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好吃麽

煙火裏,長街上,年末的城市到處喜氣洋洋。冬日裏的唯一一抹綠意是路邊的松柏,嚴寒襲來,依舊蔥茏。

陳慧被移交給當地檢察院,梁淮沒有機會見到她。

學校裏的大多數人都議論着梁淮的身世和家事,留言如同一片被承載着的枯葉,紛亂私語裏,寒風吹過就卷了天。

周五這天警方對現場的勘察結束,通知梁淮可以回去整理一下房子了。

下午的放學鈴聲響起,梁淮整理好東西站起身來,本來嘈雜的班級裏一瞬間安靜下來。

座位上的人們看着他的身影像是在看着什麽可怕至極的東西。

殺人犯的兒子。

之前早就有關于他身世的留言,說他的父親是強/奸犯,如今,他的母親又成了殺人犯。

少年嘴角勾起一抹涼薄的笑,無視那些或鄙夷或懼怕的目光,他收拾好了桌面,拎着書包往門外走。

身後的班級靜默無聲,少女清脆的聲音響起,“等下。”

宋簾把被圍巾上的頭發撥了撥,走過來道:“走吧。”

一瞬間,她的身上多了無數道眼光。

班級裏的人不敢大聲,只小聲地議論着:“宋簾瘋了吧,怎麽還敢跟他走在一起。”

宋簾轉身看向說話的人,她眼神冰涼,面無表情地盯着那個說話的女生,直到她悻悻閉了嘴,宋簾才漠然的收回視線。

等到他們倆走出門,班級裏的氣氛才漸漸活躍過來。

——“什麽嘛,我說的事實啊,宋簾幹嘛那種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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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別說了,我現在看到梁淮都發怵,真怕他一個不開心就過來揍我……”

——“他媽媽都敢殺人了,肯定精神不正常,這梁淮平時話都不說,不會也有什麽病吧。”

……

那些話冷冽如刀,梁淮神情不變,他一次沒有回頭。

出事以來,除了宋簾回來的那天,梁淮情緒有些崩潰之外,接下來的日子他冷靜的不像話,宋簾擔心他心情還沒恢複,所以一直陪着他。

梁淮說要回去整理一下陳慧的東西,宋簾說要陪他一起。

有些破敗的樓房隐匿在城市一角,梁淮拉着宋簾上樓,那房門是開着的,屋子裏很亂,裏面有幾個面色不好的中年男人,都是宋簾不認識的面孔,她猜測應該是梁勇的親戚。

房子裏本就沒什麽值錢的東西,就算有,也早就被梁勇的親戚搜刮一空了,地上散落着亂七八糟的衣服和書本。

房子是梁勇的,如今他人不在了,這樣一個破敗的地方也被他的兄弟們争來争去。梁淮無視那些森森的目光,拉着宋簾走進卧室。

陳慧是從外地嫁過來的,可十幾年過去了,她并沒有攢下什麽。

主卧不大,一張老式的雙人床旁邊有張很小的床頭櫃,上面本來帶着鎖,應該是在現場調查的時候打開過了,抽屜半開着。

梁淮頓了頓,他小時候就見過這個鎖着的抽屜,他問過陳慧裏面裝的是什麽,陳慧沒有告訴她。

他放下手裏的東西,拉開那個不起眼的抽屜。

裏面是幾張早已經泛黃的信紙,還有一塊精致的、小小的懷表。

信已經很有年頭了,但被人保存的很好,落款處是梁淮沒有聽過的名字,嚴霄。

這種樣式的懷表并不是現在流行的,看樣子應該是十幾年前的那種款式,梁淮打開那塊懷表,裏面的時針早就不轉了,透明的玻璃蓋用一張相片擋着,梁淮認真的看着那張泛白的照片。

照片裏的男人大概二十歲左右的樣子,眉目斜飛,面目冷峻,能看出是個不茍言笑的人。

是一張陌生的,但有一種熟悉感的臉。

一張和梁淮像極了的臉。

刑事案件審訊過程精細複雜,立案到判決要經歷一段時間,醫院鑒定陳慧有一定的精神疾病,所以過程更為謹慎,出事以後,梁淮再也沒見過陳慧。

時間緊繃的流淌着,期末成績出來的時候,大家都以為梁淮的成績會一落千丈,可第一名前面的姓名那一欄,‘梁淮’兩個字格外讓人注目。

宋簾的成績一直突飛猛進,高二上學期期末,她排在第十五名。

以她藝術生的身份,這個成績已經可以考一所很好的大學,可宋簾的目标是梁淮所向往的b大,她離那裏還有很大一截。

在帝都知道的關于嚴董的事,宋簾一直沒有跟梁淮提起過,她總是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一月末的時候,a市已進深冬。

梁淮把陳慧的東西都從梁勇的房子裏搬了出來,宋簾問他,房東會不會介意,畢竟陳慧的案子在a市已經傳開了。

事情過去了一段時間,梁淮的狀态漸漸恢複過來,聽到宋簾的話,他眸光微顫,手指蜷了蜷,“沒事。”

他既然說沒事,宋簾也就不再問。

怕他一個人會胡思亂想,一月初放寒假後,宋簾就一直留在梁淮這裏。

如今這套小公寓已經越來越溫馨,宋簾不切實際的想,她在這裏住出了感情,不如以後賺錢把這裏買下來。

梁淮坐在客廳的書桌前,他旁邊放了厚厚一摞的書和筆記,筆尖不停。宋簾能感覺到,他比以往更加的努力。

少女在廚房忙活了一陣,抱着個透明玻璃碗走出來,裏面裝着幾顆顏□□滴的葡萄,她走過來站在他旁邊,細白的指尖捏起一顆葡萄,“張嘴。”

高二上學期結束,高中的課程其實已經差不多學完了,下學期開始就是一輪總複習,梁淮正在整理這學期的筆記,這已經是宋簾第三次過來打斷他了。

吃蘋果,吃柚子,吃葡萄。

他停下手裏的筆,微微擡頭含下那顆晶瑩的葡萄,少年柔軟的唇瓣擦過宋簾指尖。她舉着水果的手顫了下,轉而撓了撓少年的下颚,“好吃麽?”

