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也不知道聞人玦是如何善後處理的東宮沖突事件,雲拂回到山月閣時,關于太子琉韶和沼岚的沖突如同輕煙般消散在明月湖上,對帝宮那邊的說法是一場誤會。

真真假假歷來是說不清楚的,這事也就不了了之。

雲拂坐在閣樓內,吩咐翡翠去翻找出釀酒的古籍來。她回來時路上看見一家賣酒的鋪子,買了好些的青梅回來,打算自己釀制青梅酒。

翡翠找了許久終于興沖沖地捧着書籍過來,那書都被壓箱底也不知道壓了多久了,難得雲拂還記得有這樣一本書。

她以前也沒有釀制過酒,此時這般有興致,翡翠很是好奇,道:“小姐要喝酒,直接去買就是了,為何要自己釀制,這也不知道何時才能喝上。”

雲拂将古籍裏最原始的果酒釀制方法記下來,自己又多加了一些薄荷、桂花等物進去,吩咐翡翠讓人去買這些原料,又派龍一上山去取泉水回來。

這一番折騰下來,等到雲拂将酒壇子埋到那棵菩提樹下時已經是日薄西山了。

“酒埋在地下,越久味道越好。”雲拂将花鋤放到一邊,說道,“過三年再來取酒,倘若我等不到那一天,你記得替我取出來,在我墳前祭奠我。”

她轉過身來,微笑地說着。

“呸呸呸——”翡翠臉色一變,說道,“小姐這說的什麽話,三年後小姐自然還好端端地在呢。”

雲拂但笑不語。明泰三十四年,景仁帝駕崩,太子即位。若是太子琉韶登基,她和九鹿自然會不在人間,可若是九鹿登基,她改變了歷史,也不知道此生的命運會是何樣了。除非她能找到那塊玉珏。

雲拂站在菩提樹下,目光灼灼,她長久以來一直随波逐流,閑散地生活,不與人争,不與人鬥,過着避世的生活,可一踏入帝都,看見投湖的鸾飛,看見家破人亡的元休,如今更是看見被糟蹋的驚鴻,這裏每一天都在上演着權利争奪的戲文,有人富貴,有人慘死,她一個長生的鬼魂數百年來看着這同樣的戲文,原本并無多大的感觸,可如今置身其中,雲拂才知曉,這其中的殘酷之處。

既然世事如此殘酷,她這一世必要活的驚心動魄來,以免辜負她數百年來的懵懂無知歲月。

“小姐,鸾飛來了。”翡翠低低地提醒道。

鸾飛扶着一個女子顫顫巍巍地走進來,那女子粉黛不施,長發散落,進了院子撲通一聲跪在雲拂面前,說道:“求閣主收我侍奉左右,驚鴻願一輩子茹素為閣主祈福,終生不嫁,只求閣主能指點一二,讓驚鴻報得大仇。”

她許是剛醒便掙紮着前來,小臉滿是恨意,眼中倒是透出一絲的堅強來,也不知道太子琉韶是如何折磨她的,險些命喪,不過那一身觸目驚心的傷痕倒是能讓雲拂猜出一二來。

Advertisement

雲拂一言不發,轉身進了閣樓。

鸾飛輕輕地喊了一聲:“阿姐——”

翡翠瞧着這情形,跟着雲拂進來,見她的神情比往日裏寡淡的多,不敢多言。她跟随雲拂比任何人都久,知曉這位主子歷來是有着自己的考慮,從雲府一個被送與人為妾室的不得寵小姐,到成功離開廣安侯府,創建七寶閣,救下背負賣國罪名的元家血脈,再到如今的夢枕山月閣,她家小姐似乎每日只是嗜睡、看書,出去游歷,可身邊卻是聚集了越來越多的人,做的似乎都是令她膽顫心驚的事情。

翡翠跟随她這幾年,見識也比普通人要廣得多,對雲拂是心生佩服,死心塌地幾乎到了愚忠的程度。

“小姐,她們還跪在外面院子裏呢,院子裏剛下了雨,濕氣大的很,那姑娘未必能受得住。”翡翠看了半個時辰,見鸾飛陪着驚鴻跪在院子裏,有些于心不忍,低低地說道。

雲拂這次沒有睡覺也沒有看書,而是開着窗戶,對着後面的小重山撐着腦袋,發着呆。

閣樓內的香爐裏香料已經燃盡,漸漸冷了下去。雲拂看着冷月爬上山頭,再看翡翠張羅着晚飯,淡淡地說道:“翡翠,你讓她們回去吧,莫要跪了。”

翡翠出去一趟,回來搖了搖頭,撇嘴說道:“小姐,那姑娘倔得很,不肯起來呢。”

雲拂嘆息,起身出了閣樓,臉色有些冷。

見她出來,原本跪得奄奄一息的驚鴻猛然間目光一亮,沙啞地喊道:“閣主,求求您收下我吧。”

雲拂居高臨下地看着她,冷冷說道:“等你心中沒有了仇恨,你再來吧。阿鸾,你進來。”

鸾飛從未見過雲拂這般冰冷的模樣,心中一驚,起身進來,一言不發地跪在了閣樓內。

雲拂坐在小榻前,目光有些幽暗,瞧不分明,淡漠地說道:“當年,我離開帝都時,是怎樣對你說的,你重複一遍。”

