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三十五
「哎?下雨了。」從餐館裏出來,才發現淅淅瀝瀝下着小雨,霧氣蒙蒙的。像是潑墨山水畫一樣。
「你怎麽回去?」
「叫車吧,沒想到今天會下雨,出來沒有帶傘,」雙手張開,感受着清涼的水汽順着風撲到臉上,響石純子深吸一口氣,閉上眼睛享受着。有些猶豫,「不過這個雨也不算大,有點想跑到公交站臺等車。」
「啊——這麽好的天氣不在雨裏走一走也太吃虧了。」果然還是跑去公交車站比較好玩!
「那走吧。」
聽到熟悉的嗓音,響石純子渾身一僵,她睜開眼睛,先扭頭朝着泷谷源治的方向看過去,不敢相信地看着他。
他怎麽敢把伊崎瞬叫過來?!
泷谷源治不自在地躲開響石純子瞪大的眼睛,輕咳一聲:「我先走了。」
随意揮揮手,泷谷源治大步離開,有點落荒而逃的意味在裏面。
「源治之前說過有事找你,我多問了一句,他就告訴我你在這裏了。」看着響石純子的眼睛裏閃過笑意。
那是前天晚上的事情,泷谷源治還不知道響石純子是女孩子,自然也不覺得伊崎瞬和響石純子之間有什麽不對勁的。反正伊崎瞬和響石純子關系好,告訴了也無所謂。
但是他今天知道響石純子是女孩子也沒有用了,因為伊崎瞬已經在這裏了。
放下手,扭頭看向伊崎瞬。
「走吧。」又重複一遍,伊崎瞬将手中的傘向響石純子的方向歪了一下。
點點頭,從店鋪的屋檐下走到伊崎瞬的身邊,聽着雨打傘布的聲音,響石純子驚愕的心情逐漸冷靜了下來。伊崎瞬又不吃人,別慌。
話雖然是這麽說的,但是響石純子還是忍不住和伊崎瞬拉開一點點距離。他們以前不是沒有過在雨下打同一把傘的經歷,突然有點物是人非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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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天就不要戴墨鏡啦。」響石純子試圖找個話題,打破空氣裏的沉寂。她和伊崎瞬一起的時候,從來沒有這麽沉默過。有點難受。
「也沒什麽。」擡手扶一下鏡框,伊崎瞬向右随意瞥了一眼響石純子。
盛裝出席。
「也是,在室內你也是這樣,」回想一下每次見到伊崎瞬,他幾乎都是戴着墨鏡的,「吶,伊崎,墨鏡其實是你的本體吧。」
「啊,被發現了。」
雖然語氣平淡,但是伊崎瞬總是知道怎麽能逗笑響石純子。
停下來,将雨傘再往響石純子的方向歪一下,看着她捂着肚子,笑了好一會兒才停下來。伊崎瞬的眼神柔和,比打在身上的細雨還要綿軟。
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一下耳朵,響石純子擡頭,有些驚訝地睜大眼睛,她上前一步,握住傘柄,向伊崎瞬的方向歪去:「你都淋濕了!」
「沒事,回去洗一下就好。」微勾唇角,伊崎瞬覺得很開心。響石純子是在乎他的。之前沒有說破的時候,他也沒想到自己居然有會為這種小事而開心的一天。他大概是真的栽在了她的手裏。
看着墨鏡裏面,眉頭微蹙、正在不滿地抱怨着的自己,響石純子不自在地扭過頭,她以前,在伊崎瞬面前,一直都是這個樣子嗎?
「怎麽了?」彎腰,慢慢湊近。
「啊,沒…」回頭,将下一句話和呼吸同時憋住,響石純子咽了口口水,不敢眨一下眼睛,呆呆地看着不知道什麽時候把墨鏡摘掉的伊崎瞬。
看着伊崎瞬離得越來越近,響石純子忍不住後退兩步。
看到響石純子的反應,伊崎瞬嘴唇微張,站回去,低下頭,垂眸。像是被主人一腳踢開的大型犬科一樣。
委屈,迷茫,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被嫌棄。
「純子,」伊崎瞬将目光移開,看向雨幕,「你還想離我多遠?」
聽到伊崎瞬的話,響石純子才發現自己和他的距離遠不止她覺得的一小步那麽遠。她什麽時候退的…
不對,擡頭看一眼傘,再看看自己和伊崎瞬之間的距離,響石純子突然反應過來他指的不是他們現在的距離,而是之前在走動的時候,她就刻意在保持距離。
把雙手背到身後,響石純子順着伊崎瞬的目光,也看進雨幕。
「啊!」低聲驚呼。
「怎麽了?」有些着急地回頭。
「啊…沒什麽,那個,呃,影院,電影院去嗎?」有些慌亂地将目光移開,正好看到他們正站在一家電影院的面前。
「…嗯。」語氣溫和。但是伊崎瞬的心情不太好,「你先進去吧,我去放傘。」
「嗯。」
看着響石純子走進電影院,伊崎瞬回頭,再朝着自己剛才看着的方向望去。一輛豪車正載着不知名的人離開。
