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1)
兩人似覺氣色不好,也不敢多問,金遺龍坐下來便悶着喝酒,半晌才答道:“你倆有發現嗎?”
林傳福搶先道:“三花幫絕情娘子在此城現身了,跟玉面飛戟一道,昨天一同騎馬向城西馳騁而去。”
金遺龍一怔,疾問道:“昨天什麽時候?”
“昨日上午巳時,此刻怕早已離城了。”
“還有什麽發現嗎?”
羅文仁道:“培英教教主王陰尊者老魔與他手下八大弟子也經過此城,向西方行去,還有太真教主乾坤叟也出現了,只身一人前往西方——”
“嘿,這些魔頭為什麽都向西方集合?”
“小的不知。”
“西方有何大城?也許發生了什麽大事,快說來聽聽!”
“最大的城是一百裏外的晉州城,至于發生了什麽事,小的不得而知,總之,這些魔頭集合一道前往西方,必有他的道理。”
林傳福道:“據說晉州附近有一個古潭,名日龍王潭,出現了一條上古的蛟龍,蛟龍頭上一只怪角,紅光燦然,幾可透視,聽說這是無價之寶,尤其是練武中人得到了它,能………能……”
他知道得似乎并不太多,說了一陣,便接不下去了。
“你從哪裏聽到的?”金遺龍對此頗為重視。
“這都是酒店內路過晉州的酒客閑談中吐露的,小的并非是看到或路過,是以不敢相信是真的。”
“晉州附近真有個龍王潭嗎?”
“有的。”
“龍王潭附近有居民吧?”
“也許有的。”
金遺龍不快地道:“有就有,沒有就沒有,怎可說也許呢?”
林傳福忙答道:“聽路過晉州的酒客說,年前曾有人住,現在卻沒有了,小的委實不敢斷定。”
金遺龍又問道:“龍王潭距離晉州多遠?”
林傳福尚未回答,羅文仁已搶先說道:“大約五十裏。”
“很好。”金遺龍斷然決定道,“咱們上龍王潭去。”
林傳福,羅文仁兩人吃了一驚,滿面畏懼地道:“幫主,那潭中有上古遺留的蛟龍呀,您怎可去冒險…………”
金遺龍臉色一沉,喝道:“你們怕死就別去,本幫主就不信那虛傳的蛟龍有登天的本領!”
林傳福愁眉苦臉地道: “幫主,并非小的貪生怕死……實是……”
金遺龍劍眉一挑,短短說道:“這是命令。”
林傳福,羅文仁對望一眼,苦着臉答道:“小的遵命。”
金遺龍哼道:“又不是叫你倆去送死,瞧你們吓得那個樣子。”
兩人默然不敢作聲,任他斥責。
金遺龍神光湛湛的眸子閃着堅定的光采,心想:“要想恢複原來功力,也許只有從這方面着手了。”
快馬加鞭,來到了龍王潭。
四周的景物突然凄涼起來,褪了色的青石子路旁,長長的雜草,蓋住了半邊路面,天邊的顏色也仿佛蒼白了不少。
羅文仁、林傳福兩人臉上泛起了一片陰霾,隐約地,膝蓋抖擻,格格細響。
三人漸漸深入龍王潭腹地,道上行走的路人由多變少,由少而完全沒有了。
這時,道路忽然崎岖起來,交叉口的地方,分成四條碎石小徑,直向四周崇山峻嶺蔓延,其中一徑聳立一塊石碑,上面寫着龍王潭三個大字,但年代長久,字跡已模糊不好認了,三人才算正式地抵達了龍王潭。
龍王潭,只是一灣天然形成的小湖,并沒有什麽了不起,但近年來,江湖上的蟄語傳謠,卻使它大大地出了名。
大家看不到什麽,不遠之處隆起的山岳,擋住了視線,林傳福皺着眉說道:“咳,幫主,這山恁地雄壯,光爬便須不少時間,尚……”
金遺龍道:“這正是考驗吃苦耐勞的時候,你若不願去,現在還可以回去。”
林傳福臉孔一紅,低頭道:“幫主誤會了,小的并不是那個意思……”
經過一條人工挖掘的隧道,便覓着了山路,三人攀緣而上,天色至此忽然一暗,削林勁風沙沙作響,一片荒涼凄清的氣氛,籠罩了每一方寸的土地。
