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渡(七) (1)

溫舒唯的姥姥和姥爺都是知識分子,他們住的小區是九十年代的時候姥爺單位上給分配的,舊式單元樓,沒有電梯,雖然居住環境差了點,但周圍住的都是認識幾十年的老鄰居,整個小區鄰裏關系和睦,充滿了人間煙火人情味。

兩年前姥爺去世後,溫舒唯便跟姥姥兩個人住在這兒。溫母偶爾會來看看溫舒唯和姥姥,但次數不固定,多的時候一個月四五次,少的時候兩個月也見不到人。

剛進單元樓,溫舒唯的手機就又響了。

她接起來,不等電話那頭的人開口,便道:“回來了回來了。我已經到樓下了姥姥。”

“回來了就好。”姥姥那邊壓着嗓子,像是躲着打電話怕被人發現,柔聲對她說:“你媽媽已經到了一會兒了,一起來的還有你爸和你弟弟。”

“知道了。”

挂斷電話的同時,人也正好上到三樓。

溫舒唯站在樓道口,看着那扇防盜門鼓鼓腮幫吹了口氣,然後才拿出鑰匙開門。窸窸窣窣一陣響,再是門鎖咔噠一聲。

門開了。

溫舒唯走進去,反手關門,彎腰在玄關處換拖鞋。看見進門毯旁邊多了三雙鞋,一雙做工考究的女士細高跟,一雙锃亮男士皮鞋,一雙GUCCI男款運動鞋,全都價格不菲。

溫舒唯沒看兩眼便收回目光,穿着拖鞋走進客廳。

“唯唯回來了。”一個男性嗓音響起來,聽上去語氣含笑,很和善。

溫舒唯擡起頭,只見客廳沙發上坐着一個男人和一個男生。男人已年近六十,兩邊鬓角花白,西裝革履氣質沉穩,手腕上戴着只石英腕表,渾身上下都流淌着上流社會成功人士的金貴氣。

男孩子則十六七歲的年紀,身形瘦長,遺傳了父母的好基因,他面容英俊帥氣,瞳色漆黑,已經初具男子漢的雛形。戴着個藍牙耳機窩在沙發裏玩兒手機游戲,壓根沒理她。

溫舒唯臉上浮起笑容,乖乖問好:“爸爸。”

繼父顧長海沖她點了下頭,然後看向邊兒上的少年,語氣沉下幾分,提醒道:“小松,你姐姐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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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見這話,顧言松那廂才摘下一邊耳機,不甚情願地起眼皮看了剛進門的溫舒唯一眼。在跟自個兒姐姐大眼瞪小眼地對視兩秒鐘後,他彎起唇,故意做出了一個非常熱情的笑容,露出一口白牙:“姐姐好!”

少年還沒度過變聲期,聲音本就悶悶的有點嘶啞,再配上如此矯揉做作情緒高昂的語調,直令溫舒唯起了滿身雞皮。

溫舒唯默了默,回:“弟弟乖。”

塑料姐弟一人一句地說完,整個客廳就安靜了。

顧言松繼續玩兒他的王者榮耀,一副沒精打采不想理人的樣子,溫舒唯看了弟弟兩眼,覺得這位少年就差把“老子現在在叛逆期,莫挨老子”寫在臉上了。

溫舒唯默默把目光從弟弟臉上收回來。

一邊兒的顧長海其實也不知道該跟這個前妻的女兒聊些什麽,多年來的生疏客氣已經形成習慣。他們這對名義上的父女從來沒有單獨聊過天。

好在死靜而尴尬的氣氛并沒有持續多久。

下一刻,姥姥從廚房裏走出來了,笑眯眯地說:“唯唯,你媽媽給你買了你最愛吃的菠蘿蜜。”

話剛說完,一個五十來歲的婦人便緊随其後從廚房裏出來了。婦人的年紀雖已不輕,但保養得當,常年的瑜伽健身讓她的身段兒看起來和三十來歲的人沒什麽兩樣。皮膚很白,五官面容依稀可見年輕時的豔麗姿色。

