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神秘人的游戲（下）

投影銀屏上，鮮紅的倒計時觸目驚心。

5:00

階梯教室的圓心講臺前方，一束光打下，燈光中孤零零的站着一個花裙子的小女孩，身上還斜挎這一個毛茸茸的小熊挎包，圓嘟嘟的小臉，水汪汪的眼睛，紅潤潤的小嘴嘟着欲哭不哭的樣子讓人分外心疼。

而她胸前綁着的炸//彈，足以讓所有心生憐愛的人退避三舍！

4:57

她正四處張望着，好像還沒搞清楚現在發生了什麽事情，只想找到自己的爸爸媽媽。

忽然，她眼睛一亮，即使燈光暗淡，她也找到了她的爸爸媽媽。

4:45

“爸爸媽媽……”楠楠邁着小短腿向階梯教室後方跑去，光束追逐着她的腳步，一直将她籠罩其中，就像是，指引一樣，告訴所有人，這個孩子身上有炸//彈!

“別過來啊！”擠在後方的人群轟然散去，沒有人敢靠近這個可愛的小女孩，大家像是躲避瘟疫一樣，躲避着這個可愛的、嬌小的、柔弱的小女孩，包括她的父母。

4:29

小女孩怔住了，她不明白，為什麽大家都躲着她，她茫然地向人群又走了兩步，衆人躲避瘟疫一樣趕忙後退，眼中的驚懼和警戒之色濃重。

“站住！不許過來，你不許過來！”

小女孩被喝住，呆立在原地，最是敏感的小孩敏銳察覺到空氣中彌漫的惡意和排斥，大家都不喜歡她，大家都要她離得遠遠的。

爸爸，爸爸媽媽呢？她要找爸爸媽媽。

找到了，爸爸在那！

Advertisement

她朝着爸爸跑了兩步，卻見爸爸跟着人群後退着。

4:10

“哇……爸爸，爸爸……”孩子大哭出聲，一邊哭一邊向着爸爸走去，年幼的孩子只知道，爸爸是這個世界上最偉大最厲害的人，爸爸一定會保護她的。

金絲框眼鏡男人臉皮一抽，只覺得心中一陣陣酸疼，這是他的楠楠啊，從一個皺巴巴的還沒他手掌那麽大的小娃娃，一點一點養到現在這麽大的楠楠啊，董誠，你怎麽忍心！

男人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牙一咬，快步走向了小女孩。

3:40

“董誠你站住！你想幹嘛？！”他的妻子，正懷有四個月身孕的少婦王玲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他，用力拉着他往後面退。

董誠掰開她的手，“那是楠楠啊！她是我們的女兒啊！我去，你別過來！”

說着将妻子輕輕往人群一推，自己朝哭啼不休的女孩走去。

董誠用力抱住女孩，不住親吻着女孩的頭發和額頭，一邊安慰着女孩，一邊哆嗦着手想拆掉女孩胸前的炸//彈，但他不是拆彈專家，這個炸//彈也十分詭異，跟電視上看到的所有炸//彈都不一樣，它沒有紅線藍線，只是一個漢語詞典大小的黑色匣子，上面有個小小的顯示屏，上面鮮紅的3:09正在不緊不慢的倒退着。

這個所謂的炸//彈突兀地黏在女孩胸前，怎麽扯也扯不下來。

“把她的衣服脫了！”身後的人群中不知道誰喊了一句。

董誠恍然，急忙卷起女孩的連衣裙，想将炸//彈連同裙子一起脫離女孩身體。

但是沒用，炸//彈牢牢黏在女孩胸前，仿佛跟血肉長在一塊似的，想靠撕扯衣服脫掉炸//彈完全沒有用。

1:15

“董誠，快點，沒時間了，董誠你快回來！”人群中王玲哭喊着。

董誠充耳不聞，手指死死扣着炸//彈想要把它扒下來，因用力過猛，食指中指和無名指的指甲齊根向後翻折，他咬牙強忍着，換了一只手繼續扒。

0:25

女孩哭啞了嗓子，她似乎意識到了什麽，小手緊緊拽着爸爸的衣領，頭緊緊埋入爸爸的脖頸中。

光束下，這對父女無聲無息，緊緊偎依着。

0:20

“混蛋啊，從我女兒身上下來啊！”

人群中的王玲已經淚流滿面，她再也忍不住了，沖出來對着投影熒屏大吼：“把炸//彈給我，放過我老公，炸//彈給我，我願意接手啊！”

“叮——”

屏幕上倒計時瞬間歸零，新的倒計時重新出現——

在王玲的胸前。

0:30

新的光束下，少婦沖着奪得遠遠的人群喊到：“規則有漏洞，傳遞一次加時10秒，只要我們齊心協力，這個炸//彈就永遠不會爆炸啊！我們都不會死的。”

