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已漸入佳境

那天楚暮辭是怎麽一反常态游說柳如櫻的,沈玉照聽了個清清楚楚,但楚文卿究竟和楚之昂交流了些什麽,她可是毫不知情。

不過有一點是可以确定的,在雙方的共同努力下,這件事情終于有了些許進展。

具體表現就是楚之昂的膽氣足了許多,他開始頻頻主動接近柳如櫻,送首飾送胭脂,送她一直在找的醫書,甚至還發展到推着她的輪椅,帶她出宮買衣服吃東西,俨然是要正式追求的苗頭。

而柳如櫻盡管仍沒有接受他的愛意,在十次邀約中卻也至少會應允六七次,而且始終緊繃着的拒絕态度也逐漸有所松動。照這樣下去,修成正果是遲早的事。

——他那麽不甘寂寞的一個人,卻肯無聲無息守我十年,欠他的時光,我總要一點一滴慢慢補回來才好。

——玉照,原來在愛我的人面前,所謂的自卑和顧慮,全都不堪一擊。

——我想我能堅定信心的,那一天不會太久了。

最後這句話,算是柳如櫻給沈玉照的交代,她說謝謝她,幫了楚之昂,也幫了自己。

但其實沈玉照心中很清楚,在促成這段感情的過程中,起到最大作用的不是自己,自己無非是頂着執柯女官的名號,稀裏糊塗趟了一趟渾水而已。

楚暮辭和楚文卿事先沒有商量過,卻硬是憑借着那點兄弟間微妙的默契,合作打了一場漂亮仗。

這樣一來,她反倒覺得自己荒唐了。

說什麽要改造楚之昂,理論上是正确的,實行起來似乎也像模像樣,可最後呢?楚之昂依舊是楚之昂,浮躁莽撞,半點不曾變成溫文儒雅的模樣。上次她還看見他在花園內陪着柳如櫻,一面推輪椅一面不間斷碎碎念着,可偏生柳如櫻就聽得很高興,那種明亮而純粹的笑容,是與她作為太醫時那副神情完全不同的。

也許,讓他維持最本真的品質就可以了,畢竟柳如櫻過去熟悉的、現在認可的,亦或是将來深愛的,都是這樣的楚之昂,獨一無二,無可替代。

虧得她說媒多年,卻差點在這段姻緣上犯了糊塗。

“沈大人想什麽呢?投入得口水都快流下來了。”

回憶被某人低沉魅惑的聲線拉回現實,正托腮沉思的沈玉照一激靈,托腮的手臂一滑,腦袋險些砸在石桌上:“……殿下觀察得還真細致啊,臣只是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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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暮辭站在她身邊,笑吟吟低下頭:“是困了,還是思春了?”

普天之下,從古至今,能把“思春”二字講得如此超凡脫俗的太子,大概也只有眼前這位了。

沈玉照繃着一張冰山美人臉,面不改色心不跳 :“殿下自行想象就好,何必特意問臣一遍?”

“因為本宮想聽沈大人說話。”他十分認真誠懇地調戲着她,“本宮就喜歡沈大人口蜜腹劍舌燦蓮花,還喜歡你蠻不講理拳腳相加。”

“……殿下,臣打早就勸你好好讀書,這些成語可不能亂用。”

楚暮辭絲毫不以為意,仍是一瞬不瞬盯着她看:“沈大人這是害羞了麽?”

“不,臣沒有。”

“其實即使沈大人承認了,本宮也不會笑話你的。”

沈玉照感覺太詭異,這男人簡直比戲子還能變臉,此時此刻哪裏還有那晚在太醫院和柳如櫻促膝長談的正經模樣?轉眼間就又恢複成原先吊兒郎當的狀态了。

“殿下您累不累?這大晌午陽光明媚的,不去補個覺多可惜啊。”

他悠然回答:“沈大人願意陪的話,本宮就去睡。”

“不去。”她連冷嘲熱諷都懶得給了,就直接丢過去倆字。

“诶?剛才你還說自己困了。”

“現在又清醒了。”她回手一指不遠處的江塵,“殿下要是嫌一個人睡不踏實,就讓塵塵陪吧,他功夫高強,絕對有安全感。”

江塵:“……”自己招誰惹誰了?