溫母腰上系圍裙,手裏還端着一大盤水果。

溫舒唯:“媽媽。”

“嗯。”溫母把水果放在茶幾上,回過頭來,目光在溫舒唯身上淡淡打量了一圈,點點頭,眼中露出滿意的神色:“今天這打扮還不錯,總算沒穿那些亂七八糟的衣服了。”

溫舒唯沒有說話。

她在B站做UP主,有時因內容需要,會穿一些Lo娘裝和漢服來錄制視頻。溫母性格古板,不能接受新鮮事物,便将她的那些衣物妝容,甚至是她錄制視頻的行為都歸為“亂七八糟”“出格”和“嘩衆取寵”。

溫舒唯曾經嘗試過和媽媽交流,但嘗試幾次都是以失敗告終,最後索性也就不說了。

“最近工作怎麽樣?”

“挺好的。”

“之前看新聞,你們出海的貨輪出現故障。你沒什麽事吧?”

“沒。”

“我們從墨西哥給你姥姥帶了些特産零食,你姥姥記性不好,你記得提醒她吃。”

“嗯,好的。”

母女兩人有些公式化地說着話。最後,溫母從包裏取出一個首飾盒,笑着遞給溫舒唯,說:“這是你爸爸專程給你買的禮物,看看喜不喜歡?”

首飾盒是某品牌最标志性的青藍色,盒子上印着幾個十分顯眼的英文字母:TIffany Co,國際一線珠寶大牌。

溫舒唯雙手接過盒子,打開,裏頭躺着一個這些年很流行的微笑項鏈,做工細膩,鑲滿了小鑽。

正打量着,聽見旁邊的溫母說:“來,戴上看看。”說着便取出項鏈,撩開她頸後的黑發給她戴上。

鑽石閃啊閃,滿天星似的,将姑娘纖細的脖子和柔美的鎖骨線條點綴得更加精致。

溫母臉上露出一個滿意的笑容,“不錯,很好看。”

溫舒唯點點頭,微笑:“謝謝媽媽。”

乖乖巧巧,客客氣氣。

溫母和顧長海帶着顧言松在姥姥家吃完晚飯,又陪着老人家看了會兒電視之後便離開。

顧長海是個商人,家中三代都做糖酒生意,前些年機緣巧合之下發了家,直接從一個不溫不火的小老板變成了大富商。如今的家底雖不算富甲天下,但放在雲城商界,那也妥妥是個人物。

平時,何萍顧長海就帶着兒子顧言松還有顧長海的父母住在東郊的別墅裏,家裏請了兩個傭人,負責平時做飯和打掃衛生。

在顧長海生意大有起色之初,何萍其實也提出過要把姥姥和溫舒唯接到別墅跟他們一起住。但別墅裏畢竟還住着顧家兩位老人,姥姥知道女兒的難處,只讓孫女溫舒唯去跟着母親,自己卻不願過去添麻煩。

而溫舒唯不放心姥姥一個人住,也沒有同意搬。

何萍的提議便這麽不了了之。

溫母三人離去後,溫舒唯悄悄地呼出一口氣,關上門,回到卧室便把脖子上的鑽石項鏈給摘了。趴在床上邊啃蘋果邊玩手機。

正刷着微博熱搜榜,一個微信消息忽然彈了出來。

溫舒唯點進去,見發信人的備注是“B站運營總監趙曉紅”。

趙曉紅:唯唯,在嗎?

溫舒唯咬着蘋果眨了眨眼睛,回過去一句“怎麽了趙姐”。

趙姐:你收到我們的邀請函了嗎?

注定要暴富的小溫同學:啊……不好意思,這幾天趕稿子太忙了,沒有看郵箱。請問是什麽邀請函?

趙姐:明天B站有個網紅節線下活動,地址在銀座廣場。這次活動主要是給B站的老用戶送福利,順便還有一些合作商家可能會邀請你們現場簽約。你不用準備什麽,送粉絲的禮物啊或者抽獎的獎品那些都是我們準備,你只用帶上你的團隊或者自己品牌的産品之類的準時出現就可以啦。

注定要暴富的小溫同學:我一個人來可以嗎?

