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生疑

第二日一大早,潘毓果然派了個人趕了馬車來接她。車身簡樸,并沒什麽特色,那個叫錢胡子的人,一身葛衣,戴個氈笠,遮住了半張臉,剩下半張臉全叫大胡子給糊嚴實了。那人也不說話,就将馬車停在小酒店門口,等着武思芳。

武思芳将活計安頓給武晗并兩個雜工,帶着收拾好的包袱上了車,一路奔向太清山去了。

太清山離京都大概是一百多裏的路程,雖然沿途走的都是官道,卻因着連日下雨,路上到也頗多泥濘,時不時颠簸一下。馬車奔的飛快,這一路上,錢胡子都不說話,只顧着趕車。武思芳只道他被潘毓派了什麽不相幹的活,估計心裏不大痛快,給她擺臉呢。

快到山腳下時,路面上一道大水坑,躲不了,馬車狠狠颠了一下,武思芳沒抓穩,一頭撞在車內壁上,一聲慘叫。

“娘子可還好?”錢胡子停了車,掀起簾子,急忙問她。這是他說的第一句話。

“……..”武思芳眉毛眼睛鼻子嘴巴全皺在一塊了,使勁地揉着腦門上的包,還不忘驚詫一下,“錢大叔,……你這聲音聽着耳熟啊…..”

“………”

“……..你是……潘…..大哥!……搞什麽鬼??”

胡子遮住潘毓的臉,看不大清楚表情,不過那聲音透出些不自在來,“正好有事去太清山,順路一道,方便點…….你只管放心,….我會幫采到連珠草的…..”

“……..”

“怎麽?……”再茂密的胡子也不可能遮住潘毓燦若星辰的眼眸,此刻他就這樣直直盯着她,頗有震懾感。

“……哦,…..好。”

………

到了地方,兩人商量了一下,雖然過了午時,但都認為天色尚可,潘毓便付了點錢,将馬車寄放在山腳下的小戶人家,兩個整了整包袱,進了太清山。

許是才下過雨的緣故,深秋的太清山層巒疊嶂,色彩鮮亮,處處都是絢爛迷人的景致,山腰峰頂無不雲霧缭繞,如同仙境一般。山澗的溪流清澈見底,潺潺作響,兩人沿着清溪的方向逆流而上,沿途兩側壁立千仞,雲層低垂,遮擋之後根本就看不到頂峰。走了不過十幾裏,武思芳氣喘籲籲,依靠在旁邊的大石頭上,看了看前面的潘毓,忍住了想罵爹的沖動,“這連珠草上哪兒去了,都這半天了,還沒見個影子。”

潘毓的确對這裏很熟悉,他的腳程快,也總是停下等着上氣不接下氣的武思芳,“過了前面一線天,有幾處斷崖,我記得上面是有的。”

Advertisement

“…..你怎麽知道?”

“……我自幼在這裏習武。”潘毓道。

“那你一定認識紫胤真人咯?”武思芳問道。都說太清山上有座太清宮,是當年武宗皇帝專門為紫胤真人建的,整個太清山都是人家的地盤。不過紫胤真人并真不在這裏呆着,他老人家雲游四海,不知所蹤。當然也有傳聞是紫胤真人住在依山崖懸空而建的殿閣中,閉關修煉,都快煉成仙了,一把年紀,卻是鶴發童顏……總之說什麽的都有,只不過山勢極其險峻,基本沒人能爬上去一探究竟。

“嗯。”潘毓淡淡道。

武思芳看着潘毓點頭,倒勾起了她極大的好奇心,連眼神也亮了起來,“真的?既如此,我想去拜訪真人呢…….”

“他住的很高,一般人見不到他。”潘毓并沒理會武思芳躍躍欲試的表情。

“哦,那你能見到他?你這次是來見他的?”武思芳道,她其實也就是那麽一嘀咕,那紫胤真人哪裏是那麽容易見到的。

“…….呃…….差不多吧……”

“那你怎麽能上去?”

