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一部黑色轎車行駛在高速上

車窗外,烏雲罩頂,雨點急促地拍打着車玻璃,發出聒噪的噼裏啪啦的聲響。

車內只有黎江的聲音在寬敞的空間裏響起。

“曽瀚源那邊已經出貨,三天後貨物便可到達碼頭。收到貨物之後,公司的財務部會将餘款彙到對方的賬戶中去。”

“一切似乎太過順利了,喬先生,您覺得……”黎江沒有再說下去,用征詢的眼神看向對面正在沉思的男人。

英俊的臉上沒有情緒的起伏,黑眸深邃得像大海般一望無際,薄薄的唇顯示着他的果斷和無情。

他沒有應話,從一旁的儲物櫃裏拿起一包香煙,抽出一根。

黎江迅速地拿出打火機,便要為喬亦飛點上。喬亦飛卻伸出了另一只手,阻止他的動作。

“喬先生?”黎江不解。

“我又忘了。”喬亦飛用手指折斷了手中的香煙,随意丢在一邊,淡淡地說:“雨骁不喜歡我身上的煙味。”

黎江一愣,像是明白了什麽,又說:“喬先生,我剛才說的……”

“你擔心曽瀚源有詐?”喬亦飛一言道中黎江心裏的顧慮。

“是的。”

“貨已經發過來了,他還能怎麽樣。”喬亦飛勾起一絲清冷的笑,說:“給它們插上翅膀麽?你放心,落入我手中的東西,就算插了翅,也難飛得出我的手掌心。”

黎江定下心來,又想到另一件事情,說:“另外,最近公司內部出了點問題。”

喬亦飛看了他一眼,問:“是嗎?”

“最近我們很多貨物在交易的時候被人劫走了。對方身份不明,但似乎熟悉我們一貫的路線和方式,行事幹淨利落,不留蛛絲馬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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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照喬氏集團在亞洲的聲勢,一般人是不會主動惹禍上身的,所以屬下覺得有古怪。喬先生,會不會曽瀚源那邊搞的鬼?”

喬亦飛深思了一陣,挑唇冷冷一笑,反問道:“你覺得是曽瀚源?”

黎江微微怔住,馬上明白了喬亦飛話中的含義,說:“總裁您覺得不是他?!”

喬亦飛若有所思,黑眸一凝,閃過殘忍堅決的光芒,然後又微微一笑:“看來,有些人快要沉不住氣了。”

黎江仔細思量喬亦飛的話,似乎明白了什麽:“那麽總裁……”

喬亦飛伸出一只手,示意他閉口。

他的後背靠上椅背,擡高手揉了揉蹙起的眉心,長時間沒有停歇的工作使得他的太陽穴發脹,并且他現在整副心思都不在這裏。

至于那些上不了臺面的小動作,等他将最重要的事情解決之後,再來一個一個收拾,連根拔起。

喬亦飛出神地望向窗外,瓢潑大雨模糊了視野,将一切都變得朦胧。雨幕間,他仿佛看到了一張熟悉的臉。

微笑着的,皺起眉的,或者是流着淚的臉。生動的,悲傷的,絕望的臉,瞬間奪取了他的心跳和思緒。

五年前,一夜之間他發現時間對他來說再無意義。因為再找不到他要的那個人,陪他度過漫漫長夜,享受折磨靈魂的寂寞和孤單。

而如今,每一刻,每一秒,他都倍感煎熬,度日如年。異于常人的堅韌理智,時刻在阻止他陷入瘋狂。

他只有保持極端的冷靜,才能步步為營。

閉上了眼睛,閉口不言。

這麽多年以來,第一次他感到疲憊。

以往十餘載歲月之中,他像一頭精力旺盛的野獸,在商場上,在黑暗世界裏,冷血地撕殺、搶奪,與惡魔作伴,舔舐着血腥的美味氣息,并以此為樂。他是掌權者,擁有着對權力永不餍足的胃口。

但是如今,他少了一顆心。

一只缺少了心的野獸,便對弱肉強食,血腥撕殺失去了興趣。

回到喬家別墅,雨勢減弱了下來。

喬亦飛走出車內的時候,看到雨骁正冒着細雨朝他跑了過來。

扯着他的褲管,急叫着:“爸爸……抱抱!”

