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2)

豈料,大夥兒依然默默出神,一動不動,既未起身迎駕,亦無恭行幫禮,甚至連瞧他一眼都不會,呆愕愕地,不知在想什麽。

起初,金遺龍十分不悅,旋即疑心陡起,壓制住不悅之情,迅速地回頭掃視一眼。目光轉處,各人臉色平板,目呆口張,像似被人制住重穴。

他大吃一驚。呼道:“鐵公雞!”

他放目四覓,找了半天,甚至看清了所有太湖幫徒,還未發現這個忠心不阿的頭目蹤跡。

他俊臉一變,腦中疾快地生出一個意念:“莫非是鐵公雞幹的勾當?”但是,鐵公雞數年來一直以一口忠義之氣維持着太湖幫殘餘的勢力,不辭風塵,千裏迢迢,尋訪故主,義薄雲天,卻使他否認這個念頭。

他心思細密,雖有迷惑之念,其實暗中已清點在場的人數,共計三十六位。

這時,他真的迷惑了,心中疾想:“太湖幫所有的人數總共不過三十五位,如今鐵公雞神秘失蹤,該剩下三十四人,怎會多出兩人來?”

他默默計算一遍,仍然是三十六人。

他是聰明的人,眼珠微轉,便知其中定然混雜着兩個奸細,而這奸細與鐵公雞失蹤衆人穴道被制有關。

他年紀雖輕,性情卻迥異常人,知道這兩個混雜其中的奸細,企圖暗算自己,沉住氣,微笑道:“敢情大家都疲倦累困了,也好,你們不願回房,在此休息一會吧!”借朝衆人說話的時候,放足眼力像獵犬般仔細查了一遍,話才說完,可疑之人已然發現。

西面牆壁角下,兩個漢子依樣葫蘆,一動不動,抱膝而坐,與衆人一模一樣,但不同的是兩人都深垂着頭,像是怕人瞧見臉孔,若不是細心的人,休想着看出破綻。

金遺龍氣怒交加,暗中冷笑道:“這兩個奸細,分明想借自己為衆人拍解穴道的當兒,猝然出手暗算,哼,幸虧自己心細,警惕得早,否則一進門忙着解拍衆人穴道,不被他兩得手才怪呢!這兩奸細可惡之極,設此陰謀,陷害自己,不知為了什麽,非擒住這兩人問個明白不可!”

他沉住氣,安詳地笑道:“你們如此熟睡,若有宵小之輩暗中偷襲,豈不是難逃劫數麽?”一面運氣貫掌,移動腳步,有意無意地接近兩人。

漸漸地,兩方距離只隔一丈多遠,金遺龍自信這兩人已落人自己的掌握,插翅難飛,暗中滿意地一笑。

于是,他再也不怕兩人逃跑了,哼的一聲諷笑道:“若有不長眼的宵小盜匪,想用詭計暗算本幫主,那簡直是夢想,本幫主明查秋毫,立刻叫他現出原形!”

說話時暗暗打量着兩人,哪知兩人聞言之下,依然故我,不響不動,他不禁又氣又好笑,暗罵道:“好個莽賊,居然還在那裏裝蒜呢。”

于是冷冷笑道:“本幫主雖然寬宏大量,但卻從不饒恕詭計害人之輩,哼,光是鎮定功夫出類拔萃,可惜仍然難逃一死!”

兩人依然未動分毫,金遺龍大惑不解,倏然揚起的手掌,以驚人的速度,懸置于距兩人天靈蓋不到三寸之地,冷喝一聲:“朋友,把戲玩夠了,站起來,否則我掌力一增,你倆哪還有命在!”

兩人仍然一動不動,充耳不聞。

金遺龍忍耐不住,手掌代拍為拉,奮力一抖,兩人離地而起,摔出丈餘,噗的一聲仆伏地上,竟連一聲喊叫都沒有。

金遺龍迷惑不已,一探兩人鼻息,呼吸微弱,已是奄奄一息。

“這是怎麽一回事?”

淡淡月光下,兩人的面貌尚稱英俊,年紀不大,最多超不過廿五,長長的劍眉,斜飛人鬓,可惜一雙星眸卻是緊緊地死閉着。

金遺龍生怕兩人裝甚詐死,手掌分別按在兩人胸口重穴上,喝道:“你倆是什麽……”

話出良久,卻仍是得不到只字半句的答複。

他聰明絕頂,立刻想到這恐是嫁禍東吳之計,暗中一定另有其人偷窺動靜,乘機偷襲。

心念一動,猛地縱了出去,身形未落,淡淡星光下,果然東方一條灰影快如蒼隼,一掠五、六丈遠,飛馳而出。

金遺龍大喝一聲:“站住!”

當下哪敢怠慢,放開腳程,跟蹤追上。

“虛氣登空”絕世輕功,畢竟神妙,雖功力大半未複,但施展之下,仍快如一縷輕煙,一掠五丈。

夜行人回眸一瞧,兩道神芒炯炯的目光顯示他內功修為極深,已達爐火純青之境。

金遺龍邊追邊喝道:“閣下陷害本人,用意何在?如不據實說出,就是你逃到天涯海角,秦某也不能饒你!”

