
“艾?”博士叫了一聲。
手機的聽孔裏忽然灌進來了風聲,過去了好一會,博士才聽見她說:“好吧,他在加德滿都。”
斯特蘭奇博士濃密的眉毛高高揚起:“确定?”
“至少他來過巴德崗,”艾斯若的手指在她面前的石牆壁上抹過,道,“石壁上有魔法的痕跡,時間應該不會太久。”
“你先回卡瑪泰姬,”博士思忖道,“給哈米爾法師交代餘下的事情,明天來聖殿。”
艾斯若立即反駁:“我明天有別的事。”
然而她這句話還沒有說完,博士已經非常手快的挂掉了電話。
艾斯若:“……”
她暗自翻了個白眼,戴上兜帽,回到了卡瑪泰姬。
白天的時候她按照博士的吩咐來加德滿都尋找“灰眼”,那是一個力量強大的天生法師,卻把畢生的功夫都用來證明至尊法師不該存在于世……坦白了說就是生命不息搞事不止,給聖殿幾位時常閑的長草的法師們枯燥無味的生活增添了不少波瀾。
……
對于聖殿的法師來說,從加德滿都只需要跨越一步的距離就可以到達紐約,可是艾斯若今天不想回去了,她走過練武場時思索着自己可以先去吃個飯,而後洗完澡早早上床躺着……這個愉快的念頭還沒轉完,她的手機今天傍晚第二次響起。
“凱蘭?”
“艾!”電話那頭的凱蘭把聲音壓的極其低,幾乎就快要聽不見了,可是她偏偏語氣急躁,就像是有餓狼在後面追,“趕緊!回來!老杜賓今晚突襲加課!五個學分!結課成績你還要不要啦!”
艾斯若愣了一秒鐘。
勞斯利.杜賓是位年愈花甲的生物學家,現在在帝國州立大學任教,教授基因組學。
杜賓教授學術高超治學嚴謹,對于投機取巧者絕不姑息,尤其憎恨不認真努力的學生,如果被他發現課堂缺勤或者別的什麽……學分和成績就打水漂了。
很不幸的是,基因學專業學生艾斯若和她的室友凱蘭,都選入了這門課。
怔愣的一秒鐘飄然而過,艾斯若大聲叫道:“哈米爾法師——我有事先走了!”
喊話聲被光華四射的空間門攔腰截斷,空餘回音。
艾斯若回到了學校寝室裏。
她手忙腳亂的換掉長袍,從桌子上的一堆攤開的書裏扒拉出自己的課本和筆記,一不留神撞倒了凱蘭扔在旁邊的粉底液和一支眼線筆,來不及把東西放回去,她抱着書就沖出了門。
一路腳底生風的飛到教室門口,剛要偷偷摸摸的從後門進去,就聽見杜賓教授緩慢的嗓音響起:“韋恩小姐,請你先來陳述一下你的樣板。”
剛走到門口的艾斯若:“……”
教室裏鴉雀無聲。
老教授皺了皺眉:“不在課堂上?”
今天整體有點倒黴啊。
以後出門之前可能得先看一下星象。
她只好直起原本貓着的身子,把一摞課本和文件夾抱在胸前,在全教室同學悲憫的目光注視之下,猶如一個斷腕的壯士般平靜開口:“在的,老師。”
老教授的眉頭又皺的深了些,艾斯若頂着他如炬的注視從門口走到講臺,把自己的優盤插在了電腦上,調出PPT開始講述。
作業是上節課杜賓教授留的,她自覺的老早做完了,萬一要是留在今晚,再逢上忽然調課……還不如讓她去和灰眼打一架,或者去阿卡姆轉一圈。
三分鐘足夠陳述完她的樣板,唯一讓人松口氣的是,杜賓教授并沒有因為她遲到,或者設想構建的基因組天馬行空而批判她,而是中肯的做了評價,最後給出了幾點建議。
就在艾斯若長舒了一口氣,美滋滋的要下臺去坐着時,老教授心平氣和的道:“回去把樣板改好,明天交給我再看看。”
艾斯若:“……”
所以,今晚只能熬夜了。
她坐在了凱蘭身邊,對方向她致以了深切的同情和誠摯的問候。
“你到底去哪了?”凱蘭在本子上寫。
“就在學校,沒走遠。”艾斯若有氣無力的回答。
“格雷博士還找你呢。”凱蘭說。
“有事?”