喬亦飛低頭看着雨骁那張稚嫩帶着期待的小臉,瞬時竟有些恍惚。一切竟都那麽熟悉,也是這樣的天色,也是下着雨,他懷中那張小小的面龐,帶着疑惑和驚慌,讓年輕的他莫名愉悅。

不,這是他的兒子,不是她。

他回過神來,蹲下身抱起了雨骁。

雨骁如願以償,頓時眉開眼笑,小手揪着喬亦飛的衣服不肯松開。

蘭姨趕了過來,将手中的傘遮在他們的頭上,歉然地說:“對不起少爺,我拉不住雨骁……”

“沒事。”喬亦飛騰出一只手,接過她手上的傘,問:“晚飯準備好了嗎?”

“都準備好了。”

“嗯。”

經過了一段時間的相處和教養,雨骁已經養成了習慣,用餐的時候自覺地坐在喬亦飛的對面,乖乖地自己吃飯、喝湯,并且已經很少會将湯水和飯粒撒在桌上。

餐廳裏很安靜,除了刀叉、筷子和碗碟偶爾的碰撞聲。一角的懸挂式液晶電視正在播放一則國際新聞。

“昨日,法國巴黎XX地方發生一起交通事故,一輛轎車在行駛之中爆炸。爆炸原因懷疑是車上裝有□□……死者一人,系某珠寶工作室的負責人南宮襲辰……目前法國警方已經立案調查中……”

電視的聲音不是很大,并沒有多少人注意到裏面在講什麽。

但是喬亦飛在聽到南宮襲辰這個名字的時候,不由得停下了手中的刀叉。

他記得雨骁在無意之中喊過幾次南宮襲辰叔叔。

眼神一凝,他對一旁的蘭姨說:“蘭姨,把電話拿過來。”

蘭姨很快就回來了,遞給喬亦飛一個無線電話。喬亦飛按下一串數字,電話在響了幾聲後接通了。

“黎江,你現在過來。”

簡短地交代之後,喬亦飛緩緩擱下了電話。

唇角勾起一抹冷冷的微笑。那雙雪亮的眸子裏,閃爍着深邃邪魅的光芒。?

☆、Chapter 72

? “病人并無大礙,只是精神受了些刺激。”面對着眼前這個高大而神色陰沉的男人,醫生有些忐忑,竭力以一種平穩而敬業的語氣說道。

曽瀚源蹙了蹙眉,問道:“那對乘坐飛機有沒有影響?”

“最好不要,病人無論是身體還是精神方面,現在都比較虛弱的,恐怕經不起長途跋涉。”

“知道了。”曽瀚源有些煩躁,這一番話他已經聽到膩了,這幾天叫來的醫生每一個人的診斷都千篇一律。

醫生又交代了一些事宜,便退了出去。

曽瀚源緩緩坐到床邊,看着床上睡着的汝瑤,眼裏的光芒複雜,有惘然,也有狂熱的迷戀。

熟睡中的汝瑤,臉色略略蒼白,眉心微微輕蹙着,似乎連睡夢之中都不得安穩。 她那雙美麗的眼睛閉着,看不見裏面的悲傷和絕望。

但卻只有睡夢中的她,才不會用恐懼悲憤的眼神看着他,不會說她恨他。

曽瀚源伸出手去,輕輕摩挲着汝瑤蒼白的臉頰,眼裏閃過一絲夾雜着痛楚的柔情。

他輕聲說:“瑤瑤,你是故意的,對不對?”

“三天了。你是故意裝作沉睡不醒,故意不想看到我,對不對?”