趙姐:啊?

注定要暴富的小溫同學:我沒有自己的品牌,也沒有團隊【發呆】。

趙姐:…………

認真的嗎?你一個B站粉絲一百萬,微博粉絲三百萬的大網紅,沒有團隊?手機屏幕這邊的趙姐風中淩亂地想着。

足足過了好幾秒,趙姐才回:……那你随便帶個助理吧,到時候事情比較多,帶個助理你方便一點。

注定要暴富的小溫同學:但是明天工作日,大家都在上班【發呆】。

趙姐:去租一個助理吧【微笑】幫你打雜,搬東西擋某些狂熱粉絲之類的【微笑】

注定要暴富的小溫同學:……好吧。

趙姐:明天下午,銀座廣場,你的展臺是B區17號。我們給你安排了獨立化妝間。你是自己帶化妝師還是用我們的化妝師?

注定要暴富的小溫同學面露一絲茫然,敲字:我不能自己化嗎?

趙姐:……

趙姐:活動兩點半開始,你一點鐘過來化妝吧。我幫你安排化妝師【微笑】。

趙姐:禮服你有吧?

注定要暴富的小溫同學:……我盡量有【尴尬而不失禮貌的微笑.jpg】。

趙姐:【微笑】OK

回複完趙姐,溫舒唯抱着手機陷入了沉思,在絞盡腦汁冥思苦想了大約兩分鐘後,她想起什麽,猛地一下跳下床,拉開衣櫃從裏面翻出了一件霧霾藍色的連衣裙。

這條裙子是前年她生日的時候程菲送的,抹胸款式,下擺開衩斜魚尾,還挺适合她,就是一直沒找到合适的場合穿。

壓箱底千日,用裙子一時。總算有了用武之地!

溫舒唯眼睛一亮,決定明天參加網紅節的活動就穿這條禮服裙。

現在禮服是有着落了,助理咋辦?

溫舒唯再次陷入苦惱。她眉微皺,一邊琢磨着要不要在五八同城或者BOSS直聘上頭發布一則招助理的招聘信息,一邊有一搭沒一搭地翻微信通訊錄,想看看有沒有哪個狗朋狗友比較閑。

翻着翻着,忽然看見“新好友”一欄多出一個紅色的小“1”。

顯示有一條還未通過的好友驗證。

溫舒唯剛開始沒反應過來,點進去一瞧,姓名:S,頭像:藍藍的天上白雲飄,白雲下面馬兒跑。

驗證信息就倆字兒,言簡意赅,簡潔有力:沈寂。

“……”溫舒唯看着這條好友驗證呆了差不多半秒鐘才猛回神,自己之前一直忘了通過那位解放軍同志的驗證。

忙忙點了個“通過”。

好友添加成功。

溫舒唯想了想,覺得出于禮貌自己還是應該解釋一下,便發送道:不好意思,之前忘了【憨笑】

對面并無回複。

溫舒唯沒等多久便退出了和沈寂的聊天界面,發了會兒愁之後甩甩腦袋,拿起睡衣進浴室洗澡了。

出來吹完頭發又刷了會兒朋友圈之後,嘟嘟嘟,一陣消息提示音再次響起。

溫舒唯點進去,是沈寂發的。

沈寂:想吃什麽。

注定要暴富的小溫同學:?

沈寂:中了。

注定要暴富的小溫同學:!!

看着手機屏幕上“中了”兩個字,溫舒唯眼珠子都瞪圓了,驚喜地敲九宮格鍵,哐哐哐回過去:啊啊啊啊!好棒!中了多少錢!

沈寂:500

注定要暴富的小溫同學:???萬???!!!

沈寂:塊

注定要暴富的小溫同學:……

注定要暴富的小溫同學:500塊也不錯,恭喜恭喜!

注定要暴富的小溫同學:不用請吃飯,我是跟你開玩笑的。

沈寂:吃什麽。

“……”能不能不要無視我發的消息。

溫舒唯默,想了想,再次回複:我明天有事,可能只有改天,或者……

回複這段話的同時,一個念頭忽然莫名其妙從腦子裏蹦了出來,以致她手指頓都沒頓地便繼續敲字發過去:

——或者你能不能來給我當一下助理?

