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沈游卿雙劍齊揮,似要斬開這無邊的黑暗,劈開這無盡的雪簾。

除了敬川,沒人敢真的跟沈游卿動手。

“你們是廢物嗎?上啊!”敬川舉劍擋下沈游卿的揮斬,生生被逼退了兩步,向着身後的人吼道,“就算不動他,也殺了白離啊!”

聽到這話,其他人才紛紛拔劍,想要繞過沈游卿,去到後邊了解白離。

“我看誰敢?”沈游卿抽劍,擋在白離身前,“要想動她,得先殺了我!”聲音中氣十足,涵蓋着深不見底的狠絕。

“沈游卿,你當真要為了她,與王府中的弟兄們刀劍相向嗎?”敬川吼道,他提着劍,步步緊逼。

“就你,”沈游卿的劍尖舉起,雪花輕飄飄地落在劍身上,“也配跟我稱兄道弟?”

銀光乍閃,沈游卿一劍刺向他身前,被敬川橫劍擋開,然而下一劍緊接着就刺來了,敬川躲無可躲,就算在沈游卿出劍的時候就側身躲開,卻還是被劃破了腰側。

“拿着我的劍,來殺我?”敬川怒目道。

“傷了姐姐,你還想要什麽體面的死法嗎?”沈游卿在他刺中他之後,迅速地轉着劍柄再是一挑。

連連出招之下,敬川有些招架不住,他沒想到沈游卿兩手皆能使劍,讓他幾乎沒有還手之力。

就像一只不知道什麽是力竭的狼崽,沈游卿劍劍盡力,招招致命。

“還不動?”敬川抵擋着沈游卿的攻勢,再一次喊道。

身後的人齊刷刷地對視了一眼,最終是決定提劍上前。

“那就都死在這兒好了。”沈游卿低喝道,一雙劍眉皺起,趁敬川分神,先是一手挑開他橫在面前的劍,另一只手再是劈劍而下,一道血口出現在敬川的胸前,血頓了一刻,才噴湧而出。

敬川沒支撐住,一下子單膝跪地,勉強才沒有倒下去。

沈游卿見其他人已然上前,他一腳踢翻身邊的一人,在丢劍刺倒一人,如飛燕一般跳了過去,又将其取了回來。

那些人不敢傷他,卻見沈游卿沒有放過他們的意思,一時熱血上頭,也不管不顧了。

“殺不了白離,咱們都不會有好下場!”敬川支撐着站起來,順了順氣息,再一次向沈游卿走去。

幾只劍齊齊刺來,沈游卿沒有絲毫猶豫,并劍去擋,硬生生地給擋了下來。

“沈游卿!我們不想傷你!”一個人說道,“可白離一定要死,你要違抗王爺的命令嗎?”

沈游卿一個用力,将劍撥離,冷風狂妄着襲來,他迎着風,如同一只孤狼,沖動之下也壓抑着鎮定,“那又如何?”

白離不知自己是不是在笑,冰冷的風和雪已經将她凍地麻木了,她甚至感受不到痛,感受不到累,笑不出來,也哭不出來。

沈游卿一個人,終究是抵擋不住這麽多人的攻勢,幾輪下來,那些人已經一步一步地,離白離越來越近了,沈游卿的身上也已經出現了多處傷口。

“游卿,不要了。”白離淺淺地張口,可她的聲音,似乎只有自己才能聽見。“不要了。”

“姐姐,我會護着你的。”而沈游卿的話,白離聽得很清楚。

又是血腥氣,又是血。

上次是沖天的猩紅的烈火,這一次,是漫天的銀白的風雪。

杜府,不吉利啊。夫人,也許當初不該選這麽個地方建府。

白離心裏突然冒出這麽一句。

就在這時,敬川不知從什麽地方繞了過來,已經到了沈游卿的身後,手裏提着劍,如惡犬一般,滴着口水,撲了過來。

白離在模糊的目光中看到了他,掙紮着想要逃離,她蹬着雪,卻也只能挪動半寸。

沈游卿聽到了動靜,他拼盡全力,低吼一聲,擋開向他襲來的劍雨,沖向了敬川。

可來不及了。

那劍,已經揮到了白離面前。

“游卿?”

“沈游卿?!”

如同沈游卿劈在敬川身前的那一劍,敬川在沈游卿的背上,劃了一道長長的血痕,劃開皮膚,連肉也往外翻了出來。

就算來不及了,他也還是過來了。

在不遠的地方,雙膝滑行在雪上,就像他說的那樣,他會一直護着他的白姐姐,決不食言。

沈游卿用劍支撐在白離兩邊,斷斷續續地笑着說道:“我會護着姐姐的。”

其他人都看呆了,他們紛紛看向敬川。

可敬川像是殺紅了眼,再也顧不得什麽沈游卿不能死的話。

他狂笑着,雙手握上劍柄,“那你就和她一起死好了!”他用了全力,一劍貫穿了沈游卿的腰腹。

他想,就這麽一劍,殺了這兩個人。

白離雙手沒有力氣,她甚至連聲音都快發不出來了,仰着脖子,肩膀抽動着,閉上眼睛,當做什麽都沒看見。

“不要了啊!”

