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1)
鸠面老人在旁邊冷笑道:“你沒有什麽委屈,要知道,我給你的好處,将使你忘卻一切委屈。”
說話時,那一雙奇異的紫金色光華又投在她臉上,頓時,絕色娘子止住哭聲,迷茫地點頭說道:“你別生氣,我并不怪你啊!”言來滿含着歉然,那一對明媚的眸子也含情默默注視着他的反應,仿佛甚怕他不悅似的。
鸠面老人道:“你說的是真話?”
絕色娘子道:“是……的,都是我不好,使你生氣!”
聞言,鸠面老人赫然大笑起來,喃喃自語道:“成矣,成矣,勾魂大法,從此将可雄視江湖,鐵背龍老鬼,你聽見沒有!”
他道:“只要你悉心服侍我,迷魂大法将使你崛起武林,稱雄一世。”
絕色娘子道:“我一定好好服侍你,請放心吧。”
鸠面老人解開了絕情娘子穴道,又再用目光注視她,可憐絕情娘子勾魂大法橫行一生,終于還是遇着了強中高手,被泡治得服服貼貼,賠了夫人又折兵。
奉鸠面老人之命,救醒絕緣師妹、玉陰尊者兩人,大夥兒受鸠面老人控制,同心一氣,相偕下山。
事隔五日,神鷹幫便被瓦解了,除了玉面飛戟、孫家公子僥幸不死落荒逃走外,餘外幫中稍有名望的人,都在一夜之間悉數盡毀。
于是,這件轟動武林的消息傳開了,常在江湖走動的,誰都知道新近武林又崛起了一位絕世妖魔,武功之高,手段之狠,無與倫比。
于是,人心惴惴,風聲鶴唳,蘊釀着一場暴風雨的到來。
蔥油的山上,終于散逝了烏雲的包圍,現出了一線光明。
一對穩健的腳步,沿山壁如飛向前奔走,在穿越了無數阻礙物後,停留在一塊柔蔓細嫩的雜草上,從此這一對沉重的腳步便永遠不再移動,像一根木樹樁插在堅實的黃土裏。
悠長的歲月,回憶的苦楚在他腦海中旋繞着。忽地,一串清冷的淚珠灑在嫩草間,他的身體也顫動了一下,最後他的臉色灰暗了,一種深沉的悲哀在他緊閉的唇邊露了出來。
因為,當他懷着無限希望來時,卻被失望所掉入泥濘裏,在他眼裏,石洞褪了色,往昔所熟悉的東西也都不存在了。
遠方杜鵑的悲啼聲使他痛心,懷念的媽媽終于走了,他以為這次是衣錦返鄉,卻不想飽嘗離愁。
他苦笑一聲,無力地移動身軀,往山坡折回,一襲飄揚的白衣人,來時懷帶光明,健步如飛,去時卻蹒跚而行,如同上了年紀的老人。
他似乎都在沉悶地低頭行着,一直來到了一個地方,一種熟悉了的陰沉氣息感染了他,才矍然擡頭打量着。
數年前,他曾在這龐大的樓宇裏做小主人,現在明白了它只是東方獅的住宅,與自己毫不相幹。
認真追究起來,鐵府大将軍的死因與東方獅脫不了關系,白衣人目光閃過一絲奇異光芒,鬥然旋了個身,飛掠起來。
他卓然超群的身手,強似飛燕,一個堅實壯偉的體軀如一縷輕煙,越過了石牆,甚至眨一下眼皮的時間還不到,他已落進二樓房間裏。
等丫頭一過去後,他又敏捷地閃出房室,往樓下撲去,這兒一切陳設,他是熟悉的,就算把所有的東西搬出去,也不會被人發現。他很順利地來到幾年前的卧房,他的目的物——一幅鐵府大将軍的畫像,尚在原位,他向他注視,幾年前他只含着敬慕的心情看他,現在他注視他時,許多潛伏的感情起了變化。畫像裏的人是他生父,自然不比尋常,冥冥之中,他已向他發了暗誓,誓以有生之年,殲滅仇人。
他小心翼翼地取下畫像,小心翼翼地又卷了起來,放入懷中,正待動身,突有一種陰笑聲傳來,似就在不遠之處!
