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下午,集團軍抓住了逃犯。
當時度若飛正在重症監護室門外站着, 邢博恩和丘杉在她身邊陪着她。
劉副軍長親自來通知她這個好消息, 然後說:“嚴軍長想見你一面。”
度若飛愣了下,點頭說好。
“來了, 坐。”度若飛一進入房間,嚴軍長便開門見山,說道, “我知道你現在的心情很着急, 希望我能長話短說。我找你過來是因為一件事, 聽說你變更了一條身份信息?”
“是, 有什麽不妥當嗎?”度若飛改完信息就回到軍醫院, 把她和度珍寶交談的過程報告給劉副軍長,但是略去了自己跑到登記處改信息這一節。
嚴軍長搖頭:“沒有,‘度珍寶’這個名字沒有人用, 改了也就改了。現在人口統計難度大,要求沒那麽嚴格, 将來發現填錯了, 還能再改正确。”
度若飛說:“我不會改了。您可能聽說我和她吵了一架, 覺得我沖動, 但我不是, 我想得很清楚。”
嚴軍長:“按理這事不該我來勸你, 咱們兩個不算熟悉,現在時間寶貴也不該過多放在感情問題上,但是我聽說了這件事吧, 心裏實在放不下。過去我經歷過一些事,和你的經歷有點相似,我想既然我比你大這麽多,我的經驗可能對你能有點幫助,就打腫臉當一回老師。”
度若飛:“我知道,您想勸我血濃于水。其實我和度珍寶沒有血緣關系,她是我家裏領養的,我和她沒相處過多少時間。現在我爸已經走了,我媽媽……還不知道什麽時候能醒過來,我和她之間已經沒有任何聯系,頂多認識而已。如果我媽媽知道了要改回來,我也會勸她不要改。”
“你這還是在生她的氣。”
“是,我生氣。”度若飛承認,“我生氣我媽媽對她無微不至,照顧她這麽多年,現在我媽媽因為她受傷,人還沒有醒,她竟然就想着回新世界。”
嚴軍長:“我記得當初她為了你們媽媽,一點沒猶豫地答應幫助集團軍。你應該能感覺到,她對你們是有真感情的。”
度若飛沉默幾秒,說:“可是太少了,我替我媽媽覺得不值。”
嚴軍長:“她才二十一二歲,一時糊塗也正常。”
“不小了,撒謊都不眨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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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軍長笑了笑:“我認為你們可以再談一次,上午她和薄雪聲發生過沖突,她們談到了回總部的問題,可能你們見面的時候她正陷入困惑。我相信她對你們媽媽有很深的感情,如果你願意引導她,放大她的感情,她就有機會走到正路上來。”
度若飛搖頭:“你不了解她,她的內心——我恐怕黑暗早就蓋過感情了。我沒否認她對我媽媽有愛,那點愛只夠讓她清醒一時,最後她還是會淪落到黑暗裏。”
“我了解,相信我。”嚴軍長認真地說,“度珍寶的眼睛天生失明,出生時就是這樣,她自己不能決定,你們很愛她,想幫她,但是沒有辦法。”
度若飛遲疑着點頭,不明白他為什麽說到失明。
“有一類人他們生來對道德感失明,他們沒有道德,也可以說沒有良知。可你能怪他們的天性嗎?那不是他們自己選擇的。”
度若飛問:“對道德感失明?”
“沒錯。這個東西度珍寶天生不具有,後天也不能習得。就好比失明,她天生沒有視力,你們有,但是她不可能從你們這裏‘學到’光明,‘學會’看見。”
“但她的眼睛治好了啊。”度若飛有點懵了。
“靠的是醫學技術。要治好她的道德感,也可以靠醫學技術,等到技術發展到确定大腦裏哪一塊地方是管道德感的,知道怎麽動手術能提高道德感,那時候她才有可能被‘治好’。”嚴軍長在最後兩個字上讀了重音,引出後面的話。
他道:“我問你,度珍寶眼睛看不見的時候,她能正常生活嗎?”
“能。除了不能看東西,她和正常人一樣。”
“是啊,那時候咱們的醫學技術不能給她視力,沒關系,她和正常人一樣生活。靠的是什麽?家庭的關心,學校的教育,社會的幫助。現在技術不能給她道德感,怎麽辦,治不好就不管了,由着她自己摸索嗎?”
度若飛一臉不認同:“您是說,我們要關心她、教育她、幫助她?這有用嗎?”
