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一只大扇貝

應憐注意到好友動态,已經是三天之後。

他剛剛結束手上項目的加班,忙到前腳不沾後腳,睡眠都不太能保證,更不要說仔細浏覽手機通知欄上密密麻麻的推送即使那條好友動态來自自他的特別關心。

好在應憐一直以來有定時查看對方空間的習慣,為此他還特地開了個黃鑽貴族,用來删除自己的訪問和浏覽記錄。

深藍色的海平面頭像下方只有寥寥四個字,是應憐一貫熟悉的風格。

【大扇貝:打算回國。】

下面的點贊和評論倒是一長串,基本都是歡迎或者敘舊。

應憐面無表情呵了一聲,極為陰暗地揣測對方肯定是在國外混不下去,鍍金失敗才回來的。

這個大扇貝并不是網名,而是應憐給的備注。

作為他從小學到大學的白月光,顧念遠當然不是扇貝。

但顧念遠還是應憐的前男友。

世界上就沒有不傻逼的前任。

應憐有時候浏覽顧念遠的動态,想到過于失敗的戀愛經歷,後槽牙發癢的同時,難免會産生這個備注過于溫和的念頭。

他沒有直接把備注改成臭傻逼,全憑借那點多年相知相識的情意。

畢竟除了毫不留情渣了他,潇灑奔赴大洋彼岸之外,顧念遠為人只能用“完美”兩個字形容。

應憐高中準備數學競賽的時候,顧念遠在保持全市第一的同時,還能能游刃有餘地主持項目策劃了。

兩個根本不是一個量級,顧念遠也不需要什麽省級一等獎國家三等獎來證明自己有多優秀,同齡人還在為各項榮譽卷得頭破血流,他卻早就遠遠将他們甩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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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念遠不需要這些小兒科的榮譽,就連錦上添花太過多餘。

應憐也是被他甩在身後的同齡人。

不同的是,他和顧念遠關系更加親密。

他們從小學三年級開始就是鄰居,一路到初三。

高中顧念遠轉回之前住的地方讀書,只能暑假見面,聯系也從來都沒斷過。他們無話不說,是彼此最好的朋友,聊天記錄足足有好幾千頁。

在聊天軟件版本還沒有那麽高,尚能用手機導出記錄的那個年代,導出的文檔能有足足一MB。

應憐當時還特別鄭重地把他們的聊天文檔存到了網盤。

到了大學,兩個人同一所學校同一個專業,還是同班同宿舍,顧念遠優秀得更讓人絕望,那種他們老師上課講的案例本人幾乎全參與過的優秀。

以至于應憐下定決心追求他的那段時間一度壓力山大,連後來分手也格外不幹脆。

還留着的好友就是證據。

盡管他現在登錄的是小號。

小號是熱戀期偷偷加的,顧念遠本人完全不知情。

應憐當時還特別心機地把自己小號的備注改成了他們一個初中同學的名字,為的就是防止顧念遠哪天有什麽動态悄悄屏蔽自己。

他那時候情敵實在是有點多,萬一有人鋤頭揮得特別好,顧念遠見異思遷呢?

應憐的大號在顧念遠四年前說完那句“謝謝。”之後就光速把對方拉進了黑名單,多一句話的機會也沒給。

現在想起來,應憐其實有點後悔。

不是年少意氣輕狂删好友的後悔,而是删好友之前沒有算賬單的後悔。

分手前沒多久,他還去專櫃給顧念遠選了條特別合适的羊絨圍巾搭配風衣,攢了好幾年的小金庫直接見底。

這件事的關鍵在于,他們沒有到聖誕節就已經分手了。

聖誕節那天他收到了已經出國的顧念遠寄來的禮物,想也沒想就拒簽了,賠得徹徹底底,連本都沒有回。

當了家,深切了解到柴米油鹽昂貴,回憶起當時輕輕松松花出去的大五位數,難免有種想恁死過去那個不懂事的自己懊悔。

對前男友的仁慈,就是對自己心狠。

應憐後槽牙又開始癢,心裏惡狠狠給顧念遠多記了好幾筆,準備退回好友列表改備注。

從大扇貝改成究極扇貝。

他剛洗過澡沒多久,頭發連擦都沒擦就鑽進了被窩,發梢滴着水,不小心濺到了屏幕上。

應憐撇掉那幾滴水珠撇得過于随意,反應過來,已經手滑給顧念遠的動态點了一個贊。

屏幕上還有點贊特效跳出來。

應憐心情更糟了。

盡管在意識到手滑之後他立刻就取消了贊,退出空間,修改備注,行雲流水一氣呵成,但顧念遠依舊會看到他那條點贊提示。

弄得好像他很歡迎顧念遠回國一樣。

顧念遠怎麽樣和他有什麽關系?

縱使他清楚顧念遠并不知道小號的事,依舊有種如鲠在喉的感覺。

應憐面無表情切回了關聯的大號,選擇性回複了幾條消息,并且徹底屏蔽了自己的大學班級群,又爬起來拆了好幾袋仙貝,這才感覺稍微舒服一點。

仙貝咔嚓作響,聲音清脆,應憐邊嚼仙貝邊點開工作軟件,準備看看自己下班剛遞交的請假申請通過了沒。

要是還沒通過,他得發消息再提醒一下自己的上司,以免明天他的狀态從請假變成缺勤。

他的假期餘額還有不少,請假工資照發但缺勤是要扣錢的。

應憐還有首付要攢,一分錢都恨不得掰成兩瓣花。

何況是折算下來每天四位數的工資。

之前和家裏提定居買房,父母其實表示過可以先支援一點,讓他盡早定下來,應憐格外硬氣地拒絕了,理由是他靠自己也行,最多只是馬上買房和過一兩年的區別。

他爸爸本來還想勸勸他,讓他再考慮考慮,或者先買個面積小點的,被他媽媽攔下來了。

“你兒子撞了南牆才知道回頭,你又不是不知道。”