“說不說,你到底是他的什麽人?……”是東方獅的口音,他陰毒地補充道:“你生相酷像他,必與他脫不了幹系。”
白衣人怔了一下,多年前吃驚的事情重新記了起來,那時殷員外,也是東方獅陰冷地盯着他,嚴峻地向他喝問:“你老實告訴我,小時候認不認識這個人?”他手指着鐵府大将軍的畫像,使此刻的白衣人也意味到,東方獅問那人時,所指的他也是鐵府大将軍。
“東方獅一定是殺害父親的人!”他漸漸明白東方獅苦查此事的原因,心中怒想:“他原是想絕他子嗣,多惡毒的心思!”
他悄悄推開房門,往發聲之處走去,但人還沒到,庭外已有人高聲呼喚道:“報告員外,江南提督千金駕到。”
白衣人心頭一震,疾想着:“呀,算起來,她乃是我未過門的妻室,怎地那麽巧,在同一個時候她也來了,不好,我且不能跟她見面……”心念一定,決定先回避一下再說,遂閃入卧房內,反手扭上門闩。
只聽東方獅霭然笑道:“姑娘幾時來的,老朽有失遠迎。”
一陣細碎的腳步聲傳人白衣人耳中,也仿佛聞到了她身體上的芳香,只聽她輕輕說道:“伯父,別客氣了,侄女兒尚未向您請安呢!”
“哪裏,哪裏。”東方獅連聲謙虛道,“都是我那個頑劣兒子不好,該死的小子,害你受苦了。”
“不……”鄭芳清清脆悅耳的嗓子微微一變道:“伯父千萬別再提它,侄女兒今天登門拜訪,完全也是為着此事來的。”
“噢,是你爹爹的意思,要你來說的嗎?”東方獅口氣漸漸嚴肅,語調也十分緊張起來。
“是的!”鄭芳清短短地說,“那是很抱歉的事,伯父您也知道這情形是……我也無可奈何,您可不要生氣才好。”
“侄女兒盡管說吧,愚伯父是什麽人,怎會生你的氣,你放心說吧。”底下連聲該死,責罵着不告而別的幹兒子。
白衣人一聽自己已參雜事中,不禁豎起耳朵,凝神傾聽。
“伯父……”鄭芳清先歉意地呼他一聲,然後嘆道,“您也知道,家父是有些地位的人,自從侄女兒長大以來,就有許多人說長說短。後來,家父答應将我許給您兒子,這些閑話都沒有了。但是好景不長,他離家出走,一無音訊,一年、二年我是耐過了,但家父卻不這樣想……也許外面的蜚長流短,傷了他老人家的自尊心,他是愛面子的人,不願讓自己名譽在外面當做人家笑料,所以特叫我來向您說一聲,他……他……”鄭芳清費了極大的力氣,毅然接下說道:“他老人家的意思是——退婚,伯父您別生氣,恕侄女兒直接地說出!”
