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八月初, 這是一個暑熱的天,小顧坐在小方店裏,上下樓都開着冷氣。

方雯琪在樓上寫暑假作業。

小顧在盤算着各種方法,要把方雯琪支開點,方法一,讓她上各種補習班;方法二,讓她去和老方住;方法三……

正想着,小顧有個朋友聯系他。

他接起電話:“喂?好久沒聽到你的消息了?什麽事想到聯系我啊?”

“我們公司最近要找人拍廣告,我想來問問你有沒有什麽親朋家裏有八九歲的小女孩相當漂亮的, 最大別超過十歲。我們節約成本,你們在電視上露露臉,賺賺錢……這種事, 便宜自己人好點。”

“啊?拍廣告?在浯城拍?”

“不是,在上海拍, 棚裏拍就行。”

“嗯……倒是有一個,十分漂亮。”

“少說那麽多大話, 你對女人又沒興趣,想必對女人樣貌的審美……也是深深值得我懷疑的。”

“別廢話,我發張照片給你。”顧孝成把小方與小琪在草莓大棚裏照的照片,發給了這個朋友。

那朋友看了後,說“呀!是很漂亮, 好久沒見到長這麽好看的小孩了,一臉星相。——旁邊那男的是誰?不錯不錯,把他叫過來一起拍吧, 反正廣告裏有一個男人角色。”

“他……算了,你別把他弄到電視上去。我的私藏品。”

“什麽?誰?不會就是你以前說的小方吧……到手啦?”

“別別別,別說這麽難聽,叫他聽到他又生氣。”顧孝成這麽多年下來,發現了小方有一個弱點與一個缺點。弱點就是“軟柿子”,軟硬都吃,他愛怎麽捏都行;缺點就是“窩裏橫”,知道他什麽都讓着他,所以就很敢沖着他張牙舞爪。

他不敢讓小方聽到諸如“他顧孝成把他方傑搞到手”這樣難聽的話,小方是一個要求關系平等的人,要是知道他和他朋友,在背着他時這樣說他,他一定要生很長時間的氣,就像當年每次做完,就奪門而出那樣地生氣,或許還會沖他發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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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機那頭,他朋友還在哇啦哇啦:“終于搞到手了,我一直以為你這輩子沒指望了。沒想到你可以嘛,啊?”他這個朋友也是同志,跟他共同語言也多點。他這個朋友屬于零壹無所謂的那種,不怎麽專情,做朋友倒是可以,當情人卻十分差勁;所以一直以來,人間難得的“專情種子”、“長情種子”——小顧——一般不太往這個朋友所處的那個圈子上靠。

小顧是一個目标十分明确的人,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他不像他這朋友的圈子裏的人那樣,他們那些人不長情,往往是為形勢所迫,幾次不成功的戀愛談下來,專一的勁頭早就磨沒了。小顧不是這樣,小顧對于找老婆這件事,目标明确,計劃周詳,步驟分明,考慮長遠,耐力持久,锲而不舍,矢志不移,堅韌不拔……

小顧的鬥魂萬古長存……

小顧對手機那頭的朋友說:“都叫你別說這個了。”

“好、好。那這女孩是怎麽弄,你把她送過來,還是我們的人帶她過來上海一趟?”

“你們這兩天有車去上海嗎?有的話就直接過來帶她去就行了。”

“有,明天有一趟車,從你們那裏發過來。我讓人帶她來就是了。這孩子誰啊?你老婆的妹妹?——以前沒聽你說起過他還有個妹妹啊……”

“什麽妹妹啊,他幾個月前收養的,關系複雜着呢,以後跟你說。我……”小顧剛要說,忽然收住了聲,往小店門口張了張,再往樓上張了張。

他老婆小方,去了另一間小門臉,那小姑娘在樓上做作業,他得确定沒人正好回來,又或是正好下樓來;萬一聽到他說的話,那他豈不尴尬。

他又說:“我……我就想支開她,你是不知道,我這次真是搬起了石頭砸自己的腳,好不容易忍了一年了,回來了後,還不能跟老婆……你懂的,這小破店裏面,牆板也薄,她就睡在對面的小房間,每天晚上都跟做賊似的。現在她又放暑假,又不是說在上學,要是在上學,我就白天……”

這朋友聽着他“苦情”的敘說,聽着聽着,感到了幾絲尴尬與好笑,他下意識地把手機從耳邊拿到眼前看看,仿佛想确認一下什麽似的,他當然從手機屏上看不到小顧此刻的臉,但是他仿佛能透過那屏,嗅到一個男人的某種“煎熬與饑渴”。

出于道義,還是得救朋友于水深火熱之中的,得将他家裏那個惱人的小姑娘抓來拍廣告,給他們兩個本應久別勝新婚的人騰挪出時間與場地來。

這天下午四點左右,小顧坐在小方小店一樓的大長桌前,在上網——他都坐這兒一天了。

小方這時也在店裏,他在小廚房裏擇菜。

“小方,你手機響。”

“聽到了,幫我看看是誰。”小方勾了個脖子,在廚房裏向外喊着。

“我看看……任東升,是不是你東山那個朋友?”

“哦,是。拿過來我聽一下。”

小顧把電話先劃了“接聽”,就送到小廚房裏,舉到小方耳邊。

“喂,東升,什麽事?”

