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得救 ◇

◎我擔心我朝哥哥!◎

畫舫上, 賀思楷被普鋆抱住了。

“你一個小孩你就是跳下去也救不上來你阿姐,回去!”

“我浮水好!我可以!”

“別扯了。”普鋆将人攔着,“已經叫人下去了, 你別哭。”

那水下确實有畫舫裏的船夫下去了, 可是一直沒找着人。

洪易安卻是個不會水的, 此番焦急地站在船沿,悔得錘了船舷。

此前他見人站着,便就想去搬一張凳子出來, 不想這一折身, 就出了這般意外。

水中又不時有人探出頭來報信, 他實在心焦,遂重新看回水中。

反是普鋆先是跟着一起沒頭蒼蠅,而後, 他複又仔細看了水面, 忽得抱了小崽子進了畫舫安置。

“表哥!”

“別嚷嚷了。”普鋆瞪他,壓低了聲音, “你阿姐,也是會水的對不對?”

“……”撲騰的兔崽子噎住了。

阿姐會水嗎?他不确定,可是阿錦姐姐好像說過,阿姐小時候曾在荷塘救過她的命。

普鋆也不是很确定,畢竟賀思今是女孩兒,以往帶着阿楷游水的時候也不會帶她。

可似乎聽姑母提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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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番看小崽子的反應,他擰了眉,若有所思地看向湖面上紛紛下水的船夫小厮,還有聚攏來的其他船只。

撞上他們的那只畫舫上已經先行跳下去幾人援救。

這是靜湖, 又是春日, 畫舫年年歲歲都在這湖心蕩着, 便就是擁擠了些,那速度也不會出什麽意外。

能上畫舫游玩的,多得是閑情逸趣的公子小姐,既是不着急回去,又何故要加速?

“可是阿姐就算是會水,也有意外,阿姐将将是沒站穩被晃下去的……”

普鋆卻是扒了窗又往遠處眯眼望了一下。

“你接着哭,”他突然道,“越慘越好。”

罷了,他在兔崽子震驚的目光中鑽身出去:“請大家先把船散一散,我需得一艘船回去與家裏人報信,孩子吓怕了,我這也要先把他送回去。”

“我們借你船!”有好心的船主喊。

普鋆抱拳:“多謝!”

而後,他向着洪易安:“洪兄,有勞你先盯着這邊,我去去就回!還得知會姑父一聲。”

“好好好!”洪易安自責極了,哪裏會推辭。

“阿姐!!!!”賀思楷叫得撕心裂肺,被普鋆兜肩一扛,遞進了好心幫忙的船主。

賀思今再次探頭出來的時候,隐隐能聽着那邊賀思楷的叫聲。

可現在出現無異于前功盡棄。

她是在觸水的瞬間想起當日黃婧之事。

彼時五公主未曾出來作證,是才有了宴朝與黃婧的大婚。

哪怕是一場将計就計,此間記起,也足夠叫她警惕。

今日游湖的人不少,停在湖心的亦不少,這一點響動,足以叫人側目。

而她,也是将要及笄的年紀。

春衫薄,任是誰來拉她上船,都不行。

更何況,還有那些瞧熱鬧的。

只是現在實在不是多想的時候,雖是逃離了那一片湖心,以她現在的氣力,也是難以支撐太久。

前世裏奴業司裏的訓練嚴苛,游水這一項就是為了主子有難時能夠潛到深水裏施救,是以潛水憋氣都是往死裏練的,比之一般的船員只強不差。

可到底是生疏了些,她能做的,也只是第一時間下潛,然後盡可能地蕩遠。

對岸還有些距離,手腳卻已經快要洩力。

還是高估了自己啊。

為今之計,只有慢慢恢複,慢慢過去。

憋着氣,她重新往上浮起。

将将探頭,突聞水聲,大驚之下,她趕緊重新潛下,不想下一刻,胳膊被人一把住住拎起。

糟了!已經找到這邊了?!

