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1)
鄱陽湖口,枯嶺山下,有一片被江水沖擊而成的沙諸,沿着江畔湖邊。生滿了蘆葦,
靠近枯嶺的一面,卻是一片深密的樹林。
遠遠現出萬家燈火,點綴山光,掩映水面。
天際升起一輪明月,浸在江心,天上水底,兩面鏡子對照。
江上清風徐來,使人心情舒暢已極。
??影下,沙諸間,有一人在徘徊,一直打着圈子走,似乎有些煩躁不安。
突然一陣腳步聲傳來,柳蔭深處,轉出了六七個人。
那人突地停下腳步,凝視了一陣,只哈哈笑道:“我以為你們不敢來了呢!”
一個蒼老的聲音,哈哈笑道:“淩老二,你今天算是找對了人,換一位可能懾于你
那威名,真的不敢來,可是人家不怕你。”
那人正是虬龍道人淩洵,聞言哼了一聲道:“我今天就讓他怕。……”他話音未落,
雲霄一跨步閃了出來,朗聲道:“請不要說得口滿,到時只怕難以收得回去。”
虬龍道人笑道:“小子,你可知我打遍天下無敵手麽?”
雲霄道:“那是人家謙遜的美德,不願和你一樣見識,你就自以為了不起啦!也不
覺得寒碜,難怪人家都叫你無賴漢了,可恥!”
虬龍道人被罵了一頓,氣得他渾身亂抖,吼叫道:“反了,反廠,一個後生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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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敢責罵起我來了。”
雲霄道:“你如果作得對,誰敢罵體,像你胡作非為,誰不敢罵,人人都可以罵
得!”
虬龍道人道:“難道你小子就不怕死?”
雲霄道:“我自從背着黃包袱下山,憑一口劍走南闖北,使得天蠍教喪膽,可從來
就不知道這個‘怕’字,但我也絕不誇張自己的能耐,以傲氣淩人。”
虬龍道人聞言更是暴跳如雷,吼叫着道:“好小子,膽敢在我面前逞口舌之能……”
雲霄哈哈笑道:“豈但憑口看你不能,就是動起劍來,你也不行。”
虬龍道人突地狂笑道:“好小子,由你說的嘴響,咱們不妨就動手試試。”
話聲中,就見他手掌向空中一揚,一道金蛇沖霄而起,在半空中打了一匝,又複回
到他的手裏,已變成一口精光耀眼的寶劍。
就這一手亮劍工夫,立把在場的老少衆俠看得呆了一呆。
柳元善低叫了一聲:“好劍!”
柳蟬道:“爺爺,他這是什麽劍呀?看樣一定是很鋒利。”
柳元善道:“此劍乃是橋陵震山之寶,名叫虬龍劍。”
雲霄見狀,也不禁心頭一凜,也嗖地抽出了太阿神劍來,在月光照射下,閃閃透出
淡黃的金光。
狂叟柳元善倏地一縱上前,道:“你們比劍,也總得有個輸贏的東道才行,不然又
比個什麽勁。”
雲霄笑道:“對了,咱們是得事先有個約法才行。”
虬龍道人道:“什麽約法?”
雲霄笑道:“你自诩能打遍天下無敵手,那你是認定我一定打你不過了?”
虬龍道人傲然一笑道:“讓你再練二十年,也一樣不是我的敵手。”
雲霄笑道:“如果我萬一能勝你一招呢?”
虬龍道人見這位年輕人,神功內蘊,實在是有不凡的功力,不禁呆了一呆。
但他狂傲成性,哪甘自認服輸,冷哼了一聲道:“我如果敗在你手下一招,立即剃
度為僧。”
雲霄突地朗聲大笑道:“那不是太費事了,你第一次敗在柳老前輩手下,皈依三清
當了道士,這次再敗當和尚,第三次如果再不贏,那你就應該還俗了,哪有這樣輕易的
事,你就不肯多下點賭注麽?”
虬龍道人道:“你要貧道怎樣?”