床上的人兒沒有睜開眼睛,也半點回應,就像失去了生氣的花朵,靜靜地休眠着。

曽瀚源輕笑了聲,手指撫摩那雙绮麗的眼睛,勾勒着它們的輪廓,原本陰沉的神情竟有些恍惚。

“我做錯了麽?所以你更恨我,更不想面對我。”

靜了會兒,他再次啓齒,更像是在喃喃自語:“我沒有錯。”

在他的世界裏,是非對錯由他主宰。

他要一個人死,那人絕不可能活下來。

“為什麽?”那雙眸子裏帶上一層薄薄的迷蒙,他喃喃道:“為什麽你的眼睛看着他的時候是那麽的溫柔?”

溫柔的眼神,是他從來沒有得到過的。

他見過她驚訝,見過她流淚,見過她憤恨不已,見過她傷心欲絕,卻唯獨沒見過她目光溫柔如水,潺潺流過。

他得不到的東西,別人怎麽可以得到。

想到這裏,英眸裏冷光一閃後,低笑一聲:“不過他再也看不到了,而你将永遠只屬于我一個人。”

“如果一輩子都要留在你的身邊,那對我将是一種變相的囚禁。我不是你的戰利品!“

“我管不了那麽多!我性格孤癖,為了留住你,我現在每天住在烈日灼目的赤道以南,整個人已經變得毫無邏輯了……你是我的。”他俯身,用手将她微微淩亂的劉海撩到一邊,在她光潔的額頭上落下一個吻。

這句話,另一個男人也曾對她說過。

陰冷的,決絕的,不可抗拒的眼神,閃爍着妖魅的光芒,帶着莫名的力量,牽扯着她往黑暗裏,越陷越深。

他們都是嗜血的惡魔,只會帶給她痛苦和堕落。

卻仿佛永無救贖。

門外響起了敲門聲,曽瀚源沒有轉過頭去,沉聲道:“進來。”

進來的是栗卿,他走到曽瀚源身邊,遞給他一個電話,說:“爺,巴木找你。”

“巴木?”曽瀚源站了起來,表情莫測,卻還是接了過去。

“你好,巴木。”

“你好,曾先生。”電話那邊的确是巴木的聲音,一貫的沙啞平穩:“聽說你今晚将離開東京?”

“出了點小意外,可能要再耽誤兩天。”曽瀚源說:“不知道巴木有什麽事情?貌似我們要談的,都已經談妥了。”

“曾先生說的是。”那頭的巴木語調變得嚴肅:“不過計劃有變,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必須跟你說。”

“什麽事?”曽瀚源眼神一凝。

“電話裏不方便說,不知曾先生能否現在趕過來一趟?”巴木補了句:“情況緊急。”

曽瀚源看了床上的晴空眼,答道:“好,我現在馬上過去。”

“好。”

曽瀚源按掉電話,丢給栗卿,說:“巴木那只老狐貍,不知道又要搞什麽鬼。”

“那麽爺?”

“我去。”曽瀚源深深凝視着那張沉睡的臉,說:“我很快就會回來,你留在這裏,不準出任何意外。”

“是。”

…… ……

暗橘色的水晶燈在風中微微搖晃,說不清的詭谲凄冷。

穿着黑色西服的巴木穩如泰山般的坐着,不帶任何表情,內心無半分畏懼。

他擡眼看着站在他面前的男人,将手裏的電話遞給了他,說:“我已經打了。”

男人高大的身材使得全室莫名多了種壓迫感,英俊的臉,冰冷的唇,黑眸在夜裏閃爍着野獸般危險的光芒。

“很好。”他看着巴木,挑唇冷冷一笑:“我會來、你很意外麽?”

巴木靜靜答道:“不會。”

“看來,你是有所預料了。”

巴木嗤嗤低笑,說:“我早已知道你不像是一個容易妥協的人。”

笑聲散去,巴木那雙精明的眼睛定定看着男人:“我已經按你的要求做了,你答應我的事情,也應該做到。”

“你說。”男人說:“對于一個将死之人,我一向慷慨。”

巴木淡淡一笑,說不清苦澀還是嘲諷:“多謝喬先生慷慨,巴木最後的要求是,希望你能放過我的家眷。”