“可能只是随口一問,不然她會給你打電話的。”
杜賓教授轉了回來,凱蘭立即把本子收進了桌箱裏。
這期艾斯若進入帝國州立大學學習的第二年,她從X學院獲得澤維爾教授的批準畢業之後選擇了去學習基因變異的相關課程,而不是學金融。
最近提姆大部分時間都留在哥譚,時常幫助布魯斯去照管韋恩集團的事務,具體細節她也不是很清楚了,因為她已經很長一段時間沒有回家了。
三年之後的她已經極其擅長空間法術,甚至有時候可以像斯特蘭奇博士那樣來往于異界,可是她回家的時間反而減少了很多。
比如今年,她連聖誕節都沒回去,眼見着暑假就要來臨,她竟然也沒有把回家安排在假期的日程裏……這麽想想,她忽然覺得有點心驚,又有點想笑。
搖了搖頭,她把思緒拉回了杜賓教授的課堂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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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這節奪魂催命的課下了之後已經是晚上八點了,凱蘭要死不活的把書包甩在肩上,道:“該死的學校,這種教授要是再多幾個,老娘就不用活了。”
艾斯若的室友凱蘭.布萊切特小姐是個标準的金發碧眼兒,身材高挑而凹凸有致,随便往哪一站就是一副雜志街拍,比模特還模特。
美女總是招人喜歡的,因此即使現在凱蘭一臉厭棄世界的神情,像沒骨頭一樣毫無形象的趴在桌子上等艾斯若收拾東西,也有男生上來搭讪。
“呵,”布蘭切特小姐紅唇一抿,諷刺一笑,然後開口,“連最簡單的地栖鱗甲類動物的基因鏈都能寫錯,誰給我你的勇氣來約我?”
男生頓時大窘,惶惶然的跑走了。
艾斯若随手把她的書和文件夾都塞進凱蘭的書包裏,把她從課桌上拖起來,道:“我竟然不知道,你什麽時候這麽注重學習成績了?而是……上次把黃蜂的染色體記錯了的是誰?”
“是你,”凱蘭面不改色的道,把書包挂在了艾斯若的肩上,“我要是和他聊一句,明天就會有十個八個人來和我聊十句,我大好的時光不能浪費在這些傻逼身上。”
“那你的時間用來幹嘛?”
“用來和小姐姐上-床。”
“……”
“哈哈哈哈哈哈瞧瞧把你給吓得,”凱蘭勾住艾斯若的肩膀,貼着她的耳邊道,“放心吧寶貝,你不是我喜歡的類型。”
艾斯若面不改色的把她拎到一邊去:“注意點,我有男朋友啦!”
“有男朋友了不起?”凱蘭嗤之以鼻,“總有一天我也會有的。”
艾斯若大感驚奇:“你難道沒有嗎?前幾天還和我們一起吃飯那個……叫啥來着?”
凱蘭擺手:“不是真愛,扔了。”
艾斯若:“……”
閑話間她們走回了寝室,艾斯若去開門,聽見凱蘭自言自語似的道:“嫉妒你和傑森……你們都在一起這麽久了,為什麽就不分手呢?”
艾斯若沒好氣的把書包砸在她身上:“一天不盼着我點好,就盼着我失戀!”