“不會的,不會的……”東方獅吶吶自語了兩句,突然仰天大喝道:“孽障,你幹脆死在外面好了,人家擡舉你,才将掌上明珠許配你,你卻不知好歹,延誤人家的青春,真……真萬死不足贖罪。”
白衣人一字歹露地聽在耳裏,不禁勃然大怒,他心情原已十分惡劣,此刻更為此一言,又引發了心中怒氣,私底下他整個臉孔都變了顏色。
奇怪地,他這一股怨情,并非因東方獅惡罵而生,卻是為了鄭芳清道出退婚的消息,使他情緒起了極大的變化。
本來,人皆有天性,就算他不愛鄭芳清,也不願意聽這話,傷他自尊的話。退婚兩宇,無疑是因某方看不上某方,或者日久知人心,某方要求避退的意思。白衣人自負一世英俊,自然容不下這種羞辱,于是,激怒之下,便産生了雪恥的心理。
停了一會,鄭芳清告退了,東方獅心雖不樂,表面上也得強裝笑容,送她出門。
趁此時機,白衣人也不急欲一鬥東方獅了,揚掌推開窗門,展開輕功提縱之術越屋翻牆而去。
走了一程,市郊已過,僻野青石道上,固然有一輛花轎由四個壯漢扛着,疾向前行。壯漢身手敏捷,健步如飛,又因趕着去赴某一種約會,前進的速度也更驚人了。白衣人心知轎中人物便是江南提督的千金鄭芳清姑娘,暗地冷笑一聲,展開輕功,迫奔而去。
他身法如風,兩三個縱掠已接近了轎子,這時,四個壯漢直向他翻白眼,那意思似在說:“朋友,識相點,轎中人物不是好惹的,別亂打歪主意了。”
白衣人星眸微轉,假意微笑,靠上前去,拱手道:“老哥,借個光,請問此地是什麽地方?”
壯漢正轉愕之際,心神一分,白衣人趁此時機,倏然探出一掌,把轎簾掀了開來,裏面的人正是鄭芳清姑娘。
短短的一瞬,他仿佛感覺到她有許多的改變。以前,見面時,她只是一個情窦初開的小妮子,現在卻成熟多了,頭上的長發也卷了起來,紮了幾個環兒,白玉似的臉上淡施脂粉,比以前顯得更美麗迷人。
突然的眼福,使他微微一愕,就在這時,一只柔荑閃電般拍來,直取他臂上三裏穴。
白衣人惶然縮手,本能地卷出一掌疾扣而下。
鄭芳清輕訝一聲,剎那間,玉腕用勁,握拳一撞,白衣人手掌方貼近她玉腕,便覺一股大力撞來,不禁收回掌勢,撤身後退。
在這短暫的時光裏,兩人接連比了幾招,心中已微有了個譜兒,鄭芳清澈臉訝異之容掀簾視他,白衣人也暗喝一聲:“嘿,看不出你一身功夫得自真傳,不同凡響!幸虧是我,換了別人,冒冒失失,怕不早被你制服。”
心雖吃驚,也不在意,當四目交視之時,他赫然大笑起來:“哈哈哈哈,久聞梅山神尼大名,果然不出所料,在下雖未見梅山神尼其人,但憑她徒弟兩下子,已可忖出她武功高低了。”
鄭芳清命令道:“停下!”四個壯漢依言把轎子放下,她道:“你既然知道家師的名諱,想必也是成名的人物,為何不按江湖規矩,任意掀閱別人的轎子?”
白衣人道:“你先別兇,老實說,換了別人,在下才懶得去理呢!就因為是你,所以在下不按江湖規矩,掀你轎簾。”
“這話怎說?”鄭芳清口氣微緩,俏麗的臉上浮起一片迷惘不解之色,說道:“如果姑娘沒料錯,你是尋仇來的?”
白衣人道:“不管尋仇來的也好,尋恨來的也好,今朝可是非見識見識梅山神尼的絕技武功不可。”頓了一頓,又補充說道:“小可也知道你是江南提督的千金,身份高貴,但小可只是個江湖野漢,卻不管這許多,如果說,今朝你沒叫小可稱心滿意地讨教一下回去,他日也會糾纏你的。”
鄭芳清玉靥微沱,強壓怒氣,說道:“你先把要與姑娘較量的理由說出來,然後比鬥不遲。”
白衣人道:“沒什麽好說的,小可生平脾氣向來捉摸不定,連自己也是如此,只要想做的事,不管他是皇帝老爺,我也要惹一惹。”
鄭芳清道:“看你外表倒像一個傑情俠客、正人君子,豈料你卻是強橫無理的人,俗語說人不貌相,這句話果然不錯。”
她輕蔑地視他一眼,然後道:“姑娘不願跟強蠻無理的牛比鬥,你請便!”