男人的臉在昏暗的光線裏看不清表情,只看到那雙黑眸裏寒芒一閃。

他擡起了手,身後的人遞上一把□□,沉重而充滿質感,閃着金屬冰冷的光芒。

咣一聲,子彈上膛,滿室裏有說不清的殺機和絕然。

他緩緩地伸手,将槍口抵住巴木的額頭。

巴木沒有絲毫驚慌,平素不茍言笑的臉上一派死然,平靜地合上了眼睛。

男人勾起一絲冷笑,湊在巴木耳膜附近道:“巴木先生好像忘了中國有一句古話,斬草要除根,否則、春風吹又生。”

“姓喬的,你會遭報應的!”

“我等着!”神色中透出半分倨傲的他露出魔性般的微笑。?

☆、Chapter 73

? 黑夜将一切都深深隐匿。

罪惡,或者死亡。

夜風襲來,帶着凜凜的寒意,卻吹不散空氣中彌漫的血腥氣息。

從進入巴木的私人別墅開始,曽瀚源就已察覺到了異樣。

歐式大門被緩緩推開,暖黃的施華洛水晶燈在涼風中搖晃着,異常蕭索詭異。光芒閃忽微弱,照亮燈籠皮上斑駁的血跡。

血腥味更加濃重,曽瀚源的眉頭緊緊蹙了起來。

屋內的木桌前坐着一道黑色的身影,背着光看不到他臉上的表情。從身型分辨,貌似是剛才打電話給曽瀚源的巴木。

“巴木?”曽瀚源走近,出聲叫道。

那人沒作回應,紋絲不動,像是沒有聽到曽瀚源的話一般。

曽瀚源來到桌前,伸出一只手去,按在那人的肩膀上。

卻見那人的身體向前猛地一傾,曽瀚源一驚,迅速收回手,那個人的上半身就頹然倒在桌面上。

彼時,手下的人從兜內挖出一個微型手電筒,朝這邊照近。

借着暖黃色的燈光,曽瀚源清楚看到,倒在桌子上的那個人,分明就是巴木!

他臉色帶着死人才有的灰敗,雙目圓瞪,額頭有一個彈孔,源源不斷流出來的鮮血,覆蓋了那張猙獰而僵硬的臉。

他已經死了。

曽瀚源臉色透出幾分殺伐,目露兇光,但卻一言不發。

“爺?”身後的人試探地叫道。

“他來了。”曽瀚源突然說。手下們面面相觑,都不知道他口中這個他指的是誰。

黑暗之中,眼眸裏寒光一閃,他冷聲道:“馬上回酒店!”

…… ……

可惜已經太晚了。

在曽瀚源趕回來之前,喬亦飛他們已經快速、利落地到達他們所在的酒店。

一場槍戰無可避免地開始了,頓時尖叫聲,爆破聲此起彼伏,整個大廳一片混亂。

喬亦飛的人不是很多,但都是喬氏集團裏的精英,一個個都是狙擊的好手,不一會兒就掌控了形勢,死傷的大多數是曽瀚源那邊的人。

栗卿謹記着曽瀚源的叮囑,即使身邊的同伴一個個倒在血泊中,他都面色沉着,殊死抵抗。憑着他精準的槍法和靈活的身手,驚險躲過了身邊的流彈,同時使得喬亦飛這邊也死傷了幾個。

