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槐安和青葵久居樞陽山,在玄機宮過的幾乎是與世隔絕的日子,所以兩人并不知道,長寧的燈會在晟楚算是遠近聞名,甚至有不少人專程趕來,只為一睹這繁盛燈會。
夜幕下熱鬧的長街花燈璀璨,行人絡繹不絕,遠處夜空每過一會兒就會亮起焰火,顏色絢麗的焰火照得夜空半白,惹得街上的人高聲驚呼,其中以孩子們的聲音最為清晰。
聶槐安無意去湊這種熱鬧,任窗外喧嚣始終穩坐于軟塌上。
而青葵畢竟還是個十五歲的半大孩子,平日裏再穩重能幹,瞧見這般熱鬧也難耐孩子心性。
他不敢離開聶槐安的身邊,于是搬了張凳子擺在窗戶旁,趴在窗沿上往外看。
聶槐安:“想玩就去吧。”
青葵下意識地搖頭,“我在這看看挺好的,我不想去。”
“我一個人待在這裏不會有什麽事,我允許你出去玩半個時辰,我聽你說長寧今晚可以放花燈祈福,你幫我放一盞,再幫你自己和玄機宮的師兄弟們放一盞。”聶槐安說完端起矮桌上的杯子,抿了口水後又問:“身上銀子夠不夠?”
青葵看着他,眨了眨眼睛,“銀子夠,可是......”
“去吧。”聶槐安唇角勾出笑意,“還是說我的話你不聽了?”
“聽!”青葵用力地點頭,小身板一下從凳子上彈了起來,小碎步跑到聶槐安身前,把矮桌上的杯子倒滿水,“我馬上就回來。”
聶槐安點頭:“好好玩,不用擔心我。”
青葵應了聲好轉身下樓,沒過多久又跑了回來。
“公子,我和樓下小二打過招呼了,如果公子你有什麽需要的,喊他一聲他就會上來。”
聶槐安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
青葵想了想似沒有能再交代的事情,才一步三回頭地下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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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走後,窗外忽地又響起了焰火的聲音,這次的焰火似乎要比上一次的更為盛大,贊嘆聲更甚。
當最後一聲焰火熄于夜空時,喧嚣聲短暫地消失了一瞬,随後便是更為熱烈的聲浪襲來。
聶槐安光是用聽的就仿佛置身于長街之中,左右兩側盡是游燈會的行人,精美的燈籠懸挂在半空。
時間在不知不覺中游走。
約莫一盞茶後,安然靜坐在軟塌上的聶槐安表情忽地浮現一絲不自然,眉頭微微蹙起。
很快的,這種不自然就變成了忍耐。
時間忽然就慢了下來,變成聶槐安無法忍受的緩慢。
無奈這會兒青葵不在他身邊,要他因解手求助小二他又實在不好意思。
最後大概是到了不可能再忍耐下去的境地,他扶着軟塌上的矮桌緩緩站起身。
竹竿就在一旁,他很快就摸到了手裏,轉身摸索着前行。
他的眼睛雖然看不見,但住在這間房中多日,房門在哪個方向他還是知道的。
沒有花多少功夫,他順利地從窗戶邊的軟榻摸索至緊閉的房門。
拉開房門後他沒再往前,站在原處喊:“小二。”
......
“小二。”
......
原本應該待在客棧裏的小二這會兒也不知是去了哪裏,聶槐安喊了幾聲也沒見他上來,倒是有個陌生又熟悉的聲音響起了。
“他在沐濯。”
聶槐安被這聲音吓了一跳,緊抓着竹竿的五指無意識地收緊力氣。
“掌櫃的帶妻兒上街游燈會,也不在。”
聲音的主人語氣十分平淡,淡得泛冷。
聶槐安剛才有些着急,因而沒聽見客棧裏的動靜,這會兒聽這人這麽一說,心神微定才聽見了隐約的水聲,也認出了此時這和自己說話的聲音是住在隔壁的兩人中的一人。
大概是聶槐安的沉默讓這人有些不耐煩了,他的聲音變得更加冷淡,“如果你不說你需要什麽,我就走了。”
聶槐安聞言心中天人交戰,向小二尋求幫助要解手與他而言已是不易,眼下小二求助不到,竟還要麻煩一個陌生人?!
這個難得好心的陌生人耐心告罄,轉身正欲走。
已經被逼到絕境的聶槐安紅着臉叫住他,“請等一下!”
“嗯?”
