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醒來 ◇

◎你是我的王妃◎

郗州等來今上的第一道聖旨的時候, 正逢一場初夏的大雨傾盆而下。

雨水一落就是兩日。

第二日的時候,司藥監的巡官終于是制出了清除瘴氣入體的藥方。

這藥方據說是賀神醫路上研究的,被拿來給自願一試的官員用了, 效果顯著。

只是用藥之後反應巨大, 得高燒半個時辰才算。

聖旨言, 一應官員全力配合司藥監救人。

這與第二道聖旨同來的,乃是謙王殿下和五萬禦林軍。

前者是為夜覃談判而來,至于這五萬禦林軍, 便就駐紮在城外數裏。

若是原本衆人皆是不明白這是為何, 那麽等到那第二道聖旨宣讀後, 有眼色的,也大抵是明白了過來。

訾家軍主帥擅離職守,郗州城遭此內外夾擊, 當要赴京請罪。

不日便就啓程。

兵馬司李大統領暫時接管訾家軍, 已經去往大營。

這五萬禦林軍,哪裏是為了送訾将軍回京的, 怕是來防着訾家心有不滿,抗旨不遵的吧。

只是,這京中還有訾家老太太在,今上到底拿捏人心,也不過命謙王帶了五萬兵馬來。

多了,寒了将士的心。

少了,擺不明朝廷态度。

五萬,實在是個恰當的數字。

帝王啊……

可這些,已經與城北破廟沒有了任何幹系。

琉玥與訾家父子回京的那日, 驟雨初晴, 賀存高終于收了針去。

男人已經這般躺了幾日了, 肉眼可見地消瘦下去。

湯藥每每喂進去,都要撒去半碗。

第三道聖旨,是謙王親自送來的。

旨意是下給宴朝的,接旨的,卻是賀思今。

聖旨上,字字句句都是舔犢情深,什麽姑且修養,而後歸京,什麽身體為重,切莫煩憂……

接旨起身的時候,賀思今繃緊了唇。

宴修謙目光落在其後的男人身上,欲言又止,最後終是輕輕問:“老七的身子,賀神醫可有說法?”

“已經盡力,後邊,全憑造化。”

說這話的時候,面前的女子都是平靜的,平靜到,宴修謙覺得,他下馬時候瞧見的那道瘦削背影皆是幻覺。

可此女的眼角仍是幹燥的,她黑白分明的眸子沉靜。

仿佛不論此後如何,都無法叫她再動容。

“弟妹。”他喚了一聲。

也是這一聲,叫賀思今拉回了思緒。

她瞧過去,終于發現,謙王這次,竟是一改之前,從進門起,便就是稱呼親切。

老七,弟妹。

她咳嗽了一聲,扯了一個笑:“謙王殿下應是繁忙,此間簡陋,便就不留殿下了。”

宴修謙幾不可察地一滞,到底沒再堅持。

下一刻,卻見眼前人忽得俯身。

“宴朝?!”

簡陋的草席上,一雙眼輕輕眨了眨。

等到眸光一點順着撲過來的人影忽閃,終于凝神。

賀思今手指都在顫抖,這顫抖,帶着劫後餘生的小心,似乎面前的,是一個易碎的瓷娃娃。

然後,下一瞬。

心緒猛地蕩開,散成了再也掬不起的波痕。

賀存高聞聲趕進來,把脈的時候面色一喜:“解了!解了!今兒!成功了!”

說着,他複又瞧住将将坐起的人問道:“殿下,頭可還疼?”

“不疼,”男人開口,眉頭卻是緊鎖,他動了動胳膊,“疼。”

自相矛盾的三個字,叫賀存高終于反應過來。

笑意淡下,他問:“殿下哪裏疼?”

“這裏,還有這裏。”宴朝忽得又呲了一聲,顯然是疼極了,他指的地方皆是刀刺過的傷口,便是經過兩個大夫的包紮,也不會這般快地痊愈。

只是,連立在一邊的宴修謙都能感受到不對。

印象裏他這個少年老成的弟弟,必不會這般——直白。

便就是疼,也不會提的。

宴朝卻是沒感受到衆人突然的沉默,他單是揚起臉來,一眼便就瞧見了立在一旁的宴修謙。

“五皇兄。”他喚道,“這次,你怎麽也來軍營了?”

“軍營?”宴修謙不由上前了幾步,他低頭,“七弟以為,這兒是軍營麽?”

“嗯,我記得我從馬上摔下來後就昏迷了,”宴朝想了想,又周了一眼,“不對,這不是軍營……那我是在哪?我這傷又是怎麽?”

他詫異極了,問出話的時候,他瞧見宴修謙身後的女子。

人滞了一息。

而後,不及他開口,那人背過身去。

只一眼,賀思今便沒敢再看。

那是一雙極其陌生的眼眸。

縱使早已經做好了準備,可與事實猝不及防對上的時候,她仍舊仿若逃兵。

“爹,我去看看藥煎好了沒。”

身影消失得很快,沒有給人反應的餘地。

賀存高哪裏不明白,只是,他是大夫,唯一能做的,便是問将醒的人:“殿下可知自己,今年多大了?”

“七歲。”他道,“不過,五皇兄的個頭……莫不是長得太快了些?”

宴修謙已然被這一出驚住,被點了才一展衣袖:“那個……有些事情,七弟怕是不記得了,賀神醫,您再瞧瞧?”

賀存高卻是搖搖頭:“殿下能醒過來,已經是萬幸。”

一言落,床上人終于不吭聲了。

他突然擡手認真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又環視一周,連帶着面前與記憶中變了樣的宴修謙。

有些明白過來什麽。

大抵這西南的雨水便是多的,比江南更甚。

空氣裏的潮氣粘得人難受。

賀思今閉了閉眼,檐下的爐火上還炖着藥,汩汩冒着熱氣。

半晌,有腳步聲響起,她驟然抹了臉,蹲下身去挑那爐火:“爹,我沒事。”

說得急,人便跟着咳嗽起來。

周大夫說得對,她這個身子,确實寒氣受多了。

這不,竟然好端端就能嗆了口水。

“他怎麽樣了?”揭了蓋子瞧了瞧湯汁,她複又扭過頭咳了起來。

這一咳,便就沒停住,眼中瞬間蓄了水汽。

背上被人輕輕拍上,賀思今一怔,猛地擡起眼。

男人站在她身邊,身上的衣裳單薄,黑發散在身側。

她蹲着,他亦是半跪在地上。

眼中竟是關切。

“咳!咳咳咳!”賀思今按住心口,手指不由揪了他垂下的廣袖,“咳!殿下,剛落過雨,你剛醒轉,還是回去躺着吧。”

方才出來的時候,她已然聽見。

七歲,七歲的宴朝,他的世界,沒有她。

身邊的人卻是沒有走。

她終于止住咳嗽,擠出笑容:“殿下乖。”

“……他們說,你是我的王妃。”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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