喬亦飛他自己槍裏的子彈已經用完了。他的眼神陰冷,唇邊卻勾起一絲嗜血的笑容,奪過黎江手中的槍,緩緩地擡手,瞄準遠處的栗卿,扣下了扳機。

砰的一聲槍響,栗卿挺拔的身軀晃了晃,一直緊握着槍的手松開,整個人往後仰,倒了下去,沒了聲息。

硝煙散去,這局的勝負已經分出。

當喬亦飛推開那道門,進了卧室,在看到床上那個安靜沉睡着的人時,腦子裏轟的一聲,一股無法遏制的戰栗,緩緩從心底湧向每一個細胞。

那顆原以為已經死去腐朽的心髒,驀地又狂烈地跳動起來,一陣一陣地疼痛,讓他幾乎無法呼吸。

木讷地看着在回憶裏時時刻刻折磨着他的臉,眼神開始迷蒙起來,染上了灼熱的期待和痛楚。

他有些遲疑地伸出手指,顫抖着,撫摸上那張臉。他的動作是那麽小心翼翼,怕一不小心,她就像無數個夜晚裏他看到的幻象,在他面前灰飛煙滅。

熟悉的眉眼,熟悉的觸感,鮮活和溫熱,這是他最珍貴的寶物。

“汝瑤。”他低聲呢喃着。

汝瑤,他的汝瑤。

她還活着。

他俯身抱起了她。她就像一只輕盈的貓咪,柔順地靠在他的肩上,心跳微弱,氣息均勻。

他突然覺得恍惚。

将唇抵在她的額頭,緩緩印下一個吻,雙手不由得收緊,再收緊,仿佛想将她揉入自己的血肉裏,那樣他就再也不會失去她。

再也不會。

“總裁,時間不多了,我們必須馬上離開這裏!”黎江快步走了進來,一臉急迫和嚴肅。

喬亦飛低頭看了懷裏的汝瑤一眼,說:“瑤瑤,我們回家。”

他的聲音低沉而堅定,正如多年前他對她說的那樣。他要帶她回家,回到屬于他們的地方,充滿了他的愛,她的恨,他們的回憶。

還有他們的雨骁。

“走。”他不再逗留,大步走出房間。

車子迅速開離這個地方,離開這個充滿了血腥和死亡的地方,消失在夜色中。?

☆、Chapter 74

? 燈光幽幽,曽瀚源冷冷看着滿地狼藉的屍體。

調虎離山之計,他回來晚了。

他的瑤瑤,被另一個男人帶走了。

“爺,我們留在這裏的人,差不多都死了。”

雪眸裏一片血色的光芒,顯得更加詭谲幽深。面無表情的臉上,緩緩綻出一絲森冷的笑容。

喬亦飛,是你逼我的。

瞬時,大廳內一根柱子後面,傳來羸弱的聲音:“爺……”

曽瀚源眼中一緊,快步走了過去,看到奄奄一息的栗卿正躺在一旁。

他俯下身,将栗卿的上半身托住。

“爺……栗卿讓您失望了……”栗卿咬着牙,艱難地說。

“我都知道了。”曽瀚源緩緩地說:“你不用說了。”

他轉頭吩咐身後的手下:“叫救護車,馬上送栗卿去醫院。”

“是!”

曽瀚源緘默不語,直視着前方,目光不知落到哪裏,卻閃爍着森寒的冷光。

…… ……

汝瑤感覺自己做了一個漫長的夢。

夢裏無數熟悉的、陌生的場景交錯着,黑暗血腥的,構成了一個茫然的世界,看不見光明,看不見希望,只有滲透靈魂的寒冷與絕望。

她的意識在夢境和現實的交界處徘徊,那麽地驚動不安,卻怎麽也睜不開眼睛,醒不來。

她感到冷,從身體傳來的,從心髒傳來的,阻止不了的冷意。

直到身體突然被一股力量緊緊圈住,與記憶中的某些一般強悍,卻讓她莫名感覺到溫暖。

迷迷糊糊之間,仿佛聽到有人在叫她,那個聲音是那麽熟悉,低沉而富有磁性,勾起她大段大段模糊的回憶。

他在叫她:“汝瑤,你給我醒來。”

陰沉的,不容拒絕的聲音裏。

是他嗎……

真的是他嗎……

怎麽可能是他……

“汝瑤,你給我醒過來!”聲音裏多了急切,還有幾分黯然。

她的眉間越蹙越緊,那個聲音就像一個魔咒,從她的耳朵裏鑽進她的心,怎麽都擺脫不掉,并且越來越清晰。

“喬亦飛?!”