雲霄笑道:“以我之意,你如打不贏我,應該拜我為師,從今以後,聽命于我……”
他話音未落,虬龍道人已跳了起來,道:“不行,不行,貧道這把年紀,怎能拜你為
師?”
旁邊觀戰的舒元和柳蟬姐弟,見狀不禁掩口而笑。
雲霄道:“那你是自認贏不得我了!咱們如果就此罷手也好,不過傳揚出去,你還
是輸了。”
虬龍道人急得直抓頭,聞言就厲吼一聲道:“這樣怎能算得輸贏,我不服氣!”
雲霄又進逼了一句,道:“那你為何不賭?”
虬龍道人被雲霄連番相激之下,終于忍耐不住,猛地一頓腳說道:“好!貧道不信
會打不過你!我賭了!”
雲霄笑道:“你可別意氣用事,須知大丈夫一諾千金,不能反悔的呀!?”
虬龍道人已急得耐不住了,忙道:“貧道從來都言出如山,說了就算數,快動手
吧!”
雲霄應了一聲:“好!”
但見兩道劍光迎着一沖,“锵!”的一聲龍吟,火星冒起老高。
這第一招,兩人都是同樣心思,要一試對方實力,所以一觸之下,立即卸開。
雲霄斜躍一步,太阿劍匝地疾進,招演“飛瀑倒懸”,如封似閉,從下撤出。
恰好虬龍道人的一招“五丁開山”,虬龍劍挾風疾到,兩劍“锵”的一聲,又砸上
了一下。
雲霄跟着猿臂輕揚,搭着一剪,打算剪飛對方手中長劍。
哪知,一剪之下,對方劍竟然柔不受力,發光仍是一柄柔劍,心中一驚,迅疾變招,
用了一式“仙人指路”,劍尖又直取對方咽喉。
虬龍道人觀準收劍來勢,左手倏地推出一掌,一股潛力随掌發出,立把雲霄太阿劍
斜裏蕩開。
雲霄突地一愣,心中方暗叫了一聲:“好厲害的掌法!”
就因他這麽微一愣的瞬間,門戶就露出空隙。
虬龍道人半生以來,身經百餘戰,眼神何等犀利,虬龍嘶的一聲,疾如電掣,直刺
向雲霄臍下關元穴。
雲霄一着先機,立陷危境,用劍去補已然無及,慌迫之下急切間長身上縱,堪堪躲
過,虬龍劍已擦着他的胯下刺過。
好個雲霄把握戰機,借着身開下落之勢,迅疾沉劍下撩,跟着就身形落地。
“锵!”的又是一聲響,他倏覺肘腕微麻,趕忙挫腰退步。
虬龍道人接過十幾招後,已看出雲霄劍法玄奧,內力精純,實在是一個勁敵,心忖:
“看此子功力,如單憑劍來劍去,怕不易将他挫倒,如吃了暗虧,才不合算呢!”