“那不然呢?”凱蘭在依在門口抱起手臂,長腿一側,像是劇院鐳射燈光下美的失了真的歌劇女郎,“盼着韋恩集團破産嗎?這樣你就和我一樣貧窮了。”
艾斯若指了指窗外:“天都黑了,就別做白日夢了謝謝。”
凱蘭“切”了一聲,擡手關上了寝室門。
學校寝室不算大,兩個女生住稍顯擁擠,尤其是凱蘭的東西多到一種境界。
“我馬上收拾,”她把書包挂在衣服架子上,拿起化妝包将桌面上幾支口紅掃進裏頭,忽然若有所思的道,“我想起來了,親愛的,香奈兒最近新出了口紅色號,你必須得在這周抽半天時間和我去逛街。”
艾斯若大感驚奇:“是誰剛才還說自己貧窮的?”
“哦,在彩妝跟前,貧窮不算什麽。”
艾斯若嘲諷的笑了起來:“在你的學分跟前,一切都不算什麽……你是不是忘了明天要交修改後的樣板?”
凱蘭:“……”
今夜注定是個不眠之夜。
……
一直奮戰到淩晨四點,艾斯若和凱蘭才終于按照杜賓教授的建議改完了樣板,困得幾乎要升天,樣板發送老師郵箱以後電腦一合向後一仰,倒頭就睡,沾枕頭就着。
也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艾斯若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
她煩躁的翻了個身,眼鏡也不睜,按了幾次才終于按準了接聽鍵,手機往耳朵上一扣,半死不活的道:“喂,誰——”
“難道你還沒有起床?”
聽到布魯斯低沉清晰的聲音,艾斯若立即清醒了一大半,并默默地把喉嚨裏那句“哪個傻逼大清早的打什麽電話”咽了回去。
“對啊,”她毫不掩飾了打了個大大的呵欠,“昨天晚上改樣板改到淩晨四點了,蝙蝠俠都夜巡完回家了,我還在做作業。”
說完又給自己補了一句:“真辛苦。”
布魯斯:“……”
他決定不在這個話題上耗費口舌,繼續道:“你還有幾天放暑假?”
“不知道,好像就這幾天了吧。”
“讓傑森去接你,回家一趟。”
“你想我啦?”艾斯若嘟囔,“那為什麽不是你來接着,讓傑森來。”
布魯斯淡然說:“他來你不是更高興?”
艾斯若剩下的那一半瞬間也清醒了,她一骨碌從床上爬起來,假裝不動聲色道:“他來我為什麽要高興——”
布魯斯道:“他和達米安和好了。”
艾斯若:“……哦。”
還以為你知道了我們倆偷着談戀愛,吓得都睡不着了呢。
布魯斯卻對她倏然冷淡的态度有些疑惑:“達米安要是知道你是這樣的反應,恐怕當初就不會答應和傑森和好了。”
艾斯若重新躺了回去:“我又不能左右他的想法……”
“提姆告訴他你過幾天會回家,如果他在和傑森吵下去,你會很為難。”
艾斯若懶洋洋道:“告訴我可愛的弟弟,我愛他!”
凱蘭不知道什麽時候醒了,聽見這句話,她對着艾斯若比口型:“我——要——告——訴——你——男——朋——友!”
艾斯若瞪了她一眼,繼續道:“那為什麽不是傑森給我打電話?”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瞬,道:“這學期的課程進度怎麽樣?”
艾斯若笑了起來:“我知道了,以後會經給你打電話的。”
“……對以後的工作有什麽打算嗎?”
“也會經常抽空回家的。”
“……不要想着去斯塔克集團——”
“是的我也想你。”
“……”
牛頭不對馬嘴的對話持續了半天,布魯斯最後冷淡的道:“早點回來。”
然後挂掉了電話。
艾斯若把手機一扔,繼續躺屍。
“怎麽了怎麽了?”凱蘭扔過來一個小熊抱枕。
“老爹催回家呢,”艾斯若重新閉上了眼睛,“我好久沒回去了。”
“我也好久沒回去了……”
話還沒說完凱蘭就又睡着了。
艾斯若機智的把手機調成了靜音,然後姿态安詳的也睡着了。
早就把博士交代她去聖殿的事忘了個一幹二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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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時分,艾斯若睜開眼睛。
床簾拉開一條細細的縫隙,透出窗外的一線藍天,她吸了吸鼻子,聞到點清淡的花香味,然後目光左移,看見桌沿上不知道什麽時候多了一束天藍色的勿忘我。
然後她聽見一道聲音道:“今天的花還滿意嗎?”