她終于從那個漫長的夢裏驚醒,猛地坐了起來,脫口而出的兩個字,卻連她自己都驚愕萬分。

她低低地喘息着,額頭上虛汗涔涔。美麗的眼睛裏茫然地掃了周圍一眼。

抑制下昏睡太久導致腦子裏的一陣陣昏眩,眼睛裏終于找回了焦距,将周圍的一切看清。

這個房間……好熟悉。

她努力在記憶裏梭巡,突然迅速放大瞳孔,僵在那裏。

這是她從小到大的閨房!

她為什麽會在這裏?!她不是和曽瀚源一起在法國的嗎?!

難道、她是在做夢?!

不,這不是夢!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汝瑤還未從震驚之中緩過來,突地聽見房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了。

她讷讷地望着走進來的人,竟然是從小照顧她的蘭姨。

蘭姨見她醒了,欣喜地叫道:“小姐,你終于醒了!”

“蘭姨……”

“小姐,你等着,我這就去告訴先生!”蘭姨連忙退了出去。

喬亦飛?!

汝瑤一時手足無措,腦子裏一片空白。

她沒有想過此生還會再遇見他!她該如何面對他?!她離開了他,欺騙了他,整整五年!

汝瑤還在呆愣中時,敞開的大門閃進來一朵小小的身影。

“媽媽……”稚嫩的聲音,童真無瑕的大眼睛裏閃爍着期待。

看到這張朝思暮想的小臉,此時近在咫尺,汝瑤感覺自己像是被什麽擊中了一樣,不确定的狂喜,席卷了她所有思緒。

雨骁,是她的雨骁!

她再也顧不得其他,顧不得渾身無力,聚集全身力氣下了床,沖上前去,猛得把雨骁摟在懷裏。

她一時哽咽,什麽話都說不出來。 只有那滿心喜悅的淚水在盈盈滾落,

“媽媽……雨骁好想媽媽。”雨骁乖巧地用小手幫汝瑤擦去臉上奔騰的眼淚。

“雨骁乖,媽媽也好想念雨骁……”眼淚止不住的往下掉,汝瑤親着雨骁紅撲撲的小臉,抱着他的手舍不得松開。

此時,房間裏又多了一道高大的身影。

汝瑤愣住,緩緩擡起了眼,看向進來的那個人。

四目碰撞,那張英俊冷酷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是站在那裏,靜靜地看着她,黑眸裏帶着深沉而迷離的光芒。

這雙眼睛一貫的冷酷,唯獨在看着她的時候,才會凝聚起激烈的風暴,強勢的,帶着一種可怕的偏執,瞬間穿過她孱弱的心,讓它猛地一窒。

汝瑤咬緊了唇,默不作聲。

五年的時間那麽長,足夠雨骁從一個小小的嬰兒變成小孩子。但是面前這個男人的臉,這雙眼睛,卻仿佛沒有任何變化。

或者是她,早已經将有關他的一切,埋在記憶的深處。只不過輕輕碰觸到,就洶湧而來。

“餓了嗎?”半響,黑眸裏的迷離斂了下去,眸光流淌着一股溫柔。他緩緩開口,聲音平靜:“蘭姨已經準備好了晚飯,我先帶雨骁過去,你慢慢捯饬。”

汝瑤沒想到喬亦飛的第一句話竟然是這樣,一時之間默默無語,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雨骁。”喬亦飛伸出了手,叫道。

雨骁聽到喬亦飛叫他,連忙在汝瑤的臉上親了一口,依依不舍地從她懷抱裏出來,走向喬亦飛。

喬亦飛一把抱起了他,目光卻一刻都未從汝瑤身上移開。

她沒有想到雨骁竟然那麽聽喬亦飛的話,看來這段時間喬亦飛并沒有為難雨骁。

汝瑤有些驚訝,喬亦飛該是恨她的。對于這個意外的孩子,他又怎麽會投入感情?!