應女士在說這句話的時候白眼翻得格外大,弄得應憐有種想即刻打飛的回家,當着她的面用工資條證明自己的沖動。

然而一年過去,應憐從小組長變成大組長,再上一步就是部門主管。

工資漲了,但是又沒有完全漲。

要是手上這個剛剛結束的項目分紅再不可觀,拿完年終獎,應憐就準備找下家了。

他在學生時代就是同齡人裏最拔尖的那一批,哪怕有個顧念遠橫空出世,襯得大家普普通通,顧念遠之下一切平等,可這麽多年來,他真正心服口服也就顧念遠一個。

應憐并不是撞了南牆才知道回頭。

他只是心氣有點高,不想自己比任何人差罷了。

剛打開工作軟件,手機就震動了一下,在清脆的“叮叮”聲中,應憐看到了審批未通過的消息。

聯想到自己手滑點贊的那條動态,他不得不承認,人在倒黴的時候的确喝涼水都塞牙。

應憐忍住給主管發問號的沖動,在詢問原因的消息後面加了個花花表情。

對方很快就發來消息,說是明天會空降個新老板,晚上還有個接風洗塵的宴會。

應憐心想這和我又有什麽關系,我只想給自己放假補個覺,看到屏幕上最新挑出來的消息,目光倏地停頓。

部門一共三個項目組,他的确是最被看好的那個。

在排除突然被空降的情況下,只要他能待下去,下一任主管是鐵板釘釘的事。

直系上司主動表達偏袒,準備帶你去新來的大Boss面前刷臉了,你總不能直接說自己要擺爛休息,拒絕陪同吧。

這多不給面子。

而且嚴格來說也不是壞事。

尤其是和下班之後還被加塞工作,寫程序debug相比。

放在過去,應憐肯定會毫不猶豫,格外硬氣地找理由拒絕。

然而應憐已經畢業兩年了。

換而言之,他已經見過足夠多的社會毒打。

應憐邊回消息邊打哈欠,心想主管最好能抱到新Boss的大腿,年內升職,不要辜負他這個被打斷的三連休。

明天周五,他勉為其難再熬一天。

除了必要的項目加班,公司一直奉行周六周末雙休制。

這也是應憐至今沒被求職軟件上各種吹得天花亂墜的HR挖走的原因之一。

雙休的休息時間和勞動時間比是1:2.5,單休則是1:6,只是看上去多了一天,但實際上工作程度強了幾倍。

錢也沒有增加多少至少沒有到應憐願意放棄這份雙休工作的地步。

HR挖人的時候多是天花亂墜,且不說最後能不能落實,就算按照對方承諾的最高薪資,以小時計算,單休和雙休的時薪區別不大。

既然如此,他跳槽圖什麽呢,是加班還不夠多嗎?

應憐重新設置好鬧鐘,猶豫片刻,還是擦幹頭發才重新上床。

他目前面臨的所有問題,都能歸結于錢的問題。

如果他的月薪能從二點五狗變成十狗,別說單休,甚至是不休,他也是願意的。

攢夠首付,還能再給簡歷鍍個金,到時候哪裏不可去得?

跳槽肯定是往高處跳,他現在的公司是大廠,但不算行業最頂尖那批,要是真有月入十狗,他明天就能現場辭職。

這個行業從來都是向下兼容,上升難,往下卻容易。

找個加班不多,工資夠還貸款的工作不要太輕松。

在休息時間充足的情況下,應憐甚至還能接點小外包賺個快錢。

這麽一想,簡直是妙蛙種子吃着妙脆角進了米奇妙妙屋,妙到家了。

可惜到目前為止,挖他跳槽的HR最多開的工資不到四狗。

……其實只要開到差不多六狗,不,五狗,要他單休也是可以的。

睡過去前,應憐腦中迷迷糊糊閃過這樣的念頭。

拜睡前的心情起伏所賜,他做了相當複雜的夢。

夢裏顧念遠開車跑車,他的小電驢後面則牽着二十條尾巴甩來甩去,分外活潑的狗,兩個人在紅綠燈路口遇見,顧念遠摘下墨鏡,看着他身後的二十條狗,呵呵一笑,告訴他,這點規模就不要拿出來炫耀了,并且大手一揮,讓人搬來了他們家的獵犬養殖場……

應憐被吓醒了。

他沒有任何要養狗的計劃。

“狗”只是單純的工資計量單位,一狗等于兩萬。

更離譜的是夢裏出現的顧念遠居然帶了墨鏡,而且還開着火紅色的跑車,根本不像個性冷淡。

不對,他就應該不應該夢到顧念遠。

合格的前任應該如同死了一樣安靜,而不是打擾他的睡眠。

六點才出頭,在睡意全無,閉眼就是顧念遠和狗的情況下,應憐幹脆爬起來做飯。

上班還早,他決定今天吃得精致點,炒個肉臊子,和蔥油一起拌面。

應憐剛把面從鍋裏挑出來,盤都沒來及擺,就接到了主管的電話。

挂掉電話,放下碗筷,青年深深吸了口氣,平靜從窗臺的陶瓷小盆裏薅了一把小蔥。

就切蔥花的時候沒控制住,在砧板上剁出不少痕跡。

作者有話說:

小應重新改的備注是:究極扇貝

開文啦!這次是個輕松愉快的草莓味小甜餅,希望它能給你帶來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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