“我......我想解手,我自己沒辦法走到茅房......”聶槐安說到這臉紅得像新鮮的桃子,一向冷清沒有太多表情的臉上露出羞恥之色,“請你......幫幫我。”
短暫卻讓聶槐安感到煎熬的沉默後,一股很淡的香氣迎面而來。
聶槐安不知道那香氣是什麽,只是極快的一瞬他聞着竟然覺得有些熟悉,随後這點熟悉便飛快地消散了,快得他根本來不及捕捉和體會,仿佛只是一個錯覺。
那個人已經走到了他的面前。
聶槐安聽見他問。
“我扶你下去?”
聶槐安咬了咬下唇,“......好。”
他話音剛落,那似有若無的香氣便貼了過來。
一只比青葵要結實有力的手扶上他的手臂。
聶槐安從未讓一個陌生人距離自己這般近,整個身體一下便緊張得繃直了,後脖頸一陣酥麻。
大抵是看出了聶槐安的不自然,猜測他不喜自己離他太近。
那人往後退了一步,改扶着聶槐安的手腕,領着聶槐安一步一步走下樓梯。
客棧的樓梯并不長,但這對現在的聶槐安來說已經長得他抓心撓肺。
在距離地面最後幾層臺階時,聶槐安忽然站住不動了。
他紅着臉蹙着眉,尴尬得還沒來得及開口說話,那人便先開口,語氣一如既往的平直:“如果你走不了了,我一會會攬住你的腰,把你抱到後院去,你同意嗎?”
聶槐安紅着臉沉默了片刻,點頭:“我同意。”
“那我現在靠近你。”
随着話音一落,湊到近前的呼吸讓聶槐安頭皮都開始發麻了,一只強有力的手臂确如主人所說從後面攬住他的腰。
意料中的失重感襲來,聶槐安還是不安地伸手抓住了身前人的衣袖,觸手細滑的布料不難猜出其矜貴。
快得好像就在眨眼間,等聶槐安回過神時他人已經到了茅房外。
他聽見了門被推開的聲音,然後他就被扶了進去,手裏的竹竿也被那人拿走了。
“我在門外等你。”
聶槐安嗯了一聲,小聲道了聲謝,門就被關上了。
為了不再給人多添麻煩,聶槐安這會兒已經顧不上尴尬羞恥,以平生最快的速度解決好。
一直等在不遠處的人聽見微弱的一聲好了,走至門前。
“我開門了?”
“好。”
聶槐安應下後聽見開門聲,兩只手背在身後,低着頭兩頰微紅。
他什麽也沒說,眼前人卻領會了。
“院子裏有水,我帶你過去,我不碰你的手,但是我得把你牽出來。”
聶槐安聞言抿緊了唇,把自己藏在身後的胳膊肘露出來,任由那人握住自己的胳膊肘,把自己牽出去洗手。
解決完差點火燒眉毛的大事,聶槐安身心舒暢,心裏忍不住對這人生出無限感激和好感,他對那人道:“我眼盲行動多有不便,多謝閣下不嫌。”
“嗯,我送你回去。”
聶槐安沒想到他說送自己回去就真的一點不含糊,到了房門外還不算完,直接将他扶到床榻上坐好。
将人安置好後也沒多留的意思,沉默地轉身就走。
聶槐安坐在床側,對着離去的人張了張嘴,最終卻沒能說出什麽。
之後沒過多久,青葵就風風火火地回來了。
小少年出去玩了一圈回來顯然很興奮,連喝了幾杯水,直喝到打了個飽嗝才堪堪停下,手背一抹唇邊水跡,眼睛放光地對着聶槐安開始滔滔不絕。
“河燈十文錢一盞,我放了三盞,公子一盞,宮主夫婦和他們未出世的孩子一盞,還有玄機宮的師兄弟們一盞。”
聶槐安問他:“你的呢?”
“我把我的名字和師兄弟們的寫在一起。”青葵開心地道,為自己省下一盞河燈的錢感到由衷的高興。
聶槐安知他勤儉的脾性,頗有些無奈地搖搖頭,“你呀,為自己祈福的錢怎麽可以省呢。”
青葵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
二人說話間,隔壁房間似乎也回來了一個人,青葵自覺地捂住自己的嘴。
聶槐安沉默地坐了一會兒,忽然蹙眉。
過了一會兒,青葵小心翼翼地放下捂着嘴的手,悄聲問聶槐安:“公子?”
“他們知道石榴在哪裏了。”
“那不是好事嗎?”
聶槐安輕輕搖頭,“在一個地位不一般的人手裏。”
聽到這青葵十分好奇,忍不住傾身向前,追問:“誰呀?”
“如意票號的小少爺,沈春風。”
青葵啊了一聲,“那個好有錢的如意票號?”
驚嘆完青葵開始擔憂,“這般出身的少爺,得拿什麽稀罕寶貝才能跟他換?”
聶槐安搖頭:“想要接近他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青葵擰起眉:“那豈不是一點辦法都沒有了?”
“別擔心,船到橋頭自然直,總會有辦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