她答:“只要不是玫瑰,都行。”
然後她側過頭去,看見傑森坐在小沙發上,他翹起二郎腿,膝蓋上擱着一本艾斯若的書,一道淺白的陽光切進來,照亮書頁半邊。
而此時,他的手指壓在書脊上,目光卻朝着艾斯若,露出悅然的笑容來。
“凱蘭又出去了?”艾斯若問。
“好像是有人約。”傑森道,“對了,她讓我告訴你,留半天和她去逛街。”
艾斯若嘀咕:“女人真麻煩……”
傑森搖頭笑道:“怎麽說的好像你不是女人一樣。”
“名叫凱蘭.布蘭切特的女人尤其麻煩。”
她眨了眨眼,繼續道:“你是怎麽上來的?”
“走上來的。”
“凱蘭又給你打掩護!”
傑森輕描淡寫的說:“又不止你一個帶男朋友回寝室,還怕被老師抓住?”
“這種事情一向不在我的考慮範圍之內。”艾斯若擺擺手掀開被子下床,昨天晚上趕作業寫的太晚,她連衣服女沒有換就睡覺了,現在襯衫皺的厲害,頭發亂的仿佛鳥窩,還眼神呆滞,一臉沒睡醒的傻逼表情。
“給我半個小時,立刻還你一個光鮮亮麗的女朋友!”
她蹦跶進了盥洗室。
半個小時之後。
“再給我半個小時,你光鮮亮麗的女朋友需要化個妝。”
傑森嘆了一聲氣,繼續看他的書。
又半個小時過去,光鮮亮麗的女朋友終于把自己捯饬好了,拖着行李箱亂七八糟的往裏塞東西。
一邊塞一邊高興的喊:“回家啦回家啦……”
傑森:“……”
他說:“既然你這麽想回家,為什麽之前不經常回去呢?”
艾斯若坐在箱子上,淡然道:“有點忙。”
“聖殿的事?”
“嗯。”
“布魯斯從來沒有問過你嗎?”
艾斯若把箱子合上,道:“他現在很少過問我的事。”
她看了傑森一眼,補充:“現在你管的比較多。”
傑森沒好氣道:“你爸都不管你了,我要再不管,你不得上天了?”
“那你可拽好了,沒準哪天我就上天了呢。”
傑森伸手把她從箱子上扯起來:“拽好了,現在走吧?”
艾斯若懶懶散散的沒骨頭似得靠在他身上,問:“你答應凱蘭我會和她去逛街?我們先不回哥譚。”
傑森道:“那我們先去羅伊那裏——”
“你先去,地址告訴我,我自己過去。”
傑森皺眉:“你去幹嘛?”
“我去和凱蘭逛街啊。”語氣理所當然。
“……”
……
艾斯若高高興興的去找小姐姐了,傑森只好搬着她的箱子去羅伊那裏等着。
羅伊正在鼓搗一個據說很牛逼的定位器。
他頭也不擡的道:“你不起去接艾斯若了嗎?”
“她去和她室友逛街了。”聲音聽起來很不耐煩,“你又在幹什麽呢?”
“高功能宇宙粒子定位器,等我成功了以後我們就可以——”
“你別把房子炸了就好。”傑森擺擺手,忽然又回頭,“上次任務的錢你又都買破零件了?”
