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緣分 ◇
◎萬劫不複◎
賀存高又怎麽會放任女兒一人在前, 緊跟而出:“陛下。”
“賀神醫。”宴正清提醒,“朕問的是賀家女。”
一言出,四下靜。
也是這個時候, 亓明蕙才發現, 身側之人已經壓抑着怒意。
她悠悠瞧了宴正清一眼, 端莊坐好。
都說伴君如伴虎,賀思今今日才算是明白。
前一刻即便上邊吵吵鬧鬧,也不見那位如何, 這一時, 卻已經叫人噤若寒蟬了。
只是這威嚴, 也不知是做給誰看的。
賀存高跪在了賀思今身側:“微臣知曉,只是,小女稚拙, 微臣只怕她沖撞聖顏。”
宴正清凝視着下邊的小小人影, 确實還小。
他沒叫人起來,轉而向着另一邊:“吝惟, 這就是你說的,賀家小姐?”
賀思今還伏在地上,沒有擡頭。
不遠處,同在堂下的始作俑者朗聲道:“是她!”
“那你且說說,為何與朕求娶她?”
“回陛下,自在善學書院起,我便就留意到賀小姐啦,賀小姐聰慧機敏,而且, 入學第一日便就與我結下了問路之緣, ”吝惟字正腔圓, 生怕人聽不清似的,“後來,又有相約同游之誼,日前,吝惟才知,我與賀小姐亦有同好。哦,對了,賀小姐,你的九連環,我解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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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字句句,賀思今只覺心涼。
吝惟卻仍帶着雀躍,往上道:“陛下,如此良緣,想來,我自該珍惜。”
座上,宴朝的目光一淡。
落在了那殿前小身影上。
雖是已然确定吝惟不是善茬,卻是不知,這小姑娘哪裏得罪了他。
句句在說緣,卻是句句在提醒父皇,賀家女有心接近。
書院那麽大,何須偏要他指路。女子本矜持,何必私下約游。至于九連環,縱然吝惟閉着眼睛說瞎話,小姑娘又怎麽解釋。
若當真如此,賀家就是丢個臉,可吝惟這般說出來,卻全不是這個意思。
起碼,從父皇的表現看,完全不是。
“哈哈哈哈,原來如此……”
賀思今手指蜷縮,座上的笑聽來驚人。
果然,下一刻,一盞茶便摔了下來。
吝惟沒躲,那茶盞卻是綻在了她的手邊,茶水不燙,染濕地上的宮毯。
她亦沒敢收回手。
“好啊,好一個良緣!”宴正清站起來,指着吝惟,“你可知人家賀家女兒才幾歲?”
“知道,比我小了五歲,今年,應是九歲?”吝惟面不改色,仍是一臉的爽朗,“可這與我求娶她,又有何妨?當年姐姐被賜婚恒王姐夫的時候,也是這般大啊。”
“吝惟!”吝國公已經咬牙切齒。
被宴正清掀手壓了。
“沒有幹系?!”不知是不是當真有興致,宴正清幹脆一甩袖,“那你且問問賀神醫,此舉可算荒唐?”
賀思今未動,只眉心擰了一道。
賀存高被點了名,身姿已是僵硬,可上邊又如何會等他斟酌。
開口的時候,賀思今能察覺他垂在身側的手指震顫。
“吝公子,你說小女對你有問路之緣,應是确有其事,可這是同窗之誼。你說小女與你有同游之緣,此事賀府知曉,乃是小女出城替她母親祈福,同行者中,并不曾有公子,是以,該是道途偶遇之誼罷了。”賀存高擡起頭,“至于同好之緣,恕老夫直言,恐怕那九連環,并非是贈與吝公子的吧?”
