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柳枝和女孩

進入小院後,警察先注意到的,是沈太太。

畢竟一院子大老爺們中,站了一個衣着考究,妝發精致的女人,這很難不引起警察的注意。

老警員很快移開了目光,找到自己真正的目标人物——披着白色外套,瘦瘦小小,頭發枯槁的小姑娘,溫怡。

老警員走上前,溫和地問道,“小姑娘,是你需要我們的幫助,對嗎?”

溫怡擡頭,有那麽一瞬間,她是不信任這些警察的。

她的老師和同學找上門來的時候,曾經報過警,但來得警察,只是例行公事的詢問了一下,便開始和稀泥,他們根本不想管這事兒,說了幾句話,就走了。

警察走後,溫怡并沒有得到解救,反而遭到了一頓毒打,順帶餓了兩天。

溫怡沒有說話,她抿着嘴,看向身側的沈沐笙,沈沐笙笑了,她拍拍溫怡的肩膀,鼓勵地說道,“說吧,把那些不好的事情都說出來,警察會秉公辦事的。”

溫怡聽後,重新将目光轉移到警察身上,她指着門口哭天搶地的村婦,還有那些手拿農具的村民,将先前告訴沈沐笙的那些,重新組織語言,講給警察聽。

說完,溫怡看向破敗的小屋,“我就被關在那間屋子裏。”

老警員看了一眼低矮的房屋,開口說道:“能帶我們去裏面看看嗎。”

溫怡沒有回應,她再一次看向沈沐笙。

沈沐笙推了推溫怡,溫和地說道,“去吧,放心,我在呢。”

老警察看着溫怡,又看了看和溫怡完全不同的沈沐笙,一時猜不出她們的關系。

看兩人相處的模式,她們似乎認識了很久,叫溫怡的小姑娘,明顯對身邊的年輕女子,依戀非常,但直覺告訴老警察,事實并非如此。

老警察從業幾十年,知道有些事情應該看透不說透,他沒有進一步探究二人關系的意圖,因為這件事與本案并沒有多少關聯。

他溫和地看着面黃肌瘦,精神萎靡的小女孩,溫怡在沈沐笙的鼓勵下,大膽看向幾個表情各異的警察,最終對年長的老警員說:

“我帶你們去。”

溫怡帶着幾個警察,重新回到狹窄昏暗的小屋子。

一進屋子,老警察眉頭忍不住皺起。

年輕點的警員,直接捂住了鼻子,開始咳嗽起來。

這屋子裏散發着令人作嘔和窒息的臭味和酸腐味,哪怕門被踢倒後,通了那麽長時間的風,屋子裏依然有先前那股揮之不去的味道。

沈沐笙跟在警察後面,沒有離開溫怡的視線。

看到沈沐笙,溫怡心裏充滿了力量,她裹了裹身上的外套,說道:“他們把我關在這裏,吃喝拉撒都在這間屋子裏。”

溫怡說到這裏,目光流露出些許屈辱,“以前這間屋子,有一些舊的桌椅板凳,還有一些壞掉的農具,我被關進來後,每天都試圖逃跑,一開始窗戶上,是沒有那些釘子的,他們發現,我砸窗要逃,就把窗戶釘死了,我後來拿着鋤頭,想要趁他們送飯的時候,将人打暈逃走,但我力氣太小了,反而被打了一頓,鋤頭也被收走了。”

“後來我試圖站在桌子上,捅開瓦片,從上面逃出去,但我爬不上去,反而被他們察覺到了,他們就把桌子椅子也搬走了……”

被關進來的每分每秒,溫怡都沒有放棄逃跑。

她試了各種各樣的方法,但都失敗了。

每一次失敗,換來的是更加嚴苛的看守,以及更加狠辣的毒打。

這間屋子,每一個地方,都有溫怡逃跑留下來的痕跡,牆上,被踢壞的木板門上,窗戶上。

溫怡指着牆腳一個角落,那個地方,臭氣熏天,一看就知道,是小姑娘被囚禁期間,堆積排洩物的角落。

年輕的警察露出嫌惡的眼神,年長的老警員則若有所思地看向那個角落,卻見溫怡用腳撥開污穢後,呈現在衆人面前的,是一個用木板虛掩着,足有半人寬的坑洞。

小姑娘蹲下,從坑洞裏面,抽出一根鏽跡斑駁的長釘。

在場所有人,無論是沈沐笙還是警察,都被眼前這幕驚住了。

他們做夢都沒有想到,有生之年,他們居然看到了,真人版的《肖申克的救贖》,做到這一切的,不是一個五大三粗的成年壯漢,只是一個未滿十八歲,營養不良,瘦瘦巴巴的小女孩。

