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七樓，陸然辦公室裏。
進入辦公室後，陸然就直接一言不發的坐在了辦公椅上，整個過程全程看也沒看對面石冉一眼，進辦公室後，他先是撥打出去了一個電話，又接了兩個電話，最後又直接打開電腦處理了十幾封郵件，一直默不作聲的坐在辦公桌前忙碌了十幾分鐘，俨然忘記了裏面還是石冉這麽一號人似的。
石冉坐在他辦公桌對面，只微微抿着嘴，默默地将之前摔得雜亂無章的那厚厚一疊資料全部都整理好了，末了，只正襟危坐在椅子上，一直等着對方忙完。
不知等了多久，陸然總算是停下了手頭上的事物，往手表上看了一眼，合上了電腦，這才擡眼正眼看向了石冉。
兩人直直對視了一眼。
石冉面色稍稍有幾分不自在。
陸然盯着她的微紅的眼睛瞧了一會兒，冷不丁開了口，問道：“石小姐之前在公司樓下，對着本人一口一個騙子，那麽作為行騙的本人，可否有權知曉，本人到底何時何地騙了石小姐什麽，以至于惹得石小姐對本人如此憤恨憎恨？”
陸然雙眼像是毒蛇的眼睛似的，犀利而敏銳。
對着這樣一雙眼睛，石冉沒由得有幾分心虛，其實，之前确實有幾分沖動，但凡跟陸然有關的事情，她一慣是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想當年，僅僅因為對方的一道眼神，一句話，她都有可能腦補出一部八十集的大長篇韓劇來。
這會兒，已經慢慢冷靜下來了。
擡眼看了陸然一眼，只低聲道：“我之前在四樓撞見了南方跟固泰兩家公司，我……我以為……以為——”
說着說着，見對方雙眼一眯，石冉漸漸說不下去了。
“你以為冉升其實實際是在跟南方、固泰兩家公司談判，而我……是在耍你？”陸然想也未想，便猶如她肚子裏的蛔蟲似的，直接接下了她的話。
石冉微微抿了抿嘴。
“呵……”陸然冷笑一聲，随即，只死命盯着石冉的眼睛一字一句道：“石小姐難道一向只靠想象跟揣測做事嗎？不動腦子也就算了，難道在揣測別人之前，從來都不想要親自去證實一下就直接給人判、刑定罪了麽？我覺得十分好笑，也十分好奇。”說到這裏，陸然話語嗖地一下停下了，随即，雙眼微微眯起了，定定的看着石冉的眼睛，冷冷道：“這或許不是第一次了吧，嗯？”
陸然的話似乎若有所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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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冉一愣，只覺得他話裏有話似的，正當石冉含含糊糊想起三年前那一次時，陸然忽然嗖然收回了目光，停止了對她的目光逼問。
他複又看了一眼時間，随即，直接将手機關機了，眼中的逼問跟犀利一下子忽然消失得無影無蹤，只正襟危坐着，将雙手交握在一起，瞬間恢複了職場中那副正式鄭重的模樣，只一本正經的沖石冉道：“已經九點了，石小姐有半個小時的時間，請開始吧。”
不過一秒鐘，由私事到公事，由咄咄逼人，到一本正經，他切換自如。
以至于，石冉微微怔了怔，俨然有些跟不上對方的節奏。
＊＊＊
所以，剛才是真的……誤會他了？
她還以為，樓下就要簽合同了。
她之前分明看到了固泰的工作人員将合同都已經帶來了。
只以為陸然分明是在戲弄她。
＊＊＊
石冉定定的看着陸然，很久都沒有反應過來。
直到——
篤篤兩聲。
陸然修長的手指在辦公桌前敲打了兩下。
石冉瞬間回過神來。
只強自壓下了內心的詫異及……尴尬，強自打起了精神，微微呼出一口氣，逼着自己将所有的精力全部轉移到了工作上。
談判桌上，誰鎮定，誰就贏了一半。