心念至此,立即沉劍下壓,絞住了雲霄三劍,倏地身形一打旋,左掌猛地推出。
雲霄不防,驟覺一股掌風襲來,馬步一浮,全身立即颠開。
虬龍道人搶占先機,掄劍迎頭剁下。
在這種情形下,雲霄欲避無力,只有随後退之勢,單足屈下,身形微仰,太阿神劍
用了一招“橫架金梁”,迎了上來。
“锵!”的一聲,雙劍又硬碰了一記,虬龍道人卻是一怔,暗道:“這小于的劍,
也是一柄神物呀,可別砸壞了自己的兵刃。”
就在他心念方轉,雲霄閃電般踢出來一腿。
他這一腿,乃是化育神功中的撤地十二腿,夾着勁風,端向了虬龍道人的膝蓋。
虬龍道人不由吃一驚,打算用擒拿手法去消解這一腿,已來不及,好在他恃着身形
輕快,臨危用險招。
只見他單足着地,身形打了個急旋,疾如電掣,背後那一幅未束起的道袍,随着身
形疾轉時一拂,就把雲霄踢來的一腳,掃了開去。
他這一式,用的是流雲袖功夫的變相招數,因為急猝間,內功無法貫注,雲霄雖被
掃着了一下,并沒有受到影響。
可是因為這麽一來,他可不敢大意了,立即挺身站起,太阿劍迎風展開,光影翻騰,
一搶猛攻上去。
虬龍道人剎時間被他迫得連退幾步,運展起了虬龍劍,一伸一吐,拚命抵擋。
當下,各展奇能,雙劍舞起,兩團光影滾動,但聽金刀劃風生嘯之聲,不見人影起
落。
這一場惡戰,直看得狂叟柳元善等老少諸俠,眼花缭亂,暗暗喝彩不止。
須知雲霄乃是癫仙淩渾的獨傳弟子,武功自屬不錯,可是和他動手的,乃是癫仙之
弟,功力不相上下,論輩份,那虬龍道人是和雲霄祖父老俠雲誼同班輩的高手,在練功
的造詣上,他比雲霄終要遜上一籌。
固然,武功一道是得有良師傳授,或者是分外奇緣,但內力卻是以苦練的日子多少
來分別的。
轉眼間,兩人鬥了有百招之多。
虬龍道人一邊動手,一邊暗中打量,他已看出來雲霄劍法雖然精奧,內力卻不如自
己。
心中一轉念,立卻抱劍推行護身,一陣旋風,縱出圈外。
雲霄以為他打算要走,手中太阿劍一晃,一式“猿猴跳澗”追了上來,喝道:“勝
負未分,怎麽可以走得!”
虬龍道人身形飄竄得快,一縱之下,已出去了兩丈有餘,倏地轉身過來,劍鋒斜引,
紮馬作勢,喝道:“誰走了,有種的就接下我這一劍!”
他們兩人這又換了方式,和剛才那一陣急攻猛打,又自不同,方才那算是動手過招,
今是接劍拼力。
所謂接劍,鬥的是內力,由一方擺出個劍式來,讓對手來攻,如果能夠破了他的出
手勢,将劍挑落,就算是勝了一籌。
雲霄聞言腳下一緩,凝目注視了一下對方的劍式,乃是普通的一式“大鵬展翼”,
不過他的另一只手掌,卻是平放在胸前,有些難測動機。
虬龍道人又叫了一聲道:“小子,你可敢接我這一招劍式麽?”
雲霄冷哼了一聲道:“我有什麽不敢,接劍!”
喝聲中,雙足一頓,直奔向前,太阿劍一閃,一招“夢斬孽龍”,嗖地橫劈過去。
在這時,虬龍道人早提足了真氣,內力貫注在一劍一掌之上。
雲霄哪知厲害,掄劍猛力砸下。
“锵!”然一聲巨響,火星爆起老高,虬龍道人只覺身形一震,手上似乎輕了些。
當他低頭一看的瞬間,可不由面發怒張。
原來他那柄虬龍劍雖然是神物利器,但卻沒有太阿神劍靈異,雲霄又是個猛功,用
出了全身力道搏此一擊,猛砸之下,虬龍劍已被他齊腰斬斷。
一般武林人物,往往都視自己的趁手兵刃,珍若性命,何況又是神物。
這一來,虬龍道人兵刃被毀,哪能不怒氣沖天,狂吼一聲,猛地一掌推出。
雲霄也早防着他這一掌,修地一挫腰,也是一掌迎着推了出去。
