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談談
到醫院的路上，顧誠安屬于能插隊就插隊，能抄近路就抄近路的狀态，可盡管冒了被抄罰單的風險，從店子到醫院那邊還是走了三十來分鐘。
等他急忙将車停在院內停車場，跑到急診大樓時，就看見裝修師傅已經扶着陸有希走了出來。
陸有希右邊腳上打着石膏，但未倚在旁人身上，而是一手扶着邊牆借着力。他的臉上因為疼痛略微地泛着白，眉頭微蹙，眼睫也像是被微微打濕了一般地半垂着。
扶着他的小師傅臉上有着明顯地慌張，直至見着顧誠安走近了，才稍稍緩了表情，連忙招呼道說：“顧哥，你可來了。那會兒我們想着給你打電話，結果也沒你電話號。”
顧誠安微不可聞地“嗯”了聲算作聽見了，而後上下看了眼陸有希，也沒問他手機去了哪，只是擡手從裝修師傅那接過他，讓他靠着自己借力，一齊往停車場去。
可到底是單腳不能觸地，一只腿蹦地實在是困難，更何況每跳一下就很容易扯到另一只腳的神經似的，疼得陸有希一時間只想往地上坐下來。
看着他這樣，顧誠安也沒法了，也不顧醫院門口全是人，直接就背對着他，跟他說：“上來。”
饒是自己不想麻煩人，可這種時候逞強也太不知好歹了。陸有希雙臂自然地環過對方的頸脖，就讓人這麽給自己背了起來。
裝修的師傅年齡不大，整個人小心翼翼地跟在後面，一起護着背上的人。顧誠安見他就在旁邊，未側過身，只是聲音裏稍帶了點嚴厲地就問：“他這腳是怎麽搞的？”
這話一出，顧誠安就感覺自己脖頸處的雙臂往裏收攏了些。胳膊帶着一絲涼意，他沒手去拉扯，只能用下巴蹭了蹭，然後口氣稍稍溫柔了下來，又補充道：“我不是怪你，就是想了解下經過。”
小師傅這才看了看背後陸有希的表情，小跨步跟了上去，然後說：“那會兒我們裝完隔斷用的窗簾杆，也沒什麽事兒了，就帶着梯子準備先出來收拾東西走了。可誰知道門口那塊兒也不知道哪個小孩兒還是什麽人扔了塊兒磚在那，我們邊走邊說也沒看路，就被絆地跟着摔了一跤。當時手上還拿着梯子，結果就正好砸到了走在前面正在下樓梯的陸哥。”
“這不就，”小師傅的聲音越說越小：“給陸哥腳裸給摔扭傷了。我們也知道錯了，下次真的會好好看路的……”
顧誠安聽完，既沒出聲責怪，也沒安慰對方。只是微微側頭想往陸有希那邊看，可才稍轉了個角度，就感覺對方把頭埋了下來，雙臂也交疊着不動靜。
三人到了車位上，他小心地把背後人放下來，送上座位關上車門，才又表情稍作嚴肅地同師傅說道：“這次扭傷不算太嚴重就算了，下次做事兒的時候小心點。趕工那邊暫時沒人能看着了，你負點責把監工的活攬了吧，我隔三差五地去驗收。”
說完還又擡首示意了下：“先上車吧，我給你送回去。”
小師傅一聽這話，感激還來不及呢，也別說讓人送回去了，就連忙道謝說：“顧哥，真是謝謝您了。那什麽，您就別送我了，趕緊給小陸哥帶回去吧，剛來的時候疼的都出冷汗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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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顧誠安聽罷也不再跟人多客氣，就點點頭說了句“那你回去注意安全，明天按時到就行。”就上了車。
一路上，顧誠安沒說話，陸有希就順着将腿架在後排也沒做聲。直到他看見車開進了一棟商務公寓的地下車庫，才奇怪道：“這是你家？”
顧誠安輕車熟路地将車停在了地下一層電梯口的私人停車位上，“嗯”了一聲，便解了安全帶走下車來。
繞至後門拉開，裏面的人還一點下來的意思都沒有。他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氣，頓了下才解釋道：“你家電梯到現在都沒好，你這腿打算每天蹦到五樓去嗎？”
這句話塞得陸有希沒話講，可又還是有點猶豫。
直至聽到顧誠安再次開口問他：“我們電梯也是公用的，你是打算讓我背你上去，還是抱你上去？”，這才垂眸想了想，自己老實地再次伏在了對方的脊背上。