注定要暴富的小溫同學:時薪100,工資日結,考慮一下?

這條消息發過去,良久無回音。

兩分鐘後,

注定要暴富的小溫同學:……我開玩笑的。你不要當真……

又等了會兒,對面依然沒有回複。

難道生氣了?

溫舒唯腦門兒上升起一個問號,正準備繼續敲字,一通電話打了進來。

來電顯示:沈寂。

溫舒唯:“……”

溫舒唯:?

她呆了呆,有點迷茫地接起電話,“……喂?”

“什麽意思。”聽筒裏傳出一道嗓音,清冷好聽,比平日裏聽着竟要低啞些許。

溫舒唯只好把自己明天要參加網紅節活動的事巴拉巴拉一五一十說了。

沈寂聽完靜默幾秒,問:“明天幾點。”

“……”溫舒唯一怔,“你問這個做什麽?”

不是吧大佬,真要給我當助理?

你已經缺錢到這個地步了嗎……

“我送你去。”沈寂說。

“……你明天沒有什麽事嗎?”

“沒有。”

“……”

解放軍同志休假的生活這麽悠閑嗎……

溫舒唯舉着手機默默羨慕嫉妒恨了會兒,報出個地址,兩人約好明天中午12點半在溫舒唯家小區門口見後便挂斷了電話。

城市另一端。

客廳裏沒有開燈,裝修簡單的屋子裏家具簡單,冷冷清清。一根煙抽完,沈寂在黑暗中掐了煙仰頭倒在沙發上。昨兒沒睡好,腦脖子不舒服,他慢吞吞地扭脖子,擡起手揉着後頸。

昨兒夢了人一整宿。

這才分開幾個鐘頭,就又想見她了。

第二天下午,溫舒唯早早吃完午飯收拾出門,走出小區一瞧,果然在馬路邊上看見了一道熟悉人影。

車停在樹蔭下。男人身形高大而修長,站姿很随意,靠着黑色越野車的車門,正在抽煙。臉上表情寡淡冷靜。

溫舒唯走過去招招手,打了聲招呼:“哈啰!來很久了嗎?”

沈寂聞聲轉過頭。

姑娘從陽光燦爛處走來,踩雙銀色的高跟鞋,身上穿着一件藍色的小禮裙,裙子襯她膚色,顯得那一身雪白的皮膚愈發剔透晶瑩。她像是沒有化妝,小臉兒素淨,細眉淺淡,一雙眸子亮晶晶的,烏黑柔軟的長發軟軟地披在肩頭。裙擺及膝,露出兩截白生生的小腿。

沈寂視線在那圓潤纖細的腿肚上打量幾秒,往上擡,落在她白白的臉蛋兒上。

他吐出最後一口煙圈,掐了煙,随口問她:“吃飯沒。”

溫舒唯點點頭,“你呢?”

“嗯。”

“唉,我昨天晚上真是随口一問,沒真想你去給我幫忙。”溫舒唯語氣誠懇,“我已經找了我另一個朋友了,你其實都不用送我的。”

沈寂跟沒聽見似的,順手慢條斯理地拉開副駕駛室車門,“過來。”

溫舒唯見狀不好拒絕,只好拎着包包踩着小高跟颠颠兒地過去,邊自己拉住車門邊客客氣氣地道:“我自己來自己來。老這麽給你添麻煩,多不好意思……”

兩人此刻距離極近,角度問題,溫舒唯嬌小的身子剛好就在沈寂眼皮底下。

沈寂聞到了一股清新溫熱的甜香味兒。

他動作頓了下,轉過頭看自個兒身前的姑娘,距離太近的緣故,他微側身,棱角分明的下巴輕輕貼着姑娘光潔的額頭擦過去。

溫舒唯察覺到,整個人微微一僵,也下意識扭過腦袋看他。

男人英俊冷厲的面容近在咫尺,淺棕色的桃花眼直勾勾地盯着她瞧,玩兒味不明,唇和她的幾乎只剩半指距離。

夾雜煙草味的呼吸,清冽微涼,噴在她的臉上。

“……”溫舒唯心跳突的漏掉兩拍,瞪大眼睛,連躲開都忘了。

“覺得不好意思?”沈寂語氣懶洋洋的。

溫舒唯腦袋都是暈乎的,只能僵僵地點下頭。

他微挑眉,嘴角上勾,“那笑一個給我看。”