“不要了啊...”

白離幾乎已經是在哀求了,無聲的哀求,微弱的聲音被掩蓋在風裏。

沈游卿一手握住劍尖,一手捏着劍身,血滴答地往下流淌着。

只差那麽一寸了,就差那麽一點,他的姐姐就要再一次受傷。

“沒事,”沈游卿的手滴着血,肚子被貫穿了,血慢慢滲了出來,打濕了衣服,“幸好沒穿姐姐送的衣裳。”他努力地勾起笑。

“你是瘋子嗎!沈游卿!”敬川怒吼道,他想再一次地用力。

“川哥!”身後的人紛紛上前,将他拉了回來。

“放開我!”敬川嘶吼道。

沈游卿盯着白離的脖子,他緩緩抽出腹中的劍。

“姐姐,我能吻你嗎,可能沒有下一次了。”

白離再一次睜開眼的時候,沈游卿的衣服幾乎完全被血浸了個透,“瘋子。”

她用盡了所剩的所有力氣,朝着沈游卿的唇重重地撞上去,連牙齒都咳在了一起。

泥濘,潮濕,纏綿不休,糾纏不息。

沒有糖味,沒有酒味,只有血腥味,只有風雪的味道。

白離覺得自己的唇都快被咬出血來,他再也不是那個溫順的少年郎了,如同一場燎原烈火,重塑了一頭兇猛的少年狼。

“別死了。”

“死了也值。”沈游卿撐着劍,緩緩起身,舔了舔唇,露出餍足的表情。

他再一次手提雙劍,轉過身,擋在了白離的身前。

不顧身上的傷,他一手擡劍,劍尖指着衆人,“來啊。”厲聲道。

此時,那道小門外傳來了密集的腳步聲,敬川蹙眉,問道:“什麽人來了。”

只見下一秒,楊斌帶着府裏的護院從小門一個個鑽了進來。

“白姑娘!我帶人來了!”他跌跌撞撞地沖向二人,見到一個渾身傷痕,肚子上還有個止不住流血的洞,一個兩邊肩胛骨都被貫穿,楊斌覺得自己幾乎快要暈厥了。

敬川認得楊斌,他見勢不好,如此下去必定會激起更大的動靜,只能對着衆人道:“撤!”

楊斌心裏拿不定注意,自己府裏的護院幾斤幾兩他還是知道的,也不敢貿然帶着人上前,只敢在後面叫嚣着不許他們走,其實一步也沒動。

沈游卿傷地不輕,但他心裏一直念叨着白離的傷,等到人都撤走,他把劍丢給楊斌,彎身就要背起白離。

“讓我的人來吧!”楊斌說道,“你的傷!”

“我沒事,”沈游卿毫不在意,直接将白離背在了背上,“去哪?”

“去我府上,我院子裏!”楊斌急急忙忙道。

沈游卿片刻也沒等,直接跑了出去。

“哎!”楊斌指着他道:“怎麽受傷了還跑這麽快!”他指揮着衆人,“跟上啊!”

随即也跟着沈游卿一路狂奔。

半途,白離兩手搭在沈游卿肩上,“別哭了,”氣息微弱,“我不還沒死嗎?”

“我沒哭。”沈游卿道,他步子很快,絲毫沒有慢下來的意思,朝着秦府的方向不斷奔去。

“你哭沒哭,我還不知道嗎?”白離就這樣趴在他肩上,閉着眼睛,睫毛長而茂密,蒼白的唇輕輕勾起。她覺得很冷,但身上的傷好像已經不痛了,血一點一點地流着,可她不在乎。游卿身上的溫暖傳到了過來,這夜裏什麽都冷,風大雪大,只有這裏是熱的。

沈游卿沒說話。

“童兒呢?”

“對不起,”沈游卿的步子頓了一下,但很快便又跑了起來。

“她給我留了什麽話嗎?”白離見沈游卿再一次沒答,“不說我也知道,又是翎王,無非就是幫翎王,不要辜負翎王。”

“這丫頭,死都不念着我。”

“她說她想你了...”不遠就是秦府,沈游卿再一次加快了步子,楊斌緊緊跟在他身後,氣喘籲籲地跑着,怎麽都追不上沈游卿。

“是嗎?”白離輕哼了一聲。

“我要去寒州,天亮之前走。”過了一會兒,她看着沈游卿的瘦削的側顏,說道,“你就不要去了。”

沈游卿的氣息不穩了些,可他沒停下。

“去宰相府找文君陌,不要問為什麽,也不要拒絕我,這是我對你最後的請求了。”

“我還能再見到姐姐嗎?”沈游卿低聲道。

“這邊這邊,”楊斌叫道,他終于是追上了沈游卿,将他帶進了府內。

白離本就嬌弱,大半夜折騰到這麽一場,血流了不少,淚流了不少,能支撐到現在已經是不容易了。

她想對着沈游卿笑一笑,可想着沈游卿也看不見,索性也不笑了,“我不知道。”

“姐姐不要忘了我。”沈游卿邁進秦府,跟着楊斌進了院子。

這是白離暈過去見到的最後一個情景。

暖氣湧了上來。

“不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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