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入院

按理說,不是這樣的,陸有希想。

原本不應該是,他來找司缙道歉,然後将事情說清楚,再之後回家和顧誠安一起吃飯,睡覺,明天再去上學嗎。可為什麽,會是現在這樣,到底是哪裏出了錯。

手能觸到地方全是尖銳的破碎物,指尖也橫着長長的口子,溫熱的液體從頭頂沿着額角緩緩流下,又順着眼角微微滲進眼睛裏。

他感到眼前的事物好像有些模糊,一切都像是被染上了異樣的顏色,變幻多姿,而眼前的人像是一動不動地在看他,為什麽要這樣看着他?

他疑惑,張了張口喊了聲:“司缙。”

腦中回響着一個人的說話聲,聽起來又像是自己。

是啊,怎麽會忘了呢,司缙也是一樣啊。他怎麽能在同一件事上犯兩次錯誤,怎麽會一次次地拿着對方對他的好當資本,又一次次忘記了對方也是有脾氣有需求的人。

都是他錯了啊。

救護車的鳴笛聲在這才剛亮起路燈的傍晚時分,響在了半郊的一家酒吧門口。看熱鬧的人群站在酒吧周圍吵吵嚷嚷,酒保們一邊對着往外走的客人們道着歉,一邊連忙封住了二樓的包間進行着清理。

醫院離酒吧的距離并不算遠,可到達醫院的時候,病床架上的人還是因為創傷在頭部而導致了昏迷。

時間就像是流沙,肉眼可見地一點一點的往下滲漏着。

顧誠安也沒想到有一天會接到司缙打來的電話,他聽到醫院二字後,頭就像是被重擊了一下,整個人都懵了,待緩過神來,便又一刻不等地,就往醫院趕來。

而趕到時,陸有希則還在急診搶救室裏接受傷口處理。

門外的司缙因為剛剛那一幕,酒已經醒了個全,他低垂着頭,雙手緊扣地坐在外面的長椅上。

腦中一遍遍回想着剛剛的那片場景,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麽了,只記得自己一想到陸有希不會再乖乖聽他的話,跟他走,就一股難言的怒意上升至胸腔,緊接着就感覺大腦一片空白地,順着自己的情緒就動了手。沖動占據了大腦,就連物體碰撞的聲音都沒能及時地傳入耳朵裏,他感覺眼前的事物像是一直在轉,被攪地天翻地覆,直至看見鮮紅的顏色從對方臉上滑落,才後知後覺地察覺到了自己的舉動。

明明已經有兩年多沒有過這種情緒不受控制的時候了,怎麽會再發生這樣的事,他不禁皺了眉頭。

Advertisement

私立醫院雖然相對于公立來講人還是要少很多,可急診仍是不停的有人被送進來,搶救室門口也不甚嘈雜。

顧誠安站在門口站了好一陣,最終還是走到了司缙旁邊的長椅上坐了下來。

坐在這裏的兩人一言不發,沉默就像是磁場,将這兩人同外界隔絕了開來。

也不知過了多久,這沉默才被打破開來。司缙的手機響了起來,他從兜裏拿出手機打算接起,卻不意一眼看見了手上沾着的已經幹涸掉的斑斑血跡,不由得再次愣住。直到過了片刻,對方第二次打過來,他才晃過神來,看着來電提示,緩緩地擡手接了起來。

司缙喊道:“哥。”

對面人聲音不急不躁,但也單刀直入地問道:“你給那孩子弄醫院去了?”

司缙擰着眉頭,垂眸低聲,卻沒否認:“嗯。”

“你也真是,”對面帶着點叱責,也沒繞彎子,直接就問道:“還想着帶他走麽?”

電話這頭的人嘆了口氣,将背靠回了椅背側頭看着診室的方向看了好一陣,才說:“不了吧。”

緊接着他又沖着對面開口道:“哥,借我點錢。”

只聽對面人聽完就輕笑了下,“錢是小事,那你跟爸的交易呢,這不是虧了?”

“無所謂了吧。”司缙不帶遲疑地說。

“随你吧,那日程這邊我就直接定了。”對面人回他,“你也不用拖着在國內瞎折騰了,早點回去那邊也好交代。”

聽了這話,司缙也只是“嗯”了一聲應了下來,而後挂掉了手上的電話。

眼下又恢複了沉默,顧誠安摸着兜裏的煙盒,直覺得嗓子癢,可看着急診搶救室裏那邊緊閉着的大門,想來想去,還是打消了出去抽煙的念頭。

他聽見司缙挂掉電話後,隔了好一陣,沖着他開了口。

司缙問:“你難道不想報複我麽?”

聞言,顧誠安轉過頭去看了司缙片刻,突然輕笑了一聲,過了會兒又将表情放了下來,才深吸了口氣說道:“怎麽報複,打你一頓麽?”