“噗……咳!”水霧迷蒙中,賀思今想要繼續掙紮,抓着胳膊的力道一松,掠到她手腕,然後,手指被按在了一只結實的小臂上。

“抓着我。”

“……”

等到眼前人終于睜開了眼睛,宴朝才往來處瞧了一眼,又瞥向還有一大段距離的對岸。

指下是他,眼前是他。

賀思今只來得及踏了水,略微穩住身形。

“賀思今,你真的是膽子大!”

忽得,耳畔傳來男人的壓沉的聲音。

然而水中容不得多說,她也只能生生受了罵:“殿下,救我。”

“……”

天色漸漸暗下,湖心處已經有人執了火把。

經過一個多時辰的尋覓,他們已經開始往下游找去。

人們皆是唏噓不止。

洪易安更是快要瘋了,甚至已經想要拴了繩子自己下去。

被人攔住後堅持坐了小船找尋,嗓子都已經喊啞。

這邊,有宴朝帶着,賀思今終于摸黑爬上了岸。

她已經一點勁都沒有了,這一出水,更是冷得顫抖。

身側,宴朝擰幹了外衫的水,往後一丢手。

擡眼,賀思今瞧見被遞過來的衣裳。

“我……”

“裹住。”男人兀自坐下,似乎也累極了,話也沒有多說。

擰幹的衣裳仍舊還是濕的,丢給她,不過是為了叫她多一層防護罷了。

賀思今明白,她奮力披上。

這兒離城中稍遠,倒是無人,可眼下天都黑了,如何回去是個問題。

衣裳裹好了,賀思今冷得發抖,只能勉強着出聲:“謝過殿下。”

一語出,坐着的人也終于回過頭來。

天色暗,瞧不清楚他神色,賀思今卻覺得,他是咬着牙問的。

他說:“所以,之前你是怎麽打算的?”

之前?

之前她确實沒有時間考慮這麽多。

她只知道,不能在衆目睽睽之下被救起。

“對不起。”

脫口而出的道歉。

自知是自己天真,如今還連帶着他一起落到如此境地,賀思今也懷疑自己做了最錯誤的決定。

險些氣笑,宴朝抿唇。

賀思今不察,摟緊了衣裳,抖着聲繼續道:“不知道……殿下會出手相救……此事,是我考……考慮不周……我……我……”

只是這幾個字說着說着,已經斷斷續續,到最後,卻是再無聲響。

宴朝猛地回身,将好接住了暈過去的人。

不遠處,有掌了燈籠的馬車嘚嘚而來。

俊眉便跟着蹙起。

夢裏皆是颠簸,許久之後,方才平穩。

夢中暴雨,淋得一身透濕,賀思今冷得抱緊了自己。

似乎是走了很遠的路,她終于瞧見了一點火光。

等她沖過去,那火光乃是一處殿宇,殿中無人,唯有一堆燒得旺盛的柴火。

她坐下來烤火,烤了一會,那火竟是退開,她着急,死命伸手去拽。

沒想到,那火竟是絲毫不燙手,反是暖暖的,越是接近,越暖和。

再睜眼,身上融融暖意,蓋着厚厚的被子。

耳畔還有炭火聲,噼啪作響。

陽光刺得人眼睜不開,賀思今擡起手去遮。

“小姐醒了!”一聲驚呼。

而後,幾張臉齊齊湊過來,将床畔圍了個滿。

“……”不是做夢,賀思今眨眨眼,緩了緩。

“阿姐!”賀思楷叫她,“阿姐你說話啊!”

“我……”她開了口,卻不知道說什麽。

她想起來了,她落了水,然後圍了不落人口實,她做了個特別傻的決定,差點沒命。

但是,有人救了她。

“他呢?”賀思今問。

賀存高與普氏面面相觑,而後,他伸手按了脈才重新替女兒收了胳膊進被子。

“在東苑。”普氏知曉女兒身體是無事了,接口道,“救你的時候似乎被什麽東西劃破了胳膊,泡得久了,不過好在沒有起瘍,你爹已經治過了。”

他受傷了?

