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Ｚ大校外的咖啡廳，是一家圖書館式樣的咖啡廳。
沒想到，徐思娣竟然将她約到了這兒。
咖啡廳裏的環境十分安靜，十分優雅，如今正值暑假，還沒開學，咖啡廳裏人不多。
這個咖啡廳開了有很長時間了，以前在Ｚ大的時候，石冉就經常跟陸然一起到這個咖啡廳來看書，也時常在這裏碰到過徐思娣。
他們兩個是學霸，每回來了基本都在認真學習，石冉則是來蹭咖啡的。
時隔多年，終于又來到了這裏，只覺得有種物是人非的感覺。
石冉趕過去的時候，徐思娣已經到了。
坐在最角落的位置，以前她們常坐的那個位置，穿了一條簡單的健身美腿褲，一件白色的連帽短袖，在頭頂绾了個簡單的丸子頭，鼻梁上框着一副圓形的眼鏡，素面朝天，像個學生似的，一如既往的低調。
遠遠地只朝着石冉招手，道：“嗨，冉冉，這裏。”
反觀石冉，則微微有些狼狽，身上穿的還是早上回家時匆匆換的，一條牛仔一件白T，頭發昨晚在陸然家，沒有洗，有點點油，亦是素面朝天，這幾天萌萌生病了，又得跟陸然跟家裏鬥智鬥勇，累到不行，臉上微微有些憔悴，沒得半點以往的精致。
兩人分別點了一杯咖啡，面對面坐着，靜靜對視了片刻。
石冉一時不知該說什麽，畢竟，時隔了三年，畢竟，當年在學校的時候，兩人雖然同在一個宿舍，但一個宿舍裏卻又分了兩三個小圈子，石冉跟徐思娣明顯不是一個圈子裏的人。
她每天跟筱筱、跟悠悠兩個混覓在一塊兒，每天探讨的最多的是去哪兒玩兒，吃什麽好吃的，看什麽好看的電影，偶爾也跟着追星、追演唱會，宿舍裏待的時間不多，常年見不到人的那種。
徐思娣呢？
她安安分分、本本分分，學習，打工，人不是在圖書館，就是在去往兼職的路上，她們的交集并不多。
不過，也并沒有什麽過節，君子之交淡如水的那種關系吧。
石冉有段時間拼命接近過徐思娣，自然是為了陸然，倒是後來跟陸然在一塊兒後，徐思娣也交了男朋友了，慢慢的，又回到了原點。
徐思娣跟石冉交往不多，但是，她跟陸然一直走的還算近。
她一直知道他們是一個村的，鄰裏鄰居的，有點兒哥哥妹妹的意思，筱筱後來提醒過石冉，她說，徐思娣明顯對陸然有意思。
女孩子的第六感總是極為強烈的，石冉嘴上雖不承認，但心裏其實早早就察覺到了。
直到——
＊＊＊
“真是好久沒見了，其實，早就想要約你出來的，上次同學聚會散了後，就一直想要聯系你的，只是，那個時候剛接了一場戲，大部分時間待在了劇組，回來後，又被零零散散的事情給耽誤了，就一直拖到了現在。”
先開口的是徐思娣。
三年未見，徐思娣似乎變得更加從容更加淡然了，身上有種寧靜致遠的淡泊氣質，令人無端覺得舒服。
讀書那會兒的徐思娣表面上看上去文文靜靜的，但是骨子裏有種常人無法理解的自卑跟高傲感，兩種極致的情緒在她身上神奇的融合到了一起，如今，修煉得更加完美了，像個仙子似的。
“你還是老樣子，一點沒變。”
石冉注視着徐思娣的同時，徐思娣也在不漏痕跡的打量着着石冉，定定的盯着她看了許久，徐思娣終于緩緩道。
石冉只淺淺笑着：“你看起來……越來越好了。”
徐思娣聞言，淡笑道：“看起來罷了。”
說完，沖石冉聳了聳肩，似乎在開玩笑。
石冉有些意外，不多時，也跟着淡淡笑了笑。
來之前，石冉心裏多少還有些踟蹰，只以為她們的會面，氣氛是會有些尴尬的，沒想到，竟然比想象中……平靜不少。
也本以為她們之間的話題一定逃脫不了另外一個人——陸然。
卻沒想到，出乎意料的，一開始，誰也沒有主動提起。
兩人聊的不過是些彼此的近況，問石冉現在在哪裏上班，回國後有什麽打算，也說起自己一些拍戲的近況，兩個人竟然像個老朋友似的，純粹的寒暄着，直到徐思娣想起了什麽似的，忽而說道：“對了，聽說前一段時間陸然帶你回了一趟全奚？”
說這話時，只見徐思娣忽而擡手端起了桌上的咖啡喝了一口，她擡手的瞬間，恰好露出了左手手指上的一枚戒指。
極為簡單的一枚戒指，套在中指上，鑽很小，款式極為簡單，卻一時閃了石冉的眼，竟然跟之前石冉在陸然家裏看到的那枚男款的戒指十分相配，似乎是一對。