她的大腿,比他們的胳膊粗不了多少。

手腕更是細細的,似乎手稍稍用力,就能掰斷。

可這樣的一個女孩,在長達近一年的囚禁中,沒有一分一秒想過認命。

她不斷尋找機會逃跑,哪怕在如此惡劣的環境下,在沒有一個像樣工具的條件下,也沒有放棄過對自由的渴望。

年輕的警察收起了先前的怠慢,他們為自己先前捂鼻的行為感到羞愧,為女孩的行為感到敬佩。

“太厲害了,小姑娘,了不起。”

一個年輕的警察,忍不住發出贊嘆。

他覺得換成自己,絕對沒有這般強大的意志力。

将近一年的非人折磨,要多大的毅力,多堅強的信念,才能保持清醒的頭腦,不斷尋找機會獲得自由,這是一個成年人都做不到的事情,一個未成年的小姑娘,做到了。

溫怡沒有說話,她眼眶是紅的。

厲害嗎?

其實一點都不厲害。

無數個夜晚,當她撥開那些污跡,從一片蚊蠅中,用長釘,一點點挖鑿,牆底的隙縫時,支撐她的,并不是自由。

而是奶奶。

奶奶那麽愛她,奶奶希望她快樂,奶奶要她幸福。

她還沒幸福呢,怎麽可以現在就認命呢?

她不認命。

溫怡甚至想好了。

哪怕這枚釘子被發現,哪怕這個坑被發現,哪怕自己被宋家人壓着嫁人,哪怕她已經給那個老光棍,生了一大堆的孩子。

她也不會認命。

只要有一點點希望,她都要逃出去。

憑自己的努力,過上幸福的日子。

她一定會像奶奶期待的那樣,考上大學,找到一份好的工作,有一個她喜歡的,也對她好的人。

她不認命,永遠不認命。

想到奶奶,溫怡的眼淚,一點點落了下來。

她在講宋家人如何虐待她的時候,溫怡沒有哭,她在講自己一年來,不斷嘗試逃跑,又不斷失敗的過程時,沒有哭。

但是想到奶奶,溫怡哭了。

她難過極了。

她想告訴相依為命的奶奶,她很想她,特別特別想她。

就在溫怡默默掉眼淚的時候,沈沐笙來到她的身邊,将女孩摟在懷裏。

在沈沐笙的認知中,溫怡一直都是菟絲花的存在。

她柔弱地像泡沫般,一碰就破了。

可今天,她收回了關于過往關于溫怡一切,淺薄又無知的印象。

女孩就像一棵柳樹,她随風搖擺,看似如浮萍一般,柔弱無依,實則生命力極強。

哪怕在最惡劣的條件下,依然可以紮根地下,長出一片片綠蔭。

“溫怡,別哭。”

沈沐笙輕輕拍着女孩的後背,眼眶微紅。

“咣當——”

溫怡手中長釘落地,發出清脆地響聲,小姑娘抱住沈沐笙,嚎啕大哭。

年輕的警察目露不忍,老警察看了一眼身邊過分年輕的同事,冷靜自持地吩咐道:

“把那枚釘子撿起來,留作物證,相機帶來了嗎,将小姑娘剛才指出的那幾個地方,拍照留證,叫人來吧,把這裏保護起來,不要讓村裏人随意進出,破壞現場,光咱們幾個人不行,叫隊裏來人,把人帶回局裏問話。”

年輕的警察一愣,收起先前的恻然,他飛快地回道:“好!交給我了,我這就去做!”

老警察長嘆一聲。

這個案子并不難,但局裏指派他來偵破此案,怕是報案人的身份有些來歷,這事兒要不妥善處理,給受害者一個滿意的答複,怕是難以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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