白衣人勃然大怒,道:“很好,你罵小可是牛,小可就用牛的蠻勁對付你。”話聲甫落,突然搶進兩步,一掌擊去。
鄭芳清纖腰一擰,後踏半步,嬌軀便巧妙地避過一掌,白衣人一掌拍在轎上,“砰”的一聲,只把轎身擊得翻了個身,四位壯漢一見他力大無窮,不由大驚失色,相繼奔逃一旁。
鄭芳清銀牙一咬,道:“狂徒無故毀我轎子,快還公道來。”柔荑握拳,虛空一揚,跟着踏進半步,一掌拍去,掌風似剪,隐約湧生五朵梅花辦,掌心一吐,向白衣人抓去,正如一朵碩大的梅花。
這一手名叫“梅花吐蕊”,是梅山神尼的梅花掌法中精妙招數。梅山神尼早年得道,武功不比尋常。白衣人一見鄭芳清姑娘使出殺手絕招,頓知厲害,倉猝裏,打出一記拳風,抵擋她淩厲的來勢,體軀迅速一側,不等她手掌近身,便往她臂上拍去。
這拍法正是太極門太極五圖中的的第一圖招“嫦娥奔月”。太極門常有沉穩見長的武功,這一套太極五圖更是沉中最沉穩的招式,白衣人以靜制動,把芳清姑娘淩厲的攻勢迫得緩了一緩。
芳清姑娘是聰明的少女,秋水為神,微微一瞥,便已看穿了他的心思,收回手掌後一直停立不動,他不動,她決不搶先發招。
白衣人耐候片刻,終于忍耐不住,冷笑一聲,揮動雙掌攻去,一時十指生風,掌風虎虎,他用的是終南剪牛掌法中的“引天吸玉”。這招掌法完全以強蠻稱著于世,與适才太極五圖迥不相同,兩種掌法一正一反,恰走極端。白衣人也是聰明的人,他所以用剪牛掌法,也是存心要使對手尴尬一下。
鄭芳清猝然間連受兩種相反的掌法攻擊,不覺感到捉襟見肘,梅花步法一亂,漏洞百出,先機頓時失去。
白衣人并未存制她死命的心念,只想折辱她一下而已,否則剪牛掌法施展開來。她的性命便危險了。
五招過去,鄭芳清姑娘也知對手的心意,不由恨得幾乎哭出聲來,她是高傲的少女,容不下別人對她的愚弄,滿腦子思忖着與敵同盡的念頭。
十招晃過,她突然停止思忖,原來經過一番慌亂的奔波,她已能适應這種掌法了,但見衣香鬓影,她重新活躍起來,并且慢慢扳回劣勢。
白衣人私底下冷笑道:“你以為這樣就會反敗為勝了嗎?哼,今天我不作弄你一下,再待何時。”
心念一動,手掌忽然一收,并向後退了兩步。芳清姑娘長長地舒了一口氣,雖感壓力失去了,卻嬌喘不休,光為這一套掌法,消耗了不少真力,全身已微覺疲累,這是從未有過的現象,芳心雖然恨他,但對他的武功卻十分佩服。
白衣人好似故意作弄她,讓她連調息的初步工作尚來不及做,便欺身直上,呼呼踢出三腿。
這一連三腿,包含萬種玄機。鄭芳清做夢也沒想到,此人習練的都是一些冷熱反常各走極端的武功,開初時,又如先前一般,六神無主,手慌足亂地閃避着。
她并不知白衣人用的是昆侖派鎮山絕技飛虹八腿,只覺此人十分惡劣,故意用一些反複無常的武功作弄她。當飛虹八腿進行至第六腿時,芳清姑娘已由惱怒生出不顧性命的激憤心理,一聲不響,閉住眼睛,向他淩厲的腿陣中掠去。
她打算一死了之,不受活罪,白衣人也感意外地猛收住腿勢,盯視着她。她根本一無所覺,依然步步向他走近,直到她的身子快撞着他的體軀時,他才驀然清醒過來,一霎間,情緒上突然起了極大的變化,本想說:“你武功雖然不錯,卻還不是我的對手,希望你見風使舵,知機而退。”一變為:“謝謝你陪我鬥了幾下子,像我這種貧漢,能得千金小姐不棄指教,已是莫大的榮幸,怎敢冒犯你的貴體!”