“我用輕功。”

“你居然有這麽好的功夫…….我也想上去見識見識呢。聽說站在太清山的最高頂上伸手就能摘到星星…….”

“……..非本門弟子不得入頂…….再說憑我一人之力尚且費勁……”

“……..”

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聊了一路,不知不覺天色竟暗了下來。過了一線天,視野果然開闊了些許,不過視線到沒多好了,雲霧遮障,辨識不清。望着前方隐隐約約的幾重斷崖,武思芳竟有些不知所措。

“潘大哥,我竟把事情想得如此簡單….”武思芳嘆了口氣,“早知道明早再進山也好啊….”

“話雖如此,若是只你一人,恐怕好幾日都出不來了。”

武思芳點了點頭,算是默認了潘毓的看法。右側石崖邊上垂懸下來藤條無數,潘毓扯了扯,問道:“你是自己爬,….還是要我幫你?”

“瞧不起我麽?”武思芳彎了眉眼嘻嘻一笑,将藤條利落地綁在腰身,拽緊了,穩穩當當一步一步往上攀,既不喊苦,也不叫累。

潘毓忍不住說道:“….我不過是想幫你省點力氣,…...江湖兒女向來不拘小節,到你這裏竟講究起來了。”

“…….”武思芳一個踉跄,腳底下打滑,蹭蹭往下掉。

潘毓吓壞了,提了口氣,忙移步接住了她,再無二話,抓着藤條,夾着武思芳的小腰 ,不過刺溜幾下,讓了石崖。

武思芳的心肝脾肺全抖起來了,耳邊是細細的風聲,鼻子裏飄進一股清洌幽香之氣,她下意識的抱着潘毓,上了崖頂,撒了手,還怔怔的,跟魔障了一樣。

崖頂和壁上地長着幾棵連珠草,混在稀疏雜亂的草叢之中,草葉像是一串串珠子連起來似的,倒也容易辨認。潘毓小心翼翼的摘下,收起來,問道:“這些夠嗎?”

武思芳看着潘毓,并不答話。

“娘子在想些什麽?”

“嘿,……潘大哥,我感覺….我剛才就跟只鳥似的,就是缺倆翅膀,…..真好。我從前應該更努力地學功夫,….現在真是後悔。”武思芳嘴裏胡謅,心裏卻道:…..這算哪門子的江湖兒女?

“……..這些夠嗎?”潘毓眼角抽了一下,指着手中的連珠草問道。

武思芳搖搖頭,“太少了…..恐怕還得再多些…. ”

“既如此,還要翻過這幾個斷崖,還要走很遠的路……..”

“…….那該怎麽辦?……這幾株最多也就做一丸。…..唉,可真麻煩。”

“娘子應該早說的,竟耽誤這些功夫……既如此,少不得要請鶴兄幫幫忙了,…..不然就憑我們兩個,這草得采到猴年馬月去。”

“…….那你也沒早問吶。”武思芳低低埋怨一句。

潘毓斜她一眼,提氣運功,一聲清嘯,響徹山林。

武思芳則是看傻了,沒成想這潘大胡子多才多藝呀。

約莫一盞茶的功夫,空中傳來高昂悠長的鳴音,一對大鳥俯天而降,頭頂朱砂,身披雪羽,姿态翩然。

“師尊養的仙鶴,偷來用用…….你不是想像一只鳥一樣麽?騎上來吧。”

武思芳的心情難以言表,今天真是開了眼界了!她按照潘毓的指示規規矩矩地騎在了雌鶴身上。她打小騎牛,騎羊,騎馬,騎駱駝,就是沒騎過鳥,這算是頭一回了,激動之下緊緊箍着鳥脖子,抑制不住那一臉的興奮。

一路拂雲穿霧,不到半個時辰的功夫,幾個崖頂上的連珠草都被潘毓采下來了。而武思芳則慘白着一張臉,在一旁不停地嘔吐。

尴尬了半天,潘毓才說了這麽一句,“你不是說很好麽?……”

“…….”