剎時間,兩人雙掌就膠着在一起了,變接劍成了接掌,雙方誰也不開口,俱運足十
成力,互相前推。
這種較量內力的方法,完全憑的是真實功夫,絕無取巧之處。
初時,虬龍道人緩緩地向前跨了半步,雲霄退了半步,漸漸的,雲霄又逼了回來,
跨前了半步,虬龍道人被迫也退了半步。
這麽一來,虬龍道人的面上,極快地閃過一絲訝色。
雲霄知道對方定是因為自己的功力竟達如此地步,而感到驚訝,于是借勢,又向前
移了半步。
虬龍道人一覺自己吃了虧,哪還敢分也趕緊收攝心神,運力追了過去,逼得雲霄身
形左右搖晃了一下,然後便停住不動了。
過了一會,雲霄又全力反攻。
這次該輪到虬龍道人身形顫動了,慢慢地也剎住了勢。
二人就這樣地攻守有七八次之多,大家又都站着不再移動了。
旁邊觀戰的幾個人,一個個都看得心驚膽跳,尤其那柳蟬姑娘,更是緊張得微微喘
氣。
兩人鬥了半個時辰,竟然是旗鼓相當,越發糾結難解。
就這片刻之間,兩人面色也越見沉凝鄭重。
先是雲霄的身軀,向下沉了寸許,接着便是虬龍道人下沉。
柳元善等人越看越心驚,他們全知道,這陣突如其來的勁風,乃因那惡鬥中的兩人,
在較量內力之時,所激起的兩股無形真力,在空中欲散未散之時,互相碰激,而形成一
個個的空氣渦流。
時間越增,那些氣流中的旋渦越多,便發出聲音,而使人感到強風逼人。
他們這樣地以性命相搏,卻是大出柳元善意料之外,眼看這是一個兩敗俱傷之局,
不由得心中大急,連忙大喊道:“你們暫時住手如何,這樣鬧下去,對誰都不好,懂
嗎?”
兩人誰也不說話,同時身軀在逐次下移,雙腳已慢慢陷入土中。
柳元善又大喊道:“淩老二,你可不能下毒手,他是雲老頭的孫子,小心你哥哥也
不會容你。”
虬龍道人聞言心中一動,身軀突地向後仰了一下,趕緊運力反攻,好不容易才又回
複正常,不禁就狠狠地朝狂叟瞪了一眼。
柳元善急得直抓頭,因為他已看出來,兩人竟是功力悉敵,誰也不敢首先撤退。
就在他無計可施之際,小叫化舒元叫道:“我有辦法了!”
柳元善忙問道:“小東西,你有什麽辦法?”
舒元道:“那還不容易,只須過去手起一劍,把那紅臉道士戮死不就得啦?!”
柳元善哼了一聲道:“混帳主意,你戮死了淩老二,看癫老頭不剝了你的皮!”
舒元把頭一搖,雙手一攤,道:“那我就沒法兒了!”
百愚上人尋思了一下,道:“老哥哥,你看用掌力從中把他們分開如何?”
柳元善沉吟道:“行是行,不過掌力不能過強,如果力道大了會傷了兩人,但也不
能小了,會受不住那潛力的反擊。”
舒元插口道:“讓我試試怎麽樣?”
柳元善道:“你這個小東西,我早知道你技癢了,試試可以,不過得小心那反擊的
潛力。”
舒元笑道:“我知道了,你老就請放心吧!”
他說着話人已縱向離着兩人七八步處中間站好,拿樁紮馬,雙掌平推而出。
此際,強風刮得更厲害了,忽然被一股外來的勁氣一沖,立即化成三道直流,朝兩
人雙掌膠着之處,沖了過去。
正在全力對峙中的兩人,受此直流一沖,重心頓失,立即被蕩開了兩丈多遠,跌坐
在地上。
那前沖的直流大氣,雖然沖開了兩人,但也被兩人發出的真氣阻了一下,一股潛力,
反撞而回。
舒元一見一掌奏效,心中一高興,可就忘了潛力的反擊啦,剛剛一卸勁,方吐出了
一口氣,潛力已然襲到,他驚慌的“哎呀!”
了一聲,人已被勁風卷起,抛出去三丈開外,摔得他直咧嘴。
轉眼間風消沙落,雲霄笑道:“老道長,你可認輸了麽?”