“什麽叫破零件?”羅伊依舊沒有擡頭,卻聲音很大的反駁他,“這都是我的寶貝……”
“把房子燒了的寶貝,”傑森道,“下次記得把我的那一份分出來。”
羅伊說:“你又不缺錢!”
傑森面無表情:“我留着給我女朋友花,不行嗎?”
羅伊扔下手裏的起子,叫道:“拜托,你女朋友姓韋恩!”
“那又怎麽樣?我的錢和布魯斯的錢能一樣嗎?”
羅伊:“……”
他心想,都是美元,怎麽就不一樣了?
晚些時候,科莉回來了,她看見傑森一個人坐在沙發上,皺眉:“你不是去接艾斯若了嗎,她人呢?”
傑森郁悶道:“為什麽你們看見我第一句話都是問她?”
“因為我很想見她。”科莉很直接的說了一句,然後徑直走進了卧室。
傑森戳了戳羅伊的胳膊:“她為什麽不理你?”
羅伊痛苦的道:“在分手的邊緣試探!”
傑森冷笑:“有本事你分。”
羅伊:“對不起我不敢。”
又過了一陣,艾斯若也回來了,她一回來就抱着好幾袋子東西去找科莉分享購物去了,羅伊嘲笑傑森:“她不是也沒理你?”
傑森:“……”
于是沒過多久,他以布魯斯還在家裏等着為由,把艾斯若拽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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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譚今夜罕見的晴朗。
他們倆回到家裏時布魯斯已經夜巡去了,艾斯若去蝙蝠洞裏給阿爾弗雷德打過招呼,就跑回卧室睡覺了。
傑森疑惑:“你不是下午才起來嗎?”
已經上樓了的艾斯若回頭瞪了他一眼。
傑森以為她是很久沒回家,所以想先回自己的房間,結果等他進去他的卧室的時候,冷不丁看到床上躺着個人,吓了一跳。
平平整整躺在床上的艾斯若對他露出了友善的笑容。
傑森:“……”
她從床上爬起來,把手攏在下巴下面,假裝自己是一朵花,道:“你沒發現你光鮮亮麗的女朋友和中午有什麽不同嗎?”
傑森看了她半響,然後搖了搖頭。
艾斯若:“……”
她“切”了一聲:“我抹了新口紅!”
傑森心想,都是紅的,怎麽看的出來?
艾斯若從床上跳下來:“好看嗎?”
傑森點頭:“好看。”
“你也太敷衍了,”她道,末了又補充,“巧克力味的。”
“哦。”
艾斯若指着他控訴:“你太敷衍啦!”
傑森無語:“巧克力味的口紅和我又沒什麽關系……”
艾斯若看了看他,然後忽然湊過來在他嘴唇上使勁親了一口。
“現在有關系了嗎?”她問。
“唔,”傑森眨眼,“有了。”
她剛要再說點什麽,未出口的話語就被忽然的手機鈴聲打斷。
響的是艾斯若的手機。
她看着來電顯示着博士的名字,忽然覺得有點不妙。
“喂……”
“我說過讓你回聖殿。”博士的聲音冷而沉靜。
艾斯若:“……”
她小心翼翼的問:“發生了什麽?”