仙鶴将兩人送回之前的崖頂,返回之前,潘毓半蹲了身子,對着仙鶴低聲叮囑了兩句,然後這兩只 “呵,呵”幾聲長鳴,展開翅膀,飛回去了。

武思芳頭昏腦漲的,哪裏還管的了那一人兩鳥都幹了什麽事情,歇了大半天,才稍稍緩過勁兒來。天色已然暗下來了,兩人下了崖,沿着迂回曲折的山澗又走了一裏路,過了一座小石橋,武思芳順着潘毓所指的方向依稀看見面前的陡坡上凸顯出一個石洞來。

“瞧見沒?那就是仙人洞,今晚可以歇在那裏,明早再出山吧。”

武思芳早已是疲憊至極,連話都不想說,忙不疊地點頭。仙人洞倒是潘毓習武時師兄弟們常來的地方,裏面有石凳,還有石床,她站在洞外,看着潘毓生了一堆火,裏裏外外的收拾,心道這還真是個能幹的,皇帝沒娶他,真是虧大發了…..

武思芳頗為遺憾地搖搖頭,不期然看見右手側上一條大花蛇從樹上蜿蜒而下,睜着幽綠詭異的眼睛,朝武思芳吐着猩紅的信子,嘶嘶直響。

……..唉吆喂!武思芳腦中一片空白,敵不動她也不動。

“你說,…..這麽冷的天,……你怎麽還不回你自個窩去呢,話說這都快冬天了…..你要是再這樣,….我拔了你的毒,泡個藥酒……”武思芳愣了好半天,張了張嘴,就低低說出這麽兩句話來,…..話說她對打蛇本也沒什麽經驗。

武思芳開始慢慢往後退,那蛇将尾巴纏在樹枝上,身子卻慢悠悠地往前挪,極其滲人。她摸着腰上佩戴的匕首,開始思量,打蛇該打七寸呢?還是該打三寸呢?…..片刻之後她倒是瞅準了位置,卻猶豫了,這匕首這樣短,要是紮不準,…..不就完了?

猶豫之間,寒光一閃,睜眼細看時,那蛇被三寸長的柳葉飛刀牢牢地插在樹上,軟溜溜地垂挂着,一動不動。

“如娘子所言,拔了毒帶回去泡酒,這可是上好的材料。”潘毓朗聲道,他已經将那一臉胡子撥拉下來,露出一張幹幹淨淨且俊美無比的臉龐。

武思芳僵着臉将嘴角扯出一個弧來:“潘大哥好俊的功夫,早知你出手,我便不必這麽驚慌了,…..你什麽時候發現的?”

“就剛才你說要泡藥酒的時候…….不過我記得這樹下倒是有一壇果子酒,挖出來你嘗嘗?”

武思芳有些驚訝,眼睜睜看着潘毓變戲法一般,從那合抱粗的樹下掏出來一壇酒,封蓋處繞着淡淡的果子香。

“你釀的?”

“……那倒不是…….興許是猴子。”潘毓笑道。

兩人進了仙人洞,洞內已是溫暖如春。潘毓從包袱裏取出一包散牛肉并幾張餅,連同先前順手摘的野果都遞給武思芳,“吃吧,累了一天了…..”

武思芳不說話,就那樣靜靜地看着潘毓,明火掩映之下,這姓潘的真是…..越看越好看!…..他可真是個完美的人….樣貌俊俏,武功高強,最重要的是,他還會飛刀絕技,武思芳如今對潘毓真是佩服得五體投地。

只是,…..飛刀……三寸長,柳葉狀的飛刀……

武思芳盯着潘毓,眼神卻從臉頰挪到了潘毓的胸口,剎那間,淩心說過的話和她比劃過的手勢從她的腦海裏蹦出來了,…….上次潘毓将一支簪子釘在樹上,這次是将一條蛇穿透釘在樹上,這樣的手法定是勢如破竹,快如閃電了。江湖上不乏高手,發小而朱雲從前跟她說過,百步之外,暗器使得例無虛發的人,根本超不過十個,那麽像這樣連出手都看不清卻刀刀致命的手法,試問這世間有幾人能夠做到呢?