嚴軍長:“當然有用,有用在約束她的行為,讓她即使沒有道德感,也不做錯事情。你現在腦子裏想的還是要‘治好’她,我告訴你,治不好的。你得接受這個事情,這不是她的錯。對她負起責,一點一點引導她,慢慢來,會好的。”
“這太難了,我做不到。”這句話從口中說出,由耳朵進入腦海過了一遍,度若飛的頭低垂下去,沒有了剛才的理所應當,聲音中帶着幾分自責,“我做不到。”
關心教育幫助度珍寶,世界上可能只有一個人可以做到,那就是付麗。她不是付麗,她做不到。
嚴軍長無聲地嘆了一下,道:“今天我的話多了,占用你不少時間,好了,你去吧。”
度若飛起身說:“謝謝軍長——軍長,我有個問題,您說有過相似的經歷,後來呢?”
嚴軍長:“再過幾天,就是我弟弟的忌日了。”
“對不起。”度若飛低聲說,“我先走了。”
她不疾不徐地沿着牆邊走,朝軍醫院的方向,心中難得平靜。和嚴軍長一番談話結束,她沒有改變自己的想法,反而更深刻地覺得,自己和度珍寶不應該再當姐妹,她不想有度珍寶這麽一個妹妹,她也沒什麽資格做度珍寶的姐姐。
以後身份資料上就是兩個沒有關系的陌生人,這樣挺好。
還有個意外的收獲,她突然地接受了付麗醒不過來的可能性,所以她才能這樣平靜。她當然無比期盼付麗能夠醒來,只是心中不如先前那麽焦躁,她做好了一直等下去的準備。
在那一天到來之前,她就為自己的信仰而努力,維護自己想要的世界。
回想過去的選擇,加入中辭的軍隊,到後來離開中辭,她還沒有想明白的時候已經迷迷蒙蒙地在做了,現在她立下了志願,心中有了準則,就不會再随波逐流。
軍醫院在第四區,中午她已經申請轉區,等手續辦好,她會在第四區繼續工作。那樣,她和度珍寶見面的機會就更少了。她幫不了度珍寶,她背不起這個責任,所以她真的祝福度珍寶。天高海闊,別再牽扯。
度若飛單方面切斷了她與度珍寶的牽扯,但是度珍寶的心裏還牽着她。
按計劃出院後,度珍寶便與湖際基地的人聯系,報告了薄雪聲買兇殺人讓她頂罪的“事實”。薄雪聲現在還沒有被放出來,湖際基地的人自有衡量,命度珍寶接手薄雪聲的任務,并讓她做好準備,他們可能會提早離開黑山,到時她要一起走。
薄雪聲買兇殺人,湖際基地的人判斷這是因為他們快要走了,薄雪聲不怕被查,所以做了蠢事。
頂罪一說,湖際基地的人則猜測,這是因為總部明令要求帶走度珍寶,如果度珍寶惹上嫌疑,湖際基地不得不想辦法救她。薄雪聲許是擔心湖際基地放棄自己,才想到頂罪的主意。
總之歪打正着,湖際基地的人更擔心自己惹火上身,一個薄雪聲沒了就沒了吧。
度珍寶如願接替薄雪聲,完全不覺得高興。她想奪權,為的是立功和留下,現在媽媽受了重傷,立功沒了意義,留下也很困難,竹籃打水一場空。
夜裏她趴在床上,側頭枕着自己的手臂,睜着眼睛無法入眠。
後背還在疼,但不是她睡不着的原因。她想着上午度若飛對她說的那些話。
指責、失望之類的言辭,也沒有那麽傷人,此刻讓她不斷回想的是那一句:“我告訴你吧,你不舍得新世界,你還是想回去。”
你不舍得新世界……你還是想回去……
反反複複在腦海中盤旋。
她發現,她好像真的不舍得新世界。
度珍寶把頭埋進了枕頭。她很愛媽媽,她很擔心媽媽,可是她好像……愧疚感撞進了她心窩裏,讓她的眼角沁出一滴眼淚。她感覺到十分的羞愧與十分的無助,她知道自己有多愛媽媽,可是在這種時候——度若飛說得對——在這種時候,她的心裏竟然還有一個角落,在想着回到新世界。
她明明那麽愛媽媽啊。
度珍寶傷心地哭着,她感到有些冷,不由地懷念付麗的懷抱,可當她幻想自己抱着付麗時,那股羞愧感立刻沖上來,讓她在幻想中也被迫與付麗分隔開。她嗚咽着,不知道怎麽是好。
聽到付麗的消息,讓她意識到自己是個迷路的孩子,那一瞬間,她身上的時鐘好似飛快倒撥,讓她變成了還在媽媽身邊時的那個女孩。
可是這一切都是錯覺。時間是不會倒退的,她已經不是過去的那個自己了,她長大了。
家裏的兒童床睡不下她了。長大的感覺,太差了。
作者有話要說: 看這裏!推薦基友的文,日更!超甜!《理性霸總在線追妻》-塗圖畫畫,年下小霸總×溫柔腹黑老師,偏向校園、日常風!不甜不要錢!
注:“生來對道德感失明”的說法我是從網易雲電臺節目“心理開花”的“反社會人格”篇聽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