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別去
陸有希的笑容凝固住了，過了好一陣才放下來。
這一瞬間，腦內大概閃過了無數的因素，欠着債找上門來的繼父，那被賣掉的房子，沖着他質問的母親，莫名其妙出現的生父，還有……還有顧誠安。
如果沒有顧誠安，他想他大概不會這麽猶豫，聽到這樣的消息或許會高興的蹦起來，盡管這樣可能會欠司缙一輩子，可這樣的機會，對于他這樣的人來說，又怎麽不是一生只有一次呢？
可，這一切……他該怎麽辦？
他沉默了，甚至不敢作聲。
直至司缙又走近了些，喊了他：“有希。”
他這才像是下了決心，微微退後了一步聲音略帶顫抖的說：“司缙，我知道你是對我好，但，但這件事可以讓我多想想嗎，我可能沒辦法現在回複你。”
在這件事上，他沒有辦法像對待蔣時年那樣一口回絕掉司缙，他不能确定蔣時年到底是抱着什麽目的來的，但是他知道司缙會這樣問他，定是不會害他的。因為，這是個在遇到顧誠安前的一年裏，無數次向他伸出援手的人。
而且‘脫離現在這裏的一切’這句話的誘惑實在是太大了。
他覺得他的腦子瞬間被信息塞的滿滿，甚至沒有給他留一絲縫隙去考慮接下來的事情。
司缙聽到這話，雖是不易察覺地皺了下眉頭，卻也在下一秒就恢複平時的樣子。
就在這時，陸有希聽到手機就這麽适時地響起了來，他看見司缙低頭看了一眼，而後接了起來。
司缙也沒同電話裏的人過多交談，只是微微側身看向學校門口，然後對着聽筒說了句“知道了”，便又收了起來。
一直注意着司缙一舉一動的陸有希細微地察覺到對方的情緒似乎不大好，是因為自己說考慮的事，還是因為電話？他不知道。
只見司缙微微低頭，眼睫閃爍了兩下，又像過去那樣擡過手背撫了下他側臉，才神色自若地開了口：“你考慮吧，考慮好了給我答複。”
陸有希沒敢直視對方的眼睛，只是微微地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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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缙見他這樣，最終也只是稍蹙着眉頭後，又無奈地擡了擡嘴角，便轉身走了。
待人走後，陸有希才感覺自己稍微清醒了些。天臺上的風吹起來感覺有些冷，但是他卻覺得是自己恰好需要的。
遠處車棚抽着煙的人擡眼看着樓頂上發生的事，直至看到人影消失在欄杆邊緣，才垂頭思考了片刻，最終還是将手裏的未點着煙放回了煙盒裏，雙手插兜朝着食堂走了過去。
晚上兩人回了家，陸有希洗完澡就蹲在沙發上跟着油條幹瞪眼，一人一貓一人占一角地在那動也不動。油條最近雖然是親人多了，可到底還是不喜歡人抱着，陸有希嘗試了幾次均失敗後，就變成了這種長期性的對坐。
從浴室出來的顧誠安看到這一幕就覺得想笑。他照例準備給陸有希吹幹頭發，可剛一把吹風機拿出來，就被陸有希給阻止了，意思是吹風機一吹貓就又跑不見了。
最後無奈之下，顧誠安只好又從抽屜裏拿了條幹毛巾出來，站在沙發背後細細地幫陸有希擦着。
而盯着貓的陸有希，聽着電視裏的劇集，思緒不知怎的就觸到了今天在天臺上說的那番話。
他想了許久，突然微微仰過頭去看着背後的人，就開了口：“顧誠安，你有沒有想過，大學想考去哪？”
擦着頭發的手突然就一頓，顧誠安就這麽垂眸看着對方的眼睛，思考了片刻，才又一邊繼續給對方擦幹頭發，一邊沉聲問他：“怎麽想到說這個了？”
“不知道，”陸有希回過頭，聲音變得輕了些，“可能就是感覺，高三的書本一上完，一複習，就馬上高考了吧，時間過得真快。”
其實也不是，他就是想到了司缙的邀請，如果說，顧誠安以後注定是要離開這裏，出國的呢？他沒有問過顧誠安的打算，甚至不知道以後兩個人能不能像球球和張文旭那樣約定好一起去上大學。
一想到這裏，他不禁感到自己似乎有些卑鄙，他竟然想在這兩者之間找個平衡點來。
他不自覺地嘆了口氣。
身後的顧誠安察覺到他的動作，便敏感地問了句：“是司缙跟你說了什麽麽？”
這話聽的陸有希一驚，他看着對方，随即又搖了搖頭，連忙否認道：“那到沒有。”
說完還止不住解釋說：“他今天找我，就只是說他回來了。”
顧誠安頓了頓，才又将話題轉了回去：“去哪上大學的事情，還沒想好，你呢？”
聞言，陸有希眨了眨眼睛，最終也還是回道：“我也沒有。”