不多時,三人已達山腰,金遺龍俯視鳥瞰,情物歷歷人目,他舒暢地笑了一聲,繼續再爬。
驀然,一種奇怪的聲音傳來,金遺龍側耳傾聽,霎時,臉色微微一變。
它不像山泉,不像海洋,更不像小溪,這種奇怪的聲響,好似從地裏面激噴出來的水,灑落在林木間一樣,偶然一聽,好似在不遠之處,正下着大雨。
天色雖然陰暗,還不至下雨,金遺龍暗自忖度,始終弄不清楚,不禁十分地納悶起來。
到達山頂,狂風突起,吹得三人睜不開眼睛。金遺龍默運內功,星眸倏然一張,一見巨形清潭,映于眼簾,宛如浩瀚江洋,千頃萬畝,但見水波粼粼,波光潋滟,竟是風景絕佳之地。
此山海拔數百丈,山頂勁風刺面,林傳福、羅文仁始終睜不開眼皮,各用手臂勾住樹木,以防不慎跌落山崖,粉身碎骨,萬劫不複了。
金遺龍暗暗心想:“這——大概就是龍王潭了,瞧它碧然生光,一望無際,若非蛟龍盤踞,倒是中原風景佳地……”
突然靜靜的水波起了一陣極大的漩渦,一條水柱倏然沖天而起,霎時,碧浪翻湧,跟踵互擊,轟然有聲,如千軍萬馬馳赴戰場,四周均為遮住天光的崇山峻嶺圍繞着,雖在白晝,仿佛是朦胧的黎明,暗黑的黃昏。
俯視之下,浪濤險惡,像熱鍋中煮熟的沸水,激起無數巨大浮沫,清碧的池水,漸漸混濁,過了一會,竟同陰溝裏的污水一般。
金遺龍暗暗一嘆,自語道:“妖孽又作怪了,可惜呀——”
山勢奇險,石壁尖削,遠年的古木,從層層的山峰,展開可怖的枝葉,如張牙舞爪的惡魔吃人,那些岩石蒼黑中略帶紫褐色,類似古墓裏掘出來的棺木。
羅文仁突然失聲叫道:“幫主,回幫吧——”暮色四合的黃昏,天邊亂雲如墨,籠罩着環崎的奇峰怪石,像黑煞神一般,果然觸目驚心。
金遺龍赫然大笑道:“回幫幹嗎?我的興趣已經來了,你別打擾。”
羅文仁、林傳福,心中似有默契,聞言後,忽地都退後五丈,不敢直視。
一股腥惡之氣從西方疾飄而來,金遺龍嗅進肺裏,忽感到一陣眩迷,心頭大震,趕緊運功逼避,暴退五丈。
林傳福眸中閃動淚光,低頭說道:“幫主,我……我中毒了,支持不了……”
話沒說完,兩人噗通栽倒于地,一片狂風吹嘯而過,金遺龍心中一陣酸痛:“糊裏糊塗,毫無準備,才在身冒大險,自家太無智不夠驚覺了……”
一時,憂急如焚,手慌足亂,眼見兩位手下呼吸漸弱……
他默運內功,并無大礙,只犧牲了兩名精明幹練的手下,心下不忍,虎目之中,淚水潸潸而出。
目光一轉,樹葉草心根上仿佛滲着淡淡蒼黃的顏色,心知久染氣物所致,但一片雜草間,卻有三兩小撮嫩草欣欣向榮,色澤油綠,生命蔥籠。腦中靈光一現,不由大喜過望,三手兩把,連根拔起,徑往兩人口裏送去,自家也分開一枝,含在口中。
——但覺一股清香流人,滿心俱爽,不但悶氣全消,精神也倍增爽朗。
天生萬物相克,毒極之處,必有靈方,兩人悠悠驚醒,面面相對,都有隔世之感。
金遺龍心中放下一塊重石,多采了幾枝不知名的靈草,藏在懷中,向原來立身之處走去。
波浪平息了,池水由混變濁,又由濁轉碧,由碧生清,一霎那間,波光潋滟,仿佛根本就沒有發生過變化,暗地不禁大叫奇怪。
他錯愕了好一會,不知那陣風浪因何而起。
聰明的他,此刻倒有點糊塗了,就算蛟龍鬧浪,至少不會那麽快收場,他怎連影子也沒瞧見?如果是天然的,方才似乎并無狂風暴雨,如果是人為,那更加不可思議了,天下誰有鬧浪的本領,千古以來,還未有傳說。
他聯想到,适前爬山的時候,那一種奇怪的聲音,似山泉非山泉,似流水非流水,正是這噴浪的聲音,心中更覺奇怪:“難道龍王潭裏的蛟龍呆得不耐煩了?一會兒工夫便鬧了兩次浪?”