然後兩人對視半晌,誰都沒再開口,只是簡單粗暴地用眼神試圖擊垮對方。

一般在這種時候,最後都是楚暮辭選擇妥協,當然此次也沒有例外,因為他的眼睛瞪累了。

“也罷,既然沈大人執意拒絕,本宮就不勉強了,且待本宮午休過後,再與沈大人共進晚餐吧。”

沈玉照難得正式地起身行禮:“恭送殿下。”

眼瞅着楚暮辭的身影确确實實消失在了走廊盡頭,她這才徹底安下心來,轉身朝大門口走去,然而沒走兩步就被江塵攔住了。

“主子您幹嘛去?”

“随便逛逛,給你挑兩件新衣服。”完全是張口就來的瞎話。

江塵無情戳穿了她的謊言:“事實上,您每次出去私會五爺都是這副托詞,然後回來再告訴屬下,那些衣服都太娘氣,不适合屬下——所以那條街就只有一家裁縫鋪子對嗎?”

沈玉照耐心解釋:“不是的,只是因為你太過英俊潇灑血氣方剛,什麽衣服都配不上你而已。”

“主子!屬下英俊潇灑是沒錯,但絕對還沒有美到不需要衣服的程度!”

“我知道了知道了,能不能消停會兒?”

“只要您答應別出去瞎跑,屬下立刻閉嘴。”

她随手抽出一張銀票拍在他臉上:“以後喜歡穿什麽自己買,要長衫還是要襖裙随便你,現在我可以出去了嗎?”

“……主子您慢走,小心門檻別摔着!”

江塵雙手捧着銀票,笑容滿面目送自家財神爺逐漸遠去。

然後他一轉身,就看到了某位陰氣逼人的太子爺,不知何時又飄到了身後。

“本宮最讨厭你們這些主仆情深的了。”

“……”

沈玉照的确是要去見楚文卿,那日早朝之後就約好了,她準備當面正式對他表示一下感謝。

茶樓中清香袅袅,雅致的布局,精巧的茶具,牆上錯落懸挂的字畫,無不彰顯着此處是長談的好地方。

楚文卿斂袖為沈玉照淺斟一杯,徑直推到她的面前,唇畔含笑:“古來有詩雲,‘洞庭弟子春長恨,二千年來草更長’,沈大人不妨嘗嘗這上好的君山銀針。”

“五爺客氣了。”她回攏手指摩挲着茶盞邊緣,有些局促,“按理來講,應該由我敬五爺才是。”

“你與本王相識數年,難道還需在乎這些無謂的禮節嗎?”

她一時語塞,沉默半晌,不禁神色微暖:“五爺說得是,不過這一杯還是要敬的,為的是感謝五爺盡心促成九爺和柳太醫的姻緣。”

無論是勸說楚之昂走出陰霾重拾信心,還是後期幫助楚之昂尋找失傳已久的珍貴醫書贈予柳如櫻,楚文卿都功不可沒,值得她心存感激。不過另一方面,出于私心,她這次約他出來,也是為了給自己個交待,畢竟暗戀無果,以後還可以當朋友,沒必要弄得彼此都尴尬。

她一向快意灑脫,既然當初有膽量喜歡他,如今也有勇氣抽身而退。

又或許……還有些更深入的原因,只是她暫不願意直視而已。

楚文卿注視着她澄澈的眼睛,溫文爾雅地笑着:“舉手之勞何足挂齒,今後沈大人若還有難事,盡管直言無需顧忌,本王定當全力以赴。”

這句話,聽上去倒像是承諾了。

以茶代酒,兩人杯沿相碰,發出一聲冽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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