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剝離
大學不同于高中,失去了老師耐心且詳細的講解,轉換而來的是衆多的大課和數不完的小組作業,以及需要自己學習的厚重資料。
饒是顧誠安這種在高中時并沒有費太大功夫的人,卻依然還是為了學校的課堂成績,耗費了大量時間完成作業,和進行自我學習,只求能比別人快一步的成長。
那句脫離了父母什麽都不是的話,在他的心裏,不知不覺間就成了壓力,近乎每時每刻地在提醒他,如果想要保護另一個人,那就只有自己獨立,而且夠強。
每天往回撥打的國際電話,以及那冷漠的女應答音成了顧誠安學習以外的唯一日常。他抛棄了社團活動,甚至交朋友的機會,只為了能夠早點完成這些,回去找到陸有希,告訴他自己喜歡他是真的,自己離開的這段時間又是多麽的無可奈何。
而有些事情,像學習,努力便可以獲得一個更好的成績,可有些事情并不是,就比如尋找陸有希。
顧誠安在大一的這一年中,不論他多少次托了國內的朋友去幫忙尋找,也不論他多少次有了假期就來回這麽往返飛。依然還是沒有任何消息,陸有希就像是在他所存在的這個世界裏消失了一樣,除了曾經那個家裏遺留下的一些小物可以證明他的存在,有一段時間,連同顧誠安都會去思考這難道只是自己的一段臆想。
如果說大一是通往黑暗的一個開始,那大二遇到司缙,也不知道該算是給了他希望,還是增進了他的絕望了。
遇到司缙,是在一次的院裏的一次公開課上。因為商院下面的分類不同,司顧二人也沒想到,明明同時在一個大學一個院裏卻因為專業方向不同而一直沒能遇見。
顧誠安雖說知道司缙也在美國,但是在他的認知裏,司缙當時續讀的高中是在東海岸的紐約,他根本沒有想到會在西海岸的加州遇到對方。
而對方對其也很是驚訝,只是驚訝的不是兩人會這麽遇見,他驚訝的是顧誠安這消沉的狀态。
消沉這種事情,顧誠安自己不是沒有注意到,只是他自認是已經盡力了,可依然沒有辦法消除這種日益增長的心理疲憊。他需要休息,而司缙也就給了他這樣的空隙。
區別于大一,遇到司缙後的顧誠安,開始經常同他一起出入酒場、派對。他漸漸發現人在一定時候,麻痹自己也未嘗不可。可麻痹歸麻痹,他依然停不下來每天必須撥出去的那通電話,像是成為了唯一能讓他睡下的藥。也像是一記上瘾的毒直接滲透進了身體裏。
他不是沒問過司缙有沒有消息,只是司缙也不知道。畢竟從那時離開,司缙就已經覺得自己并沒有什麽資格去關注那個人了,可說到底誰又能想到,他居然會在這裏遇到原本應該在江城同那個人在一起的人。
司缙眼見着他一次次在電話裏同家裏争吵,說即便找不到也偏要找下去的樣子,不由得就想知道他在這裏的理由,但是卻一直沒開口,直到有一次顧誠安喝多了,自己說了出來。
而那天,他倆打了一架,司缙指着他的鼻子罵:“你真的是他嗎活該。”
顧誠安說不出話來,他知道司缙這種人平時根本不屑于這樣罵人,可是這樣罵了他,就說明自己做的事情,真的是太過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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咎由自取。顧誠安深刻地理解到了這個詞的意思。
那一架在最終也沒能能轉化成互相的諒解,因為顧誠安傷好的後一個星期,司缙因為專業上有交換名額,直接換去了另一所學校,進行學習。
而時間就在彈指之間溜走了,大三仍舊一無所獲的顧誠安,最終開始選擇了一條他自己從未考慮過的路。
就像他寄宿家庭的那位父親說的:“有時候,人的緣分就這麽淺,丢了可能就真的丢了,你如果要拿這件事捆綁你一輩子,你只會愈發的往後看。人不能一直往後看,總歸是要往前走的,何況不論你走不走,時間和他也是會往前走的。”
從高三到大三,四年的時間。顧誠安也不知道要怎麽才能做的更好,他盡力地在尋找他和變得更強大上面找到一個平衡,自覺是努力了,可是一無所獲。
他曾以為的那些個可能,在1,424個夜晚的電話忙音,和朋友傳來的一聲聲抱歉中被磨盡。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除了往前走以外,還能選擇什麽路。
可說是這麽說,掙脫這樣的禁锢談何容易?要從1,424通無聲電話養成的行為習慣中剝離開來,談何容易?