司缙煩躁地抓了抓額前淩亂的頭發,垂着頭也不看對方,只是回道:“随便什麽都好吧。”

是啊,随便什麽都好,起碼他心裏會更舒服點。

可卻沒想到,顧誠安靠在椅背上,想了想回他說:“你想這麽求心理安慰,我是不會讓你得逞的。愧疚這種東西,比拳頭來的懲罰,要實在多了吧。”

“你下手的時候,至少有那麽一瞬間是覺得痛快的,不是麽?”顧誠安的語氣不是在問他,而是陳述:“就像我當時知道你要帶他去美國後,再看到他挨打的時候,有一瞬間我也是這麽想的。”

聽到這話,司缙不由得凝眉。

他想起當年高一都在一個班的時候,就有人曾經說過他和顧誠安感覺上多少有些相似。原來聽着只覺得厭煩,現在想想可能沒錯,特別是對待自己喜歡的人的身上。

如果,如果他更早的認識到,自己對陸有希的感情,不似于對之前那些人的樣子,會不會現在兩人就可以相安無事地一起去美國了。

只可惜什麽事情,都沒有假設。

他聽到顧誠安頓了頓,又繼續道:“甚至于那之後因為你的事,我跟他吵架過冷戰過。我覺得是我當時最希望他做的事情,無非是讓他去找你把話說清楚,可我現在坐在這裏卻後悔了。”

顧誠安仰頭看了看天花板,說:“如果知道結果是這樣,不說就不說了吧,能怎麽樣呢。”

聽罷,司缙側頭看了看旁邊人思考了片刻,終是沒有再說什麽話。

陸有希大概是在晚上十點來鐘,被處理好轉入了一般病房。司缙找了關系去辦了住院手續,而顧誠安則是守在門口聽醫生的交代。

一切結束後,兩人又回到了同一個地方守着。

司顧二人從認識到現在,大概從沒想過他們兩人會有一天,就這麽一起坐在病房外的長椅上,各自抱着心思和平共處。而且這種和平共處,還是建立在傷害了同一個自己喜歡的人身上。

這該是可笑還是悲哀,司缙想不明白。

只是他知道,事情到這裏也該是有個結尾了。

陸有希的醒來,是在第二天早上,醫生查房的那段時間。

跟在一起的護士出來通知他們的時候,一直被懸着的兩顆心才算是落了地。顧誠安沒多猶豫地起身往裏走,可司缙站在門口看着門隙間透出來的景象,卻始終沒有了踏進去的勇氣。

進去能說什麽呢?道歉?

見那停頓在一半的腳步,顧誠安看着門口的人看了幾秒,于終還是什麽都沒說的繞過他走了進去。

病床上躺着的人被紗布裹了好幾處,有的地方還微微沁着血色,指尖和部分細處也還殘留着幹涸的血痂。

陸有希的眼睛有些沒方向地眨了眨,臉色蒼白的像個洋娃娃。醫生問了他幾句話,他像是聽見了,又像是什麽沒聽見似的,過了好一陣才聲音細小地說了幾個字,又沒多會兒就再次睡了過去。

顧誠安不由擔心地問道:“他有什麽狀況嗎?”

只見醫生拿着筆在本子劃了幾筆,跟他說:“都還好,只是有些輕微腦震蕩,估計這幾天會有頭痛、頭暈、惡心類似這樣的症狀,嗜睡有時也是為了緩解這些不适,所以都還正常,養着恢複就行。”

顧誠安聽完安了心,又在心裏一一記了下來。

再出來時,他将醫生講的事情,簡略地和司缙也交代了聲。

司缙聽完點了點頭,握着手機卻同他說:“那你陪着他吧,我先走了,應該不會再過來了。”

聽到這話,顧誠安微怔了一下,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禁問他:“真的不等到他再醒了說句話再走麽?”

對方看着他,垂眼想了想,最後也只回道說:“算了,道歉這種事情沒意義。”

司缙走了,病房裏便僅剩下了顧誠安守在這裏。

陸有希在接下來的幾個小時裏,也一直處于沉睡之中沒有再醒來。顧誠安思前想後地還是走下了樓去,出了門口摸了一根煙出來,在外面的吸煙區抽了起來。

尼古丁入肺,他的情緒這才微微被放了下來。

不得不說,從昨天接到那通電話開始,他的情緒就一直被提在那裏。他不是沒有想過找司缙要把這件事解決了,可看到司缙的态度,他又像是被打了臉一樣,覺得自己也沒比司缙好到哪去。

總以為活該的是對方,到頭來活該的都是自己。

他看着地面嘆了口氣,連抽了三四根,直至見到煙盒裏空蕩蕩了,才停了下來。

見着來往家屬手上提着的飯盒,十幾個小時沒吃東西的饑餓感到底是順了上來。他擡眼看了看病房的方向,估摸着陸有希現在還睡着,便立即做了決定,往外面的小吃店走了去。

醫院邊的餐館大多是針對病人和家屬的,顧誠安站在那裏看了看菜單,開口要了份粉堂食,又要了份白粥打包。

回去的路上,他看着手機,隐約覺得最近實在是太安靜了些。卻沒料到,想什麽撞什麽,正當他出了電梯,擡眼看向病房時,便看到一個不該出現在這裏的人正準備推門而入。

他眼疾手快地就将人攔在了外面,眉頭緊皺着問對方:“你怎麽在這兒?”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