聞聲,鄭芳清嬌軀一停,慢慢睜開眼睛,她仿佛剛從睡夢中醒來,雖覺此言太過刺耳,有傷她自尊心,但一時也想不出适當的話語回答。
白衣人盯視着她俏麗的面頰,紅暈未退,一對酒窩兒已微微現了出來,心中情感變化,不知是愛是恨。此刻在他眼中的人,給他的感覺,仿佛是将要背叛她丈夫的妻子被他聰明的丈夫看穿了心思一樣。
他冷冷哼一聲,似自語,又似故意講給她聽地說道:“嗯,不錯,江南提督是愛面子的人,他的女兒也是無比高貴的,可笑那殷員外的幹兒子,充其量不過是一個土匪的小子,憑什麽才德高攀江南提督……”
鄭芳清隐約聽入耳裏,芳心突地一震,矍然問道:“你說什麽?”
白衣人冷笑道:“千金小姐呀,我這種野漢說出來的話,你能聽麽?”頓了一頓,接道,“但如果你一定要聽,我也只有奉告了。”
鄭芳清道:“你說吧。”
白衣人道:“好的,說出來你別怪我,這是你自己要聽的。”他的臉上浮起自嘲的笑容,道:“我說江南提督與他的女兒都是高貴的人,殷員外不過是個退休的盜匪,他的兒子憑哪點高攀這門親事,你說是不是?”
鄭芳清怒道:“你好像很清楚我的事,你到底是什麽人?”
白衣人道:“姑娘先別發脾氣,要知道父母生我們一雙耳朵便是要我們去聽別人的話,非常抱歉,你的事我是聽來的!”
鄭芳清追問道:“你聽誰說的?”
“你自己與殷員外說的!”白衣人嘿然笑道,“難道高貴的人肯把這種事告訴我嗎?當然須要我自己去聽呀!”
“哼,像你這種身手的人去偷聽人家的私事,也好意思說出口來,可見你平日的為人了!”鄭芳清紅着面頰,指着他責道,“你不懂羞恥,胡作妄為,遲早有人會懲罰你的。別以為自己武功不錯,就目空一切,須知一山更比一山高,強中還有強中手,不信你等着瞧吧。”
白衣人笑道:“我是不信邪的人,就等着瞧你的。”
鄭芳清不願多跟他說話,轉身就走,四人見轎子毀了,也不敢聲張,悄悄跟在姑娘身後。
白衣人笑道:“如果小可猜得不錯,姑娘來去匆匆,也必是去會見你的好朋友……”說到“好朋友”時,他沉朗的口音突然拉得很尖很細,像尖叫似的,使人意味那是一種揶揄,或者是種嘲弄的口氣。
鄭芳清鬥然旋過身來,雖然臉上有淡淡的少女羞赧,卻還有比羞赧更濃厚的怒意說道:“好朋友是什麽意思?”
白衣人口音又細又長,叫道:“姑娘別裝糊塗,說穿了,好朋友就是情人之意。”
鄭芳清玉靥更紅,愠道:“去會好朋友又怎樣?我的事你管不着,趁早滾開吧!”
白衣人道:“你知道我的脾氣十分古怪,此刻想和姑娘一道看看你那好朋友是什麽人!”