“陸總，非常感謝您再次給予咱們公司這個機會，其實，也正是借着這次機會，我們公司才第一次徹徹底底的将整個市場做了一場調研活動，我們才能夠再一次更加細致全面的看清楚了自己公司産品的優點跟不足之處，以前，石氏在五金行業獨大，但是現在世界步伐變化太快，人們處在高科技的時代，今時不同往日，誰永遠也不能保證自己能夠穩坐行業老大，這一次，公司也确實看到了其他競争對手的進步及強大，例如，南方與固泰，對方很多産品及設計理念都非常時尚、先進，質量也十分過關，有許多地方，或許，比之咱們石氏，亦是有過之而無不及，不過，在鎖具及配套五金方面而言，短時間內，南方跟固泰想要超越石氏，還是有些難度，尤其是，針對這一次柏·酒店需要提供的五金産品——”
在來之前，今天所要說的每一句，石冉早已經能夠背下來了，說到這裏，石冉将手中五項企劃案，逐一遞到了陸然跟前，看着他的眼睛，一本正經道：“別的公司品牌暫且不說，因南方、固泰兩家公司跟石氏風格接近，是以，本次，公司主要針對本次供貨材料分別從五個方面跟這兩家進行了對比分析，然而，無論從哪個方面來說，石氏的産品都是最适合柏酒店這個項目的，陸總，請過目——”
陸然見石冉從之前的不知世事，一下子進入了職場狀态，并且瞧着似乎有模有樣，倒似有些意外，看了她一眼，随即接了，将其中一項打開，匆匆看了一眼：價格對比。
＊＊＊
與此同時，對面石冉放在腿上的手用力的握了握，方道：“就這批五金材料而言，上一次艾倫主管跟陸總彙報時，我正好在場，是以，對貴公司關注的某些點算是有些初步了解，貴公司主要在五金的價格及款式設計上有所考慮，可是，價格、款式卻永遠是跟材質、做工息息相關的。”
說到這裏，石冉直接将第二份質量的企劃案翻開，遞到了陸然手邊，頓了頓，繼續道：“石氏在産品的價格上略高于南方、固泰，不僅僅是貴在了知名度上，更多的卻是在材質質量上，陸總，您看，就比如五金合頁這一項，這一次，提供給冉升的合頁規格分別有兩寸、三寸、四寸、五寸及十二寸的，就拿用的最多的四寸的來說，陸總，您從事建築裝飾行業多年，想來，在五金産品方面，亦是半個行家，您應該知道，市面上大多數合頁的規格其實尺寸都是不足的，都要比實際尺寸少了那麽幾毫米，南方的亦不例外，您看，企劃案上标有數據，是我們工作人員親測的，四寸的長度少了兩毫米，寬度少了一點五毫米，最重要的是合頁的厚度，3.0的合頁，其實實際尺寸只有2.9，其實，這并不僅僅是南方五金缺斤少兩，而是，這其實是整個行業的潛規則，是這個行業默認的，然而，咱們石氏的合頁，卻是足尺寸的，石氏歷來将質量永遠放在第一位，同樣一副四寸3.0的合頁，石氏要比南方五金的産品至少重了15－50克不等，這多出來的鋼材，正是石氏産品價格貴出來那麽一丢丢的原因。”
石冉口若懸河，一口氣說完後，只直勾勾的盯着陸然。
陸然盯着石冉看着，好半晌，忽而挑眉道：“就這麽一點點差別，并不影響産品的投用，既然不影響，自然選擇價低者，雖然石小姐口若懸河，說得也全都在理，可是，似乎說與沒說，在我眼裏，并沒有太大的差別，依然沒能說服我。”
石冉看着漫不經心的陸然，忽而笑了，道：“若是在一個星期以前，陸總或許并不在意，可是，在現在，陸總應該會在意的吧……”
見陸然詫異的看着她。
石冉盯着陸然的眼睛忽然笑了笑，道：“聽說，貴公司之前突然将所有的裝飾板材全部換了，換成了一種更為承重的材料，并且将所有的材料尺寸規格已經在一個星期前全部确認好了尺寸，而設計師是貴公司從國外聘請回來的，國外的設計師向來嚴謹細致，所有尺寸規格全部跟規定的不差分毫，所以，想來，南方跟固泰兩家公司的産品可能會跟貴公司的尺寸略有詫異，更何況，新的承重材料對五金的規格要求更為嚴苛，一旦産品不合格，許會造成大數量的破損損壞，柏是海市最大最頂尖的六星級項目，無論是對質量還是品質要求，歷來都是嚴之甚嚴，想來，冉升能夠跟柏合作，兩家的理念應當是一致的。”