虬龍道人虎吼一聲,縱身而起,掄起手中斷劍,又撲了上來,喝道:“那是因我兵
刃不夠好,誰打輸了。”
喝聲中,連發數劍,震出數股寒光,灑、刺、點、挑,一搶猛攻,宛如黑夜流螢般
飛轉,着着都找雲霄致命之處。
雲霄輕輕一笑,改變了打法,并不和對方硬拼,只借着身形飄竄,左躲右閃。
同時,他那手中太阿神劍,施展開來,封前擋後,舞起一團黃光罩體,令得虬龍道
人無隙可尋,可是他打算取勝,卻也不容易。
轉瞬,雙方又拼了二十來個照面。
雲霄倏然心中一動,觸起了靈機,想到了那化育十二解,暗罵一聲道:“我怎麽笨
起來了,現放着武林絕學在身,怎麽不施展呢?”
他念頭一轉,劍法立刻一變。
但見劍光閃動,如長虹飛轉,一會兒作無數光圈,繞着虬龍道人面前滾動,越滾越
多,一會又忽然去,成一蓬金光罩身。
任他虬龍道人武功怎樣高法,一時間也鬧得有些手足失措。
好在他的武功着實不錯,勉強還能支持,也施展出平生絕技來對付,一邊發劍,暗
中把掌力打出。
哪知,雲霄早就防着他這樣的打法了,已留上了神,等他一掌推出之際,身形一閃,
斜讓過去,跟着底下猛地踢出一腿。
他這腿法,乃是武林最玄奧的撤地十二腿,去勢有若旋風驟起,橫掃而出,和方才
那一腿又自不同。
眨眼間,腿風已掃到了虬龍道人的下盤,逼得他連忙撤掌回來化解。
可是,仍然慢了一點,手肘已被雲靴尖點中,一陣痛麻。
右手劍立受影響,慢得一慢,倏見雲霄身形縱起,又覺出頭頂上一股冷風罩落,拂
面生寒。
心中不禁大驚,急忙施展出六爻身法,身形一閃一晃,總算鑽出了劍圈,急見雲霄
縱走,驀地大喝一聲,道:“勝敗未分,往哪裏走!”
喝聲中,飛身就追,看樣兒,他是已打出火來了。
就在這時,忽見人影閃動,數股勁風匝地而起,阻住了他,并聲喝道:“誰說勝負
未分,已見了輸贏啦,再要纏之不舍,就真成了無賴漢了。”
虬龍道人忙即停下腳步,掃目看去,見身前阻路的乃是狂叟柳元善,千癡上人金不
問,百愚上人古百愚,另外還有一位少女和兩個小童,一字兒擋在他的面前。
雲霄卻是神色自若,面含微笑,站在六人身後,按劍不動。
虬龍道人見此情形,心中暗暗納罕,沉聲道:“柳大哥,你可是成名的人物,怎麽
糾衆來欺負我,須知我淩洵卻不怕你們人多,我非得宰了這小子,以消我斷劍之恨。”
柳元善哈哈笑道:“老弟,在你們動手之前,可是有言在先,只分輸贏,不拼生死
的呀!”
虬龍道人冷哼道:“勝負已分,那就叫那小子過來,磕頭拜師吧?我不會虧待他
的。”
百愚上人微微一笑,道:“老二,請問誰人贏了?”
虬龍道人怒道:“你沒長眼睛,方才是哪個敗走的!”
舒元突然哈哈大笑道:“那麽大的一個人,怎麽這樣的無賴,輸了不認帳。”
虬龍道人越發怒急,喝道:“小子,你說清楚點,是誰輸了?”
舒元大眼一翻道:“你不是也帶着眼睛的嗎?不會自己看看,須知人家是手下留情
的啊!”