鄭芳清姑娘氣得說不出話來,轉身就走,白衣人也不客氣,緊緊跟蹤身後。鄭姑娘直覺到此青年人糾纏不休,不禁自語道:“好吧,你這無賴漢,用理講不通,待會兒有你好看的。”
走了一程,白衣人上前誇讪道:“不瞞姑娘,小可與殷老員外的兒子是認識的。”一見姑娘沒有反應,不由将話聲提高一點道:“老實說,我不是神仙,怎清楚姑娘的事呢,這完全是殷老員外的兒子告訴我的。他向我誇耀說江南提督掌上明珠将做他的妻子,所以小可将前言後語推敲一番,就把姑娘的事弄得一清二楚了。”
鄭芳清忍不住側首問道:“你跟他是認識的,可知他的去處?”
白衣人道:“他倆年沒跟小的見面了。也可說生死未蔔。”
鄭芳清沉默了一下,道:“其實,我跟他沒有什麽感情,我也三年沒跟他見面了,我與他的婚姻是父母作的主,至今父母要求退婚,我也沒有參雜些意見。”
白衣人等她說完話,立刻接上去道:“這不怪姑娘,只怪我那朋友不争氣。”
鄭芳清側目望了他一眼,她很感奇怪,為什麽這個人先前一再譏諷自己,此刻卻有意無意巴結自己,所談的話也漸漸投機了,她想:“他果然是個脾氣古怪的人。”心有感觸便輕輕嘆道:“也不能怪他不對,總之,一切都是上蒼的安排。”
白衣人似笑非笑地道:“上蒼安排你跟另外一個男人成親嗎?”
這句話問得很魯莽,也很古怪,芳清聽不懂這話是諷譏她善變,抑是自己糊塗,想知真情,不禁怔忡了一下,頰上兩片紅暈跟着湧上。
白衣人見她不言,自個兒古怪地嘆了一口氣,自言自語道:“不錯,一切都是上蒼的安排,上蒼是偉大的!”他學着她的口氣,反複說了兩遍,不知怎地,他突然神經質地大笑起來,叫道:“上蒼真是奇怪的東西呀!哈哈哈哈……”
鄭芳清默默低下頭去,芳心中有一絲慚愧。
四個壯漢望望她,又看看他,口雖不言,心中卻感到莫名其妙地緊張,仿佛雙方劍拔弩張,一言不合,就待大展殺手似的。
只有白衣人心裏有數,鄭芳清是變心的少女了。
六人無聲地走了一程,來到一座廟前,沉默的鄭芳清突然擡起頭來,注視着廟前一對雄峙的石獅子,臉上浮起欣慰的笑容。
白衣人眼見她如花笑容,一臉喜色,心頭突然震了一下,心想:“你期待的人将來了!”他比她更急欲知道那人的身份,胸懷裏一股妒火直往上沖。雖然他表面平平淡淡,裝做無所謂的樣子,但他熱血奔騰,愛恨交織的情感卻如大海裏的浪濤,難以壓制。
鄭芳清嬌喚道:“喂,翠姐,修兄,你們不會走開吧!”呼聲甫畢,廟門突然被人推開,只見一對氣宇昂藏的少年男女走了出來,郎才女貌,乍看過去,真會疑為從天而降的金童玉女。
這一霎間,白衣人已極快地打量了兩人一眼,只見那少年唇紅齒白,星眸劍眉,身格适中,走動間潇灑自若,不愧潘安再世,宋玉重生,白衣人拿自家與他比較一下,鬥然間自愧弗如。
不用說,俊美少年就是修兄其人了,白衣人不知是妒恨,抑是自慚形穢,突然向後退了三步,與鄭芳清姑娘拉長站立的距離。
修兄很客氣地向她打了個招呼,然後問着她道:“敢問鄭姑娘,這位兄臺是……”以下的話,他用微笑代替了。
鄭芳清突然急欲辯別這場誤會,道:“這位朋友,小妹并不認識他,他是自己跟蹤來的!”說完話,兩只含情情脈脈的大眼睛頻頻向他投去,暗送一份柔情。
修兄微笑道:“兄臺高姓大名?”