賀思今要起身,阿錦趕緊扶了,給她墊了枕頭。

知道爹娘有話要說,她咳嗽了一聲:“阿錦,你帶阿楷先出去吧。”

“是。”

賀思楷還想說話,被他娘瞧了一眼,只能不情不願地先出了門。

賀思今擡眼問道:“昨日後來,我怎麽回來的?”

“你怎麽這麽傻啊?!”普氏之前一直憋着的眼淚就要打滾,“倘若是沒有朝王殿下,你難不成能自己從湖心游過去?!你是不要命了嗎?!”

“沒想這麽多,就是覺得,那般場合,不妥。”

“不妥個屁!”普氏開始罵髒話了,是真的氣急了,“落水怎麽了?”

“女兒怕嫁不出去。”賀思今只能哄道。

沒曾想,普氏更氣了,伸手就要打她:“嫁不出去什麽嫁不出去!賀家是養不活你是不是!啊!”

“好了好了好了,孩子這不是才醒。”賀存高來拉了人,卻也虎着臉教育,“今兒這事是你不對,名聲什麽的,哪裏有你的命重要?!我們是關心那些東西的爹娘麽?!嗯?你這是往我倆身上紮刀子!”

“……”賀思今啞巴了。

半晌,賀存高才一嘆氣:“爹知道,你是因為之前京中的事情吧?”

賀思今沒答,普氏瞧她模樣終是順了氣:“這次你倒是要好好謝謝朝王殿下,若不是他提前知會過你表兄,我們也不及趕出對岸接你。”

“什麽?”

賀存高在她床邊坐下,也正色問道:“今兒,昨日你上了畫舫後,可是覺得不對?”

若說不對麽——

她搖搖頭:“我不能确定,只是快到湖心的時候,隔壁那只像是越來越快。”

她看二老神色,有些意外:“難不成,那撞上我們的,不是為了趕路,而是故意的?”

“這是你表兄懷疑的,那撞上來的畫舫,原是被一位姑娘租下的,昨日你回來後,我們差人去了湖上,那姑娘倒是出來道歉了,道是船舵突然失靈,所以才加速。”普氏道。

賀思今頓了頓:“朝王如何提醒的表兄?”

賀府院外,普鋆還在等着,賀思今是他帶出去的,出了事情,他自然難辭其咎。

不僅他來了,就是普家老爺夫人也都來了,普夫人更是一邊踹他一邊罵。

普鋆的扇子也搖不起來了,光是用來格着他娘的手。

“我這不是……将功補過了麽……哎呦!”普鋆跳得遠了些,沒敢再與爹娘待在一處。

他想起來昨日船艙中,那男人捏着茶盞道:“倒是确實有一件事情想要勞煩普兄。”

“什麽?”

“我見隔壁那畫舫中,似是只有一位姑娘,卻也不知她頻頻往我們這艘瞧,普兄可能替我打探一二?”

也是這句話叫他留了心。

說來奇怪,那麽大的一只畫舫,獨獨一位姑娘坐在其中。

如若真是像賀兄所言,她一直關注他們這邊,那麽,定是有所圖謀。

也是在賀兄跟着跳下湖不見後,他靈光一閃,立刻回府請姑父姑母着人去對岸尋人。

這會兒他來賀府,其一是看表妹,其二他也是想找賀兄說道說道。

可是東苑那邊防得緊,倒像是怕他對賀兄不利一般,護衛更是冷臉鐵面。

賀今朝不就是姑父家那邊的一個小大夫麽?

這般大的陣仗作甚?

“只說是隔壁那畫舫好像速度不對。”普氏道,“但也沒來得及細究,你就已經落水了。”

賀思今想了一瞬:“表兄是查出什麽了?”

