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小方正式過上了留學生活, 其實有他男朋友照顧,這樣的留學生活半點恐怖的感覺都沒有。
小方讀了三個月語言後,在紐國考了一次雅思,六點五。他覺得分夠了,就不想再考了,小顧卻非拉着他再去香港考一次,還說可以順便回內地看看他爸老方,小方聽到可以回去看老方,心就動了。他就只能去香港再考一次, 考完了後,他們就購物,購完物, 就回浯城看獨守在家中的老方。
老方見到好多禮物,似乎高興了許多。其實最主要還是見到兒子回來了, 他才覺得心定了。兒子不走不知道,一走了, 這麽長時間的分離,他真是越來越心慌了,一見到真人回來看他了,才像是吃下了一粒定心丸一樣。
小方和小顧在浯城住了兩個星期,雅思成績就下來了, 果然是比在紐國時的要高,有七分。小顧就調笑他說:“看到沒,要是在我們內地考……我估計你也就是個六分的水平……誰讓我們這裏是個考試大國, 就連考個外國人的試,都比別國或是別的地區難……”
小方也笑了,說,還好在香港考了一次,七分怎麽地也比六點五好看,回去填報預科資料時,就用七分這個。
小顧和小方又回紐國去了。
小顧繼續倒買倒賣房産,小方則繼續過他的校園生活,他漸漸樂在其中,也交到了新的朋友。不過在學校裏,交到的朋友全是中國人,大家來自各個地方,有不同的年齡層。在學校裏,基本上還是洋人歸洋人一堆,中國人歸中國人一堆。
但小方的處境有些尴尬,讀他這一系的中國人幾乎沒有,他所交到的中國朋友都是在上公開大課時遇上的別的系的朋友。他在本系認識的那些洋人,也只是在做項目時會聚在一起,要說平時聊天,就真地沒多少聊了。
他在這裏交到的唯有的洋人朋友,都是在家附近遇上的。其中一個恰好是他們的大房東——整棟公寓樓的所有人,這人在市中心有幾幢這樣的公寓樓,這地段的房子雖面積小,可是房租特別貴。這個男的就靠吃租都能賺死。
這男的先是跟顧孝成特別好,因為顧孝成在紐國現在也不搞會計那一塊,而是專弄與房地産相關的事情,這個大房東也是做這個相關的,兩人話題就特別多。再加上這人大概也看出來顧孝成家裏很有錢,所以很願意去結交。據小方這幾個月的觀察,他覺得,在這個國度內的白人分三種類型,一種是大有錢佬,一種是窮鬼,還有一種是一般的市民——正常人。
那些窮鬼眼中分兩種人,白人和外來的人,因為他們本身沒有錢,所以只能用這一種方式區分,這樣仿佛成了他們唯一淩駕于他人的優勢;而這裏的很有錢的白人,眼中又分兩種人,他們就根本不以國籍來區分什麽什麽人了,而是以有沒有錢來區分人種,所以他們眼中的兩種人是:有錢的,和沒錢的。只要是有錢的,他根本也不管你是哪國來的,但凡是沒錢的,就算是白人,他也懶得去搭理。
而剩餘的那些“正常白人”,倒真是很友好的,很愛幫助人,有一次小方單獨出去商場裏逛,要找一個店,怎麽也找不着,就問了一個白人老太太,那老太太捉着小方的手,把他從二樓帶到四樓,那間店的門口。
那大房東和顧孝成時常聊天,小方慢慢地也會加入他們。
這大房東也住在這幢樓房裏,或許是因為這一幢樓房是他所有物業中最便利的一幢。他住的單位就在顧孝成租的這間公寓的旁邊。
這房東是個近三百斤的大胖子,與他同住的是他第三任老婆,是一個泰國女人。每當小方看到這大房東與那個瘦瘦小小黑黑又有點妖嬈的泰國女人坐在一起時,他就仿佛看到了一座山與一個石子被擺在了一起。
那泰國女人時常拉着小方去逛市中心邊上的一間華人超市,回來後,又教他做泰餐;所以,在廚藝上“好學不倦”的小方又被迫學會了相當正宗的泰餐,以至于有一度,顧孝成懷疑自己娶了一個泰國老婆回家,天天晚上都吃什麽冬陰功湯、泰式檸檬蝦、咖喱蟹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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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顧時常會注意小方的交友狀況,比方說他在學校裏認識了什麽男生,又或是什麽女生,他都會關心地問一問。小方知道他在某方面小雞肚腸,所以總是跟他說清楚,而且小方還特別注意了一下,對于單身的那些,他就不太去接觸了,他交的朋友絕大多數不是有對象了就是都結了婚了的。