…..不過是一念之間,武思芳突然想起了初夏時節京都那場驚天動地的大案,想起了那個武功高強,胸前挨了一刀卻又逃之夭夭的刺客,那人據說也是一把小飛刀當場紮死了晁大人…..

.她竟是很想知道,這姓潘的…..胸口會不會有一道長長的疤痕呢?類似…….于……刀傷的那種。

柴火堆燃燒的很旺,發出哔哔啵啵的聲響。武思芳吃着牛肉,喝着小酒兒,卻是心不在焉。她看似平靜,心裏早已是波濤翻滾…….

幾個月前,她的酒窖旁邊發現了血跡,讓她至今都窩在心裏。龍武軍大鬧小酒店,潘毓及時出現,然後撤的一幹二淨。…..他當時是什麽樣子呢?現在回想起來,是不是那臉色過于蒼白了些?說話聲音虛了些?精神頭兒差了些?走路的姿勢好像也不太穩當吧?……他們之後見過幾次,他似乎會把手放在胸口上呢..…..事發的前一天傍晚,她正與人連番暢飲,潘毓好像心事重重的進來,見她那樣,一句話沒說轉身又走了,她當時還以為自己哪裏做錯了,得罪了人家呢,…….還有那…….那酒窖裏是不是真有什麽神秘的東西,他自己下去拿走了?…..

武思芳一邊想,一邊直甩頭,真是越想越離譜了….這怎麽可能?當胸一刀怎麽會站起來還能走那麽遠來她的小酒店?……..

“娘子在想什麽?”潘毓看着武思芳空洞的眼神和奇怪的動作,覺得無比好笑,這小娘子不會魔障了吧…..

“潘大哥你喝酒麽?”武思芳回過神來,問了這麽一句。

“不喝。我一喝就醉。”潘毓還是那句話。

“…..這是果子酒,這都能醉?”武思芳明亮清澈的眼睛裏充滿了疑問。

“…..差不多吧,我通常也不喝…”潘毓有些不好意思。

“哎…特別想有人陪着喝,..….一個人喝真沒趣。”武思芳放下酒壇,嘆了口氣,她起身走到洞口,橋下水流潺潺作響,山間冷風嗚嗚的,夜晚雲霧倒是散開許多,天上的月亮躲在雲彩後面,就露出小半個臉來,連星星也稍顯暗淡。

“我很難相信,居然有人一喝就醉。”武思芳小聲地哼哼了一句。

“娘子不信?我向來不與人同飲,即便是陛…….”潘毓的話說道一半,又急急地剎住了,“……莫要站在洞口,小心着涼。”

“嗯…”武思芳折過身來,“潘大哥見諒,我的确不信,許是我自己太能喝的緣故,就覺得別人和我都是一樣的……”她笑了笑,但那笑容不怎麽自然。

“…..也罷!”潘毓仿佛下了什麽決心似的,鄭重地看着武思芳,“你若一定要人陪……我便陪你喝。……若是醉了,少不得麻煩你。”

他笑了笑,站起身來,将那一壇酒拎了過去,在武思芳還沒來得及反應之前,“咕咚一聲”美美地灌了一口。

“…..該…你….了……”潘毓将酒壇遞給武思芳,那俊美的面孔慢慢地覆上了淡淡的玫瑰色,他直愣愣地盯着她,露出傾世一笑,身形開始搖晃。

********************

*********************

作者有話要說: 逗比劇場:

武思芳:卧槽,旁人暈車,我暈鳥

潘毓:你要是暈鳥,那我以後豈不是沒幸福了?

看懂的妹紙們,乃們都素壞銀哦。

***************************

小潘喝大了,咱們是不是該讨論一下收藏與肉花花的關系了呢?哦呵呵呵呵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