他這一句話,氣得虬龍道人更是憤怒難禁,胡子似要豎起,忽覺有異,怎麽颔下有
些輕……探手一摸,陡地應手灑落,原來胡須被人齊颔削斷。
這一驚非同小可,方才由于怒火速目,竟然沒有覺得,再撫一下耳朵,懸着的一對
大金圈子也不見了,道髻散落腦後,連那頂竹筍冠也不見了。他怔怔地癡立,呆呆地發
愣,臉色由紅變青,由青變紫,又羞又惱,恨不得地上裂條縫,他可以鑽進去。
柳元善見狀,知道這位淩老二是性如列火,心比天高,就許因此一敗,而含憤自戕,
忙向雲霄一使眼色。
雲霄向前急跨兩步,雙腿一曲,跪在地上,道:“師叔,雲兒向你請罪了。”
虬龍道人此際的心情,真的被柳元善請對了,他已起了自絕之心,手方擡起,方待
自擊腦門……忽聽身前人語,那将欲擡起的一只手,不由慢了一下,低頭看去,見是自
己的對頭雲霄,竟然跪在自己身前。
他就更感到驚異了,忙向後退一步,吶吶地道:“你……你這是幹什麽?打敗的是
我呀?依照約法,我得向你磕頭才對,怎麽你……”柳元善笑道:“老二,你可知他是
誰嗎?”
虬龍道人道:“你不是說過,他是老雲誼的孫子嗎?”
柳元善道:“不錯,他是雲門後人,你可知他是誰的徒弟嗎?”
虬龍道人搖搖頭道:“這我不知道。”
柳元善道:“他是癫老兒的徒弟……”
虬龍道人猛地一擡頭,雙眼瞪着柳元善,驚異地道:“怎麽?
他……他是我大哥的弟子?”
癡老頭笑道:“一點不錯,如此看來,你這一生,武功再也不能追上那癫老頭的,
你信不信?”
虬龍道人默默地點頭,道:“我怎比得上家兄那天聰睿智。”
柳元善笑道:“那麽說你是服了?”
虬龍道人苦笑了一下道:“淩洵今日輸得口服心服。”
柳元善道:“既然輸了,那就好辦……”虬龍道人道:“是否要我依約拜師?”
柳元善道:“那倒不必,不過你這身異服必須脫掉,自己又不是三清弟子,何必要
冒充牛鼻子呢?”
虬龍道人不好意思地看了看身上道袍,吞吞吐吐地道:“這個……這個……”柳元
善道:“這個什麽?你不是為了要戰勝令兄才改裝的麽?可是你連他的徒弟都打不過,
今生你是難以勝過他的了,不過,我卻給你想出了個露臉的法兒……”虬龍道人慌不疊
道:“我現在也不想露什麽臉,只要家兄能看得起我就行。”
柳元善道:“我這方法,也正是使癫老頭看得起你的良策。”
虬龍道人道:“有什麽良策,請快說出來!”
柳元善道:“你可答應我還你本來面目嗎?”
虬龍道人哈哈笑道:“冠已落,劍已斷,我還好意思披此道袍向人招搖,虬龍道人
就是淩洵,本來是我,何由還得?”
柳元善道:“桃花塢還有人等你,但願你別讓我那弟妹寒心。”
淩洵聞言一怔,突地也跪在地上,朝着柳元善道:“老哥哥,人說你狂,我看你真,
淩洵知罪了,這就回轉桃花塢,從此絕跡江湖。”
柳元善道:“無奈你還有責任未了,眼前還不由能你清淨。”
淩洵霍地站起身來,問道:“但不知有什麽事情能用得着我?”
柳元善道:“去救你兄癫老頭!”
這麽一句話,立刻把淩洵給鬧糊塗了,他真揣不透,放目武林,還有能困得住癫仙
淩渾的?卻須要自己去打救?實在難以令人相信……柳元善也看出來淩洵神色,是有些
不相信,忙道:“你莫非不相信……”淩洵道:“實在令人費思,我不信武林中,會有
人敢惹他老人家。”
柳元善道:“那也算不了什麽,連老要飯的也陪着被困。”
淩洵更是詫異,忙道:“什麽人有這麽高的能耐,竟能困得住天山二仙,我淩洵倒
有心會一會如此高人。”
柳元善道:“我們這次來到江州,為的就是找你,同去對付那混世奸賊。”
淩洵聞言,豪氣又生,問道:“請問他是誰?”
