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學考

◎心裏苦◎

阿錦站在院門檐下,透過窗棂一角,眼瞧着自家小姐茫茫然仰頭站在那兒,須臾搖頭,搖得有點猛。

邊上湊過來另一個腦袋,唬得阿錦一跳:“訾……訾小姐!”

“朝哥哥說什麽呢?莫不是把賀妹妹當成我來訓了?”訾顏踮腳張望一下,“瞧把人吓得,不行,我得進去!”

“哎~”邊上橫伸一道,吝惟拽了人,“你哪只眼睛看他訓人了?”

“????”

吝小公子卻是沒再瞧她,只望向邊上抱着書箱子的小丫鬟:“對啦,你叫阿錦?”

阿錦今天受到的驚吓不小,她陪着小姐入學也有一陣子了,大家應是都曉得她是賀家丫頭,可是被這般問名字還是頭一遭。

問她的少年這般認真瞧着自己,那一瞬間她囫囵将今日做的事兒都給過了一遍,不知道是哪裏犯了錯才叫人注意到。

尤其是,這個人還是這吝國公府的少爺。

阿錦緊張極了。

“怎麽不講話?”吝惟扭頭問訾顏,“我很吓人?”

“是煩人!”訾顏沒好氣道。

“不……不是,”阿錦低了頭,“奴婢是叫阿錦。”

“你這名字,跟你們家小姐,還挺像。”吝惟笑了笑,“你看,阿錦,阿今,是不是一般無二?”

“喂!”訾顏踹他,“說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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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錯了?!”

“誰允許你喊我賀妹妹阿今的!?”

“随口一說,你幹嘛啊,粗魯!”

“我粗魯要你告訴?!別以為這裏是吝國公府我就不敢打你!”

“呦,本事啊,你試試,爺站着叫你打。”

“行,你說的,來,你站着……”

“怎麽了?”書堂門口的聲音不大,卻輕易叫雙方歇了火。

賀思今與宴朝一并出來,只瞥見阿錦有些無措的身影,趕緊向身邊人施了禮,得人嗯了一聲,她便匆匆往門口跑去。

“賀妹妹!朝哥哥可是訓你了?”

“都說了不可能的。”吝惟接口。

賀思今趕緊解釋:“沒有,七殿下只是問了個問題罷了。”

“那先生訓得厲害嗎?”

“還好,我……扛得住。”

“行啊!有你的!”訾顏拍了她一巴掌,力氣挺大。

賀思今跟着一踉跄,好容易穩住,尴尬一笑。

她伸手牽住阿錦,轉身也對着這二人一矮身:“天色不早,我們這就先行告辭了。”

“嗯嗯,你去吧!”訾顏揮揮手,“往後可別走神了!”

“哎呦喂,我們訾大小姐,竟然也有說教別人的一天。啧啧啧……”吝惟說着就跳得遠,沒叫訾顏蹭着他衣角,恰好躲在了拾階而上的宴朝身後。

宴朝毫不客氣地将某人搭在肩頭的爪子彈開:“我替母後去看看姨母,天色不好,訾顏你早些回去。”

“這就走啦?哎呦你看,前幾日母親還說起你呢,要不——”吝惟揚了聲,不懷好意道,“一起去?”

訾大小姐揮了揮拳頭。

吝國公府的規矩多,訾顏最煩這些了,若是一并去了,免不得還要留下用膳,再加上吝國公也是好為人師的,這一桌子坐下去,免不得被唠叨。

她才不幹!

将人給支走了,吝惟才笑眯眯轉而看身邊人:“怎麽樣啊?可給你五妹妹選好人了?”

“你很關心?”

“那是自然!這若是黃小姐,或者是那陳小姐……反正走了哪個去宮裏,我讀書可都少了風景看。”吝惟說着就捂了心口,“哎呀,心痛難耐,都不能想。”

宴朝沒搭理。

奈何聒噪的人不放過,吝惟繼續出謀劃策:“這麽的吧,要不你去給你母後說說,看能不能叫訾顏那丫頭去?”

身邊人瞥了他一眼。

“罷罷罷,不能害了你五妹妹。”吝惟嘆氣,“你看這賀家妹妹就是被訾顏給帶壞的,原本多勤勉一姑娘啊,天不亮就來書堂裏練字呢,啧啧啧。”

宴朝頓了腳。

吝惟跟着停下:“怎麽了?”

對啊,怎麽了呢?

宴朝想了想,卻也無話可說,終是重新啓步:“以你意思,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倒是說說,我該給怎麽回複母後?”

“這不是你的差事麽……”

“……”

吝惟清了清嗓子:“以我看啊,你怕是心裏有主意了,偏生問我做什麽?”

是誰先提的?

馬車裏,青雀拿了點心遞過去:“回府還有一陣子,小姐先墊墊。”

賀思今咬了一口,想起書堂裏,那人的問題。

許是因為早間訾顏的話,叫他以為她是字太醜,又沒得字帖難過吧?

可——

宴朝是會安慰人的麽?

“無妨,下次再争取便是。”

他确實,安慰了。

點心是好點心,就是有點吃不下。

賀思今擱了手,這才發現對面的小丫頭也傻愣愣的。

“阿錦?阿錦!”

“是!小姐!”阿錦一震。

青雀笑道:“你一路都失了魂一般,怎麽了?”