溫舒唯愣住了,足足愣了五秒鐘,才望着沈寂茫然地“啊”了一聲。

不是裝瘋也不是賣傻,她是真以為自己聽錯了。

沈寂居高臨下,垂着眸直勾勾地盯着這姑娘瞧,絲毫沒有要放她一馬的意思。淡淡地說:“笑一個給我看。”

溫舒唯這回聽清了。沒由來的,她兩頰溫度突的往上飙升幾度,這才後知後覺地注意到自己眼下被禁锢在對方的空間裏,一呼一吸間全是他身上夾雜煙草味的男性氣息。

距離近得危險,也近得讓人心慌。

不知是不是錯覺。她看着沈寂的眼睛,只覺那雙平日裏清淺深邃的淺棕色瞳仁,這一瞬的眸色竟深得可怕。

溫舒唯呼吸都緊了緊,眨眨眼,回神之後的第一個反應就是想逃,便幹巴巴地笑了下,強行鎮定下來故作輕松地說:“好了,別開玩笑了。活動方讓我一點鐘過去化妝,咱們快走吧,待會兒遲到了可不好。”

邊說邊去拉車門。

手握住門把,一用力,門便開出一道縫。

溫舒唯手臂下勁兒,試圖把門拉得更開些好鑽上車,然而就在這時,一股反向作用力襲來,不費吹灰之力便把她剛拉開的車門給關上了。

砰一聲,悶悶的。

“……”溫舒唯身子突的僵住,心慌慌的,餘光悄悄掃視,竟瞧見沈寂原本垂在身側的那條胳擡了起來,撐在了她身體左側的車門上,與此同時,他俯下身,垂了頭慢條斯理地朝她貼近。

“……”

等等。

這……什麽情況?

溫舒唯腦門兒上冒出三個問號,被吓住似的,見他靠近,下意識縮縮脖子往後躲,整個人的後背立馬靠在了車門,貼得緊緊的。

沈寂彎腰,薄唇停在距姑娘右側耳垂兩公分左右的距離,微側目,視線依次掃過她光潔如玉的前額、不住顫動的眼睫、和雪白雙頰上兩團嬌豔的紅,最後落在那色澤淺粉的唇瓣兒上。

她的唇形生得特別,唇瓣薄薄的,但水潤而飽滿,在陽光下呈現出一種健康的淺粉色。上唇正中嵌着一顆可愛的小唇珠,圓嘟嘟的,兩邊嘴角輕微上翹,天生樂觀愛笑的弧度。

看着格外誘惑勾人。

沈寂盯着那張唇,搭在車門上的食指無知覺地動了下,而後一勾嘴角,懶洋洋地掀起眼皮看這丫頭的眼睛。

“我好像沒跟你開玩笑。”他眼帶興味,語氣分明散漫平淡,卻無端端透出一絲絲的輕佻和玩兒味來。呼吸不偏不倚,若有似無吹在她耳軟骨上,“這位姑娘。”

溫舒唯腦子嗡嗡的,耳根子發癢。

她從不曉得,如此普通尋常的“姑娘”二字,竟然也能被人叫出一種蠱惑人心撩得人頭皮發麻的調調。

“……總得,”她支吾了下,問出口,嗓門兒有點發顫,“總得有個理由吧。”

沈寂紋絲不動,兩只修長有力的胳膊撐在溫舒唯身體兩側,不由分說,将她限制在他可操控的範圍內。道:“不是覺得給我添了麻煩,過意不去麽。”

“……”

“笑一個給我看。”沈寂沒什麽語氣,“抵了。”