蛟龍是上古蠻荒時期龍蛇的遺種,幾千年卵化生蛟,蛟性懶惰,除非有所驚動,輕易決不白費力氣,興風作浪。
——如果說,此潭之中妖孽并非蛟龍,也許有此可能,否則,前人遺留的學識經驗,在此便告推翻了。
暮色四合,天色漸晚。
三人圍坐蒼松樹下,但覺寒流陣陣襲來,苦不堪言。金遺龍內功深厚,猶能忍耐,林傳福、羅文仁卻全身發抖,語不成聲:“幫主!生,生火取暖可以麽,小的快……快凍僵了………”
金遺龍道:“可以。”
林傳福大喜,牙齒打戰,勉強說了句“謝謝”,伸出早巳凍僵了的手去摸火熠子,待他好不容易找到火熠子,正欲生火,金遺龍已改變心意,沉聲道:“慢來,你倆是知道的,此刻一生火,絕對将給三情娘子、玉面飛戟、玉陰尊者、乾坤叟等魔頭引來,這些人都與我們太湖幫有仇有恨,此刻人單力薄,不宜相拼,還是快快收起來。”
林傳福托着鼻涕,顫巍巍收起了火折子,嘴唇,眼皮已經呈現紫黑之色。
金遺龍過意不去,震臂一抖,運起內功,兩掌發出一片熱浪,導人兩人體內,頓飯時光過去,兩人才靈活了許多。
突然,那邊峰頭林木間青光一閃,随即收斂,金遺龍眼力充足,早巳看出那匹練似的青光,是揮劍造成的,心中微微一動,只聽一種嬌脆嫩柔的女子口音道:“神鷹幫當家的,你一身武功,果然不愧武林尖頂人物,幾下子便将那妖孽觸怒了……”
“娘子別取笑了……”是男子低沉有力的嗓子說道,“誰不知道三花娘子,三絕劍獨步武林,無堅不毀,光憑方才那一起手式,滿林生光,已令在下心悅臣服,甘拜下風了…………”
“哎喲,我的當家的,你幹嗎老捧我啊………”那娘子武功十分到家,語聲充滿了迷人的風韻道:“你現在是中原第一把交椅,姑娘應該向你讨教才是。”
“哎,娘子,別斤斤計較了,咱們已同心合力……”語聲倏然一頓,但聞一陣男女讪笑之聲,四周便重歸寂然——
金遺龍道:“我說的對麽,這談話的人,正是玉面飛戟與絕情娘子,如果打亮火折子的話,咱們的行跡,勢必被敵人據入眼簾。”
一輪新月,緩緩上升,灑出一片銀光照耀大地,在人的心中深處,仿佛也升起了一份暖意。
突然,龍王潭裏的潭水又起了變化,三人伸長了脖子驚視着,只見一道水線直沖山腰,潭面上咕咕哝哝起了許多泡沫,林傳福喃喃道:“毒香又來了,毒香又來了……”
金遺龍也有感覺,迅速分給各人一枝香草默默注視潭心。
赫然,潭面上一道金光,直沖雲霄,映得滿潭火紅,跟着那邊已有人疾語道:“娘子,快把劍收起來,別讓這妖孽發現咱們藏身之地。”
“知道了,看你那副緊張樣子……”
說話間,潭面上金光更熾,仿佛太陽落在潭中,那咕咕哝哝像煮沸了的水的怪音更清晰地飄進衆人耳裏。林傳福臉色發白,喃喃道:“蛟龍出潭了,蛟龍出潭了,幫主,你且要小心……”