石冉這話，似有種軟硬兼施的味道。
好像，冉升好像選了南方或是固泰，質量就真的不過關了一樣，再加上，石冉又跟柏交好，這些內幕，私底下勉不了要共享一二，屆時……
犯不着為了這麽個小小的材料，影響了冉升跟柏兩家的合作關系。
＊＊＊
陸然微微眯起了眼，定定的盯着石冉瞧了許久，好半晌，陸然只微微挑眉看着石冉道：“石小姐不但口才好，心思更是玲珑剔透，倒是令人刮目相看了。”
說完，指尖又往桌面上敲了兩下，嘴裏淡淡的吐出兩個字，道：“繼續。”
石冉見狀，心裏陡然一松，只覺得好像闖過了一關似的。
頓了頓，片刻後，又悄悄給自己加了個油，繼續道：“至于關于另外産品款式設計那方面。”
石冉說到這裏，忽然低頭，又直接從包包裏翻出了一份Ｕ盤，只是拿出來後，似乎有些猶豫，猶豫了好久好久，飛快的擡眼看了對面陸然一眼，方道：“之前艾倫主管認為我們石氏的款式有些古板，色系不夠輕快明亮，可是，往往越是簡單的東西，才會越發經典，我這裏……用電腦實時模拟了一份柏·酒店的酒店樣板房裝飾五金效果，陸總，您看看——”
石冉微微抿着嘴，緩緩将Ｕ盤遞交給了陸然。
陸然見她一臉心虛，眯着眼看了她一陣，方接過她手中的Ｕ盤，插進了電腦中，剛打開視頻，看到了第一個畫面後，陸然便随之冷笑了一聲，沖石冉淡淡嘲諷道：“石小姐當真是好手段，連咱們冉升樣品房的設計圖紙都能夠弄到手，真是厲害之極！”
石冉臉微微一紅，過了好半晌，只小聲道：“還不都是……為了項目嘛。”
陸然哼了一聲，不可否置。
石冉微微咬着嘴，見陸然視線已經回到了電腦上，便立馬繼續道：“陸總，您看，其實，固泰五金的款式及色系整體跟石氏的相差不遠，就是他們的産品光澤度強一些，另外設計款式繁瑣一些，感覺有設計感一些，可是，您看，在視頻中，我親自手動繪制了兩份動态的效果圖，前一份，是正常情況下，石氏與固泰兩家的效果圖，看上去，固泰确實要比石氏的産品更加契合，線條色系明顯更搭一下，可是，陸總，您再看後面那一份，這是在燈光的照射下，您看看兩家的視覺效果圖，固泰的産品是不是過于刺亮了一些，稍稍有些晃眼，而石氏的産品，在燈光的照射下，反倒達到了之前固泰産品沒有開燈時的效果了，若是家裝裝飾，我覺得固泰的設計跟冉升的設計更加契合，可是，這裏是酒店，在酒店，無論白天還是黑夜，無論是大堂、過道還是房間內，無論是酒店工作人員還是顧客，開燈的時候永遠高于關燈的時候，因此，我覺得就産品款式及色系而言，依然還是石氏更為合适。”
說到這裏，石氏嗖然擡眼，看着陸然一字一句道：“無論是質量、材質、設計、款式，還是售後保修，甚至是産品知名度等等等等，樁樁件件，石氏的産品都是最适合的柏酒店，最适合冉升的，既然如此，陸然，您又有什麽理由不選擇咱們石氏呢？”
＊＊＊
因為下了心血，所以，最自己的心血格外在意重視，也格外的有信心，石冉本以為在陸然跟前誇誇其談，會有些沒底氣，會一個字也說不出來，怕他又打擊她，嘲諷她，可是，這一次，對方卻罕見的沒有多說一個字，而是，安安靜靜的聽她将她所有的演講一字不落的說完了，讓她暢所欲言。
這種感覺，确實暢快。
越說，石冉越發興奮、亢奮，到最後，尤其見陸然的眼神中沒了鄙視，沒了嘲諷，只覺得身體裏所有的細胞全部都在叫嚣了起來。
原來，真正的打臉，不是直接走過去扇對方一巴掌，而是，就像仇筱說的，用你的實力狠狠扇他。
這一刻，不知是不是石冉的錯覺，只覺得她的那只巴掌隐隐擡了起來了。
然而，不知是不是亢奮過了頭，在方才解說的時候，石冉不知不覺的起了身，直接湊到了陸然的電腦桌前，只俯着身子趴在了他的桌面上。
她話音剛落，一擡頭，就發現自己的臉不知何時跟他的湊到了一塊兒，臉上挨得極近極近。
石冉一愣，心跳漏了一拍。