話音落地,溫舒唯這下才算是聽明白。

合着又是要收車費。

這位解放軍同志,還真是一點兒不讓自個兒吃虧。

溫舒唯額角緩緩滑下一滴冷汗,默了默,大腦在短短幾秒鐘的時間裏飛快思索。覺得吧,“一個笑”換“蹭個車”,自己也沒多吃虧。

琢磨着,她很快調整好心态,仰起脖子,擡眼看向高出自己整整一個頭還多的高個兒男人,一雙眸子清澈明亮。

沈寂也垂眼瞧着她,眸色微深,複雜不明。

緊接着,姑娘彎起唇角,沖他擠出了一個有點假兮兮的笑。眉眼彎彎,白裏透紅的臉蛋兒上甚至印出兩枚淺淺的梨渦,看起來甜甜的。

這抹笑撞入視野,沈寂微微一怔。

“請問沈隊,我這個笑您瞅着還滿意麽?”溫舒唯笑得更燦爛,擡起兩手捧住臉,把兩邊頰肉往上推,擴大“笑容”的弧度,還故意露出兩排整整齊齊的牙齒,一雙大眼睛沖着他眨巴兩下。

沈寂不語。垂眸直勾勾地盯着她,淺棕色的桃花眼裏有着不一樣的光。

片刻,就在溫舒唯推擠着自個兒肉嘟嘟的臉蛋,整張臉形成一顆小肉包的時候,對面的大爺才終于說話。

“要多笑。”沈寂忽然來了這麽句。

溫舒唯一愣,沒反應過來,“為什麽?”

午後的老城老街,陽光透過雲層溫柔地灑向大地,鳥叫蟬鳴,不絕于耳。某一瞬,周圍卻仿佛忽而安靜。

“因為,”沈寂兩只手松開,直起身子收回視線,慢條斯理地撂下一句:“我喜歡看你笑。”

自己後來是怎麽上車的?

記不清了。

不知是因為頭頂的陽光太燦爛,曬得人有些犯糊塗,還是某光輝偉大的解放軍同志最後的那句話太過令人震驚,溫舒唯坐在黑色越野車的副駕駛室裏,只覺腦子迷迷糊糊,連自己是怎麽坐上車的都有點想不起來。

此時,她抱着手機坐在座位上,整個人還懵懵的,處于雲裏霧裏回不過神的狀态。

黑色越野在馬路上平穩行駛。車窗外陽光和煦,車水馬龍。

一分鐘後,溫舒唯大腦終于勉強恢複到正常運作狀态。她深吸一口氣吐出來,定定神,一邊解鎖手機假裝刷微博,一邊眼風一斜,悄悄往左手方向瞄過去。

沈寂安靜地開着車,眉眼冷淡,面無表情,看起來絲毫沒有想跟她閑聊說話的欲望。

瞄着瞄着,溫舒唯開始發呆。

高中那會兒,她和沈寂一個是好好學習天天向上的優等生,一個是遠近聞名的校霸大佬,又不在同一個學校,兩人的交際很少。

關于“沈寂”這個人,溫舒唯的“耳聞”遠多于“眼見”。高三下期的那次“三塊錢鍋盔”事件讓她和沈寂有了第一次接觸,随後她去十七中還錢,親眼目睹這人和其它問題少年待在一起的場景,便下意識認為沈寂也只是個不學無術的混混。

當年的溫舒唯覺得,這個叫沈寂的混混,和其它混混的唯一區別,只是他長得又高又帥。

嗯,倒确實很帥。

溫舒唯不由在心裏感嘆——也得虧是已經上交給國家了,成天跟軍區大院兒裏關着,不然就這張風流又招搖的臉,放出來,不知道得禍害多少無知小女孩兒。

就在她腦子裏一通胡思亂想的時候,前方十字路口亮起紅燈。

黑色越野車跟着龐大車流一道緩慢停下。

忽的,

“你老看我做什麽。”旁邊冷不丁冒出一句,語氣漫不經心,很随意。

溫舒唯一愣,保持着眼神偷瞄的動作就這麽定住了。

沈寂在椅子上調整了一下坐姿,轉過頭,目光慢悠悠地轉到她臉蛋上。見這姑娘呆呆地不應聲,便微挑眉,動動下巴,“問你話呢。”

“……”

你怎麽知道我在看你?眼睛長太陽穴上?