金遺龍一步步走進懸岩,倏然一陣狂風吹嘯而過,幾乎将他吹落潭中,趕忙收神後退了兩步。
由上視下,數百丈下的潭水火紅一片,俱是那道光作祟,金光之下,可能就是蛟龍了。
他一再打量金光,體積雖小,染光的輻面可不小,良久——蛟龍并未出現,借此時機,金遺龍放足目力環視一周,只見東邊山巒上筆直站立着一群武林人物,遠遠望去,人身有如木偶般大小,非內功深湛者,視察不出,金遺龍暗地一數,竟有九人。
于是,他知道了這九人便是培英教教主玉陰尊者偕門下八大弟子了。
西面,一塊巨石上亦挺立着一人。此人長須飄然,與月亮同色,山風勁疾,他卻搖也未搖,灼灼注視潭心,金遺龍料定他是太真教教主乾坤叟。
北方是玉面飛戟、絕情娘子的人馬,他自己與林、羅兩人隐于南方。
——但北方,西方相交的中間,都有無數人影蠕蠕而動,月光下,人影拉得又大又長,這批人馬,顯然已是懷着同一目的的江湖成名人物。
四面山巒,相距數百丈遠,他能分毫不差地分辨同來之人,光憑這份能耐,已是大多數武林人物所望塵莫及的了。
長嘯入雲,在這夜深入靜的荒山,回應不絕,但回應之聲,尚未完全息滅,他流星般的影子,已抵達半山腰上一塊巨石上。
金遺龍心中一動,疾想着:“乾坤叟老匹夫莫非想獨霸奇寶……”
一忖未了,北方已傳來絕情娘子的語音:“神鷹幫當家的,你還猶豫什麽?妖孽已出,正是動手時候,你不走,難道眼巴巴見奇寶落入那老兒之手不成?”
“娘子,”玉面飛戟道:“現在還不是時候,時機未成熟之前,驚動了它反而不妙。”
“看你……真是……”絕情娘子嬌嗔道:“就算時機尚未成熟,先準備也是好的,那老兒急火火的,看了心裏真不好過……”
“好,好,我依你就是。”
兩條黑影閃電般往懸岩下落去,半空中,一提真氣,平平穩穩地落在一棵松樹上,跟着,又展鳥翼般向山腰撲去。
東邊,人影翻飛,六條疾影首先動身,撲向山腰,二人都留在原處,監視別人。
“弟兄們,大家有份。”淡淡星月下,那西、北相交地方一群江湖人物忍耐不住,紛紛展開輕功提縱之術,飛身而下。
金遺龍怦然心動,正想動身,忽聽遠處一種锵然的喝聲喝道:“統統上來,都是死路……”句句強似鳴金,字字如珠落玉盤,夜半當中,萬籁俱寂,更漩着一種柔綿的音波,圈圈擴大,十分清晰地落人衆人耳中。衆人都被這突如其來,且又威嚴無限的喝聲震住了,僅僅愕了一下,便相繼奔上山頂。
金遺龍也在将欲動身之時,被這突如其來的沉喝,震動了耳膜,立刻打消立刻動手的念頭沉着應變。
短短一喝,竟似有無窮的威力,強迫當今諸多一流好手上山。這發出喝聲之人,可是大有來頭的奇士。
衆人回到原處後,紛紛後悔自己露了行藏,唯有金遺龍警急收勢,沒被看出破綻,是以未被發覺。