“沒錯，只要七個人就行了，七個人一直傳遞就能保證我們一直活着！”董誠雙手顫抖着抱起女兒，走進新的光束，對着妻子蒼白的臉，擠出一個極為扭曲的笑容，說出了六年前婚禮上的那句“我願意”。

倒計時加時，現在是0:33。

人群中，有人低聲哭泣着，有人咒罵着，還有人被吓得神情恍惚對着上帝、神明祈禱着，吵吵雜雜，唯獨少了董誠最想聽到的那三個字，“你們說話啊，只要我們齊心就都能活下來啊！”

王玲目光一凝，忽然死死盯着人群中的某一個人，嘴巴動了動，像是在無聲的說了一句什麽。

“媽的，我願意！”白色條紋T恤衫男生，那個被朋友叫成“聾子”的人狠狠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

倒計時0:31

“壇子你說我願意。”聾子朝身後低吼了聲。

“我……我不敢啊，龍哥你放過我啊，我怕啊……”被稱為壇子的瘦小男生怯弱畏縮的躲避着，聾子看着火起，一把将他揪出來威脅道：“一句話而已，你不說是要害死我嗎？！”說着揚起拳頭就要打下去。

旁邊的連帽衫趕忙阻止：“聾子你冷靜點，壇子他膽小你又不是不知道。”

“他這是要害死我啊！炸//彈就剩25秒了，你們快說啊！”他的聲音明顯顫抖着，他一手揪住壇子的衣服，反手拉着瘋子的手，死死抓住不肯放開，周圍的人早就遠遠散開了。“亭子、瘋子、獅子你們不能見死不就啊！”

“我、我願意。”亭子咬牙喊出，一開始大家都被吓蒙了，當王玲點出那個方法後，其實大家多多少少都有些放下心來，不像剛開始那樣害怕了。

倒計時0:30

“我願意。”瘋子緊接着喊。

0:39

“我也願意！”頭發染成黃色的男生，也就是他們口中的獅子出聲了。

0:49

“壇子你再不說我揍死你！”在聾子的威脅下，壇子也結結巴巴地說了：“我願意。”

0:57

“我們宿舍還有一個那個誰，就是沈沫沫的男朋友，咦，沈沫沫，我剛才看到了沈沫沫，沈沫沫你出來說句話，右邊那個我看到你了！”

整個教室只有三處光源，一處是被吊死的中年男人那，大家害怕死人都躲得遠遠的，一處是現在聾子瘋子獅子壇子亭子他們這五個人這，因為炸//彈現在在壇子身上，大家都遠遠的四散到了陰暗處，還有一處光源是講臺投影熒屏上那倒計時的血紅色光，光線模糊，但足以讓聾子看清楚躲在那裏的人影了。

“沈沫沫，你和你男朋友再不出來，回K市你就等着吧！”聾子沖她吼道。等了兩秒沒見回應，聾子又喊：“沈沫沫，你和你媽還想進我家門嗎！”

黑暗中，美麗的女生咬着唇，不甘不願地說了句“我願意”。

1:02

光束下，美麗的女生嬌弱得如同枝頭輕顫的瓊花，在風中顫抖着，恐懼着。

雖然知道這個炸//彈控制得當就不會爆炸，但她被忽然出現在她胸口的炸//彈吓得面色慘白，不由得淚光盈盈地看向身邊手牽着手的男生，眼中滿滿的依戀讓人心中一軟，“承善……”

一滴清淚順着光潔的臉龐滑落，落在她鎖骨上那精致的鳳銜月項墜上，濺起細碎的淚花。

周承善看着她，低垂眉眼問了句：“沫沫，你愛我嗎？”

“當然！”毫不猶疑且斬釘截鐵。

輕輕嘆了口氣，周承善說：“我願意。”

炸//彈時間再次刷新，定格在1:00。

“哎，真是太無聊了，你們似乎找到規律可以無限制一直玩下去，但是我不想玩了。”

神秘人的聲音響起，教室照明設備統統亮起，光明重新籠罩這個教室，亮光之下的死者死相分外猙獰可怖，吓得數個膽小的人克制不住地尖叫，又被身邊的人死死捂住。

“你說不想玩了，是什麽意思？”周承善問道，他胸前的炸//彈定時在1:00不再跳動了。

衆人心中升起希望，他是玩夠了，想要放了他們嗎？

“意思就是，規則變動，速戰速決吧！倒計時一分鐘，炸//彈在誰身上，誰就炸成煙火吧。血紅一片的煙火，難得一見的美景，我可是期盼已久。”