溫舒唯微窘,幹咳兩聲把視線收回來,支吾着道:“我在想事情,沒盯着你看。”

沈寂眼睛直直盯着她,食指輕輕敲了下方向盤,“想我什麽。”。

“……沒有啊。”溫舒唯被口水給嗆了下,都結巴了,兩片紅雲不由自主地爬上雙頰,有些慌張地否認,“沒有想你。”

沈寂将她緋紅的臉蛋兒顏色收入眼底,嘴角勾了勾,眼神裏充滿興味,沒有說話。

紅燈跳綠。

溫舒唯被他瞧得心跳急促,掌心全是汗,看見綠燈,連忙手指往前戳了下空氣,提醒道:“可以走了。”

沈寂這才慢條斯理地收回視線,重新發動汽車。

呼。

溫舒唯悄悄地吐出一口氣。

就在這時,手裏的手機忽然“嘟嘟”一聲,提示有新的微信消息。

溫舒唯點進去一看,見發信人是一個被她備注為“湯小妹”的號,信息內容是:?姐妹,你人呢?

溫舒唯微訝,哐哐哐敲字回複:你到了???

湯小妹:嗯哼。

注定要暴富的小溫同學:啊!你稍等。

溫舒唯看了眼時間,下午的十二點四十分,距離她和趙姐約好的化妝時間還有二十分鐘。她有點着急,正左右張望着想看看到哪兒了,一陣手機鈴聲忽然響起來。

溫舒唯掃一眼來電顯示,接起來,“喂?”

“唯唯,我已經等你好久了。”聽筒裏傳出一個男人的聲音,低沉細柔,很悅耳,标标準準的華麗妖孽腔,冷哼道:“限你五分鐘之內出現。”

“等一下!”溫舒唯把手機聽筒拉遠了點,扭頭看沈寂,“還有多遠啊?”

“前面就是。”沈寂淡淡地說。

聞言,溫舒唯擡頭一看,果然,黑色越野車已經駛入雲城市中心一帶,周圍的摩天大樓鱗次栉比,充滿了極盡繁華的現代化氣息。她忙忙對手機那頭的人說:“我馬上到啦。你停好車了嗎?”

“我在負二層等你呢。”

對面應聲,忽然一頓,換上副打趣兒八卦的語氣篤悠悠地問:“喲,萬年單身狗身邊終于有男人了?剛才說話的是誰?”

溫舒唯微窘,拿餘光悄悄摸摸瞟了邊兒上的沈寂一眼,清清嗓子,回答:“一個朋友……好了先不說了,一會兒見。”說完便挂斷電話。

黑色越野車緩緩駛入銀座廣場負二層的停車場。

溫舒唯看一眼時間,還剩十六分鐘到一點,時間充裕,便伸手去解安全帶,嘴裏同時說:“今天真是太麻煩你了沈寂同志。你先回去吧,再見。”說完便跳下了車。

砰一聲關上車門,一擡頭,某解放軍同志站對面。

溫舒唯:“……”

溫舒唯:?

溫舒唯有點茫然,問:“你怎麽也下車了?要到附近辦事嗎?”

“晚上請你吃飯。”沈寂兩只手插褲兜裏,邁開兩條大長腿徑直往前走,不鹹不淡地說,“下午沒事兒。我陪你。”

溫舒唯以為自己耳朵出毛病了:“……啊?”

就在她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的時候,不知從哪兒伸過來一只大手重重拍在她肩膀上,伴着一聲驚喜異常的調子:“Surprise!”

溫舒唯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嗓子一吓,差點兒沒一口氣背過去。好不容易勉強扶着牆站穩了,拍拍心口,回過頭,一個瘦高瘦高的俊美小哥映入視野。

俊美小哥身高在一米八左右,小卷毛,戴眼鏡,臉上的皮膚又白又細。腳踏白皮鞋,穿一套騷粉色的修身西裝,右耳戴着一枚黑瑪瑙耳釘,氣質陰柔,妝容精致,打扮得比女孩子還講究。

溫舒唯瞪眼:“姓湯的,你想吓死人?”