喬亦飛走了出去,看着他挺拔修長的背影,汝瑤感到身體一軟,連忙扶住了一旁的沙發,站了起來。

她發現這個房間的一切都沒改變,如當日她離開的時候一樣,并且被收拾得一塵不染。

拉開衣櫥,看着裏面的衣服,汝瑤不禁有些恍惚,這五年是彈指間的一瞬,更像是一個夢。

夢醒了,她還是那個單純的少女,有着單純的瞳仁。

但是她清楚地知道,再也回不去了。

她挑了一件白色連衣裙換上,站在落地鏡前,她習慣性地将長發挽成一個發髻。鏡子裏的那張臉,依然是那眉眼淡淡,卻褪去了當年的青春和生澀,帶着一種淡雅的成熟韻味。

人是會變的,她已經不再是當年那個汝瑤。

那麽喬亦飛呢?

他還是當年那個喬亦飛嗎?!

…… ……

“小姐,你剛醒過來,身體還很虛弱,我特意給你炖了雞湯。”蘭姨将盤子裏的一盅雞湯端放在汝瑤面前,慈祥地說。

汝瑤柔和地說:“謝謝蘭姨。”

事實上,她從來沒有想象過這個場景,甚至她直到這一刻還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她居然有一天能跟喬亦飛在一桌吃飯的時候,并且多了個他們的雨骁。

但是,看似風平浪靜的飯桌下,有多少人的內心是波瀾起伏的呢?

汝瑤看向一旁的雨骁,不見的這幾個月裏,他居然學會了自己吃飯,并且不吵不鬧。這倒是讓她驚奇,在法國的時候,無論她和南宮襲月怎麽哄,雨骁都不肯乖乖吃飯的。

不禁擡眸瞥向對面的喬亦飛,與之四目相對。

喬亦飛有條不紊地用着餐,那雙淩厲的眼睛緊緊落在她身上,讓她莫名有些慌亂。

這麽多年了,這個還是沒有變,對上他的眼神,她依然是少女般驚動。

連忙收回目光,心不在焉地吃着飯碗裏的東西,卻食不知味。

吃完晚飯,汝瑤便抱着雨骁回了房間。

和雨骁分開的這段時間裏她簡直就是度日如年,現在汝瑤恨不得連眼睛都不眨,只要看着心愛的雨骁就足夠了。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夜色漸漸變深。

雨骁抵擋不住睡意,窩在汝瑤懷裏睡了過去。汝瑤垂眼看着熟睡的粉嫩小臉,眼睛裏柔情點點流瀉出來,在燈光下顯得越發美麗。

感覺到了面前的陰影,汝瑤的眼睛從雨骁的臉上移開,看向進來的喬亦飛。

喬亦飛深深地看着她,雙唇輕抿,眼睛裏光芒閃爍。她的臉和記憶之中重疊,卻少了不知所措,多了一份靜然。

然後,那雙眼睛裏閃過一絲寂寥和脆弱,隐隐約約,卻讓他心頭一窒。

沒有人先開口打破沉默。怕沉默被打破之後,心又将是一片鮮血淋漓。他們就這樣靜靜對視着,誰都看不清對方在想什麽。

汝瑤移開了眼,小心翼翼地将雨骁放在床上,幫他蓋上被子。依依不舍地撫摩了下他稚嫩的臉頰,站起身來。

她剛站起來,身後猛然貼上一股力量,狠狠地抱住了她。

汝瑤一怔,沒有掙紮,默默地站在那裏。喬亦飛雙手緩緩地收緊,将她整個人都困在懷中,他将臉埋在她的肩胛窩,低低地喘息着,呼吸粗重,像一頭困獸。

到底是什麽困住了他們?

是愛,是恨?

是永遠不可磨滅的傷害,還是一意孤行的掠奪和占有??

☆、Chapter 75

? 汝瑤深吸一口氣,輕聲問道:“你想殺了我麽?”

喬亦飛低笑一聲,直視前方,聲音暗啞:“想。”

“五年來,我過的是什麽樣子的生活,是你無法想象的。”喬亦飛不緊不慢地說:“因為你的離開,讓這顆心孤獨了整整五年,你說我該怎麽懲罰你呢?”