石冉見狀心中一緊，心裏有些慌，腦海中一下子變得有些混亂了起來，只覺得一片空白，原本有些狐疑的，似乎，到了這一刻，懷疑經過了驗證，成了千真萬确的事實。
見徐思娣一直直勾勾的盯着她，石冉思緒只有些亂，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麽，只有些牽強的喃喃解釋着：“是……是因為一些公事。”
“公事？”徐思娣有些錯愕。
什麽公事能夠需要去到全奚那樣的大山裏？
徐思娣詫異的眼神令石冉一時有些不大自在，只覺得有種，有種偷偷摸摸被抓到了個現行的感覺。
“其實……其實我們……”
石冉試圖費力解釋着，卻又一時不知究竟該如何開口，因為連她自己也覺得有些心虛。
她的突然出現，是不是真的打擾到了他們。
她沒想到再跟他繼續糾纏的，她并非有意的。
心裏一直壓着一塊兒石頭，如今，或許，到了該徹底了斷的時候了，思及至此，踟蹰許久，石冉終于忍不住鼓起勇氣出聲詢問道：“你跟陸……”
卻未料，她開口的同時，徐思娣正好開口，打斷了她的話，只有些複雜看着她道：“全奚怎麽樣？”
頓了頓，又繼續道：“漂亮罷？我也有好多年沒回去過了，聽說已經從山下修了一條路，可以直通山頂，不用在攀吊橋了，應該很容易上山了，對了，阿姨的腿傷好些了麽？其實，原本是應該請假回一趟全奚看看阿姨的，只是，陸然說他已經回去看過了，沒有很大的問題，說有小雲照顧着，我前段時間剛好有些忙，就沒去成，早知道，應該請假跟你們一塊兒回去的。”
徐思娣盯着石冉的眼睛，絮絮叨叨的說着，提到了老家，她的神色似乎有些複雜。
石冉聞言，抿了抿嘴，腦子一時有些淩亂。
徐思娣好像跟陸然一家走得十分近，有種自家人的感覺，就像她是個主人，而她只是個客人似的。
可是，對于她跟陸然回到全奚這件事，她言語間好像又十分淡然，并沒有質問的味道。
兩人的對話有些微妙。
就像兩人現在的關系似的，一個是過去，一個是現在，過去似乎沒有全然過去，現在似乎已然開始，所以就導致形成了現如今這麽一副尴尬的局面，誰也沒有主動撕開那道口子，戳破那道僵局。
＊＊＊
正在這時，放在桌面上的手機忽然響了一下，石冉拿出手機一看，是陸然發來的微信。
微信還是她剛來咖啡廳的半路上突然加上的，石冉一開始沒留意，見圖像普通，又沒有什麽備注，差點兒沒通過的，後來還是無意間想起，那個圖像好像是冉升公司的标致，石冉這才通過了。
通過後，對方又一直沒有說話，石冉翻看了下對方的朋友圈，朋友圈竟然一片空白，沒有一條訊息。
她隐隐猜到了是誰。
沒想到這會兒突然發信息來了，全是發的語音，連着發了三條。
石冉緊緊握着手機，下意識的看了對面徐思娣一眼，不知要不要看。
只覺得有些心虛。
可是又有些擔心萌萌出了什麽事情，猶豫了許久，終究還是忍不住沖對面徐思娣道：“對不起，我看下手機。”
徐思娣點了點頭，端起咖啡喝了一口。
石冉抿着嘴，将耳機戴上了，點開語音，耳機裏傳來陸然略帶磁性的聲音，說萌萌肚子餓了，問她萌萌中午一般可以吃些什麽，他泡了牛奶，煮了粥，問這些可不可以。
石冉聞言，低頭回了一句可以，頓了頓，又提醒道，喂她吃一小碗就可以了，不要喂多了，萌萌胃口太好，喜歡胡吃海喝，一直喂，可以一直吃的那種，末了，還特意叮囑了一番，千萬不要再給她喂其他零食了，如果實在磨人的話，就給她吃些水果，多喂些水。
剛打字完，發了過去。
對方就發了個視頻過來。
石冉猶豫了一下，還是點開了，視頻中只見萌萌手中抱着奶瓶光着屁屁在沙發上亂蹦着，沙發的另一側，濕了一大片，萌萌竟然尿在了陸然的沙發上，陸然邊錄視頻，邊有些無奈的問她，這個沙發還有沒有用？
石冉見了，嘴角一勾，差點兒忍不住幸災樂禍的笑了出來。
只是，笑容剛剛揚起，嘴角的弧度便瞬間凝固住了。
下意識的擡眼，只見徐思娣正目不轉睛的看着她，眼中所有所思。
石冉緊緊捏着手機，片刻後，從微信退了出來，直接将手機關機了。
＊＊＊
“思娣——”
“其實——”
兩人對視了一陣，同時出聲。
片刻後，不由相視笑了笑。
“你先說吧。”
石冉沖徐思娣道。
徐思娣也沒推脫，只聳了聳肩，道：“其實今天約你出來，本來是有個問題想要問你的，現在看來，或許不用了，我想，我已經知道答案了。”
