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一群臭皮匠

當清晨的第一縷光線剛剛透過雲層,柳如櫻就被楚琇滢派人請到了儲秀宮,她看到沈玉照狼狽的模樣,也禁不住吃了一驚。

“這是怎麽了?遇襲了?”果然大家的第一反應都是同樣的。

沈玉照的答案變得更簡潔:“被克了。”

“……和太子殿下吵架了?”柳太醫就是柳太醫,玲珑心竅看得透徹,一句話就點出了實質。

然而沈玉照并不怎麽愛聽:“別說得好像夫妻倆鬧別扭似的好嗎?太子對臣子施以暴行,這可是原則問題,按理講要上報朝廷的。”

“但太子殿下不像是會對你動手的人……”

“他當然用不着動手,他一拍桌子,房梁就能塌下來。”

“……”平心而論,柳如櫻并不是很會安慰人,因此她滞了半晌,最終勉強想出一個看似合理實則非常不靠譜的理由,“畢竟你和太子殿下都不是凡人,遇到些不平常的坎坷,也屬正常。”

沈玉照幽幽擡眸:“如櫻,就算你出于對九爺的感情愛屋及烏,拜托也不要昧着良心說瞎話。”

于是柳如櫻包紮的動作略一用力,某位執柯女官就本能地叫出聲來,前者淺淡一笑,柔聲道:“你還知道疼啊?我以為你是銅頭鐵臂呢。”

“……你直接說蓄意報複不就好了。”

“我是為了你好,你卻反過來嘲笑我。”

沈玉照扶額嘆息:“可這次誰也幫不了我,順其自然算了。”

“我有時真不能理解,你究竟為什麽總和太子過不去。”柳如櫻幽幽嘆息,“他有多喜歡你,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可你總是當局者迷。”

“關于他喜歡我這件事,我現在已經相信了。”

柳如櫻訝然:“可我以為你喜歡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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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五爺?”

柳如櫻沒有回應,算是默認了。

“其實也沒錯,我以前一直認為自己喜歡五爺。”沈玉照悠然回憶着,“當年的我啊,每天都堅持不懈去旁觀五爺練劍,每時每刻都盼着他能多看我一眼,在他面前我不敢有脾氣,也不敢大聲說話,永遠都裝出最溫柔賢淑的樣子,生怕他對我的好感會被磨滅。而且我有什麽好東西一定會記着給他一份,只要他高興,但凡他對我笑一笑,我都能滿足好多天。”

柳如櫻不曾想過,原來傳說中的冰山媒人也會有如此細膩的小心思,她既無奈又憐惜,禁不住伸手去撫對方的長發,帶着長姐般的溫柔:“你啊,若是能把這種情懷的哪怕一分用在太子身上,太子都不至于那麽辛苦了。”

“他哪裏辛苦了?”沈玉照輕哼,“從小到大,最鬧騰的就是他,兄長沒個兄長的模樣,成天處心積慮算計我,驕縱蠻橫無理辯三分,說得都是他!”

“你瞧你瞧,平時連表情都懶得多做的人,一提起他情緒就激動成這樣,還說不在乎?”柳如櫻纖纖玉指點在她胸口,“虧你還是皇城第一媒,牽過那麽多紅線,卻吝啬于自己的這一條?你怎麽就不想想,太子殿下為什麽要處心積慮算計你?出身高貴的郡主有多少位,他怎麽就偏偏纏住你不放手,而且一糾纏就是十年?”

“……”沈玉照無言以對。

本以為抵觸一個人,就能夠永遠順理成章地抵觸下去,他的堅持、他的執著、他偶爾流露出的關懷和溫存,她都能裝作看不到。但當她發現自己居然開始在意他的安危,開始在與他對視時心跳不止,開始會為了他的誤解而生氣……

她并不是沒想過,楚文卿那時對自己講的話句句在理,可她當初壓根就不肯認真考慮。

或許,仰慕和喜歡當真是不同的,她可以為了楚文卿把自己僞裝成完美的樣子,因為害怕會被對方看輕,但她在楚暮辭面前從不會這樣,她把所有的壞脾氣都留給了後者,毫無顧慮。

大概是……她潛意識裏确信,楚暮辭自始至終都會包容自己,不管何時,不管何地。

這個認知瞬間令她恐慌起來。

“不行如櫻,我想我們得換個話題了。”

“換不換話題也由不得你了。”柳如櫻将目光投向殿外,“各路人馬似乎都來找你了。”

沈玉照立刻正襟危坐,裝作什麽也沒發生的樣子,仿佛這樣就可以減少自己丢臉的可能性:“不一定是來找我的,畢竟你和公主都在。”

話音未落,幾人腳步聲已經漸行漸近,其中夾雜着楚琇滢興高采烈的聲音:“蘇蘇你今天怎麽有空來儲秀宮了?還有九哥你怎麽把五哥也帶來了?”

沈玉照:“……”她的內心幾乎是崩潰的。

最先進殿的是步伐矯健的楚之昂,出乎意料的,這次他沒有直接撲向柳如櫻,而是一眼就看到了頭纏紗布盤腿坐在床上,酷似江湖騙子的某位執柯女官。

“哎呦沈大人,誰把你揍成這樣了?”

