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那麽你需要我嗎?”
這句話寥寥幾字,弦外之音卻極度容易聽。喬琰之幾乎一瞬間就後悔了,他不該開這個口,他三緘其口到如今,功虧一篑。
周寄北将手裏的東西放下,手掌反撐着臺面,借力下來。他抓住拐杖往前走,喬琰之眼睜睜地看着他越走越近,氣息越來越近,身上的味道開始似有若無地撩到鼻息間,他緊張地吞了吞口水。
周寄北看着喬琰之。他看人的目光很專注,但眼神過于淩厲與冷漠,被盯久了的人會開始不适,繼而心裏慌亂。
“…和我去個地方。”周寄北掠過喬琰之,與其并肩。喬琰之一怔,沒反應過來是什麽意思。他轉過頭,周寄北盯着他的眼睛,又說了一遍。喬琰之恍神,周寄北伸手拽了他一下,他才傻傻地跟着走。
“阿文,去黑沙海灘。”
“.....”喬琰之一驚,手指抓緊了皮座椅,周寄北倚着車門沒有解釋。拐杖隔在兩人中間,有些空檔的距離。阿文一向不多話,抓緊了方向盤就往目的地開。車身平穩,周寄北坐着一動不動,他的臉始終向着窗外,玻璃窗隐約映出自己的五官。車廂裏沉默到壓抑,喬琰之的眼底漸暗漸沉,瞳孔中透出些痛苦。他兩手空空,想要絞緊,亦無力可抓。
“北哥,琰哥,到了。”
“好,你去附近轉轉吧,等一下打電話給你。”周寄北推開車門下車,阿文伸手去扶他,被周寄北伸手阻止。阿文伸出一半的手縮了回來,他點點頭,識相地走開。周寄北施施然地往前走,腳陷在黑沙裏,一瘸一拐地走得更慢了。喬琰之同他保持着一段距離,耳旁同臉上頓時被蓋過一陣冷風,黑沙似龍卷風咻然刮起,彈到手背上,竟有些鋒利。
“坐這兒吧,能看見日落。”周寄北指了指某一塊礁石階,喬琰之瞥了一眼,挪着步子走了過去。礁石階窄小,勉強能坐下兩人,肢體相碰不可避免。兩人大腿相/貼,衣料相隔,卻不盡暧昧。浪潮作湧,狂風漸嘯,周寄北從衣兜裏摸出煙盒來,他抽出一根來塞到嘴裏,然後推開打火機将煙點着,煙頭微點,他吸了一口便着了。
“......”喬琰之感覺手肘被撞了下,他低頭,猶豫着伸出兩指将煙夾住。
“我剛到澳門的時候,有一回你開車載我四處兜風,正巧開到了這兒。”風有些大,吹亂了周寄北的頭發,他不得不眯起眼睛眺望遠處,右腿無力地蜷縮,左手搭在腿上。
“以前在我老家,也有一片海。叫白雲沙。我常常一個人跑去海邊,抓一把沙在手心裏,就能呆一天。”
喬琰之繼續抽着煙,他沉默不語,眼神晦暗,叼着煙的手微抖。
“十二歲之後我就沒見過海。我不經常出門,也不知道s市有沒有海。”喬琰之手一抖,煙灰抖下半截,迫使他不得不把煙撤走了。
周寄北垂眸,他盯着自己的膝蓋看了半天。褲料包裹着的是被掩蓋的壞死的肌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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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久了,倒也不想了。”
喬琰之的手一歪,煙灰在剎那間點進黑沙裏。喬琰之的一顆心被吊在喉嚨口,不上不下,而又在此時此刻被抽幹了那丁點天真。
“琰哥,留下來吧。”周寄北忽而靠近,他的氣息如同腳底黑沙,生硬又殘酷無情。
喬琰之是一個多麽敏感的人,敏感到當篩盅多搖了一次,他都能聽出骰子堆疊的順序發生了哪些變化。而心細如發如他,又會如何聽不出言下之意。
他就是黑沙海,不是白雲沙。黑沙海不能填補白雲沙。他能替補,卻不能替代。黑沙海也興風作浪,也能保駕護航。可那艘船不曾停留。
“琰哥,別走。”周寄北又重複了一遍,聲音變得輕弱了些,聽上去有些缱绻,又有點示弱。喬琰之忽而鼻酸,一低頭,差點落淚。煙都因此而掉落,落到泛着微亮的黑沙礫中。