“小方,我這邊農場自這個月起,每天要發貨到你們那邊的幾個餐廳裏面,我一查地方,就在你小店附近,要不要我以後給你留一小筐新鮮蔬菜和魚蝦,每天或隔天給你發一趟,順帶的。”

“啊?有這種好事,這麽新鮮的我肯定要的,我到時候算錢給你,就發你支付寶上。”

“也行。我給你挑好的,你收的時候,也再查查。”

“好的。你店裏最近忙嗎?”

“還行。春秋都忙,夏冬要輕松點。你們什麽時候再來玩呗。”

“好的好的。”

等他們挂了後,小方又繼續擇菜,小顧又繼續上網。小琪下來喝水,小方給了她幾塊錢,讓她去商場地下一樓買冰激淋吃,她高高興興地去了。

小顧見她走了,還進小廚房跟小方膩了一會兒,小吉雖然目擊了他們的茍且之事,但因為不是很懂,所以也沒大在意。

小琪舉着根夢龍一邊走一邊吃,進了小店,運動熱褲的口袋裏還揣着根火腿腸,她蹲下來,剝給小吉吃。這畫面頗有一種“江湖兄弟情義深,有我一分就有你一分”的感覺——小琪和小吉同樣是被人收留的。

晚上吃飯時,小顧先是大贊小方現在是方家的廚神,然後就說起了正事。

“小方,小琪……我有一個朋友,要找漂亮的小女孩拍廣告,小琪,你能不能幫哥哥這個忙,到上海去拍三天。哥哥的朋友會照顧你的。”

“等等等等,什麽時候決定的事?”小方停下筷子,這麽問道。

“下午的時候,我朋友托我找人,他們想節約點成本,不想找那些已經有名氣的童星了。”

“哦,那也行的。讓她見識一下外面的世界也好,是我帶她去嗎?”小方問。

小琪心裏卻在想:“哥哥,見識一下外面的世界?我見識的世界……還不夠多嗎?”但她沒有說話,她覺得顧哥哥只不過是想支開她罷了,她雖然不是很明白她住在這裏,到底有哪裏惹到這個顧哥哥;可是她有感覺,他只是想把她支開罷了。

她其實很郁悶,她能理解方伯伯為什麽不喜歡她,因為她吃他家米飯了;可是她完全沒法理解,這個顧哥哥為什麽也不喜歡她,她打聽過了,顧哥哥與方家非親非故,她現在是方家的人,也不吃顧家的米飯,那為什麽這個顧哥哥也不喜歡她呢。

她心中郁郁的,眼神朦朦的,她心裏也是清楚的,這一個家裏,就她哥小方對她是好的,其他的人,比如老方,比如這個姓顧的大哥哥,一個個都很嫌棄她的存在。

這個家裏,只有小方的心腸最軟,她當初由那邊城裏的托孤所,屢屢跑來小方哥哥這裏,就是因為看出了他心腸軟,她當時想着,如果使勁求他,是很有可能以後在他這裏住下來的。

她其實也不想賴在小方哥哥這裏,她一向是一個要自尊的人,她不想開口求人;但她曾對小方哥哥說的理由,全都不是她信口編出來的,都是她真地聽到那個托養中心裏的工作人員說的。

第一次,她聽到人家說,她這種歲數大,對過去不好的經歷記憶深刻的小孩不容易被領養。她知道了後,她怕一輩子都得住在托養中心裏,所以那是她第一次跑回到小方這裏來,求他收留她,但是被他送回去了。

第二次,她聽到裏面的人說起,說現在有一類人,家裏養了傻兒子,怕以後找不到老婆,就會來到托孤所裏挑女孩子回家養,這其實是一種變相地養童養媳,為了以後給家裏的男孩子做老婆。而他們那種托孤的中心,為了讓小孩快點走,不要再在這中心裏占用資源,有些時候,明知來領養的家庭別有目的,或是并不符合領養條件,卻依舊會昧着良心批準。

小琪當時聽得模模糊糊的,花了幾天時間四處打聽,弄明白這個是怎麽回事之後,吓出了一身汗,她就又脫逃。那是她第二次跑回到小方這裏,她當時想的是,如果這次再求他,他卻還要把她送回去的話,她就要把什麽“童養媳”的事情說出來,他心這樣軟,一聽到這種毀終生的事情,一定不會坐視不理的。

哪知當時還沒等她“放大招”,見到她第二次跑回來的小方就已經心軟了,都沒問她為什麽又跑回來了,就開始張羅起了收養她的諸項事宜……

所以,她是知道的,這一個家裏,也就小方不嫌她,其餘的,老方和這小顧,都是嫌她的。

她擡起眼來,看了顧哥哥一眼,又垂頭吃飯。

顧孝成回答他說:“不是,我朋友明天有車發過去,順便可以來帶她。”

小方這時勸說:“方雯琪,你就去吧,你小顧哥哥都答應了人了。又是他朋友,不會有什麽差錯的,你就當去玩玩也好。”

小琪一邊吃,一邊點點頭。

第二天,小琪就跟着小顧的朋友去上海,進攝影棚拍廣告去了。

小顧關照他朋友:“千萬照顧好她的人身安全,別出什麽閃失,不然我老婆殺了我。”

小琪下午剛走,老方就過來了,準備今天晚上在小方這裏蹭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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