夜行人一聲不響,足尖點處,人巳飄出五丈之外。

金遺龍大怒,暗中提氣,飒飒掠去,距離愈來愈近。

夜行人并不在意,仍然好整以暇地不時回望着他,在金遺龍迫近之時,腳程一展,又将金遺龍抛出老遠。

金遺龍已查覺此人武功高深,已屬一流高手,自己功力失去不少,縱然迫上,拼鬥起來,倒還沒把握勝他。但他天性倔強,好勝心切,寧死不屈,努力展開輕功,身如夜鷹掠空,緊追不舍。

兩人一前一後,一逃一迫,時即時離,金遺龍無法追上此人,夜行人也抛不脫金遺龍。

不知奔了多少時候,一幢高築大牆呈現眼前,夜行人毫不猶豫飛掠而入,金遺龍卻猶豫不已,原來這地方正是平蠻大将軍的住宅。

冤家路狹,他不願再觸及自己的隐憂,竭力阻止自己生出思慕青青的情意,但無意之中,又追到他又愛又怕的地方。

考慮再三,終于認為追蹤要緊,暗一咬牙,飛掠過牆。

可是,經他停頓了片刻,那夜行人早已逃得無影無蹤。

金遺龍仔細搜查,不解辛苦,找出此人。

将軍深閣樓宇燈火輝煌,殿宇重疊,目标僅不過是一個人,随處都可藏身,到何處去搜尋呢?金遺龍雖是輕車熟路仍深感困難。

只見月華如洗,烏雲盡逝,大地顯得一片幽靜。

月光照映之下,他的影子是那樣的長,只要微微一動,立刻就會暴露,這是一項困難。

但是腦中靈光一閃,他亦抓住這個弱點,利用它去探測那來歷不明的夜行人。

此時,他盡量沿樹縱掠,将自己身形藏于密葉裏頭,居高臨下如此東張西望,四面芳草如茵,一目了然,卻沒有那夜行人的身影,他并不失望,相信時間一久,那怪異的夜行人必會暴露出行蹤的。

忽然東方有狗吠傳來,心中一動,忖道:“狗不見人不吠,也許它發現了夜行人的身影……”

此狗一吠,群狗群呼,一時吠聲四起,混亂異常,遠遠地,那護院武師喝叫之聲亦可聞及。

金遺龍反而不敢動彈了,放足目力望去,只見人影幢幢,那高大的護院武師手提風燈,四下尋找不到。

他憂悶地倚在樹枝背上,腦中又浮現了青青那美麗溫柔的倩影。

“何不将她抱出來?她喜歡自己,決不致于反對自己要她為妻,一方面借此……也許能恢複舊有的功力,創出一番事業,否則自己如此拖延下去,內病加深,終究不是辦法!”

蠢蠢欲動,幾乎有中止自己追尋那來歷不明的夜行人的動機。

可是,當過山虎那一段刻毒挖苦的話閃過腦際,他又打消了這個念頭。他認為一個自負不凡的堂堂男子漢大丈夫被罵為吃軟飯的小白臉是畢生的恥辱,當然,他金遺龍不屑為之。

他亦發覺青青,這位美麗溫柔有時又任性的千金小姐在他心中占有的份量,閑來無事,或默思回憶的當兒,都會想她,思念她。

他常把青青跟她的姊姊,三小姐比較一下,結果認為青青較好,那三小姐雖美麗無雙,性情卻冷如冰霜,會處不來,她給人的印象只有敬服,沒有愛戀。同時,當他想起她向孫家公子媚笑時,他又極度地恨她,在心中抛棄侮辱着她,他認為想她對自己來說是一種侮辱。但他卻經常發現她那一雙清冷的大眼睛,時而在自己的腦海裏不時停留了一個時刻。

他默默思想,漸漸忘懷了自己為何而來。

忽然狗吠之聲慢慢地平靜下來,接着一種清冷悠揚的琴聲,飄進耳裏。

他停止了一切思想去聽,漸漸地,他胸中的憂悶煩惱被這清冷美妙的琴聲所帶走,他有了恬靜舒适之感。

美妙的琴聲,悠揚高低,深蕩飄游于蒼穹中,百曲九轉,久久不散。

他從未聽過人彈琴,但琴彈得好壞的欣賞力卻有,他心中暗替彈琴之人喝了聲彩,心中感漸敬意。

同時,他企求地想着:

“這彈琴的人若是青青,我将更喜愛她,非她不娶!”

他對準美妙琴音的來源,蛇行鼠伏,摸索而進。

他心裏這樣地為自己辯說:“看看彈琴的人是誰又何妨,這一會兒,那夜行人也不致于走遠,說不定他跟自己一樣去傾聽着琴聲不是更好?”

兩個高大的護院武師站在前方不遠之處,金遺龍大吃一驚。忙不疊伏倒地上,暗中急道:“不好,自己忘神地去聽琴音,忘記自己偷跑進來,暴露了身形,被他們看到可不是玩的!”

心中忐忑不安,見那兩個高大的漢子亦是渾然忘我,如癡如醉地傾聽着,并未發現自己,這才放下心了。

立刻提高警覺,繞了個大圈子,仔細打量一番,确定四下無人,方放膽向琴聲來源處撲去。

曲曲折折地轉了幾個彎,來到一處閨房外,此時琴音猶在窗中傳出,悅耳之極,顯然,彈琴的人正在此間房中。

窗門未關,金遺龍悄悄趨了過去,偷眼一窺,不由大感失望,原來那彈琴的人卻是冷豔無雙的三小姐。

此刻她靜坐椅上,忘神地撫弄一面古琴,神情惆悵,美麗的面龐上淚痕斑斑,也許被優美的琴韻觸動芳心深處隐藏的傷心事情。金遺龍從未見過她如此傷心地流淚過,他所見到的不外是一副孤傲自負,比男人還要更堅強的面孔,此刻,他暗中洞悉了她深閨中真實面目,不知怎地,一陣悵然、感慨、原宥、同情……而對她生出了諒解。

“她跟青青一樣,都是柔弱的少女啊,只是她表面上不把它顯露罷了……”

JOSE掃描 武俠屋OCR 武俠屋獨家連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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