“吝惟,你可聽着了?”宴正清道。
吝惟卻是不以為意,只嘆了一息:“嗐,真是叫人難受。不過,賀神醫不認,便也算了,畢竟,賀神醫是賀神醫,賀小姐是賀小姐。”
“如此,賀思今,擡頭。”
看來今日,這件事情,是了不得了。
賀思今伏了良久,這才得緩緩直起身來。
先行入眼的是吝惟笑盈盈的臉,她就此略過,直直看向宴正清。
有那麽一刻,恍若回到了前世。
兩次,她直視這大寧君王,已是兩次。
第一次,是前世的最後一刻。
十五歲,入朝王府府第五年,生辰。
宴朝出城,宴正清親臨,賜的是一杯酒。
匕首終是見了天光。
這是唯一的機會,或許,也是最後的機會。
可她終于還是敗了。
倒在血泊中的時候,她只覺可笑。
終究茍活這幾年,不過一場空。
第二次,便是現在,與她相對的目光冷絕。
還是想要殺她啊,這帝王。
宴正清想殺她兩次,都是因為一場荒唐求娶。
只是前世求娶的人是宴朝。
這一世,卻是吝惟。
也是這一刻,她突然明白了。
父親并非清高不與人交,而是,不能交。
賀家,是宴正清心裏的刺。
但凡牽扯一點,都是別有居心。
今日,不就是最好的證明麽?
她只是覺得諷刺,他吝公子重來一世,竟然用這種辦法,想要拉着賀家一起萬劫不複。
他果真是知道的。
她沒問,他就偏要說。
還要這般大聲地說給她聽。
告訴她,賀家,早已沒救了。
為什麽?恒王謀反,也有他吝國公府的一份嗎?
所以,那莫須有的罪名,不是因為賀家做了什麽,而是因為賀家,知道了什麽。
這個秘密,有關皇家,有關吝家,更有關恒王——
原來,是她。
恒王妃,吝家長女,吝祎。
世人皆知,當年恒王殿下成親不過半年就被派去北域,留下嬌妻吝祎,當時皇後剛有孕,因吝祎是皇後侄女,便常有入宮陪伴。
後來發現,吝祎也已有身孕,加上那年好巧不巧,吝國公夫人也懷上了吝惟,不便照顧,是以,皇後行嫡母之責,接其入宮久住。
這本是國之大喜。
直到吝祎難産,一屍兩命。
皇後也是自顧不暇,産下宴朝。
宴朝……
賀思今扣緊了扳指。
如今情形,一個吝惟已經叫宴正清恨毒了賀家,又怎能再添一個宴朝。
宴正清被這清明的一雙眼看得怔住,再瞧,卻只見得一張驚慌失措的小臉,蒼白得厲害。
片刻,他才稍微和緩地出聲:“賀思今,你覺得如何呢?”
“臣女不知,”賀思今顫聲,“我……不是,臣女……臣女只是有些困惑……如果如吝公子所言就是特別的緣分……那……那臣女覺得更有緣分的,恐怕是旁人。”
宴朝擡眸,緩緩垂手。
宴正清亦是凝住她:“哦?今日有趣了,你且說說,是誰?”
“臣女自打去南書房,就與一人不打不相識,不僅見面就撞了個滿懷,還挑中了同一張書桌,嗯……後來,她瞧上了臣女的披風,這披風是臣女唯一的一件,不舍相送,便想着再給她換個別的玩意兒,所以特意又買了九連環送她,她似乎是很喜歡……哦,就是吝公子說的那串,臣女以為,吝公子撿了會送回去的。”
這說着說着,宴朝的眸光便就深了一分。
賀思今心道抱歉利用一下,一面口中繼續:“我們還有總是一起被太傅留下來練字的緣分……這麽數起來,臣女應該——應該跟五公主才更有緣分。”
“臣女擔憂的是,”她一字一頓道,“如此,往後臣女該怎麽與五公主相處。”
“……”手指重新端了茶盞。
廿五捧了花茶上前,卻見主子親自往茶盞裏倒了酒。
作者有話說:
廿五:殿下,錯了,倒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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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跨年快樂~
願2023,國泰民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