鸾飛陪着驚鴻跪了半個時辰,近來發生的事情實在太多,而且将雲拂牽扯了進來,被她這一問,頓時雙眼微紅,低低地說道:“阿姐離開帝都時,說,往後是飛是隕落都看我自己,是我這幾年來得寸進尺了,山月閣的籌建資金和每次的疑難問題,都是阿姐幫我解決的,我知曉阿姐不喜歡過問這些事情,可是我還是每次都傳信給阿姐,在我心中山月閣是我的家,是阿姐給我的家。這幾年跟着我的姐妹越來越多,山月閣發展得迅猛,很多事情我無力解決,只能求教于阿姐。”

鸾飛說道後來便有些語無倫次了,哽咽着不知道要說些什麽,她并不明白雲拂為何生氣。

雲拂皺了皺眉尖,淡淡說道:“你犯了三個錯誤。第一,山月閣是你的嫁妝,我容許你喊我一聲阿姐,但是并不意味着要接手山月閣,閣主不是我。第二,你不該點撥那個孩子來求我,我是不會收下她的,我從不教人如何去殺人。第三,你不該牽扯進皇族恩怨,阿鸾,你專門結交權貴,更是委身于八皇子,可是皇權的事情我尚且不敢插手,你哪裏來的勇氣和信心。你更不該聯合八皇子來算計我。這幾年來你問我的那些問題,想必一半是出自八皇子的口,莫怪這幾年他在帝都進退得宜,風光無限。”

雲拂緩緩道來,每說一句鸾飛的臉色便白了一分,說道後來更是冷汗直冒,伏在地上哭道:“阿姐,我錯了,我不該誤信八皇子的話,不該出賣阿姐。”

“我的事情,你與他說了多少?”雲拂冷冷說道。她坐在窗前,看着後面的小重山時,便将這其中的問題理清了頭緒。這幾年她雖然也出了不少的資金給鸾飛,幫助她籌建山月閣,可終究遠水救不了近火,帝都的水是何等之深,鸾飛一介女子,山月閣發展至今必是有人在背後支撐,鸾飛每月都會寫信,請教她一些問題,那些問題漸漸的一個比一個高深,問的很是巧妙,都是這幾年來帝都發生的一些事情的微妙之處,只要她稍微點撥或者透露一下事件的走向,便能洞察先機。

雲拂細細想來,便知曉這其中的貓膩。在她的記憶裏,八皇子諸擎是後來一鳴驚人,險些到了議儲的程度,直到太子得到了帝師沉墨的幫助,才誅殺了此人。只是沒有想到她不過是無意中救了這投湖自盡的女子,竟在兩三年內造就了這樣的八皇子諸擎。

果真是世事皆有命數。

“阿姐,我不敢說太多阿姐的事情,只是對八皇子說山月閣收留了一個南疆來的巫女,能未蔔先知,關于阿姐的事情我一概未說。我是被情蒙了心,想讓他全身心對我,才會做出這等糊塗事情來的。”鸾飛伏在地上哭道,“阿姐,我錯了。”

巫女,未蔔先知。雲拂的臉色越發的難看,鸾飛編的這般離奇,諸擎原本應該是不信的,可經過幾次事件後定然是深信不疑,如果她離開了山月閣,棄阿鸾不顧,時日一長,只怕諸擎會反目,到時候她的身份也會暴露。

如今的山月閣和八皇子諸擎是綁在一起的。而她卻現在才知曉,她這幾年來做了諸擎手中的刀刃。雲拂也不知是說鸾飛是青出于藍而勝于藍還是諸擎此人隐藏的深。

諸擎此人她定然是要會上一會的,這幾年,他着實過的風光,她倒是想要去問候問候。她雲拂不是那等甘願做別人手中劍的人。

“糊塗的東西。”雲拂見鸾飛渾身發抖,小臉慘白,悔恨的模樣,搖頭呵斥道,“感情的事情只要牽扯上任何一點的利益便會失真,你拿巫女的事情來換他真心倒是天底下最蠢的事情了。倘若你如今跟他斷絕關系,還能活的下去,否則便是苦果自釀。”

鸾飛六神無主,不知道該如何去辦,她對于諸擎的感情已經無法回頭了,可是阿姐若是不管她,她此後必是凄慘無比。是以,雲拂回了帝都,她前去接人,更是交代手下的姑娘說山月閣主是雲拂時,便是希望雲拂能插手山月閣的事情,點撥驚鴻求助于雲拂更是有了一點私心在內,卻不想短短兩天,雲拂便看透了所有的一切。

鸾飛是既悔恨又心驚,此時是半點心思也不敢動,只覺得自己是真心糊塗,若是一早便跟阿姐直說,阿姐大約可憐她,願意幫她一把。

“阿姐,我錯了,求阿姐原諒我吧。”鸾飛哭道。

雲拂見她這般便知曉她大約是無法跟諸擎斷絕關系了,不禁暗暗嘆息,短短兩年而已,她便陷在了帝都的富貴漩渦中迷失了自己,倒不如外面那個姑娘心性堅定。

罷了,路是自己走的,從來怨不得別人。

“阿鸾,你自己回去好好想想。”她朝着鸾飛擺了擺手,臉色微微疲倦,說道,“把那個姑娘也帶走。”

鸾飛大悲,慌亂地起身,不敢再多說一句,退了下去。

雲拂走到書桌前,研磨,寫了一份拜帖,遞給翡翠,淡淡地說道:“讓龍一明日送到古家去,就說七寶閣閣主求見。”

古家,肖王孟古,她勢必要走一趟古家了,探尋青銅鐘以及那幅祠堂美人圖的事情。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