“炸//彈在誰身上，誰死？”周承善重複一遍，似乎還有些反應不過來。

沈沫沫已經明白了，迅速掙開他的手，急速跑開了，去哪都不重要，只要離周承善遠遠的就行！

“沫沫，你怎麽了，你不是說愛我嗎？”周承善追上前去抓住沈沫沫的手。

“走開，你走開，別靠近我！”沈沫沫用随身攜帶的LV包包狠狠往前一刻還說愛的男朋友頭上臉上砸去，包着貴重金屬的包包尖銳邊邊在他額角開了血洞，鮮血模糊了他的眼睛。

他似乎看不清眼前這個女人了，或者說從來沒看清過吧。

沈沫沫精心護理過的美甲在他手上抓出血痕，他下意識的松開了沈沫沫，模糊視線中看見她跑遠了，融入人群再也不見。

0:45

周承善恍惚的轉身，看到了教室後面高高在上俯視着他的、朝夕相處三年的兄弟：“聾子、瘋子、獅子、壇子、亭子，你們幫幫我，求求你們救救我啊！”

“滾開！別拉着我一起死！”

“扇子你人最好，這次就放過我們吧！”

“我們幫不了你啊，誰給你炸//彈你找誰啊，你別過來！”

周承善跑上樓梯，本以為能得到安慰，卻不想被兄弟一腳踹了下去，身體往樓梯下滾去，等他爬起來時，只覺膝蓋和手肘一陣火辣辣的疼。

0:30

他抹了一把臉上的血，眼角餘光看到了那一家三口，心中一振，“楠楠，楠楠你記得我吧！我救了你，那天你過馬路有個叔叔闖紅燈差點撞了你，是我撲過去救你，還被司機碾斷了一條腿，你還記得嗎？楠楠，我救過你啊！”

“你瞎說什麽！我們不認識你，我們楠楠也沒出過車禍，你別想賴上我們！”王玲立刻尖聲反駁，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只讨厭的蟑螂，“我們清清白白做人，你是失心瘋了見人就咬！董誠我們快走，別理這個瘋子！”

小女孩似乎也感受到了媽媽的情緒，抓起小熊包裏的玩具球就往周承善身上砸，嘴裏還重複着：“瘋子，瘋子！”

小孩力氣不大，玩具球落在地上又輕輕彈到他的腳邊，他卻像是被重重推了一把，倒退了好幾步。

0:15

女朋友抛棄了他，兄弟背棄了他，救過的孩子也反咬他一口，他也還擁有什麽呢？

親人？他的親人還認他麽？

大舅、二舅還有舅媽，你們還認我嗎？

周承善踉踉跄跄朝着教室前方那一撮與教室格格不入的中年男女伸出手，“大舅、二舅，救救我，你說過我們是一家人啊，你們救救我……”

“我呸，誰跟你是一家人，我們姓王你姓周，你爸還害死了我們王家姑娘，我們王家人可不認識你姓周的，你這喪門星，誰沾上你誰倒黴，你怎麽還不去死啊！”

曾經那樣親切抱着他，說是一家人，會代替妹妹妹夫好好照顧他的舅舅舅媽，現在避他唯恐不及，曾經給他熱過牛奶添過衣的手現在狠狠将他推下樓梯，曾經說過他只要專注學業，公司瑣事不用煩，天塌下來也有他們頂着的親人，現在恨不得他馬上去死。

他們，都恨不得你死！

呵呵，周承善，你簡直就是個笑話。

0:05

他蜷縮在教室講臺前，四周一片空空蕩蕩的，二三十米之外的教室後方貼牆滿滿當當擠着一大群人，他們眼睛亮得可怕，像是在參加一場難得的盛會，他們眼中寫滿了渴望與期盼，渴望着時間快點過去，期盼着，他的死去。

他們有他的同學，有他的老師，有他的兄弟、愛人和親人，這裏這麽多的人，唯獨沒有一個希望他活着的人。

他雙手抱膝，緊緊地蜷縮着，像還在母親肚子裏時那樣，深深的，深深的将頭埋進交疊的臂膀中。

他感覺自己是一個渾身赤// 裸的人，行走在冰天雪地之中，寒冷滲進了骨子裏，他是那樣用力地懷抱住自己，卻感覺不到一絲絲的溫暖。

冷，好冷。

渾身像是要被凍僵了一樣，冷得心都要結冰了。

誰來救救我，我快被冷死了。

無論是誰，請你救救我。

求求你，只要抱抱我就好。

無論是誰，請抱抱我吧？

……

這是你的夢吧？

果然，還是看不下去。

這樣好點了嗎？

宋竹因輕輕懷抱住了那個男生。

……

“好溫暖，這個懷抱，真的，好暖啊。”

【2015年 10月20日天氣 未知

第47次，我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