“你現在在哪裏?”博士的語速飛快,“灰眼去了哥譚——”
“我就在哥譚,”艾斯若立即道,“你讓王把白銀羅盤和弓拿過來,我立刻就去追。”
她說完把手機往口袋裏一塞,朝傑森聳了聳肩,奪目金光一閃,她人已經不見了。
傑森皺了皺眉,自言自語道:“但願布魯斯今天回來晚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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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魯斯,或者說是蝙蝠俠今天不可能早回去。
因為灰眼來了哥譚。
灰眼之所以叫灰眼,不只是因為他的眼睛真的是灰色的,也是因為他的可怕之處,也在那雙眼睛上。
那雙眼睛仿佛是黑洞。
如果是普通人,他看你一眼,你便已經瀕臨死亡了。
所以連至尊法師也對他非常重視,甚至不惜自己離開聖殿,前往追尋他的蹤跡。
可是哥譚的守護者還不知道灰眼是誰。
……
達米安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和父親分開的,他只記得他看見了一雙灰色的眼睛,那雙眼睛像是死氣彌漫的峽谷,冰冷,潮濕,不分眼瞳和眼白。
他清醒過來的時候也不知道自己在什麽地方,大概只能确定自己還在哥譚,而一切通訊設備都失去了效用,他只能摸索着前進。
……
時間已經過去了三年。
他也從一個男孩變成了少年,三年也是彈指一揮間,可是三年對于一個人的成長來說,也漫長不可言。
所以他的心緒沒什麽起伏,因為過往他遇到過無數次同樣的情況……此刻唯一另他覺得有點遺憾的是,他知道艾斯若今天要回家,他也許只能等到明天早上再見到她了。
他們倆年紀相差不小,可是達米安從來沒把她當過姐姐……因為從小的時候,塔利亞只告訴他,刺客聯盟曾經也養過一個女孩,可是中途被他的父親阻止了,那個女孩就成了失敗品。
他記得那個和自己相同命運的女孩,卻從沒把她大出自己的那點年齡放在眼裏。
他有時候覺得她像個小孩子,盡管他才應該是小孩子。
可是三年時間過得真的很快,他忘記了這三年裏自己受過幾次傷,卻記得這三年裏女孩只回過三次家。
她好像總是很忙,雖然他不懂她有什麽好需要忙的。
他一邊快速的走着,一邊想着想着自己的事情,還能分出心神來去警惕周圍的一切響動,可是今天這條路太長太黑,他覺得自己已經走了很久,卻總也走不到盡頭。
直到他再次看到了那雙眼睛。
像是瘴氣彌漫的峽谷,寒冷而陰邃,看一眼就就已經讓人渾身發冷,如墜幽冥。
達米安下意識想轉身往回走。
他把蝙蝠镖射過去,就像是投石入海,竟然激不起任何波瀾。
他這才明白過來自己大概進入了某種幻境。
灰色眼睛距離他越來越近,他只能不停地把炸-彈扔出去,然後驚愕的發展那些原本威力驚人的□□,都像是被吞噬了一般,沒有任何效果。
達米安轉身就跑。
可是他跑,灰色眼睛依舊在他前方。
他不動,灰色眼睛就朝着他逼近過來。
而且他越來越冷,越來越僵硬,幾乎快不能動了。
剛才留下的最後一顆鋁熱彈費力脫手,火紅的光一閃而過,然後湮滅。
然而另他驚訝的是,那些火星子似乎并沒有就此熄滅,而是頑強的持續燃燒起來,最後成了一片金色的光幕,把灰色眼睛擋開。
他才發現,那片光幕不是鋁熱彈燃燒的火光,而是……另外的什麽東西。
達米安後退,腳步忽然一個踉跄,一雙手按在了他肩膀上,然後拖着他往後一拽!
灰色眼睛不見了,金色光幕也不見了,他看見的是哥譚陰雲密布的夜空,和四處亂晃的幽綠探照燈。
擱在他肩膀上的那雙手還沒有撤去,他力道不重,可是達米安覺得有點不自在。
他回頭去看那個把他從灰色眼睛裏拉出來的人。
可是他只看見一截深青色的鬥篷下擺,然後就被鬥篷的主人扔了出去。
準确的說是扔進了一道光華迸裂的光圈——他都不知道那光圈是從哪裏來的,而被扔出去還沒有落地,他再次看見了那雙灰色的眼睛。
空裏有誰咒罵了一聲,達米安覺得那聲音聽着有點熟悉。
下一秒他又被扔出去了,像個皮球似得,再次精準的穿過一道光圈。
達米安:“……”
這一次他安全的落了地,然後他發現自己處于哥譚某座大廈的頂上,而那個穿着青色鬥篷的人,站在離他不遠處的欄杆邊。
身影被幽綠的探照燈照的有點模糊。
可是他擡頭看着天空。
天空上出現了兩個翻卷的鐵灰色雲洞。
狂風驟起,夜色被攪碎。
看上去……就像是黑夜忽然生出了一雙無情的眼睛。
聯想起剛才的灰色眼睛,達米安有點心驚。
樓頂邊緣旁的青色鬥篷人忽然擡手,他手裏明明空無一物,可是他卻做了個奇怪的姿勢,像是在竭力的拉開一張弓。
翻卷的雲洞忽然停止了一瞬,穿鬥篷的人就在這一瞬之內轉身,到達達米安身前,攬住他的脖子,同時傾身向前一送!