“……承蒙九爺關心,并沒有誰揍臣。”

楚之昂還在那喋喋不休:“不可能啊!本王記得沈大人你單手能拎起一頭牛,一拳能轟碎禦花園的高牆,能把你傷成這個樣子的絕對不是凡人啊!你不用忌憚對方身份,本王替你去向父皇請命,非得把那膽大包天的刺客抓捕歸案,七十二種刑罰輪流上他一次才解恨!”

沈玉照真想用自己那所謂“能轟碎禦花園高牆”的拳頭,對準他那張俊臉狠狠揮過去,但她還是忍住了,畢竟得顧及到柳如櫻後半生的幸福。

最終柳如櫻實在看不下去,嗔怪地拍了楚之昂一下:“盡瞎說,沈大人這屬于意外。”

“意外?什麽意外能意外成這樣啊?”

“……”

正鬧着呢,見楚琇滢挽着蘇沐的胳膊也進來了,後面還跟着閑庭信步般的楚文卿,除了公主殿下,那倆男人都表示對沈玉照這副尊容接受無能。

“難不成沈大人真是遇襲了?”蘇沐憂心忡忡,“連太子府都敢闖,現如今刺客都這麽猖狂了?那儲秀宮會不會也不安全……”話沒說完就被楚琇滢踮起腳在臉上親了一口。

“放心吧,沒刺客,就算有也進不了皇宮,你別杞人憂天了。”楚琇滢看向沈玉照的眼神意味深長,“玉照姐這絕對是意外。”

楚之昂還在那邊嚷嚷:“你們都說是意外,那到底是什麽意外啊?”

好在現場還有個能保持清醒頭腦的楚文卿,他走過來,動作輕緩摸向沈玉照的傷處,見她因疼痛而瑟縮了一下,目光不禁顯出幾分略帶無奈的寵溺:“沈大人未免太不小心了,你是女孩子,萬一留下疤痕怎麽辦?”

結果沈玉照還沒開口呢,楚文卿就接茬了:“沒事兒,留疤三哥也要她!”

沈玉照的臉色頓時黑如鍋底。

“說得也是。”楚文卿笑了笑,低頭幫她将鬓邊一绺亂發整理好,在無限湊近她耳畔的剎那,他刻意壓低聲音,極緩極慢道,“以後凡事別沖動,三哥他有時也屬無心。”

“……嗯。”

沈玉照曉得,楚文卿什麽都能看出來,那一刻她感覺這男人溫柔得像極了自己故去的父親沈雲霄。

她一時有些恍惚,須知在多年以前,父母之間靜水流深的感情就很打動她,那時她年紀尚幼,卻已立下願望,有朝一日要手牽紅線、筆落姻緣,還要找個像父親一般文武雙全又專一癡情的男子——後來她就遇見了楚文卿,也成為了皇城中最權威的媒人。

大約一直是有執念的吧,她覺得在楚文卿身上找到了沈雲霄的影子,所以多年來才不願放手。

但是現在,她在靠近楚文卿的時候,卻終是釋然了不少。

若換作以前,聽到他替楚暮辭講好話,她說不定會別扭好久,可是現在,她反倒覺得輕松,仿佛有人給出了自己原諒楚暮辭的理由,是多麽值得慶幸的事情一樣。

心境變了,一切就都改變了。

她想,自己實在不該再在這種問題上糾結下去了。

“那個……既然碰巧大家都在,咱們能不能順便讨論一下陛下的事情?”畢竟人多好辦事,她可還沒忘記皇帝的托付呢。

楚琇滢奇道:“父皇怎麽了?昨晚你也沒跟我提啊。”

“陛下并沒有怎樣。”沈玉照鎮定回答,“他只是想把今年的秀女選拔取消而已。”

衆人:“……”

“然後我拒絕了。”

“你拒絕了他也還是得強迫你。”正可謂有其父必有其子,楚之昂對自家老爹的德行簡直太清楚,“所以你最後妥協了,過來找我們幫忙了。”

雖然被講得太窩囊,但不得不承認,這就是事實。

沈玉照嘆氣:“陛下退了一步,答應走個形式,我們要做的也很簡單,讓今年進宮的秀女全都不合格,送她們回家也就罷了。”

“我一點也沒聽出這哪裏簡單了!”

“玉照姐你沒搞錯吧,把秀女們全部遣送回家?”連楚琇滢都瞧出不靠譜來了,“那可都是從祁國各地精挑細選出來準備入宮為嫔為妃的,難道你要告訴她們一個都不合格嗎?”

沈玉照煩惱托腮:“我就是負責這個的,能不明白嗎?可公主你要搞清楚,現在是陛下不想讓她們進後宮,為人臣子的,就得迎難而上替君分憂啊。”言畢有意無意瞄向楚文卿,用眼神示意他趕緊穩住局勢。

楚文卿是玲珑心竅,自然了解皇帝有此想法是為了什麽,關系到父皇母妃幸福的事情,對他而言可算不得閑事。

“本王幫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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