“.....”喬琰之感覺有一只手輕輕地覆在了他的額角,那手指涼薄,覆在皮膚上竟感灼熱。周寄北目視前方,感覺到目光所觸及之處開始發燙,太陽順着地平線漸漸下落,黃昏降至。喬琰之在那一刻潰不成軍,他咬緊牙關,卻仍然難忍酸楚,一陣巨痛過後,血腥味就泛了上來。他身子一歪,靠進了周寄北的懷裏,而那只手似乎早有準備,緊緊地摟住了他。那只手臂帶着涼溫,掌心亦是如覆薄冰,碰在喬琰之身上,激得他四肢發麻。他把臉埋在周寄北的胸口,他雙眼緊阖,臉色一度發白,他一閉上眼睛,全是周寄北的臉,冷酷的聲音,無情的眼尾。他忍耐了那麽久,這個人對自己僅存的一絲溫情,在這一刻被贈予。
周寄北轉了轉眼珠,心裏的某根弦如履薄冰。在季瓊宇羽翼下的那些年,他是封閉的。而在喬琰之身邊的這四年,他漸漸被打開。喬琰之比季瓊宇小上一半歲數,他身上沒有季瓊宇那種霸道專制的氣息,更多時候,他更願意放低姿态和自己講話。他是溫柔的,是柔情的,同樣,也是脆弱的。周寄北不是個溫情的人,也不是個會手下留情的人。但他對喬琰之很克制。或許更多的,他感激喬琰之,感激,故而會溫情,但也別無其他。
他的愛在更早的時候,就被一個人消耗殆盡,沒有力氣了。
.周家
夜幕降至,山路變得難開。阿文閃了幾下閃光燈,終于才将車停下。周寄北轉過頭去拿拐杖,喬琰之仍然先一步下了車,他繞到另外一邊,替周寄北開了門。周寄北借着他手腕上的力站了起來,喬琰之反射性地扶了他一把,周寄北低聲說謝。
“小心點。”喬琰之陪着他跨過臺階,将他送到門口。而就在喬琰之要抽開手的那一剎那,周寄北握住了他的手掌。
“明天見。”喬琰之看了他一眼,眼波微動,喉結因此亦動,他嗯了聲,才漸漸松了手。
周寄北又目送着他上了車,才轉過頭進了門。他拄着拐杖往裏走,拐杖敲地的聲音落得分明,周鵲聞聲趕緊出來接他,周寄北不着痕跡地躲開,不鹹不淡地表示無事。一擡頭,就看見季瓊宇抱着熱敷袋倚在樓梯間,他見了周寄北,出乎意料地沒有開口打招呼。他臉色不太好看,嘴唇有些發白,手裏的熱敷袋被捏着,好像不知所措。
周寄北在心裏嘆了口氣,撐着拐杖朝他走去,季瓊宇竟轉身進了房間。待到周寄北進屋,反手關上了門,他還背着身。
“怎麽了?”周寄北終于走到季瓊宇身後,季瓊宇将熱敷袋一一排開,他擡起手背試了試溫度,聲音有些低悶。
“.....沒什麽,你吃過飯了嗎?”
周寄北無聲地勾了勾嘴角,他往書桌旁一靠,眼神剜過季瓊宇的臉,略有絲挑釁地說:“吃了,和琰哥一起吃的。”
“啪噠!”一聲響!熱敷袋不慎掉落,季瓊宇垂眸,低聲罵了一句後,彎腰将他拾起。他拍了拍熱敷袋上粘着的灰,又在掌心裏翻了個身。
“周寄北!你!”季瓊宇忽然臉色一變,繼而怒火攻心,他的呼吸被堵住,下颚被捏得發痛,他一張嘴,根本連講話的機會都沒有,周寄北扣着他的後腦勺就是蠻不講理地吻。季瓊宇氣急了,張嘴狠狠地咬住周寄北的下/唇,周寄北呻/吟了一聲,逐漸放柔了力氣。
“......”
“吃醋了?”親吻的空隙間,周寄北用大拇指親昵/地蹭過/季瓊宇的嘴唇,他的聲音像根低聲弦在季瓊宇的耳朵邊厮磨,季瓊宇的心漏跳了一拍,繼而更是惱羞成怒,他一個反手去抓周寄北,卻被反扣住了手。
“季叔叔,慢半拍了啊。”周寄北挑了挑眉,眼露出似笑非笑地挑釁之意,季瓊宇橫眉一豎,頓露怒意,他猛地用力要抽開手,竟沒能抽開。
“小兔崽子,反了天了啊!”季瓊宇掙紮起來,手腕漸紅,周寄北始終含笑,他翻過季瓊宇的手腕,他湊到嘴邊,舌/尖慢慢吞吞地舔/舐而過,他嗤笑道:“可不是嘛。”
作者有話說:
可不是嘛,還得來個ao3 求海星嗚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