只是除了逼迫自己做,還能怎麽辦,那些漫長的日夜何嘗又不是折磨。
一年,兩年,三年,從碩士畢業到進入職場,再到司缙突然找到他,詢問他要不要回國一起開公司。
時間磨平了他心中的那些傷痛,只有提到那個名字的時候,才會偶爾想起那些年少無知的沖動,和未能來得及珍惜就被破壞的感情。
然而誰又會預測到就在那樣的一天,曾經銘記于心的思念就這麽被攤開擺在眼前呢。疼嗎?自然是疼的。
若不是珍惜眼前的那些事物,便不會變的這麽膽小。
小心到怕一個不意,對方就會再次消失在自己的眼前。
所以面對陸有希,他只能這樣小心相處着。可即便是這樣,他仍像是做錯了。
司缙舉杯慢慢地飲了一小口,問他:“你害怕什麽,害怕他又走了麽?”
酒杯中被重新倒了小半杯酒,連同着冰塊發出清脆的聲音,顧誠安沉默了兩秒才說:“算是吧,這麽久了,他大概并不想讓我打擾他現在的生活吧。”
他忍不住感嘆道:“确實啊,八年了。他一直在往前走,我也一樣,可是遇到他之後我确實是想回到過去了,只是我又憑什麽要他陪着我這麽走回去呢。”
“回去?你在開玩笑麽?”司缙被這麽一說反而有些嚴肅,“你說的确實,你想回到八年前,這種事情本來就不可能。可是你真的确定他走出來了?”
“不是麽?”顧誠安問。
他當下一愣,反應了兩秒,突然又皺起眉頭來沖着司缙問道:“你什麽意思?”
司缙微擡着嘴角,手指摩挲着杯邊,輕抿了一口才說:“我雖然早就知道他在哪了,可是一直沒能回來找過他。等真的回來找他的時候,他基本都快大學畢業了,那幾年我基本每年都回來見他一次,跟在他身邊的男男女女都不少,可他一直都沒能跟任何人在一起。”
“八年,”司缙手指敲了敲杯邊,“你沒有找別人,他也沒有找別人。你還不清楚你們到底是為了什麽嗎?”
顧誠安聽着沉默,倒是司缙将酒一口吞下,然後又繼續開口道:“更何況,你壓根就放不下不是麽?”
聞言,旁邊人這才嘆了口氣,聲音低沉着說:“是放不下,可就是那段記憶,像是他說的。傷口好了就不代表忘了疼了,我知道那種疼痛,甚至可以算的上是了解,所以我沒有辦法就這樣不顧他感受的呆在他的身邊。我怕疼,更怕他疼,我不能這麽自私。”
“所以你意思,你現在還是為他着想所以想着放棄了?”司缙的聲音冷了幾分:“傷口疼不疼這我管不着,而且你自己造成的傷害,怎麽去彌補是你的事,我也管不着。我唯一能告訴你的就是,他這幾年過的不好。”
“如果我當初能代替你撫平了它,”他眼睛眯了起來,聲音也帶着點怒氣地說:“現在就輪不到你坐這兒了。我做不到,所以我放棄了,我找來了你,可你呢?”
顧誠安雙手撐着額頭,緊皺着眉。司缙的話像是刀子,一句句地都劃在他的心口,只覺得劃得生疼。
司缙走的時候,顧誠安還是有道謝,只是司缙倒也不是真的生氣,直接就開玩笑地又扔了他幾件事兒,說是應該的。而顧誠安也是什麽都沒說,自知理虧地也就全部應了下來。
回家前,顧誠安又去了趟陸有希家的樓下,盡管在五樓的那個燈已經全然熄滅了,什麽也看不見,他依然像是有所寄托似的,在樓下靠着牆,靜靜地看着。直到一包煙空了,才有些無奈地起身,而後又轉向外走去。
臨近夏日的江城已經不再涼爽了。夜晚沒有什麽風,酒勁過了這麽會兒,才像是在熱氣裏泡的有些上頭。
到家後,顧誠安洗過澡躺在床上,感覺不甚清醒卻也睡不着,過去的事夾雜着最近的那些攪得頭直發昏。直到手機提示音響了一下,他才看見上面有一條四五個小時之前發的信息。
說是【店子的事兒都已經商量定了,有希那邊也确認下來了。合夥人是你的事,我還沒跟他說,不過你也好好想想要怎麽跟他解釋吧。至于你之前說事成了謝我的那些條件,就不用了,算作是我替我表弟對你們的補償吧。加油啊,小孩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