電梯門合上了，他也不知為何，就是感到背着自己的人似乎帶着點怒氣。電梯的金屬制牆壁微微反射着身前人的表情，他微眯着眼試圖看清楚，卻又怎麽也看不清。
顧誠安的動作極輕，不論是将他放下還是扶着他進房間去的時候，都仿佛是對待一片随時都會碎掉的脆玻璃。
可進了裏面後，顧誠安就将他一個人留在了客廳。陸有希坐在了對方的沙發上擡着腳，有些無聊地環看着這間房子。說起來顧誠安從回來到現在，少說也快一年了，房子裏整體來說，幹淨地看上去仿佛沒怎麽居住一般。
他見人轉進了廚房後，也一直沒出來，一個人等着也沒事做，就幹脆打開了電視，随便翻看着。腳裸處還帶着刺刺的疼痛感，讓他沒法集中精神，對着電視裏播着的節目看了半天，也沒看進去幾個字。
顧誠安的雙手拄在水池邊，稍稍待自己的情緒緩和了些，才又在廚房裏翻找了一通，家裏的冰箱除了啤酒以外就只有幾個不知道什麽時候放進去的雞蛋。他盯着空白的冰箱格看了兩秒，最終是擡手将雞蛋扔進了垃圾桶，又轉過身将燒開的熱水兌涼了些，而後端着杯子走了出去。
客廳裏電視的聲音原本很是吵鬧，也不知道是聽到了他的腳步聲還是怎的，他還沒走近，劇集裏的對白就随着屏幕的變黑戛然而止了。
杯子觸碰到桌面發出一聲輕響，引得坐在沙發上的人看了過去，他才又開口說道：“家裏沒材料做飯了，今天就先點外賣将就下吧。”
陸有希看着茶杯的樣式，是他那天在家具城裏見過的那種，上面的星星給他的印象很是深刻，也不知道對方是什麽時候買的。
外賣來的時候，顧誠安正好進裏屋去了，陸有希沒了辦法，只好蹦着去拿了外賣，又單腿往餐桌前蹦。
顧誠安從卧室裏出來的時候，正巧就看着他單腿提着東西，腳步不穩地蹦着，立即就皺了眉頭，連忙将袋子接過來，又扶着他坐下，語氣帶點責備地說：“我沒聽見敲門，你就不知道喊一聲麽？你這麽蹦跶再摔着怎麽辦？”
被教育的人撇了撇嘴，帶着些不情願地直接拆了袋子。
晚上的時候，顧誠安提早就将睡衣給他找了出來，可陸有希依然僵持似地坐在沙發上，也不說去洗澡，也不說去睡覺。
直至時間有些晚了，顧誠安來找他商量，他才低着頭，像是思考了片刻，然後嘆了口氣，微微起身。
睡的房間雖然是專門收拾好的客卧，可陸有希坐在床上，依然還是覺得自己對這件事無不擔心。
只因為今天他見到人沖到急診門口時，對方眼裏的那種不安與慌張實在是太過明顯，他想忽略都沒能做到。
盡管最近兩人之間的關系是走近了些，可說到底是停留在朋友層面上，并沒有任何進一步的意思。可如果按照醫生說的，拆石膏為止要一個月，那就這樣一個月都在這裏住下去的結果是什麽？自己會再次動搖麽？他不敢想。
家裏的醫藥不多，顧誠安擔心他有其他外傷，翻找出藥酒準備進門時，見人隔了許久還是那麽坐在那，到底是忍不住了。
他站在門邊狠狠地掐了掐自己手心，然後走了進去，将藥酒放在的一旁的桌子上，繼而蹲在人面前，自下往上地看向對方的眼睛，沉聲說道：“有希，我知道你在顧及什麽，我們談談吧。”
聞聲，陸有希這才稍稍回神，輕聲問：“談什麽？”
他微微垂着頭，燈光穿過眼睫将影子印在臉上。顧誠安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得嘆了口氣，而後也不再顧及地說道：“談之前你說過的那些話。”
眼前的人坐了下來，陸有希擡眸看過去，只見對方臉上帶着絲隐忍道：“我承認我帶你回來确實有我的私心，不光是因為你現在扭傷了。”
“我的确做不到”，他頓了頓繼續道，“做不到完全不抱有心思地單純和你做朋友，不論你說什麽，我都還是想和你在一起。”
“你覺得我是意難平也好，又或是別的什麽也罷，你并沒有必要在心裏有所抗拒，不是嗎？既然我們不能像過去那樣一定要給自己個喜歡的理由才能在一起，那就放下過去，你讓自己的感情順其自然不好嗎，又或者說，你希望我就此消失？”
“過去的那段感情，你不好過，我也一樣。”
“你既然說有的事情，過去了就是過去了，那就讓他過去吧。八年了，我們的确都變了很多。既然是這樣，那我們就不要往回走，從現在開始也是一樣。”
“重新來過，現在的我，和現在的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