其餘,山巒遠隔,林木陰暗,更無法知曉同來之人的勢力與散布範圍。
那人锵然的喝聲息滅之後,久久不見動靜,饒是金遺龍位于最高山頭,一覽無餘,也無法看破那人的蹤跡。
衆人之間的騷動已平息下來,誰都知道,這荒山上出現了一位難惹的人物。
其人動機如何,委實關系寶物重大,如果這人也是懷着奪寶心思而來的,那麽,誰想占寶為已有,實必大費一番心血不可。
金遺龍也感棘手,暗中皺眉想道:“這人語聲锵然,顯然內功已臻颠峰,自家若然功力全複,也許有點希望,但………唉!日前情況下前途更黯淡了……”
龍王潭上金光漸隐,潭水的泡沫也時現時隐,但此奇跡過後,卻又來一奇跡。
山風過處,一股奇異的清香撲鼻而入,香氣愈來愈濃,由花香變人蓮香,再由蓮香變為深沉的檀香,金遺龍越嗅越不對,冥冥之中,似有睡魔催促,眼皮一沉,不禁打了個盹,昏昏欲睡。
星眸半睜,掃過林、羅兩人,見他兩早已抱頭大睡,睡态甚是香甜,連他自家也被香氣感受到直想蹲在樹下好好睡上一覺。
他內功深厚,腦中疾快打了一個轉,突然吃了一驚,暗暗叫道:“不好,這也是一種毒……否則自家練武之人,內功深湛,怎會極力還想睡……”
一想不對,趕緊懸崖勒馬默運內功,調習真元,半刻後睡意消失,星眸一張,兩道電火直射而出。
倏然,适才锵然喝聲又劃破長空:“阿彌陀佛,檀樾們嘗到利害了麽?”
金遺龍炯目四掃,久久找覓不到發音的來源,鬥然吃了一驚,疾忖道:“嘿,此人竟能用氣功将喝聲逼入空中,怪不得自己找覓不到。”
能夠運用氣功,将語音迫入氣流之中,而不讓人發現行跡,這門上乘心法,百年以來,首次經人運用,于是,荒山上奪寶的江湖高手,都騷動起來。
太真教主乾坤叟吃驚之佘,忍耐不住,揚聲呼道:“高僧留名……”
半晌沒有人回答,他再度呼道:“高僧哪來此地,也是為着蛟龍身上之寶否?”
說完話,當金遺龍朝他注視的時候,那塊青石上人影已杳,不知隐于何地了。
久久,天空中似有人輕語:“檀樾錯會老僧了……”僅此一句,太真教主乾坤叟似有了安慰,不再揚聲尋問。
不獨是他,荒山所有之人,連同金遺龍在內,也都為這話慶幸着。
玉面飛戟高聲呼道:“我猜老僧來自北祁連山……”
金遺龍聰明絕頂,當下悟出他問此言的目的,暗下冷笑一聲,自語道:“你始終以為自己是中原第一高手,見了武功更好之人,就生出激憤的心理,你別認為這樣講就可以挽回你的面子,哼……”
那僧人沒有回答,絕情娘子卻嬌笑接口道:“老僧一定是北祁連山藍燕一系的黃衣古佛!黃衣古佛您老人家是來中原賞游的嗎?”
金遺龍暗道:“呸,絕情娘子無恥,一見老僧厲害,就厚着臉皮拍人家馬屁。”
林傳福突然詫道:“幫主您說什麽?”
金遺龍一怔,道:“你何時醒來的?”