白衣人短短道:“不要問了,倘若我肯說,那也不是真名。”
這話回答得很不禮貌,也許因鄭芳清向他眉目傳情之故,修兄并不為忤,輕輕笑了一下道:“兄臺真是口直心快的人,小生最喜歡結交這種人。”他的笑容十分好看,也是他外表與人不同的優點。他似乎時時刻刻把握着自己的優點,把自己制造成一個溫文儒雅的才子一樣。
白衣人閱人無數,此刻斷定此人是王孫公子一流人物。再見他中氣充足,目光如電,也知此人習有上乘武功。
忽然,他感覺有人在注視着他,那人正是俊美少年身旁叫翠姐的絕世佳人,他有點受寵若驚地思忖着:“她怎麽啦?我有什麽好看的?”當他忍不住向她投去一瞥的時候,他又極快地扭頭,假意望着對面遙遠的青山。她的神情始終是平平淡淡,冷冷漠漠的,可是,任她怎麽穿做,卻也無法掩飾臉上那一層詫訝之色。
他的目光在她俏麗的粉臉上,停留了一段很長的時間,因為她的化裝使他認真地辨認了一下。
他的血液快速地流動了,他似乎聽見自己心跳的聲音,他口裏不停地自語着:“她不是青青的三姐嗎?她來此做什麽?那少年是她什麽?看樣子兩人似乎很熟絡的,她打扮了,但我還是認得出,她那孤芳自賞、自負一世的模樣,我至死不會忘卻!”
他正想向她打個招呼,忽想起什麽,趕忙打消這個念頭,心想:“她可能早已認出我了,那麽長的時間裏,她一聲不響,裝成陌生人的樣子,八成是不屑認我這窮漢,有失她面子……”想到這裏,他惱恨地哼了一聲,心想:“人貧志不窮,我金遺龍再落魄,也不會向你搖尾巴乞憐的。”
這時,鄭姑娘已移動腳步,慢慢向兩人走近,口中輕輕說道:“修兄,你在懷疑他嗎?”她溫柔地向他笑了一下,說道:“這個人脾氣十分古怪,半途上硬要我與他鬥了一場,結果輸給他了,他又莫名其妙地跟蹤着我,說要見識見識你的武功,你打算怎樣呢?”
俊美少年,微笑向白衣人問道:“真有此事嗎?”
白衣人反問道:“閣下要替她出氣?”
俊美少年搖頭道:“兄臺別誤會,小弟實在攪不清是怎麽回事,請兄臺明白地說給小弟聽聽。”
白衣人道:“簡單得很,我看她不順眼,想折辱她一下,不想把閣下也牽連進去了。”
俊美少年問道:“她與你有仇嗎?”
白衣人搖頭道:“不,我與她都是陌生之人,只是看她不順眼而已。”
俊美少年聽完話,忽朗聲大笑起來,道:“兄臺真是有趣之人,如蒙不棄,我們交個朋友好嗎?”說罷彎身一揖。白衣人淡淡回了一禮道:“我想問你一句話,像兄臺這樣出衆的人,也怎信人的命運是由上蒼安排的呢?”
俊美少年微愕道:“兄臺這話怎說?”
白衣人道:“我有一個很要好的朋友,幾年前由父母做主,與一位千金小姐定下姻親,但幾年後,女方父母後悔了,要求退婚,命令他的千金小姐将退婚的事傳達給男方父母,別人尋問此事時,千金小姐巧妙回答說一切是上蒼的指示,你說好笑不好笑?”頓了一下,接道:“上蒼既能指示人們的婚姻必也能指示我怎樣處理此事,你說是麽?!”
俊美少年是聰明的人,當下聽出他這一番話完全針對着鄭芳清姑娘而言的,不禁側首望了她一眼,道:“鄭姑娘,這事是真的?”他似乎不信她有這種事發生,不由補說一句道:“我以前怎從未聽你說過……”
鄭姑娘低頭說道:“他歪曲事實,退婚的事應由男方負責,他的兒子一去不回……”
俊美少年哦了一聲道:“此事暫且不提,先請問兄臺,準備如何處理法?”