其實，如果讓陸有希說真心話的話。他是想離開這裏的，是，比起去美國，他更想的是離開這裏。因為一想到這裏有的那麽多未知的因素，他就不免地想逃避，他不想去思考，也不想去面對。
而他也清楚，其實在這件事上，不論是理論上來講，還是人情上來講，他都理應回絕掉司缙才對。
何況，還有顧誠安在這裏。
他拉過顧誠安的手，在臉上蹭了蹭，嘴上雖是不置一詞，腦子裏卻一刻都沒有停下。
顧誠安看出了他的異樣，卻也只是輕聲問他：“怎麽了？”
眼前的人沒有回答，只是拉着他的手讓他坐下，轉身雙腿跪坐在他身上，就這麽靜靜地抱着。
顧誠安也就任由他這麽沉默着，同樣伸出雙手将人攬近了些。心想着如果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就算了吧。
可就恰在此刻，放在沙發上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震動從沙發的這一端迅速地傳到了另一角，吓得油條直接就從沙發上蹦了下去。
陸有希微微起身拿起手機看了眼來電顯示，眉頭便驟然擰在了一起。
顧誠安一秒便察覺到了陸有希的變化，順着屏幕的亮起，也注意起了這通電話的來歷。
陸有希的手指按在接聽二字上停頓了好一陣子，直到電話被挂斷又再次打來的時候，他才緩緩地按了下去。
他側着頭靠在顧誠安的肩上，低聲朝着電話了喊了一聲：“喂，媽。”
這是那天他發過道歉短信後，陸敏玲第一次聯系他，他本還期待着，會不會是他母親也對那天的事情多少改變了些看法，可入耳的內容卻完全不是他想聽到的那樣。
陸敏玲像是絲毫沒有打算讨論那天的事情，只是聲音柔弱卻清晰地問他：“小希，你怎麽，你怎麽拒絕了你爸爸的提議啊？”
“你說的哪個爸爸？”陸有希聽到那兩個字，頓時聲音就冷了下來。
而大概是有了上次的道歉短信的存在，陸敏玲說話時顯得自信了許多，“我是說，你生父。”
她這麽說倒也是在預料之內，只是陸有希突然就想起了一件事，便也就确認性地問了過去：“媽，之前……蔣時年是不是來給我參加過家長會，說是要送我出國。是你通知他來的吧？出國什麽的也是你跟他溝通的嗎？”
話畢，也不知是話裏的名字還是出國二次刺激到了眼前的人，陸有希感覺到攬在腰上雙手像是微微收緊了些。
可未待他思考顧誠安的想法，便聽到電話對面的陸敏玲開口解釋：“這，我也沒辦法啊，你們班主任打電話來，我去不了只能這樣。那些，出國什麽的，他也只是跟我提了下，我覺得既然有人願意出這個錢，這個機會何必放棄呢？”
錢，又是錢。
陸有希閉上眼睛，頓了幾秒才有問：“媽，你能告訴我你到底是什麽時候跟蔣時年聯系上的嗎？”
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陸敏玲并沒有正面回答這個問題，只是一副苦口婆心的口氣：“媽也是為你好啊，媽現在在鄉下又顧不了你，如果，如果你繼父……”
“你別提他，”陸有希忍不住打斷她，他現在實在是不想聽到任何人提起李敦這個人。
“好，好，”陸敏玲便也就這麽應着，卻也絲毫還是不回答那些問題，轉而問道，“那小希你現在住哪啊？”
陸有希也不想再追究那些問題的答案了，便答道：“我住同學家。”
可陸敏玲還是繞來繞去地止不住勸：“小希，你生父，蔣時年他是真的想補償你，他很早之前就像補償你了，你幹嘛不接受了呢？他們家條件也好，對你以後也好……”
“你別再說了。”陸有希再次打斷她。
然而陸敏玲像是沒聽到一般地繼續道：“小希，我都是為你好啊。你怎麽就……”
陸有希擰着眉，咬着牙還是将聲音放溫柔了些，“求求你別再說了。”
這下對面一聽就真的急了：“你這孩子，怎麽就不聽勸。媽媽都是為你好啊，我還能害你不成？你怎麽就這麽不知好歹呀，你……”
“媽，”陸有希最終開口道，“你別管我了，好嗎？”
嘟……對面傳來電話挂斷的聲音。
陸有希垂手扔下手機，靠在顧誠安的肩上久久不說一句話。
胸腔裏似是有一團火，要噴發不得已，卻又不能沖着那個對象說出一句。
也不知過了多久，待到他平息下來，才聽到抱着自己的人用着低沉的聲音問他：“蔣時年說要帶回去，然後送你出國嗎？”
“嗯。”陸有希承認道。
而下一秒，他便感到對方的手臂又緊了緊，最後說了句：“別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