“汝瑤,你是多麽罪大惡極。你怎麽可以對我隐瞞你還活着。”喬亦飛瞥了一眼床上安睡的小鬼,唇邊挑起一絲酸澀的笑:“你怎麽可以對我隐瞞他的存在。”

汝瑤身子一僵,緩緩地折過身去,望着他的眼睛。這張臉英俊的、冷酷的臉,在她的夢裏出現過無數次,這一刻就在眼前,她卻感覺到不真實。

她捉住他的手,放在自己纖細的頸部,擡眼看他,說:“你殺了我吧。”

喬亦飛不語,黑眸在夜裏顯得更加幽暗,大手卻緩緩扣住了她的脖子。

“如果這就是你想要的,那你就動手吧。”她的語調微低,卻帶着一種決絕。

“希望你,能夠好好對雨骁。”她仰起臉,深深地呼吸,閉上了眼睛,說:“他畢竟是你的……孩子。”

喬亦飛站在那裏,一動不動。許久,他的手緩緩松開,改為捧住她一邊的臉頰,黑眸裏閃爍着迷離,他低啞着聲說:“你知道嗎,我改變主意了。”

漂亮的眼波閃動了下,對上他帶着憂傷的眼眸。

“殺了你,我什麽都得不到。”喬亦飛說:“我要讓你一輩子都呆在我身邊,讓你無處可逃,無處可躲。這是你欠我的,汝瑤。”

汝瑤呆呆看着他,問:“這樣你就會快樂了嗎?”

喬亦飛緩緩地搖了搖頭,說:“不知道。”

汝瑤蒼白地笑了,眼睛裏帶上一層水霧:“那麽你有沒有想過,我會不會快樂呢?”

喬亦飛微微一怔。

“喬亦飛,你永遠都不知道我要的是什麽……”突如其來的脆弱和無力襲上了她,淚水一顆顆飄落,但卻仍保持微笑着說:“我要的是一個丈夫,而不是一個枭雄,我要的是一個家庭,而不是一個黑色帝國。我要的不多,我要的只是一個陪伴。可是這微不足道的要求卻是你永遠給不了我的!”

“我為什麽選擇要離開你……為什麽不讓你知道有雨骁……因為、你屬于那個黑暗世界,卻從不屬于我……”

“記得五年前,我在機場問過你的那句話嗎?”

那一句話,她沒有得到答案,卻在以後無數個夜晚裏,讓她黯然神傷,痛苦不堪。

“你還愛我嗎?”

喬亦飛默默看着她流淚,感覺連呼吸都變得困難。他猛地将她擁入懷中,眼眸緊緊鎖住她的,貪戀和傷痛在眼眸裏洶湧。許久,他啞着聲說:“愛,愛到你是我這輩子最大的弱點。”

聽到這句話,雙眼噙淚更加恍然而過。也許她一直惴惴不安的,不過便是一個答案。

但即使喬亦飛終于給了一個答案,無論這個答案是不是她想的,一切都沒有重來和挽回的機會了。

他們都無法回到過去,去阻止他殺了她素未謀面的父親,以致于她對他,不敢愛,也不堪恨……

他們都無法遺忘那個充滿了他的憤怒,她的恐懼和屈辱的夜晚,他占有了她,禁锢了她,他的愛如此猛烈而極端,讓她只想逃離……

如今,南宮襲辰也因為她而死……

汝瑤的聲音越來越低,她無力地閉上了眼睛,已然哽咽:“我自己的人生已經毀了,我不想雨骁也被毀掉……”

為什麽?

為什麽要逼她,逼她把心裏的堅冰,一寸一寸破開,連着血肉撕下來,痛苦不堪。

這就是他想要的嗎?看着她的生命在黑暗裏被消磨,被殆盡?

這是她欠他的,她要還。那麽她被虧欠的,又該誰來還?!

眼淚洶湧,卻流不盡心裏的疼痛……

恍惚中,她的臉被捧起,淚眼朦胧裏,她看到他的臉,他的眼神、淚水流出眼眶,滑過臉頰,滑過他的手指,靜靜地訴說着難言的悲傷和絕望。

“喬亦飛,告訴我……世界上有沒有一種藥,能抹去腦袋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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