她本是想要一臉自信的擡頭看着他，想要用眼神反擊他時，卻見他壓根沒有看她，只見他微微垂着眼，盯着低處某處瞧着，目光有些諱莫如深。
石冉有些詫異，只後知後覺順着他的視線微微低頭。
低到了自己胸口的位置。
原來，她襯衣胸口處一顆紐扣松了，露出了白色的起伏及粉色的內衣輪廓。
石冉頓時腦袋一陣空白，只立馬伸手捂住了胸口，起身連連往後退了三四步，只有些惱羞成怒的盯着對方，又羞又氣道：“你……你個變态。”
陸然這才緩緩回過神來，卻是一臉神色自若的看了石冉一眼，淡淡嗤了一聲道：“這是石小姐給這場談判額外添加的籌碼嗎？還是……怕談判失敗，所以選擇了……色、誘？”說完，呵了一聲，挑眉道：“可惜，要什麽沒什麽，如今，談判的籌碼都這麽低了麽？”
你才低，你全家都低。
色、誘你全家。
石冉只氣得臉紅脖子粗了，正要咬牙切齒的反駁時——
＊＊＊
“好了，把衣服穿好，過來說正事。”
陸然又變得一臉道貌岸然了起來。
石冉吸一口氣，又呼出一口氣，再吸，再呼。
若不是為了項目，她跟這厮沒完。
只氣呼呼的将扣子扣好了，一屁股坐在了陸然對面。
陸然将電腦上的Ｕ旁拔了下來，捏在手中，沉默了片刻，看向石冉道：“既然，石氏的産品真有你說的那麽好，好像我确實沒有拒絕的理由。”
石冉一聽，頓時雙眼放光，立馬正襟危坐了起來。
陸然看了她一眼，道：“好吧，這麽項目都拖了這麽久了，既然，今天大家都坐在這裏了，那就開門見山吧，簽下這份合同可以，只要你們石氏願意再讓十個點的利，今天合同就可以直接簽下。”
石冉聽了陸然的話，倒抽一口氣，只瞪着雙眼，怒氣沖沖道：“你……你……有你這麽黑的嗎？十個點？石冉的利潤都沒有十個點，陸總，你不樂意簽就直說，犯不着這樣兜圈子。”
陸然早就料到對方會炸毛，一臉也不意外，只淡淡挑眉道：“不簽？那行，反正，南方跟固泰就在樓下，十個點，是這兩家的報價，還有商議的餘地，或許，讓到20亦不是不可。”
說完，等了石冉三秒，就開始播出了內線電話：“嘉琳，讓南方跟固——”
話還沒說完，就被石冉一把氣呼呼的摁掉了，只看着陸然咬牙切齒道：“2個點，這是公司的底線。”
陸然道：“８個點，這是冉升的底線。”
石冉氣呼呼道：“3個點。”
陸然看着她不說話，片刻後，将石冉的手撥開，又要打電話，石冉是閉着眼，一臉怒氣沖沖的嚷嚷道：“5個點，簽就簽，不簽拉倒，你愛找誰找誰。”
說完，只氣紅了臉，就要起身作勢往外走。
陸然淡淡道：“這話，石小姐可以做主麽？”
“廢話，不做主，我來幹嘛！”
“那好，成交。”
陸然嘴角一勾，說完，看了石冉一眼，直接從抽屜裏拿出了兩份早就準備好了的合同，遞給石冉道：“字，冉升已經簽好了。”
見石冉一臉目瞪口呆的立在原地，陸然又将合同往石冉方向推了幾寸。
＊＊＊
什麽情況？
對方合同早就準備好了？
連字都已經簽好了？
也就是，他一早就定下了石氏？
那樓下的南方跟固泰呢？
那還幹嘛看戲似的……看她激動的臉紅脖子粗，一臉亢奮的跟個演講似的，誇誇其談了一整個上午？
她說好要打他的臉來着，手都已經舉起了來了！
所以，挨打，被打臉的那個依然是她自己？
她……最終還是被他給耍了，耍得團團亂轉。
一口老血差點噴了出來。
＊＊＊
石冉立在原地，五味陳雜，許久都沒有緩過神來。
陸然這會兒倒是耐心，既不催，也不攆，就那樣淡淡的挑着眉，一臉漫不經心的看着她。
好像，早已經料到了，她不簽也得簽一樣。
明明單子成了，可是石冉依然氣到爆炸了。
過了好一陣，石冉是氣呼呼的拿起了鋼筆，正要簽字時，陸然忽然伸手攔在了合同上。
石冉擡眼看他。
陸然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在簽字前，我還有個條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