林傳福道:“這……小的不知,小的只覺耳畔有人大吼一聲,便給吵醒了。”
金遺龍恍然大悟,暗想:“老僧那一句喝聲,原來是有作用的,嘿!由此可見,此僧已臻練氣成丹,金剛不壞的地步了。”
他突然生出一種奇怪的意念,道:“你倆且在此休息,非到萬不得已之時,別出一點聲音,我去去就來。”
身形一展,宛如海燕掠波,踏松而去。
星月下,仗着一雙夜眼,往來林木之間,不時東張西望,極力找覓着。
松濤生響,夜華如水,不遠之地,突然人影一閃,金遺龍大喜過望,疾步追去。
雙方相隔十丈,金遺龍惟恐追失此人,便飛身上樹,就借着樹梢上一點彈力,飛也似地趕去。
那人影輕功不弱,但在金遺龍眼裏,這點功夫就微不足道了。
他很失望,幾欲折返。
驀地,又是一條人影,一晃而逝,凝目注視時,兩條人影已會合一塊,停了下來。
一個身材較高的低沉說道:“二弟,搜查遍了,此地确實無人,咱們走吧。”
那較短較胖的人說:“大哥你急什麽,咱們何不趁此機會游逛一下。”
“嘿!”那大哥叫了一聲道:“二弟你真不知死活,這裏江湖一流高手紛杳而來,不亞龍潭虎穴,你竟還有游興!”
“大哥,你腦筋怎不轉一下呢?待會蛟龍出現了,當家的絕對調咱們打頭陣,說實在的,那妖孽已成氣候,不是玩的,你不怕,我可含糊了。”
“放心,當家的帶着法寶來的。”
“哼,那幾根穿雲箭有什麽用,妖孽成長千年,刀槍不入,怎會怕這幾根破箭?”
“好吧,慢點去就是了。”
“呀!”那老二突然驚叫起來:“快看,那是什麽?”
金遺龍也順着他手指望去,只見潭底邊緣來了一大群野獸,月光下有狐、有豹、有鹿、有熊、有麝,也有體軀壯大的山豬,更有成群的野馬,雜交一塊,似在食着什麽。奇怪,這些平常視為仇敵的獸類,此刻竟一反常态,不吼不鬥,各理各的,低頭疾食——
金遺龍覺得很奇怪,那地方既非有山珍海味,也無豐肉甜羹,只有一層霜白的液體,有何好食的?
獸群愈來愈多,擠擠攘攘,川流不息,沒有一只是擡着頭的,金遺龍暗感納悶,也算開了眼界。
再見兩人,亦與自己一樣,怔怔出神,連叫奇怪。
金遺龍是聰明的人,立刻便聯想到那層薄薄的霜白液體,它似乎是一種有香味,能從老遠引來動物,而是種極為可口的食料。
倏地,潭面上響起“呵”、“呵”兩聲,像老人打哈欠,卻又比打哈欠響亮百倍的怪聲,此聲才起,潭心之處又有一道金光直沖雲霄。
于是,潭面上輝映着大紅的色彩,那咕哝咕哝的泡沫聲如原先一般響個不絕。
星月下,一道巨大的水柱噴出水面,潭水急促地洶湧着,僅是那麽一會兒工夫,潭水便漲高了一倍。
霎那間,水面上群獸嘶吼,慘叫之聲打成一片,荒山四周開始煩嚣了,到處都是奇鳴怪聲。
那二弟似恍然大捂,叫道:“好家夥,原來是這家夥作怪。”
動物臨被溺斃之前,發出凄烈的吼聲,動人心魄,百獸齊吼,驚天動地。
那息滅了許久的老僧吼聲,此至又在黑夜裏的蒼穹游走着:“阿彌陀佛,妖孽殺生巨重矣!”
此聲一出,那邊玉面飛戟便槍口道:“老僧人身為佛門中人,不至見死不救吧!”
“……”
老僧人沒有再見說話,金遺龍聽出玉面飛戟言語中滿含着挑撥的意思,心中冷笑一聲道:“有本事的,自己何不動手呢?”
潭上吼聲漸弱,滾滾巨浪,将百獸卷入潭底,他知道潭底正有一張血盆大口,迎張着呢!