……
那種陰冷的感覺又回來了。
可是不是因為灰眼,而是達米安發現,自己站在一泊齊腰的水流之中。
他一眼就認出,這裏是哥譚灣的地下河道。
而那只原本按在他肩膀上的手此刻擱在他後背上,正推着他往前走。
他知道是那個穿着青鬥篷的人。
達米安強行停住了腳步。
“那是什麽東西?”他問。
“灰眼。”那個人說。
達米安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聽,他驚愕擡頭:“艾斯若?!”
“都這麽大了,叫聲姐姐不行嗎?”
達米安:“……”
他從工具腰帶裏掏出手電筒打開,照在艾斯若被兜帽遮住的臉上。
“別照了趕緊走,”艾斯若不耐煩的道,“他一會追過來。”
“你——”達米安的聲音裏依舊滿是不可置信,“他是灰眼,那你是什麽?”
“我不是什麽,我是艾斯若.韋恩。”
“我知道你是艾斯若!”達米安喊,“聽聲音就聽出來了,可是——”
“沒有可是,”艾斯若語速飛快的說,“我追灰眼追了半個月,平常帶着弓的時候他丫跑的比兔子還快,唯獨今天偷了個懶他就跑到哥譚來了,什麽毛病……”
達米安依舊沒有反應過來,半響吶吶道:“什麽毛病……”
他們實在走的太快,以至于沒過幾分鐘就走完了那段河道,仲夏夜的風帶着水汽吹來時依舊暗含陰冷,而同時吹來的還有數道席卷的灰色龍卷風。
海岸周遭的礁石都開始輕微顫抖。
艾斯若把達米安往旁邊推開,同時側身,另一只手也推出去,動作力道很重,就如同推開了一扇沉重的門。
可是從她手裏推出去的卻不是門,而是一道金色的符咒。
符咒被她推出去以後立刻炸開,像是冶鋼的金水四處迸濺,無數的煙花一齊燃燒,金色的光線和灰色的卷風互相碰撞,原本輕薄無形的風和光在這一刻都忽然變得厚重無比,它們互相吞噬切割,互相消磨彼此,濃煙滾滾而光華烈烈,遠望去仿佛一座噴發的火山,熔漿要來人間流浪,而煙塵勢要遮天蔽日。
那道金色的光越來越亮,最後整個把艾斯若和達米安包裹了進去,然後驟然一收!
兩個人又掉回了剛才離開的樓頂上。
哥譚忽然開始下雨了。
雨勢一開始就大的吓人,瞬間就将艾斯若和達米安澆了個透心涼。
“靠!”艾斯若罵了一句,“怎麽他媽的又回來了?”
然後她往空中喊:“老王!你要再不來我要涼了!”
回答她的是無數灰色帶雨的雲團,以一種極快的速度飛掠過來,像一個個小炮彈。
而在雲團抵達的前一秒,她扯着達米安跳進了空間門裏,雲團争相爆炸,半座大廈毀于一旦。
煙塵四起。
又被冷雨瞬間澆滅。
第二波雲團轉瞬再次到達。
不過這次的雲團仿佛遇到了什麽阻礙,在空中停滞了一下,然後紛紛掉頭跌入了遠方的海水裏。
艾斯若簡直喜極而泣:“你終于來了!”