果肉清甜,他嘴角帶着隐隐的笑,“好吃。”

宋簾歪了歪頭,她看着少年沾了水意的唇,忍不住低頭吻他。

少女的手放在他脖頸的皮膚上,她剛才洗過水果,指尖有些冰涼的摩挲着他喉間的突起。梁淮捏緊了手裏的鋼筆,呼吸有些亂了。

歲月悠長,直到肺裏的空氣耗盡,宋簾才微微起身,她眸光迤逦,聲音有點軟,“确實很好吃。”

誰故意撩撥,誰又樂在其中。

寒假的梁淮更忙了,由于上學的費用基本都是他自己在賺,梁淮幾乎一整天都在外面兼職,宋簾有些心疼。

他下午還有工作,兩個人吃完了那一小碗葡萄,梁淮回房間穿好衣服出門,宋簾趿拉着拖鞋湊過去,少女身上帶着果香,她在梁淮下巴上輕輕一吻,“去吧去吧。”

身後的門合上,少年轉身下樓時臉上的笑意慢慢淡下來,直至消失。

這一年的梁淮身高快有一米九,他臉上的神情漫不經心,邁着筆直修長的腿走出樓門,身後跟着個中年男人。

梁淮皺眉,聲音涼了幾度,“還沒跟夠?”

那男人步子停了停,微笑道:“您知道了。”

是肯定的語氣。

“您還是不肯跟我回去見見嚴董嗎?”

梁淮不語,陸啓明看着他與自家老板格外相似的臉,語氣又恭敬了幾分,“您每天辛苦賺錢,其實并沒有必要,只要您和我回去,帝都有大把的資源和機會給您,何必在這遭罪呢?”

來之前,他把梁淮查的明白。自然知道他為什麽不想離開a市。

見他不說話,陸啓明又道:“只有您回去,才能給你身邊的那個女孩子更好的生活,您說,不是嗎?”

一直漠然的少年頓了頓,微微轉身,陽光有些刺眼,他微微眯着眼睛,語氣森然可怖,“你離她遠點。”

她是誰,不言而喻。

他眸光幽深,陸啓明在這樣的眼神裏竟然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他定了定神,笑道:“怎麽會,您跟我回一趟帝都,保證那個姑娘什麽事都沒有。”

豺狼再是兇猛,可終究年幼,會有軟肋。

梁淮步子不停,到路邊攔了輛車徑直離開,身後的男人無奈的嘆了口氣。

後面的車一直不緊不慢的跟着,梁淮收回在後視鏡上的視線,疲憊的按了按額角。

這段時間以來,陳慧的事情被大肆傳開,一個被長期家暴并患有精神疾病的女人弑夫,這樣勁爆的新聞不只是a市,幾乎很多地方都在報道。

包括帝都。

從那時候開始,梁淮就能感覺到身後有人在跟着自己。

梁淮問他的來歷,陸啓明就跟他講述了一個人的生平,從一個小鄉村裏什麽都沒有的人,到如今帝都舉足輕重的男人。

還有,他那第一段愛情。

那個人,叫做嚴霄。

梁淮不在家,宋簾一個人呆着也沒意思,楊小田約她出來逛街,宋簾想了想就答應了。

這是楊爸爸離婚之後的第一個春節,他自然不會細心的準備年貨和春聯什麽的,楊小田只能和宋簾約出來一起買買買。

“梁淮媽媽的事情怎麽樣了?”放下手裏的‘財源廣進’,楊小田搖了搖頭,拿起一張‘歲歲平安’。

商場裏人很多,室內有些悶熱,宋簾把米白色的外套脫下來抱着,“還沒有結束,現在移交檢察院起訴了,估計還要幾個月才會出審判結果。”

楊小田嘆了口氣,“你說他們家,唉,梁淮真是夠倒黴的。”

宋簾說不出話。

他們倆逛了小半天,天色擦黑才結束,宋簾拎着手裏有些重的袋子,“崔斯嘉呢,怎麽沒和你一起來。”

楊小田擺了擺手,手裏的東西有些重,她喘了口氣,“他去他爸爸店裏幫忙了,一天腳不沾地的,我見他一面難得很。”

她語氣裏有些埋怨,和一層說不明的眷戀。

宋簾:“聽出來了,你想他了。”

楊小田紅着臉翻了個白眼,“我才不會。”

她們逛的商場在市區,楊小田直接打車回家,宋簾在這裏等梁淮一起回去。

商場裏明亮的燈光下,少女的容貌越加昳麗,身後有腳步聲傳來,宋簾回頭,一雙眉眼清亮,是少年的世界裏,所有的山高水長。

是不管什麽原因,他都舍不得離開的姑娘。

作者有話要說:

過渡寫的心累嗚嗚嗚,少年時代的男主太慘了,好想寫以後的他們呀!超級酷的淮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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