那道金光,猶未隐去,驀地一種尖銳破空之聲響了起來,西、北交隔的地上,射出一道碧綠的光芒,閃電般奔向金光。
那二弟眸子一張,疾語道:“當家的下手了,哎……”
只見碧綠芒圈,一隐而逝,被那金光閃耀的東西彈了回來,落入潭裏。
“破雲箭失效了。”老大嘆道。
又是一道紫光,從林木裏射出,仍然奔向那金光閃耀的東西。
金遺龍頓時明白了那道紫光便是破雲箭,瞧它光華熾烈,去勢極強,如果對方是人,不死也得重傷,射箭的人,十分準确,又分毫不差地擊中那金光。
——但,仍與上次一樣,無聲無息地跌落潭底,毫無反應。
“哎呀,這是浪費啊!”老大頓時叫道。
“我已說過,沒有法子這妖孽已成氣候。”
第三枝破雲箭,尚未射出,玉面飛戟已揚聲說道:“應老英雄,別虧損浪費破雲箭,留幾支待它出潭時用吧!”
絕情娘子嬌笑道:“應老頭子,出手便栽了個跟鬥,這次定要給氣死了。”不知有心,或無意,故意将話聲提得很高,一字不露地傳進西、北方林木深處,接着恨恨地響起一聲冷哼之聲。
金遺龍暗中滿意地一笑,忖道:“你只知在口頭上讨些便宜,不想已被我知道你倆間的不睦,日後有你受的……”
不一會,那尖銳破空之聲又響起,顯示應老頭子心有不甘,賭氣再試。
一道淡黃光華,電閃而出,手勁加強了許多,恐是應老頭子親自動手之故。
“锵”的一響,藍光一閃,接踵射出,一黃一藍,一前一後,直奔金光爍閃之物。黃箭先至,藍光後到,破雲箭的威力,仿佛一支比一只大,只見黃箭中的,仍是無音無息地隐去,藍箭中的卻發出“喀”的一聲異響,聲音清晰,誰都聞及。
應老頭子在深林內呵呵笑道:“待我紅白兩箭一出,這妖孽氣數便盡了。”
“不行!”玉面飛戟大聲道:“應老英雄,那東西是無價之寶,可不能将它毀了!”
應老頭子笑道:“兄弟有意思要麽?”
玉面飛戟支吾道:“這……很難說,大家同樣為此事而來,鹿死誰手,猶在未定之數。”
應老頭子說道:“兄弟此言對極,此妖死于誰手寶物便歸那人,這是最公平的處理辦法,兄弟以為如何?”
沉默了一下。
玉面神戟知道他言下含意,但惟恐他繼續發箭,損壞奇寶,不得不沉聲說道:“應老英雄處理公平,令人敬服,但妖孽未死,切勿毀壞大衆的利益。”
說話間,天色一暗,巨潭裏金光爍然的東西已隐入不見了。
應老頭子幹笑兩聲,說道:“兄弟有理,老夫收箭不發了。”
絕情娘子久未開口,此刻嬌笑連聲道:“應老兒,姑娘想瞧一瞧你破雲箭,紅白兩簇的威力,為何隐而不發,你不想要那寶物了嗎?”
頓了一頓,繼續奚落道:“其實,紅白兩簇也沒有什麽了不起,充其量打落一只鷹兒。應老兒,我猜你舍不得損失紅白兩箭,姑娘說的可是?”