王從一道空間門裏遞出一只手來,他手裏抓着巨大的黑色布包。
艾斯若連忙接過來,聽見他道:“趕緊找到他人在什麽地方,我可擋不了多久!”
空中時不時炸開雨花和金色火花一同飛濺的空間門,王的身影一閃即過。
艾斯若從布包裏拽出一個巴掌大小的銀色老式鐘表樣東西,上面有七根指針緩慢的移動着。
她盯着那個鐘表看了半響。
然後忽然把它往達米安手裏一塞,開始拆那個大到吓人的黑色布包。
“這是什——”
這句話沒問完,因為剛才哎彎腰拆包裹的艾斯若忽然站起身來,手中舉起一張差不多快和她一樣高的弓。
黑色,看不出材質,卻堅硬而沉默,像是崖壁邊淩風吹雨的古木。
而拉弓的人,風雨交加打落了她的兜帽,于是頭發像水藻般貼在了她連臉頰上,顯得黑發愈黑,臉色愈蒼白。
雨流順着她的臉頰流淌而下,在下巴處彙聚成一道水晶鏈,淋漓滴落而下。
而她緩慢拉開弓弦的手指彈開水珠,握住弓臂的手腕,浸水衣袖貼上去,勾勒出一個極度穩妥而永恒的弧度。
一滴雨流落至她烏黑的眼睫,再蹦跳而開,想要觸及她的臉頰或者唇角,卻終究因為慣性不夠而不甘心的彙入萬千雨流之間。
那滴雨和別的雨滴将要相融時——
她松開了弓弦。
弓弦鋒利如一把刀刃,它前後晃蕩彈跳之時數次切開雨幕,再将雨片切成絲,割成塊,剁碎成飛濺的粉末。
雨的粉末。
看不見她的箭矢在哪裏,可是前方的雨夜裏忽然就被不知道什麽東西帶出了一團白色的湍流。
然後雨流就亂了方向陣腳,悄慌躲避,于是雨幕之間避開了一道空洞。
那道看不見的箭矢,就在空洞裏穿行。
嘯音蓋過雨聲,只是一刻,一眨眼,一瞬間,那道無形的箭矢穿入雲團不見。
黑色的弓第二次被拉開,于是第二支箭矢出,和第一支幾乎沒有間隔,再次穿破雨幕,朝着看不見的方向消失而走。
第三支。
第四支。
第五支。
她一連射出去五箭,夜色雨幕都仿佛飄搖了起來,而原本那些雜亂的雲團終于安靜下來,王也終于從某個不知名的空間角落裏來到了哥譚,在艾斯若面前。
“射中了嗎?”他緊張的問。
艾斯若的聲音像是擰着一股勁,她道:“肯定中了。”
可是她并沒有放下那把大弓。
夜晚終于安靜了下來,只剩下雨聲。
“看看羅盤。”王說。
艾斯若緩緩放下手臂,皺着眉從達米安手裏抓過白銀羅盤遞給了王。
王并沒有像她那樣,看了很長時間,相反,他只看了一眼。
然後擡頭笑道:“好了。”
艾斯若長舒了一口氣。
“我去找他。”王把白銀羅盤還給了她,然後再次消失在空間門後。
艾斯若再次把白銀羅盤給了達米安,然後,好像一點也不在乎暴雨的侵襲,動作非常緩慢的把那把大弓包了起來。
達米安蹲在她旁邊,問:“你好像很累?”
“能不累嗎,”艾斯若沒好氣道,聲音聽起來有點沙啞,“每拉一次這個破弓,我覺得我能少活兩百年。”
達米安:“……”
“灰眼到底是什麽?”
“灰眼是個人,”艾斯若說,“一個很強大的法師,只有在他使用自己的能力時我們才能用白銀羅盤找到他,否則就只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