徐思娣忽然将自己的手機舉了起來，定定的盯着自己的手機屏幕出神的看了許久。
見石冉有些不解的看着她，徐思娣微微挑了挑眉，忽然将手機遞給了她。
石冉接過來一看，頓時愣了愣，她在徐思娣的朋友圈看到了一個視頻，視頻裏的小孩子竟然是萌萌。
只見萌萌兩只手抱着奶瓶，兩只小胖腳抵着奶瓶，四肢全部都用上了，正躺在沙發上一臉優哉游哉的吃着奶，一邊吸允着牛奶，一邊抓着自己的小腳丫子玩，顯得十分可愛憨趣。
這是萌萌每天的常态，石冉并不覺得稀奇。
稀奇的是，這條朋友圈竟然是陸然發的，就在兩分鐘前，沒有任何字眼描繪，就單獨發了這樣一個視頻。
視頻才剛發出來，石冉就看到有人在下面評論，這個人剛好石冉也認識，是陸然的合夥人林森，先是評了一句，什麽鬼？然後開始在底下瘋狂刷屏，一連着刷了十幾條，全是一連串的問號？
石冉握着手機的手微微一緊，下意識的擡眼看着徐思娣，只見徐思娣突然盯着石冉的眼睛道：“所以，孩子真的是陸然的嗎？”
徐思娣直勾勾的盯着石冉，眼神忽然變得犀利了起來，直達石冉內心深處。
石冉抿緊了嘴，良久，終于擡眼直視她的眼睛，道：“沒錯。”
說完這兩個字，石冉沉默了片刻，忽而正襟危坐了起來，難得一臉認真的看向徐思娣道：“孩子确實是陸然的，當年年紀小，有些不懂事，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來，不知道自己這樣自私又莽撞的行為，會不會對他人造成困擾，如果我和萌萌的突然出現，對你們造成了困擾，我很抱歉，不過，你們請放心，如若可以，孩子的事情我雖然一個人做不了主，但是，我至少可以保證，我本人絕對不會成為你們的阻礙。”
石冉盯着徐思娣的眼睛，一鼓作氣的說着，語氣卻前所未有的平靜。
徐思娣聽了，先是神色一愣，臉上似乎有些錯愕，不過直勾勾的盯着石冉瞧了片刻後，眼中漸漸染上了一抹戲谑的笑意，不多時，只漫不經心的看着石冉，道：“所以，你的意思是……要成全我跟陸然？”
石冉皺了皺眉道：“說不上成不成全，我跟陸然……在三年前就已經斷了，他跟你，還是跟其他任何人都是他的事情，跟我無關，也由不得我成不成全。”
說到這裏，石冉只長長的籲出了一口氣，回國這麽久了，到了這一刻，才忽然覺得前所未有的輕松。
壓在背上的事情一樁一樁減少了，如今，只剩下糯糯一事了。
這時，只見坐在對面的徐思娣靜靜地看着石冉，良久，忽而道：“你們真的斷幹淨了麽？陸然也同意了麽？據說所知，這麽多年，陸然一直對你的突然消失這件事感到耿耿于懷。”
頓了頓，又忍不住問了一句：“我可不可以問一句，當年你……為什麽會突然離開，是不是……因為我？”
徐思娣一字一句都問到了石冉心尖上。
徐思娣緊緊盯着石冉的眼睛，忽而輕聲道：“那晚，我其實看到了你。”
石冉一愣，那晚？三年前那一晚？
石冉只用力的咬緊了唇，沒想到徐思娣看到了她？她還以為，無人所知。
沒有憤恨，沒有不甘，只是忽而覺得有那麽些許難堪罷了，可是，良久，石冉只忽而搖了搖頭，淡淡的笑了笑，道：“事到如今，一切都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一切都已經塵埃落定了，不是麽？”
＊＊＊
喝完咖啡後，從咖啡館裏出來，石冉只忽然覺得一身輕。
她下意識的擡眼看了眼天空，很藍，覺得這天地天色跟她回國那天的天空一樣藍，一樣美。
咖啡館裏，徐思娣盯着石冉的背影，一直到她上了車，車子開走了，消失在了街角，她這才慢慢緩過神來。
緊緊握着手機，猶豫了片刻，良久，撥出了一個電話，沖着電話那頭淺笑道：“她已經走了。”頓了頓，只聳了聳肩，繼續道：“她說……要成全我們。”
電話那頭沉默了許久，只低低嗯了一聲。
徐思娣聞言，忽然将手上的戒指輕輕摘了下來，仔仔細細的打量了許久，忽然握在手心，一把用力的握緊了，良久，嘆了一口氣道：“陸然，你究竟在搞什麽鬼？”
電話那頭聞言，許久才傳來一道低低地聲音，道：“我只是想看看，一個人究竟可以蠢到什麽程度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