應老頭沒答話,卻在林木深處哼了一聲。
淡淡光圈下,那大哥的眉毛一軒,低聲道:“賊女人可惡,屢次奚落咱當家的,二弟,咱倆将她宰了,也是奇功一件。”
二弟颔首道:“大哥說的極是,小弟正有此意。”兩條黑影飛掠而起,黑夜裏不帶一絲風聲,疾向北面山巒縱去。
金遺龍心頭微動,展開輕功,追蹑其後,奔向北方。
霜白的月色,一泓如水,映着層密遠岫,樹煙含翠,淡雲輕掃,如鶴羽,如輕绡,林木深處,樹丫橫漲,搖曳生姿,金遺龍停步打量,感到一陣陶陶然…………
一聲輕細驚叫,驚醒了他的幻夢,腦海疾轉一周,飄至一塊橫擋于峭壁間的青石下,向下凝望。
驚叫之聲僅僅一頓,四周便歸寂然,空蕩蕩,令人心懷空虛,不勝凄涼。
不遠怪石堆中,似有動物蠕動,他星眸放光,疾撲而下,只見那蠕動之物眼色碧然,竟是一只山貓,此刻見有人來,咪的一聲,飛速逃開,他不禁低笑一聲,暗覺自己過分緊張。
突然,身後風聲嗖然,其疾如電,練武入耳目靈敏,金遺龍臉色一變,情知有人偷襲,來不及轉身,反手一掌推去。
豈料,發出的掌風并未遇到阻力,他身形一仰,頓然立足不穩,翻落石後。
身後果然一無人跡,他久經大敵,聽風便知動向,這時,不覺狐疑不已。
待他愕愕扭過頭來時,目光瞬處,只見一條黑影靜靜停立前面,心中鬥然一驚,不期然退後了一步。
星月下,來人身材細長,卻又十分苗條,陣風吹去,衣袂飄飛,長發搖擺,竟是一個女流。
來人嘴角微牽,抿嘴一笑,但,一對酒渦卻深深地印在頰上,僅只一眼,便覺她豐神如玉,嬌美動人。
金遺龍沉聲問道:“姑娘可是絕情娘子?”
來人微微一笑,未曾置答,金遺龍又發現她一雙眼眸,出奇的明亮,宛如黑夜裏蒼穹閃耀的星辰,令人不敢正視。
金遺龍并不是好色的人,雖覺她美絕人間,一代尤物,卻不動心,昂然說道:“姑娘不答話,無疑默認了,在下不才,久聞大名,此刻想以一雙肉掌,讨教一番。”
少女噗嗤一聲笑出聲來,露出編貝似的皓齒,說道:“年輕人脾氣真壞,見面便要動武,讨厭死啦!”
金遺龍道:“在下不恥三花幫所行所為,動武是免不了的,絕情娘子,你準備好了嗎?”
絕情娘子笑道:“好了。”
金遺龍搶步上前,一掌擊去,掌勢雄厚,呼呼生風,絕情娘子蓮步微旋,黑影一晃,突然失去了芳蹤。
金遺龍暗叫一聲不妙,振臂一抖,跟蹤飛掠起來,但身形才起,身後便傳來絕情娘子的嬌笑道:“哎喲,年輕人緊張什麽,我在這兒呀!”
金遺龍俊臉一紅,人才落下,便凝氣運功,蓄勢待敵,所謂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沒有,絕情娘子身手出奇的奧妙,不得不小心翼翼。
絕情娘子美眸瞬過他的俊臉,芳心微一震,疾忖:“當今世上,竟有如此俏俊人品,自家也經歷不少,始終以為玉面飛戟是……”
女人心腸最細,暗底便将他與玉面飛戟比較一下,玉面飛戟的俊偉灑脫,大大地失色了,一霎那間,這善變的女人竟生起厭惡的意念。
金遺龍右掌聚滿力道,沉聲說道:“絕情娘子,今晚咱們必須一決雌雄!”
絕情娘子掩口直笑,道:“其實,雌雄早巳分出,何必再鬥……”
金遺龍怔了一下,暗中一忖,不由恍然大悟,暗罵一聲“無恥”,紅着嫩臉說着:“我不與你鬥嘴,看掌吧!”右掌一圈,劃了一道孤線,左掌倏然穿掌而出,疾拍絕情娘子芳肩,娘子芳肩一卸斜邁橫踏半步,倏然推出一股大力。
一股香風首先襲到,醉人心魄,金遺龍悶哼一聲,由終南派剪手掌法中“引天吸玉”第一招變為崆峒派飛虹十式中的“春蝶穿楊”第二式擊去。
絕情娘子退了一下,嬌喝道:“好掌法。”纖腰一扭,玉臂一伸,春蔥般玉指堪堪将點上他上星、大辰兩穴。
金遺龍一式昆侖鎮山飛紅八腿中的“橫掃太平”,避開要穴,又将絕情娘子迫退三步。
絕情娘子芳心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