白衣人道:“本來,這件事情不關我事,但為顧朋友顏面,我只有向鄭姑娘道歉了,我的意思是大家都是有頭有面的人,依我看法,要求退除婚約的人,必須向對方賠罪。”
鄭姑娘愠道:“我不願向他賠罪。”
俊美少年插口道:“鄭姑娘是有身份的人,不能向人低聲下氣的。”
“很好。”白衣人劍眉一揚,冷冷說道,“既然鄭姑娘不給我朋友面子,我也只有找閣下了。”原來,他已将俊美少年當成是芳清姑娘的情人,是以敢毫不客氣地向他說出此話。
本來,他不是心胸狹窄的人,但見了鄭芳清後,不知怎地,突覺這是莫大的侮辱,非徹底地處理一下不可。
要知古時,男女界限極嚴,已經定下了婚姻,縱然男方在未成親前先行去世,女方也得遵盡婦德,為他守一輩子活寡。至于退婚,除非對方不能人道,罪大惡極,否則不能随意改變的。
白衣人自負頂天立地,不願受此婦從之侮,于是,堅決要追究下去。
多年的改變,往昔僅有一面之緣的姑娘,記憶已模糊了,不知當前的人就是自家人未來的夫婿,否則她不知作何感想了。
俊美少年道:“小生深知兄臺深藏絕世武功,但這件事與小生毫無關系,兄臺怎說找我算帳?”
白衣人忽覺情形有異,暗想道:“見他行動,絲毫無表現對鄭芳清姑娘一點鐘情之意,倒不要是鄭芳清私戀着他……”心念微動,存心想測出鄭芳清與他之間的關系,便冷笑道:“閣下不用推辭了,你為的是情人,我為的是朋友,何不開誠相見,大家認真的比鬥一下,就算不幸我輸了,也不會怨恨兄臺的,我只希望替朋友盡一份道義而已,你可別誤會。”
“我為的是情人……”俊美少年口裏反複念着這句話,表情充滿了迷疑,不時向芳清姑娘注視,芳清姑娘羞怯地低下頭去,未置可否。片刻,俊美少年實在忍不住好奇心,反問道:“兄臺的意思是把我認成鄭姑娘的情人……”一見白衣人點頭,他不覺斜視了身旁絕世佳人一眼,赫然大笑道:“噢,兄臺你弄錯了,鄭姑娘與我只是普通的朋友罷了,哈哈,兄臺你真是有趣的人全身要害。
俊美少年不敢與他硬拼,趕忙抽身撤退,白衣人左手一撈,折斷一根樹枝,舞起周圍花影,疾向他肩上太沖要穴刺去。
這左手劍式在江湖尚是初現,招式又十分怪異,是以威力自非等閑,俊美少年幾個閃身,勉強避過白衣人攻勢,手中鐵膽随即抛出,奮力反攻。
冥冥之中,忽然憶起師傅練功的情景,不禁大驚失色,脫口叫道:“哎,兄臺使的可是敝派的瞞天劍法,請賜招名,大家都是自己人,別再鬥了。”
白衣人聞言止步,冷冷問道:“你是武當弟子?”
俊美少年點頭道:“正是,請問兄臺大名,是否也是武當門人?”
白衣人嘴角升起高深莫測的笑容,先不回答,問道:“閣下師承何人?”
俊美少年恭恭敬敬地說道:“家師玄機道人,兄臺呢?”
白衣人冷笑道:“我非武當門人,卻會武當鎮山劍法,令師玄機道人與我有一掌之仇,趁此時機,咱們一拼清帳便了。”
俊美少年吃驚地退了一步,道:“那麽你就是……”
白衣人斜眇三姐一眼,接口說道:“少說