柳元善道:“死灰複燃的天蠍教……”
淩洵恨聲道:“可是仇湄娘那騷狐貍?”
柳元善道:“她現在是惑世的花蕊夫人!”
淩湄道:“一個兩截穿衣的臭娘們,也用得着這樣興師動衆,看我淩某人獨入妖窟
抓她來就是!”
柳元善哈哈笑道:“老兄,暴虎憑河,死而無悔,勇則勇矣,但卻難成大事。”
淩湄是江山可移,本性難改,轉眼間又犯了狂傲的毛病,哈哈笑道:“我縱不信她
仇湄娘有翻天的能耐。”
柳元善道:“但她卻真有攪海的本事,數大武林宗派,十之九都已歸了天蠍教,挑
了雲門谷,血洗了中天池,如今又占據了綠萼莊。”
淩湄聽了,驚訝得不禁瞪大了眼,怔怔地道:“哦,騷狐貍有這麽大的手段呀?”
柳元善道:“所以我們應該主謀而後動,你目前可先同雲霄……”他提到雲霄,不
由得轉頭看去,見他仍然跪在當地呢!立即向淩洵笑道:“老二,你怎麽不讓他起來
呀?”
淩洵臉上一熱,笑道:“他小子打敗了我,提臉露足,多跪一會兒無妨。”
雲霄霍地站起來,笑道:“這麽說來,我可不能跪了,如果打贏了罰跪,試問誰還
敢打贏呢?”
一語引起衆人一陣大笑,驚得江邊沙鷗,撲撲驚飛。
柳元善扭頭看了看天色,見月色已西沉,離天亮不到一個時辰了,忙向淩洵道:
“老二,你目前先同雲霄回轉桃花塢,設法請出黃山七怪,然後可到梅嶺望梅谷,先奪
回綠萼莊,殺一殺騷狐貍的銳氣,咱們再商量去救癫老頭。”
淩洵當然是滿口答應,立即向衆人告別,同着雲霄步向江口,跳上小船,鼓掉而下。
晨光熹微中,狂叟柳元善等人,默默地站在江邊,望着那逐流而下的小船,心中一
陣悵然……摩雲金剛淩洵同着雲霄放掉中流,不到半天的工夫,船已到了華陽口,棄船
登陸,竟然直向山深處走去。
雲霄覺着有些奇怪,忙問道:“師叔,咱們這是去哪裏呀?”
淩洵笑道:“我既然決定除此新衣換舊裳,回轉桃花塢,也總得有個交代。”
雲霄詫異道:“向誰交代呀?莫非是三清祖師?”
淩洵笑道:“我并非玄門中人,三清祖師管不了我。我所交代的,是一些同夥弟
兄。”
雲霄聞言,心中更是驚訝,暗忖:“我師父這弟兄二位,可都是怪人,一個是傷心
人別具懷抱,癫狂成性,哭笑無常,這一位卻行動怪異,俗儒粹道任我為,時而出世,
時而還俗,更怪的是他還有同夥之人,敢算是聚夥成盜,作那沒本錢營生……”他心中
這麽想着,可不便明問,默默地跟着走。
摩雲金剛淩洵,卻是個爽朗的人物,他現在因為存在心中多年的死結,一旦結開了,
感覺輕松了不少,同時眼見自己這位師侄,竟有這麽高的武功,樂得他一路上,直打哈
哈笑個不停。
雲霄卻因這位師叔行動怪異,揣不透他是個什麽樣的人物,只是唯唯諾諾,随話應
聲。
不知不覺間,已然金烏西墜,黃昏來臨了,他們已到了一座山谷。
淩洵笑笑道:“這地方名叫摔琴谷,據說從前俞伯牙因為鐘子期早死,世上再無知
音之人,在這裏把琴摔碎,從此再不撫琴了,有沒有這宗事,我不知道,總之這地方叫
摔琴谷。”
雲霄道:“那麽這座山一定是馬鞍山了?”