阿錦腦海中只恍惚記得那言笑晏晏的公子念着她的名字,卻又似是透過她在喚另一個人,對了!他還說自己的名字與小姐的——

然後在對上自家小姐探究的目光時,她驟然開口:“小姐,剛剛吝公子突然問了奴婢的名字。”

聞言,賀思今眼皮子便是一跳,下意識寬慰阿錦:“問便問了,你這麽忐忑作甚?他還能吃了你不成?”

阿錦先是忍了忍,片刻才複道:“吝公子說,奴婢叫阿錦,與小姐的名字相似,阿錦,阿今,聽着大概一樣。”

“……”

“小姐出來的時候,訾小姐就是為着這個,在與吝公子打鬧。訾小姐不準吝公子叫小姐阿今,說是不合禮數。”

“你是說,吝公子認為我與你的名字一般?”賀思今問。

沒成想,阿錦卻是撲通跪下:“小姐,奴婢當真沒有什麽別的心思,只是覺得吝公子今後若是……實在是對小姐名聲不好,奴婢……”

“起來,”賀思今扶她,“說話就說話,跪下幹嘛?你又沒錯。”

“可是小姐,奴婢想了一路,覺得這實在不妥,”阿錦擡起頭,“不若,奴婢改個名字吧?”

賀思今啞然,與青雀面面相觑了一會,噗嗤笑了。

陶嬸最近将阿錦管教得厲害,今日這事,可見一斑。

“行啦,你的名字是陶管家取的,便就是要你做個美好的姑娘,何須為了我改名?再者說,吝公子這人,說話向來不拘小節,你自己個兒在這琢磨,人家不定還記得呢。你想想,他可沒當真喚過我阿今。”

阿錦仔細回憶了一下,又聽她家小姐道:“而且,我覺得,你叫阿錦,我叫阿今,這是緣分,天定的,不可棄。”

“小姐……”沒出息的小丫鬟,又要紅了眼,然後在賀思今一個瞪眼下,收住,“是!奴婢知道了!”

小丫鬟是冷靜下來,賀思今卻是心中思量。

吝惟突然提起名字,是巧合?

還是——

她重新揀起點心咬了一口。

“轟隆!”又是一道驚雷,半個天際都閃了閃,唬人得很。

下一刻,車頂噼啪作響,竟是暴雨突至。

冬雷一陣接一陣,這一路,便就沒再歇。

阿明的聲音打外頭傳來:“雨大,小姐坐好!”

馬車越發起勁地行進起來,窗簾飄搖,有雨珠子甩進裏頭,青雀伸手按着簾子:“這雨怎的這般起勁,小姐這邊坐些,莫被捎了濕氣。”

如此,點心到底是沒吃完。

回府的時候,普氏已經撐了傘在大門等着,接上人捏了女兒的手:“怎麽今日這般遲?冷不冷?”

“還好,”賀思今這才想起來還有個眼面前的事兒,“就是女兒課上沒認真聽,被……留了堂……”

後頭說着,話音就矮了,險些被雨聲沖淡,普氏湊了湊才聽着。

“又留了?!”

許是激動的,賀思今只覺那雨傘突然一偏,雨水呼啦就澆上來,淋得人一激靈。

“夫人!夫人小心!”孫嬸趕緊将手裏的傘撐過來。

普氏頭疼:“你這孩子,怎麽老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

賀思今理虧,直覺前時母親罵她打擺子,還真不冤枉。

這雨來得急,卻也沒有收的架勢,連着足足下了三天。

似是被誰捅了個窟窿般。

這三日,宴朝卻是日日按時來書院聽課的。

席間坐着的小姐們都是名門之後,倘若第一日還沒反應過來,待這幾日周先生連着點人提問之後,心中也自有計較了。

賀思今因着那天出師不利,已然被劃出局,單是聽着各家姐姐們答出花兒來。

同樣沒了競争權的,大約還有她前頭那位。

不過訾大小姐事不關己,昏昏欲睡。

空氣裏都是濕氣,擾得人總也潮膩膩的,又是冬日,越發冷了。

書院裏窗簾子門簾子皆是換了厚重的挂上,雖是擋了大多的寒氣,賀思今還是縮了縮脖子。

卻聽前頭周先生合了書卷道:“冬雨滂沱,今日,便請各位小姐以此為題,作詩一首。一炷香的時間,老夫來收卷。”

“至于公子們,今年雨水驟增,累及各處,尤其是南上的水路,然恰近年關,還請各位以此做策論一篇,說說解決辦法。”

說着,已有小厮上前開始計時。

倒也沒給人準備的時間。

賀思今丢了紙團子砸訾顏,後者翹起來,左右瞧見大家提筆,這才慌了神壓低聲音:“什麽題??”

倒是抓得住重點,賀思今努努嘴,示意她看紙團。

某人卻是不明白,啊了一聲,無奈,賀思今揀着先生往後去比着嘴型誇張道:“紙!紙!”

不料先生猛地轉身,她一個不察,登時嗆住了,咳咳兩聲。

周先生氣得點着她,頗有些恨鐵不成鋼的味道,賀思今心裏苦,卻也只能欲哭無淚地死死捂了嘴巴。

宴朝一擡頭就瞧見這一幕,忍俊不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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