「想看什麽?」将被淋濕的外套脫下來,搭在胳膊上,慢步走向響石純子。眼睛沒有一瞬間離開過她。
「已經買了,是個很老的片子,沒想到居然還會放映,」低頭看着手中電影票,避開伊崎瞬的視線。響石純子知道伊崎瞬肯定會按照自己的喜好來買票,她就自行先解決了,「不過要先等半個小時。」
「嗯,去那邊坐着吧。」習慣性地擡手放在響石純子的肩頭,輕輕推一下,等走兩步才反應過來自己做了什麽。側頭看向響石純子,她一點反應都沒有。
說不好是失落還是開心。
「那個,伊崎。」
「嗯?」
「你之前不是有事想問我嗎?」
「沒有。」他只會等她自己主動和他開口。之前發現她的傷口的時候,他也并沒有真的逼着她問什麽。
「…狡猾。」從見面開始就擺出來可憐吧唧的模樣。
「過獎。」心情好了一點。
「反正,荻川雄也的事情你都知道了對吧?」
「嗯。」手指微動。
「其實我已經不怎麽在意荻川雄也的事情了,畢竟除了時不時做個噩夢以外,他對我沒什麽實質性的影響。」
「真的要說的話,反而是我自己什麽都不說折騰出來的事情更麻煩一些。」
「為什麽不說?」當時的場景,伊崎瞬大概能夠想像,但是他不知道什麽樣的情形才能夠讓響石純子選擇保持沉默。
「翔太和美彌都是荻川雄也的孩子,他們小我兩歲,在當時是真的還只是孩子。」眼睛微紅。
「而且,荻川雄也說,只要我什麽都不說,他就幫我,不讓他手底下的人找媽媽的麻煩。」
「那個時候,一想到翔太和美彌知道自己的父親是什麽樣子的人之後會有什麽樣的反應,我就怎麽都開不了口。更不用說他又加了那麽一句話,如果我說出來的話,媽媽會遭遇什麽樣的事情我根本想都不敢想。」
「不過…現在一切都結束了。」
「笨蛋。」擡手,輕輕地揉一下響石純子的頭發。
「今天…」
「今天是…」
兩人同時開口。
伊崎瞬想問響石純子今天幹什麽了,為什麽穿成這個樣子。響石純子準備告訴伊崎瞬她今天幹了什麽。她當然注意到他時不時落在她衣服上的視線了。
「今天是美彌的葬禮。」
「…葬禮?」收回手。
「嗯,在荻川雄也死後,美彌和翔太就一起消失了。一開始,我們都以為他們是一起離開的,但是後來找到翔太的時候,就發現他也在找美彌。當時我有點不太好的預感,但是美彌是個很聰明的女孩子,她肯定能照顧好自己的。」
「現在想想的話,美彌還是個孩子,如果她沒有那麽聰明,通過大少爺的話和對我的信任猜到荻川雄也是一個什麽樣的人,她也許就不會自殺。」
「大少爺?…荻川真龍?」伊崎瞬多少調查過荻川家的資料。
「嗯,真龍,我也是一兩個月前才知道大少爺叫真龍。雖然從小和翔太、美彌的關系很好,但是在荻川雄也死之前,我也只知道荻川家還有個大兒子。從來沒有見過。」
「今天不是美彌的葬禮嗎?」
「嗯。」
「我和大少爺聊了一會兒。因為實在放心不下,我就直接問他翔太和美彌以前有沒有和他說過荻川雄也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我怕他會喪心病狂到對自己的孩子動手。然後大少爺就告訴我,他沒有對翔太和美彌動手。」
「大少爺警示過翔太和美彌,讓他們無論什麽時候都不可以讓另一個人單獨待在某個地方。他們也确實是那麽做的,上廁所也好,洗澡也好,總有一個人在外面等着。那個時候我有問過他們的關系怎麽那麽好,好到一秒鐘也不願意離開彼此,但是他們從來不回答我。」
「大少爺他…這麽警示他們的話,是不是說明他遇到過什麽…我瞬間就聯想到這個,但是我沒有勇氣開口問他。沒有還好,但是如果真的發生過什麽,我不知道該怎麽辦。」
「怕的要死,直到離開禮堂,我的手都還在顫抖。」擡起手,低頭看着,把臉埋進去,任由眼淚流下。
輕嘆一聲,将手放在響石純子的頭上,不時地揉兩下,告訴對方自己在這裏,一直都在。
「美彌她雖然很任性,還很難哄,但是她是個很好的孩子。她相信我,也知道我是不會沒有理由就去傷害別人的,而且她一直生活在荻川宅,我不知道她究竟知道多少有關荻川雄也的事情。」
「但是不管怎麽說,那都是他的父親,我也确實真的殺了人。」
「美彌她是在安排好一切之後自殺的。她留下了一張紙條。」
「真髒啊,這個世界。」
「潔白的紙張上寫着規整的字。」
「那個笨蛋還是個孩子,這個世界怎麽樣讓大人來解決就好啊,孩子什麽的,只要負責開心就足夠了。」擡頭看着伊崎瞬,響石純子怎麽都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淚和心情。
手指輕輕地擦掉不停流出來的眼淚,一次又一次。
「你知道的,這個世界,不是盡如人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