“是的!這一帶就叫馬鞍山……哽?”
淩洵方說得一句,忽然哼了一聲,轉身以驚訝的眼光,凝視了雲霄一陣,詫異道:
“你……你來過這裏呀?”
雲霄見他這麽樣神色,一時也摸不着頭腦,怔怔地道:“沒有哇!”
淩洵道:“那你怎麽知道這是馬鞍山?”
雲霄不由失笑道:“書上曾有這麽一段故事,名叫高山流水,就是說的俞伯牙和鐘
子期的故事,所以我才知道。”
淩洵聞言,神色忽然變得一片暗淡,長嘆了一氣,道:“可惜我沒讀過書,不知道
那麽多,所以連武功也難練到上乘境界。”
雲霄道:“師叔的武功已然不錯,數天下武林人物,有幾個能是你老的對手?”
淩洵道:“別說了,那全是人家看在你師父的面上,讓着我的,其實我還能不知
道……”說到此處,他忽然壓低了聲音,道:“你可知道我們為什麽改扮道裝,離家住
在這裏麽?”
雲霄道:“聽狂老頭說,你是和我師父鬥氣,立誓要勝過我師父,難道不是嗎?”
淩洵道:“不是的,不是的,這件事我連你的師父都瞞過了,他們哪會知道,不過,
他們這樣的胡猜測,卻對我有很大的方便。”
雲霄道:“那是為了什麽?”
淩洵突然神色變得嚴肅起來,冷冷地道:“小子,我這點秘密二十年來從未向人說
過,今天我給你說了,要是給我說了出去,咱們可沒有個完!”
雲霄道:“我看你還是不說的好。”
淩洵道:“那不行,因為我沒讀過書,窮二十年的歲月,也沒有練出個名堂來,我
既然答應狂老頭回桃花塢,就此前功盡棄,太可惜了,如被旁人得去,那還得了。”
雲霄見他說得鄭重,心中一動,忙道:“莫非師叔得到了件武功秘笈……”淩洵神
色一怔,突地伸掌,一下拍在雲霄的身上,哈哈笑道:“好小子,就你這一猜,聰明就
高過我十倍。”
出掌也許重了些,拍得雲霄一皺眉,忙道:“那是一種什麽功夫呢?”
淩洵聞言,立時就遲疑起來,道:“這……這……”雲霄笑道:“師叔,你放心吧,
我雲霄心口如一,絕不洩露你的秘密,如違此言,天不佑我。”
淩洵一聽雲霄發了誓,剎時間,感動得熱淚湧眶,一把抓住了雲霄的手,道:
“好……好孩子,憑你這句話,師叔終生不忘。”
雲霄笑道:“師叔用不着這樣,須知為人守秘,乃是我們武林中人的美德,雲霄不
才,還不會那樣的無信無義。”
“好!”淩洵豪放地喊了一聲,驀地又是一掌拍下。
雲霄閃身讓開,笑道:“師叔手下很重,雲兒受不了那一下。”
淩洵笑道:“你小子倒溜得快,來,我給你說……”他一言未了,倏見從一座寺院
中,飛縱出來十數條人影,從兩面包圍,撲了過來。
雲霄見狀,倏地翻手亮劍。
淩洵笑道:“小子,別動家夥,這些全是我的同夥弟兄。”
雲霄一聽,太阿劍立又還鞘,就聽遠遠有人喊道:“是觀主大哥嗎?”
淩洵洪聲應道:“費兄弟嗎?不錯,是大哥回來了,快告訴弟兄們,咱們今天在三
清殿上喝個通宵,不醉不休!我要給你們介紹一位大英雄。”
遠遠那人應了一聲,跟着兩邊的人,也擁了過來,這個喊一聲“大哥”,那個叫一
聲“觀主”,神态之間十分親熱。足見這位摩雲金剛甚得人緣。
淩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