湯瑞希,也就是微信備注為“湯小妹”的小哥聞言,一把攬住溫舒唯的肩,皺起眉,委屈兮兮地說:“好久沒見到你,想給你一個驚喜嘛。”

湯瑞希是溫舒唯的大學學弟,是一名自由攝影師,也是溫舒唯的閨中密友之一,兩人關系非常要好。

不遠處,沈寂點了根煙,頓步回過頭,剛好看見一高一矮兩個人影親親密密站一塊兒的姿勢。

沈寂咬着煙眯了眯眼睛,臉色不變。

溫舒唯又罵了湯瑞希幾句便把閨蜜的爪子給拍開了。見沈寂回過頭,連忙笑着介紹,道:“這是湯瑞希,是我的大學學弟。”然後又給湯瑞希介紹,說:“這是沈寂,我朋友。”

湯瑞希笑盈盈地打招呼,“沈先生,幸會。”

“你好。”沈寂也笑,語氣冷淡。

湯瑞希嘴角樂呵呵地往上勾着,忍不住多看了沈寂幾眼,見這人面貌英俊,氣質獨特,散漫中又透出冷硬威嚴,遙遙若孤山絕立,教人不可靠近,即使不說話,光站在那兒便有強烈的存在感和壓迫感,絕非平凡角色。

便壓着嗓子往溫舒唯靠近幾分,小聲好奇道:“你從哪兒冒出來這種朋友。”

“高中同學啊。”溫舒唯笑嘻嘻地答。

“你高中有這麽優質的同學?怎麽從來沒聽你說過?”

“哦。他隔壁學校的。”

“……”你們這同學關系處得還挺遠啊?

兩人徜徉在八卦海洋裏又低聲嘀咕了幾句,随後一個電話打進來,湯瑞希朝兩人笑笑,禮貌地說了句“失陪”便獨自走到面前的樓梯間裏接電話去了。

溫舒唯往電梯方向走着,遲疑幾秒後沒忍住,伸出手,輕輕拽了拽邊兒上那人的袖子:“欸。”

沈寂步子不停,低眸,姑娘眼睛大大的,望着他,純粹無意識的小動作,細細白白的手指牽在他的袖口上。

他掀起眼皮看她,“嗯。”

“沈隊,你真要陪我嗎?”溫舒唯簡直難以理解。這位大佬是什麽身份的人物,她哪兒敢讓他屈尊降貴來給自己打雜。

怕是要折壽。

“嗯。”

“那怎麽好意思呢。”她擺擺手,很認真,“有湯瑞希在呢,那小子人高馬大,人手方面你別擔心,夠用夠用。”

話音剛落,對方腳下的步子突的停住。

溫舒唯狐疑,也跟着停下,白生生的臉蛋流露出迷茫。

沈寂在原地站片刻,忽然側身朝她走近過去。溫舒唯始料未及,見他靠近下意識便往後退。地下停車場四處都是方方正正的高柱,她沒留神兒,背一下便靠在了冰涼涼的柱子上。

沈寂彎下腰,兩只胳膊慢條斯理地擡起來,撐在她身體兩側,将她完全限制在自己的空間內。瞧着她,嘴角勾着,笑裏透着一絲冷。

兩人距離極近,幾乎臉貼臉。

“……”溫舒唯眨眨眼睛,鼻息呼吸充斥着他身上的味道,胸口一緊,心跳都漏掉半拍。

沈寂微一挑眉,“他能陪着你,我不能?”

溫舒唯:?

什麽玩意兒?大佬你這是什麽理解水平?

“為什麽跟人勾肩搭背。”他又開口,語氣冷靜,聽着清清淡淡。

“……啊?”溫舒唯本就有點不明所以,聞言,被這句話弄得目瞪口呆,傻了,完全是下意識地解釋,脫口而出道:“你說湯瑞希?瑞希是我的閨蜜,我們都不把他當男生看的……”

“我看不慣。”他打斷。

她愣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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