一展眼,小方在紐國留學已經十個月了,由去年的八月份,到了今年的六月份,他已經完成了那所大學的研究生預備課程,準備在九月初,接下去讀他的平面設計的研究生,這一讀要讀兩年。
而他都還沒讀,小顧就已經幫他把路鋪好了,都已經聯系了一家做平面設計的洋人公司,到時可以給小方實習,并且一畢業就可以進去工作。
小顧是通過那個大房東,幫小方找好的這個公司,他确定了這公司是常年盈利的,而不是常年向政府報虧損的;這樣的話,小方出來工作,辦移民,不出幾個月就能搞定。
小方雖然在這邊按部就班地跟着小顧乖乖地向前過日子,可是他心裏一直有一種郁勃的心潮,總是噴湧而上,卻又不能最終問出口。
他很想知道小顧跟他家裏面和解了沒,他還是希望得到祝福的,他不想小顧為了他們的事,就這樣徹底跟家裏鬧翻。他都很久沒見小顧跟他家裏面聯系了。
可是小顧總是不提起他家裏,而且小顧似乎也知道他想問,可是小顧總會擺出一種神情,在表明:我跟你說,你不要真地給我問出口,我不想說這個事。
他也只能作罷。
六月二十七號,小方在家裏整理着到時回國過假期要帶的行李箱。
小顧去看他新買的房子的裝修狀況去了,小方聽小顧說,這次裝修還是請了那個東北包工頭的施工隊。小方覺得小顧都跟那人合作有年頭了似的。
小方問他為什麽只請這個人。小顧說,要看裝出來的房子預備賣給誰,要是要賣給華人的,就請那個東北的做,要是要賣給印度人的,就請印度人來做。
小方正整理着箱子,他擺在桌上的手機就響了,他還以為是小顧打他電話,一看才知道是他爸打微信電話過來。問他該買的禮品什麽的買好了沒。他說買好了,他爸又重複了一遍,什麽魚肝油,什麽潤膚露,什麽蘆荟膠,他爸又給報了一遍。
小方一聽到蘆荟膠,腦袋還脹了脹,感覺有點別扭,他打賭,他爸絕不知道這種膠用在他和小顧之間是做什麽用的。他爸只知道它是治皮表紅腫、蚊蟲叮咬、輕微擦傷等症狀的,而且有奇效,所以他爸一直嚷着要他回國多帶點,到時他要拿了去送人,做人情。
老方和他說了一會兒禮物的事,又問他晚上要幹嘛。他說晚上請人吃飯,等下還要出去買點菜回來。
老方跟他聊了聊就挂了。
他又清點了一遍箱中的禮物盒數,還拿了支筆,在掌上托着的清單紙上打着勾。還有一些東西沒買,他過兩天得再去港口那邊逛特産品店。還有魏百川交照他買的免稅品,包括一個給他媽的LV包,一只COACH包,一盒資生堂的粉餅,一條給他爸的皮帶,一盒CK的內褲。他明天也得去港口那邊的免稅店買齊。
他今晚請這幢公寓樓的大房東和他的泰國太太吃飯,他們還要帶幾個洋人過來。他們都知道他和小顧的關系,他們叫來的朋友中也會有一對同性情侶。
小方晚上會提供晚飯,而那些來客會帶一些酒和飲品過來。
小方住在這裏這麽久了,他發現了一點,就是老外真地很迷戀中餐。
遙想當時,他剛來時,他被那個胖房東的老婆影響,學做泰餐,每天都煮泰國菜給小顧吃。後來再過了一段時間,他煮過幾次中餐請胖房東和他太太吃,他的胖房東就發現了中餐的魅力,他說他原本沒怎麽去過開在這裏的中餐館吃飯的,沒想到中餐這麽好吃,以後看來得常去去。
那幾次之後,這胖房東的太太就開始向小方學煮中餐,因為得回去煮中餐給她男人吃。
小方煮了晚上那頓,他隔壁的大房東請了那幫朋友過來,給他們送行。小方相當于自己給自己煮了一頓晚餐來送行,因為照常理來說,不是應該別人煮好這樣的別筵,請他們去吃才對的嗎?
那房東太太還帶了兩樣泰國菜過來,加在一起湊成了滿滿一大桌子。
吃飯的時候,那對外國同志問他倆什麽時候結婚。顧孝成說再等等,等小方畢業了再結不遲。
那對外國同志還問小顧和小方,他們有沒有像小方一樣的朋友,因為他們的圈子裏最近有人迷戀于找中國的。這時胖房東就笑了,小方覺得他一笑,像座山在震顫似的,那房東說:“我有些朋友也想找中國老婆,當然他們是直的。說中國女人很能幹。”
小顧笑笑,說他們在國內不混圈子,倒不認識什麽人,不過會幫他們留意的。
晚飯吃着吃着,小方手機響,他在想是不是又是他爸。他就走到茶幾那兒拿手機,接起來一看,是一個同學。
這個同學是別的系的,學金融的,住在學校宿舍裏。小方接起來說:“喂?你什麽時候回去啊?”