“還沒有,那姑娘不是岑州人,不過是途徑岑州罷了,”普氏說着,又道,“不說這個,這事情交給你表兄繼續盯着吧。倒是那個洪家的小子,為了你嗓子都喊啞了,後來又等在賀家府門口不走,直到你爹親自出去說你無恙,他才回去。”

賀存高卻不是很高興,但是對着女兒,又沒再吱聲。

賀思今心中疑慮,眼看着二老已經熬紅了眼睛,趕緊勸他們先回去休息。

“你舅父舅母來了,我們先出去報個平安。”

順便,恐怕還要再行商議。

賀思今知曉,點頭應好。

等人都出去,賀思楷才重新沖進來,他一直就等在檐下,阿錦沒拉住。

“阿姐!”他湊上前去,“你現在還覺得冷嗎?”

“不冷了。”

“那就好。”賀思楷道,“你昨晚回來的時候,一直說冷,抱着朝哥哥不撒手。”

“?????”賀思今猛地掃向阿錦。

後者點點頭:“就是,找到你們的時候,殿……賀少爺就抱着你,進馬車的時候小姐揪住了他衣裳,無法,只能一路又抱進了院子,後來是賀少爺直接把衣裳留給小姐,才能脫身。”

賀思今的臉白了白,敢情夢裏的火是宴朝?

賀思楷又道:“那阿姐,你現在,還會嫁給那日的哥哥嗎?”

“什麽意思?”

“那日與你在亭子裏見面的哥哥啊,他昨日與阿爹說,縱使你壞了名節,他也會娶你,不離不棄。”

“……”賀思今蹙眉。

阿錦站在床邊,輕聲道:“原本,老爺很是生氣,是夫人勸住了的。”

難怪,難怪剛剛爹爹欲言又止。

想必今日舅舅舅母過來,也是要與他們商議這件事情。

莫說她此番落水并未現于人前,便就是宴朝,此番也是她對外宣稱的堂兄。

哪裏來的壞了名節,又哪裏需得這可笑的不離不棄?

只是一提起宴朝,她才複又冷靜下來。

娘說得對,是該要好好謝謝他。

落水一事,便就是普鋆救,都要擔上名聲。

唯有他一人可解。

因為此時他是賀今朝,是賀家人。

可救與不救,也全在他一念之間。

廿五在院外打發了普家公子,便就折回檐下。

屋內,廿七道:“查過了,那畫舫裏的女子确實是途徑岑州,他們的舵也确實是壞了。屬下去查的時候,碰見普家的人了,他們也在查。”

“嗯。”宴朝頓了頓,“普鋆熟悉岑州,他查更清楚。”

廿七應是:“還有一點,屬下不知該說不該說。”

宴朝掀眼。

“是。”廿七得令,“那女子昨日致歉的時候一直都戴着帷帽,賀神醫沒心思周旋,也就沒多說什麽就叫她離開了,之後,屬下跟着她進了落腳的客棧。然後……然後看見她的樣子。”

“怎麽?”

“屬下覺得,她長得,與賀小姐有六分相似。”

“……”擡眉間,外頭廿五的聲音。

“賀小姐!你怎麽來了?”

賀思今看見那緊閉的房門,又聽廿五此地無銀地通傳,識趣等在外頭:“我來看看他的傷。”

“傷……老爺已經瞧過啦,小姐放心。”

廿五還記得昨晚主子最後被抓得沒法撕了衣裳才得離開的事情,一時間也不知該不該放人進去,只能拿糊弄普鋆的話對付。

大門紋絲不動,裏頭毫無動靜。

大約是不想見她了。

賀思今咬牙,他雖是不想見,她卻是不能就這般放棄了之。

可他若是就不肯開門,又能如何?

思來想去,那也就只能耍橫了。畢竟青天白日,舅舅舅母也在府中,宴朝必不會想攔得太厲害暴露了身份。

半晌,她咬牙,終于提聲:“朝哥哥救了我,我擔心我朝哥哥,今日必須親眼見到才行!”

啥????

廿五有些回不過神,印象裏的賀小姐,什麽時候會這般?

這就是女大十八變麽?!

門內依舊無聲,賀思今清了清嗓子:“朝哥哥!我進去啦?!”

“等等!”廿五伸手去攔。

“進來吧。”終于,裏頭應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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