“過兩天。”
“哦。什麽事啊。我在吃飯。”他說着對顧孝成他們使了個眼色,就索性坐在沙發上聽他講了。
“我去,我剛剛看到Ming交的那個日本女朋友。”
“她沒回日本去嗎?”
“沒。Ming先回去了。”
“怎麽了?”
“我們宿舍裏那個誰跟她做了,這兩天,昨天,今天白天……就在她宿舍。他回來還跟我們說了。——好糾結,要不要告訴Ming啊。總有種沖動要打電話給他。”
這個Ming家裏是開漁塘的,長得也不出挑,不過很有錢倒是真的。他們這一幫子人都住學校宿舍。女生宿舍那邊之前來了兩個日本女生,一瞬間那個女生宿舍就變成了花的海洋,都是這些中國男生送的。
小方看過,覺得長得也就那樣,也沒什麽特別的。主要是那些中國男生骨頭輕,特別賤。宿舍裏也有中國女生,長得也挺好的,可也沒見到因為哪一次中國女生的遷入而将宿舍變成花的海洋。
這個Ming聽說之前一直追那日本女生,那女生因為他的照顧就和他在一起了,但是她真正喜歡的不是他這一類的,她喜歡的是和這個打電話給小方的人,同宿舍的一個男生那一類的,那男的也是中國人。日本女的多數在那方面完全開放,把性當成是mutually beneficial(男女互惠互利)的一件事,完全零貞操觀。所以她在紐國暫時的男朋友前腳一回國,她馬上就跟她喜歡的搞到一起去了。
問題是那男的也太差勁了,做了後還到宿舍裏說給所有人知道。
現在這個人問小方怎麽辦,要不要告訴那個Ming。小方想了想,小方也不懂。小方沒經歷過什麽感情,天生也不是一個十分老于世故的人。
他想了半天,說,等等,他要問問人。
電話那頭的朋友一聽,心裏失笑,天哪,幾歲了,一個大男人,成天沒主見的嗎?這麽個事情還要這麽慎重地說他要問問人。
這朋友本來以為,小方會很血性地跟他說,肯定是要跟Ming講啊!再回紐國來的時候,馬上分掉,別成為全部人的笑柄。
小方朝小顧招招手,小顧過來了。因為他們現在一屋子都是外國人,就他倆隔着半個客廳的距離呱啦呱啦中國話,別人又聽不懂,會顯得有點不禮貌。
小顧過來了,小方把事情約略地跟小顧說了一下。
“啊?Ming?就是上次我見過的那個?”
“嗯,你見過的那個。——怎麽辦,他問我要不要跟Ming說。”
“說說說,說什麽說啊。我把話擺在這兒,我敢打賭那個Ming回來知道了這件事,還是會原諒那個日本女生的。”
“啊?他也不是認真的嗎?只想玩一玩?”
“他是認真的,只不過賤。”
“額……好吧。”
小顧又坐回桌邊吃飯去了。
小方字斟句酌地對電話那頭說:“額,我問了人,他斷定Ming回來從別人口裏知道了這件事後,他也還是會原諒那個日本女生的……我覺得既然是這個結果,你不如不要去管了。一樣有別人告訴他。別到時管了又管不成,還弄得他和你之間不痛快。”他沒把顧孝成說的“他只不過是賤”這樣的話說給這人聽。
“啊?這樣嗎?誰斷言的啊。”
“……”
第二天,小顧去看房子裝修去了。
小方獨自步行去了在港口那邊的免稅店。他是先去的免稅店,因為在免稅店買東西,是到時在登機前在機場提貨,他現在去逛了,都買好了,也不用将大包小包的東西都提在手裏。如果先逛特産品店的話,他就要買了拎着一堆東西到免稅店裏,太累人了。
小方在裏面,先是按照魏百川的指示,買了兩只包包,再買粉餅,檢查色號。然後又穿過二樓那個走道,準備下一樓挑皮帶去。哪知他好像看到了熟悉的人。
他幾番确認,整個人像是縮在牆角的小倉鼠,爪子死死地摳着壁角,将一半臉探了出來,朝那兩個熟悉的背影打量着。
再過了一會兒,那背影中的一人半側過臉來,
他一看,那不正是顧孝成爸爸嗎!
他心裏一驚,爪子又摳得更緊了一點,恨不得朝那牆壁上摳出四只洞來。
顧孝成爸爸正和顧孝成媽媽挑着東西,一邊說說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